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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历教育与从游学习
——孔子“周游列国”之教育活动及其价值再考察

2016-04-14李如密

当代教育与文化 2016年5期
关键词:周游列国游历夫子

李如密

(南京师范大学课程与教学研究所,江苏南京 210097)



游历教育与从游学习
——孔子“周游列国”之教育活动及其价值再考察

李如密

(南京师范大学课程与教学研究所,江苏南京210097)

孔子周游列国是其一生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是政治活动更是教育活动。孔子周游列国是中国古代教育史上一次“游历教育”的壮举,对于其所蕴含的丰富教育价值需要重新认识。弟子们的“从游学习”深刻地影响了他们的思想成熟和能力增长,对后世也有多方面的启示。

孔子;周游列国;弟子;游历教学;从游学习

孔子“周游”之说见于《孔丛子·记问》。据该书记载:“孔子作《操》曰:‘周道衰微,礼乐凌迟,文武既坠,吾将焉师?周游天下,靡邦可依。’”孔子周游列国,是指公元前497年到公元前484年,孔子自55岁弃官离鲁,到68岁自卫返鲁,前后在外凡14年。先后到过卫、陈、宋、曹、郑、蔡、楚等国。随行弟子有颜回、子路、子贡、冉有等十数人。成为孔子73年人生旅程中最为引人瞩目,也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一段经历。“周游列国”通常被当作孔子人生经历中的政治活动,而鲜有把它当作教育活动来看待,其实这是不合适的。笔者认为,“周游列国”固然是孔子的重要政治活动,但是同时也是孔子一生教育活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孔子在周游列国中的言行,对随行弟子产生了潜移默化的教育影响。“一路坎坷,弦歌不绝”,成就了孔子的游历教学和其弟子们的从游学习,并深刻地影响了后来教育的发展。

一、孔子周游列国中的重要教育事件

周游列国是充满艰辛和曲折的。这个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孔子有一些言行,因为有弟子在场,就产生了教育影响,成为教育事件。有确切史料记载的重要教育事件就有如下一些。

(一)去鲁期间

孔子是匆忙离开鲁国的,所谓“不脱冕而行”(《孟子·告子下》)。孔子去鲁当日“迟迟吾行”,徘徊不忍离开父母之邦。《孟子·尽心下》记载:“孔子之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去齐,接淅而行,去他国之道也。”孔子的话是对谁说的呢?当然是对其弟子们说的。孔子去鲁与去齐的态度对比如此鲜明,正是他对“父母之国”的深厚感情使然。孔子对弟子既有“迟迟而行”的身教,也有“去父母国之道”的言教,弟子门当然会感于其行而铭记其言的。

(二)适卫期间

卫国作为鲁国的兄弟之邦,孔子“入卫五次,在卫居住竟长达近十年”[1],是孔子活动最多的地方,史籍记载也较多。

1.适卫

《论语·子路》载: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在由鲁赴卫的路途中,孔子向弟子冉有阐发了“庶—富—教”的社会发展思想,看似脱口而出,实则深思熟虑。后来冉有在从政时特别重视经济财政工作,可能就是受孔子这一思想的影响。

2.子见南子

《论语·雍也》载: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子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尽管历来对孔子见南子的动因有不同看法,但孔子见了南子应该是一件事实。正直而坦率的弟子子路对此颇有看法,并将不快写到了脸上。南子的姿色绝伦,但弟子的脸色难看。孔子没有对子路做一般性的说明和解释,而是直接指天发誓一番。可见,孔子与子路的师生关系非常特殊。

