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念旧，停在谁的肩头

易清荷

作者有话说：

网络上有一句话，说最好的感情，是你我相爱未曾表白。我年纪尚轻时并不能理解，到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其中的道理。缄默不言的感情未必愚蠢，那或许才是最好的时光，所有温柔缱绻的小心翼翼，都被装进那只粉色的气球里，就已经是最好的时光。

不过没关系，她早就在暗地里修了一座城堡，和那个人度过了每一年的春夏秋冬和生老病死。

唯一遗憾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1.风很念旧，停在谁的肩头

夏天然捧着冷饮进教室的一瞬间，全班同学突然就哄堂大笑起来。

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教授怒不可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迟到还敢吃零食，给我交上来！”

夏天然很想提醒教授现在离上课时间明明还有两分钟，但是始终没有开得了口，因为她看到刚从讲台上走下来的孟朝阳正看着他。

显而易见，他也刚刚到，也刚刚被收掉了零食。

她瞬间紧张得手心出了汗。

教授还在不停地催促，她只能硬着头皮将冷饮也放在了讲台上，跟孟朝阳放在讲台上的那一杯出自同一家店，是同一款，甚至同样是特调。

教室里又一次炸开了锅，毕竟，这已经是他们这个星期第三次撞饮料了。

夏天然慌不择路地下了讲台，就近在第一排坐下，镇定地翻开书，没有人看到她悄悄地红了脸。

跟在孟朝阳后面跟他买同款饮料，是夏天然高中的时候就养成了的习惯，那个在街角开冷饮店的阿姨都看透了她的心思，总会在看到她来的时候，笑眯眯地问她：“又一样？”

她就红着脸点点头，接过阿姨递给她的冷饮。

这件事连她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就像她喜欢孟朝阳一样，是一个秘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跟谁说。

夏天然从小就是那种特别理智的女孩子，所以她能清楚地认识到，像孟朝阳那样优秀的人，她是无法望其项背的。

他是永远排在红榜的前三，而她只是个在红榜上连名字都没有无名小卒。

所以，当她在大学进校的第一天，在报到处看到孟朝阳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思念过度出现了幻觉。

直到孟朝阳填登记簿问她借笔的时候，她才敢相信他确实是孟朝阳，真实的孟朝阳。

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孟朝阳却只是在写完之后礼貌地跟她说了声谢谢，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看到他完全把她当成一个没有见过的陌生人一样，夏天然还是觉得很难过。

明明，连冷饮店的阿姨都知道她的名字呢。

2.没说的话往往比说过的更多

孟朝阳依旧和高中一样，很快就成为女生集体关注的对象，不过好在，夏天然终于离他近了一点。

哪怕只是在班级聚餐时，坐在跟他隔了一桌距离的位置。

夏天然一边假装专注地吃东西，一边费劲地想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

一片嘈杂声中，她似乎听到了有人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夏天然心一紧，就算再劝自己别抱希望，也忍不住屏住呼吸竖着耳朵去听。

“夏天然，”孟朝阳慢悠悠地回答道，“她那样子的女孩子。”

那是夏天然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孟朝阳的口中说出来，却没有想到，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让人心慌。

周围的人比她还要激动，看向她这边不停地起哄，她想假装没有听到，或者干脆当作听到一个玩笑一样笑笑就好，可是实在是没有办法让自己显得自然一点。

最后，她只能胡乱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地喝起来，然而手却控制不住地在颤抖，依旧暴露了自己的手足无措。

人人都以为夏天然既聪明又毒舌，却没有看到过她在孟朝阳面前的样子，怂得几乎像一个哑巴。

甚至她自以为是的理智，也在孟朝阳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他们起哄顺势问起她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她看着孟朝阳的眼睛，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就说出了“没有”。

就在同一时刻，夏天然清楚地感觉到，放在怀里的手机停止了振动。

是来自宋时分的电话，已经是今晚的第六个了。

3.那些渺小的偶然举措无心风波

夏天然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能够离孟朝阳哪怕近这么一点点。要是早知道，她一定不会答应跟宋时分在一起。

这个人也不错，她当时是这样想的。

毕竟宋时分从很久以前就对她很好，她不是没有感觉的，所以两个月前他终于鼓起勇气跟她告白的时候，她思忖了许久，便答应试试看。

但是现在，她看着放在桌上不停闪烁的手机屏幕，无比地想抽自己。

那晚以后，夏天然已经一整天没有接宋时分的电话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出事的，思及此，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攥起手机轻手轻脚地出了图书馆，到了门口才接通了电话。

她心里很乱，含糊了许久，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想跟宋时分说些什么。

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雪，这会儿正是冷的时候，夏天然一边跟宋时分讲电话，一边不停地跺着脚取暖，却依旧挡不住铺天盖地的寒意。

孟朝阳从图书馆出来，就刚好看到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开口叫她。

夏天然听出了孟朝阳的声音，连忙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挂断电话之后揣进口袋里，才转过身去。

她冻得脸颊和鼻尖都通红，甚至嘴唇有些泛紫，孟朝阳想也没想就摘下围巾，走过去往她脖子上围。

他很专注地一圈一圈将夏天然捂得密不透风，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末了还拉了拉她的帽子，将她的耳朵也盖得严严实实，等将一切做完，才发现她正抬着头愣愣地看着自己。

他有些尴尬地退开一些距离，挠了挠额头。

“呃，我看你好像很冷，所以……”

夏天然的手机就在这时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她倒吸了一口气，慌慌张张地去掏手机想要关掉铃声，却不知怎么的就是掏不出来，铃声就那样清晰地入了孟朝阳的耳朵。

这是一首很红的歌，虽然背景声音很嘈杂，几乎盖过人声，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孟朝阳，还是能很容易就辨别出来，这就是他在学校走廊上哼的，不知道夏天然是何时录下来的，甚至还拿来当作铃声。

夏天然手忙脚乱地关了铃声，感觉到了头顶上的目光，便紧紧地捏着手机盯着自己的脚尖，根本不敢抬头看孟朝阳的表情。

居然这么唐突这么莽撞地就被拆穿了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比起孟朝阳，夏天然的内心更惊慌。

她涨红了脸，手紧紧地攥着身上的大衣，无地自容地垂着脑袋，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最后一不做二不休，迈开腿就跑。

“哎？”

孟朝阳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想叫住她的时候，她已经跑得没影了。她将一张红彤彤的脸藏在围巾里，觉得丢脸极了。

她跑了很远，终于累得停下来之后，手机就又一次如催命符一般响了起来。她拿出来看都没有看一眼就将它挂断，然后气呼呼地关了机。

不管了，不管宋时分会不会着急，她不想跟他解释什么了，夏天然这样想着。

哪怕这样小小的任性，从她懂事以来也还是第一次。她做事总是畏首畏尾的，每一件事都要考虑所有人的感受，要计较后果，要计算得失，她一直克制得很好。

至少在今天以前。

至少，在除孟朝阳以外的，所有人面前