3.畏匡

孔子在匡地的遭遇,史籍多有记载。《论语》中就有两处:一是《子罕》篇载: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二是《先进》篇载: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河北定县八角廊汉墓出土的《儒家者言》载:“之匡,间(简子)欲杀阳虎。孔子似之,□□孔子□舍。子路怒,奋戟欲下。子止之曰‘何仁义之不意□□《诗》《书》不习,《礼》、《乐》不修,则是丘之罪:阳虎如为阳虎,则是非丘□。”[2]《史记·孔子世家》更记载了详细过程:将适陈,过匡,颜刻为仆,以其策指之曰:“昔吾入此,由彼缺也。”匡人闻之,以为鲁之阳虎。阳虎尝暴匡人,匡人于是遂止孔子。孔子状类阳虎,拘焉五日,颜渊后,子曰:“吾以汝为死矣。”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孔子使从者为宁武子臣于卫,然后得去。从这些记载可见:一是在情形危机、弟子畏“惧”的关头,孔子表现镇定而自信,是对弟子最好的“身教”;二是与失散弟子颜渊的玩笑,显示了孔子对弟子安全的关切和有惊无险之后的幽默。

4.过蒲

《史记·孔子世家》载: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其为人长贤,有勇力,谓曰:“吾昔从夫子遇难于匡,今又遇难于此,命也已。吾与夫子再罹难,宁斗而死。”斗甚疾。蒲人惧,谓孔子曰:“苟毋适卫,吾出子。”与之盟,出孔子东门。孔子遂适卫。子贡曰:“盟可负邪?”孔子曰:“要盟也,神不听。”在这一事件中,一是公良孺的勇武表现对孔子一行的脱难解困起了关键作用;二是一贯重信用的孔子对“要盟”的毁弃及其解释教育了弟子子贡等人。

5.击磬

《论语·宪问》载: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则厉,浅则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很显然,这位荷蒉者是一位隐士,对于音乐有着极深的造诣,他从孔子击磬的乐声中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并劝孔子“深则厉,浅则揭”。而孔子所说:“确实如此!按您说的那样做,确实没什么难的啊。”这句话既是对荷蒉者的回应,也是自抒胸臆的感慨,同时也是对在场弟子的教育。意外之意是我们若是像隐者那样也是不难的,但若是有为于世就不那么简单了!

(三)在陈期间

孔子应是在公元前495年(鲁定公十五年、陈闵公七年)入陈,至公元前491年(鲁哀公四年、陈闵公十一年)离陈,前后凡四年。这一时期的大事件就是“在陈绝粮”了。

《论语·卫灵公》载: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子路之怒,是为孔子的遭遇不平,所以才问:“君子亦有穷乎?”而孔子的回答语气坚定,足可慰抚子路的躁动不安。《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知弟子有愠心,乃召子路而问曰:“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孔子曰:“有是乎!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子路出,子贡入见。孔子曰:“赐,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 吾何为于此?”子贡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孔子曰:“赐,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赐,而志不远矣!” 子贡出,颜回入见。孔子曰:“回,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颜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三位弟子中维颜回的对答让孔子“欣然而笑”,可知其知孔子之深也。

《论语·公冶长》载: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这是说孔子居陈期间,想起那些在鲁国的弟子了。据《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在陈思归,是在鲁哀公三年,此时孔子年已六十。孔子周游在外颠沛流离,仍然记挂着那些在鲁国的弟子,觉得自己没有尽到老师的责任。让跟在身边的弟子非常感动。

(四)过宋期间

《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桓魋为何要加害孔子呢?《礼记·檀弓上》载:夫子居于宋,见桓司马自为石椁,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桓魋亲自为自己设计石质的棺椁,三年不成。孔子批评他如此奢靡,死了以后还不如快点腐朽呢。孔子的批评之词可能是桓魋伐树之举的缘由,对孔子进行欺凌,迫使其微服离开宋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孔子与弟子在中途休息时还“习礼大树下”,这是一种怎样的善教乐学的精神呀。而孔子面临危险的坦然自信的态度与话语,对于弟子无疑是一种重要的精神支撑。

(五)居郑期间

《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孔子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要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历来多有借此讥讽、贬损孔子的,但从记载来看其实则未必。对于郑人以古圣时贤来类比自己的形象,孔子还是谦虚地认为不符合,但对被称为“丧家之狗”不仅不愤怒,竟还欣然接受,认为“然哉!然哉!”

(六)在楚期间

在楚国期间,孔子与其弟子多次遭遇隐者。这些隐者身份神秘,对于社会现实不满而走上消极避世的道路。如:(1)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论语·微子》)(2)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论语·微子》)(3)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论语·微子》)

楚狂接舆、长沮,桀溺、荷蓧丈人均为当时的隐士,他们言语之间似乎对孔子及其主张都是有所了解的;子路的形象是彬彬有礼的;孔子对于隐者是尊重的,也部分认同他们对社会的认识,“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礼记·中庸》)但其积极入世的态度是非常坚定的,这对于弟子子路也是一种无形的教育。子路问津后孔子对他说的话,与他遇丈人之后所发的一段感慨,其精神实质是一样的,说明孔子的言语态度是影响了弟子子路的。

(七)归鲁期间

《左传·哀公十一年》载:孔文子之将攻大叔也,访于仲尼。仲尼曰“胡夏之事,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文子追止之,曰“因岂敢度其私,访卫国之难也。”将止。鲁人以币召之,乃归。孔子的“鸟则择木”观点非常鲜明,意即“君子自己才是行动与抉择的主体”[3],这也是他一贯的处世原则,在这里既是对孔文子的回应,也是又一次的自我明志,更是对随行弟子的教育。

二、孔子游历教学的特点与价值

孔子周游列国是社会教育,不同于在学校中进行的教育,它是在社会中、为了社会、利用社会资源而进行的教育,其教育效果要接受社会的检验和评价。“游历教学”是对过去孔门私学教学内容和教学方法的丰富和发展。

(一)游历教学的特点

1.社会深入性

社会是一本大书,其博大精深超乎所有的书籍。游历教学深入社会,走进社会深处。直视了社会的问题,见识了统治者的昏聩,战争与内乱给劳动人民带来的疾苦,感受到了政治理想与社会现实的深刻矛盾。锻炼了弟子的认识能力、参政能力、交际能力。弟子的才华有了得以充分展现的舞台。像公良孺的勇敢,颜渊的善良、子路的直率、子贡的外交才能、冉有的从政能力等。虽然孔子未被重用,但其弟子的才能得到社会承认。从政者甚多。《史记·孔子世家》说“孔子弟子多仕于卫”,这一记录是符合实际的。如子路任卫国的“蒲大夫”;高柴任卫国的“士师”(邢狱之宫)(以上见《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子夏任卫灵公的“行人”( 外交官)(韩诗外传·卷六》)等等。事实证明孔子及其弟子是多才多艺的、是道德高尚的。

广泛的社会交往。与所到国家的国君、大臣等高层的交往。孔子见过六国国君。其中与卫灵公、与陈湣公、楚昭王的交往,得到了他们的善待。与南子的交往,为他惹来麻烦。与卫国大夫颜浊邹(子路妻兄)、遽伯玉关系良好,并住在他们家。与陈国司城贞子交往并住在他家里。与楚国叶公交往,卫国大夫孔文子等的交往。与耕者、渔夫、猎手、歌童、漂女等社会底层人士,甚至一些隐士交往。在他与弟子与时人的问答中,使用各种形式,从各个角度表达自己的思想,对弟子们进行教育。

2.生活渗透性

生活最能教育人。日常的生活状态、生命状态。给师生的教学打下深刻的烙印。有顺境也有逆境。生活是有趣的,也是残酷的。生活教育是原生态的,五味俱全的。在生活的颠沛流离中增进了师生之间的感情。与孔子同行的弟子有十数人,一面进行政治游说活动,一面进行教育活动,先后到过卫、陈、宋、曹、郑、蔡、楚等国,奔波14年。只有在卫、陈稍受礼遇,其他则受冷待,甚至遭到武力威胁和围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论语·泰伯》)这就是在生活中生发出的教育。

孔子周游列国十几年,政治意图虽未能实现,但收获颇丰,他走过许多地方,对各国的政治、社会、人文、地理进行了考察,使他创立的儒家学说得以充实完善。整个社会更成了他们的课堂和教材。他们边走边学,边学边教,游历践行,教学相长。在艰难困苦的遭遇中(如遇难于匡、在陈绝粮等)磨练着意志,在实际活动中提高着认识和各种实际本领。无怪乎楚国令尹子西对楚王说:楚国的使节不如子贡,辅臣不如颜回,将帅不如子路,官尹不如宰我(见《史记·孔子世家》)。这种游历践行的教育方式确实能培育人才。它是前所未有的,对后世也有启发意义。

孔子“弦歌不绝”的教育精神,“危邦不入”的政治操守,坚定的道德修养,“道不同不相为谋”,“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理想追求。之所以在周游列国的艰苦岁月里,弟子们陪侍左右,是因为源于孔子“师表”形象的魅力与人格力量的感召。还陆续有新弟子加入这支队伍。从推行政治理想和求仕上看,周游列国是以失败而告终的。但是从教育教学来看,周游列国则是无比成功的。其意义就在于开创了老师带弟子的游历教育形式和弟子的从游学习方式,这在官学中是没有的。游历教学不是说的教育,而是做的教育。它致力于通过实践来尽可能地改造社会,实际上也部分地改造了社会。

3.时空变换性

孔子带领弟子周游列国时间长达14年。其中在卫国时间最长,近10年,在陈国4年,其余则或长或短。14年的时间里,斗转星移,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空间纵横连数国。经山历水,人车劳顿。

游历中,其时间和空间常常是不确定的,随时变换的。遇到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随即进行教育。弟子们也在孔子的言传身教中学到了许多。这种教学方式和读书相比,多了许多的亲历行,印象深刻,难以磨灭。师生处于同一时空。朝夕相处,共同经历,共同成长。师生间的多方交往、深入了解,为教师因材施教和弟子因教而学打下了基础。教学更加有针对性。即使到了晚年,孔子还时时想起周游列国的岁月。如《论语·先进》载:子曰:“从我于陈、蔡者,皆不及门也。”

(二)游历教学的影响

使孔子的道德形象与政治学说得到广泛的传播。播撒了儒家学说的种子,扩大了孔子儒学的广泛影响和深度影响。就连隐者都知道孔子是个“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人。

招收了一些弟子。他在周游期间又收留了很多拜他为师的弟子。如卫国的子贡、子夏,陈国的子张、公良孺,蔡国的漆雕开、曹卹等等。《史记孔子世家》载:孔子“过蒲,会公叔氏以蒲畔,蒲人止孔子。弟子有公良孺者,以私车五乘从孔子。”假若孔子学说没有感染力,这些异国青年是不会甘心情愿终生拜孔子为师的。据考证,孔子弟子属于蔡籍的六人也都是上蔡人,他们是漆雕开、漆雕从、漆雕侈、漆雕凭、曹恤、秦冉,合称上蔡“孔门六贤”。[4]这应与孔子曾到过蔡地并留下深刻影响不无关系。而且,国外弟子的加入,使孔门私学有了包容性和互补性。李启谦先生在其《孔门弟子研究·前言》在谈到孔子的弟子时认为,不同国别的学生思想有差异性,“鲁国的弟子,如颜回、闵子骞、仲弓、曾子、原宪、冉耕等,都是些老成持重、言行谨慎、不求当官的人。而卫国弟子的思想则比较活泼,如子夏有前期法家的思想因素,子贡、高柴等的思想也比较活跃。”[5]这些弟子对于孔子形象及学说的维护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孔子曾说:“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自吾得回,门人益亲”(《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吾门有偃,吾道其南。”

孔子周游列国14年,从未放弃教育弟子的职责,形成了中国古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理念,开创了注重游学的传统,也体现了孔子对教育事业高度的使命感。[6]游历教学在周游列国后仍有延续。如《论语·阳货》载:子之武城,闻弦歌之声。夫子莞尔而笑,曰:“割鸡焉用牛刀?”子游对曰:“昔者偃也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影响了此后的许多教育家,如孟子就曾带弟子万章、公孙丑等游历,荀子也曾带弟子游于稷下学宫,后来历代书院也多有延续,只不过都没有超过孔子周游列国的规模而已。游历教学成为我国教育家的传统教育方式之一。

三、孔门弟子从游学习的特点与影响

(一)从游学习的特点

1.主动参与性

所谓“从游”意即跟从游历。弟子们在“从游”中参与了老师的许多重要活动,他们是在场的见证者、实施者、批判者、学习者。很多时候他们不是站在老师的对面,而是跟在老师的身边,什么事情都与老师共同面对。

一方面“读”社会之“书”。弟子们在“从游”过程中开阔了眼界。看到了在鲁国看不到的,学到了在课堂学不到的。首先是深入了解了社会,与各国社会高层统治者、中层的士君子、底层的劳动群众都有不同程度的接触,既有表面高雅、内存倾轧的官方文化,又有表面冷漠、内存温暖的民间文化。考察各诸侯国为政特色和得失。孔子对郑国的称赞。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论语·宪问》)其次是亲眼目睹了各国文化差异、风土人情。各国在历史传统、地理特色、风俗人情方面各有自己独特的地方,如卫国人口较多,楚国多遇隐士,陈国见到肃慎矢……“眼学”比“耳学”更加深刻。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用自己的眼睛观察,用自己的心灵感受。

一方面“读”老师之“书”。老师是最重要的教育资源。教师形象的多面性是逐步认识的,教师思想的深刻性是逐渐深入的。其一,孔子形象的多面性:危难之中的淡定从容、欣然接受“丧家之狗”的胸怀、与颜回开玩笑的幽默、跟子路发誓时的尴尬与认真、辨认“肃慎矢”时的博学等。其二,孔子思想深刻性的展开:“庶-富-教”思想的阐述。走进日常生活中的教师。走进老师的心灵深处。弟子们再跟孔子周游列国中,有了更多机会与老师多方面接触和深度交往。教师的形象刻骨铭心地影响了从游的弟子们。

弟子时时聆听孔子的“言教”。孔子对于各国政事、人物的评论:卫国的君子,受到孔子称赞的见于《论语》的就有八位。他称赞仲叔圉善治宾客,祝蛇善治宗庙,王孙贾善治军旅。公叔文子能举贤才(见《宪问》),蘧伯玉有“直”的品德(《卫灵公》),公子荆“善居室(会当家过日子)”(《子路》)。更赞美孔文子(仲叔圉)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公冶长》),称赞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公冶长》)。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也。”(《论语·述而》)

弟子处处感受孔子的“身教”。孔子在卫国,选择先后住在贤人颜浊邹、遽伯玉家里,而拒绝了卫灵公宠臣弥子瑕的请求。说明孔子非常注重交往的道德选择。《孟子·万章上》载:“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弥子谓子路曰:‘孔子主我,卫卿可得也。’子路以告。孔子曰:‘有命。’”弟子跟从老师身边,可以随时、随地请教老师。荀子说:“学莫便乎近其人,学之经莫速乎好其人。”

2.深刻实践性

学生获得才能展现的平台和机会,全面地锻炼了观察能力、思维能力、言语能力、政事能力、生活能力、应对能力。在实践中增进学问见识、提高人格层次。艰苦的生活磨练了道德意志品质;多彩的活动丰富了知识、开阔了视野。像冉有曾为老师驾车;公良孺保卫老师的安全;子路负责打探渡口;颜回准备大家的餐饭;子贡想办法筹集粮食;大家一同聚集大树下演习礼仪;经常接待来访,回答问询,宣传老师的思想等。如《论语·八佾》载: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3.丰富情感性

师生情谊深厚。师生同患难,患难见真情。老师遇到困难,弟子总是冲在最前面。跟孔子一起周游列国的弟子都致力于维护老师的形象。如子贡:“他人之贤也,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论语·子张》)《史记·孔子世家》载:在季氏召冉有回国前,子贡知道孔子思归,在送别冉有时就叮嘱说:“即用,以孔子为招。”冉有回国后几经努力,终于促成召孔子归鲁。

同门相辅相成。弟子们在从游学习中增加了互信,表现了各自个性的差异。《论语·述而》载: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

(二)从游学习的影响

从游学习方式对学生发展来说具有不可代替的价值,所以受到学生的欢迎。孔门弟子的从游学习,不仅成就了他们的成长。在周游列国后亦有延续。如《论语·颜渊》载:“樊迟从游于舞雩之下。”

从游学习深刻地影响了后世书院学习方式。如《陆九渊集·象山年谱》就记载了当年陆九渊回到家乡后众人从游的盛况:象山“既归,学着辐辏,时乡曲长老亦俯首听诲。每诣城邑,环坐率二三百人,至不能容,徙寺观。县官为设讲席于学宫,听者贵贱老少,溢塞途巷,从游之盛,未见有此。”“在行都,诸贤从游。先生朝夕应酬问答,学着踵至,至不得寝者余四十日。”[7]

从游学习也受到现代教育家的重视。1941年4月《清华学报》第13卷第1期刊载了梅贻琦的《大学一解》,对“从游”做了如此趣解:“古者学子从师受业,谓之从游。孟子曰:游于圣人之门难为言。间尝思之,游之时义大矣哉。学校犹水也,师生犹鱼也,其行动犹游泳也。大鱼前导,小鱼尾随,是从游也。从游既久,其濡染观摩之效,自不求而至,不为而成。反观今日师生之关系,直一奏技者与看客之关系耳,去从游之义不綦远哉!”[8]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就倡导“社会即学校”,带领学生深入社会,培养社会急需人才。

现代教育局限于学校的空间,只是学习书本知识,而忽略了学校之外的大空间,以及书本知识之外的社会经验的学习,对于学生成长来说是及其不够的。其实,就条件来说,现代我们具备了远比孔子及其弟子那个时代所有的交通、资讯等条件。但是究竟怎样超越“言教”和“耳学”,再多一点“游历教学”和“从游学习”,确是一个值得认真反思的重要问题。

[1]李启谦.孔子居卫之谜——兼谈鲁、卫文化之异同[J].孔子研究,1989,(4).

[2]定县汉墓竹简整理组.《儒家者言》释文[J].文物,1981,(8):16.

[3]王健文.流浪的君子[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28.

[4]王笑南,程子良.孔圣足迹遍河南[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3:4.

[5]李启谦.孔门弟子研究[M].济南:齐鲁书社,1987:12.

[6]梅汝莉.孔子成功改革教育之研究[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9:203.

[7]陆九渊.陆九渊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0:487.

[8]刘述礼,黄延复.梅贻琦教育论著选[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102.

(责任编辑王鉴/校对王明娣)

Traveling Education and Educational Tour:Reexaming the Educational Activities of Confucius During his “Traveling Through All Kingdoms” and the Value of the Activities

LI Ru-mi

(The Institute of Curriculum and Instruction,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Jiangsu,210097,PRC)

Traveling through all kingdoms was one important part of Confucius’s life,which was not only for political purposes but also was an educational activity in itself.It was the first magnificent feat of “traveling education” in the history of ancient Chinese education,whose educational value awaits our reexamination.His disciples’“educational tour” not only profoundly influenced their own mental maturity and ability enhancement,but also had multiple implications for later generations.

Confucius;traveling through all kingdoms;disciple;traveling education;educational tour

2016-08-25

全国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教育部重点课题“孔子对其弟子的教学艺术及现代价值”(DOA140201)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李如密(1964—),男,山东费县人,教育学博士,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课程与教学论研究

G40-092.25

A

1674-5779(2016)05-01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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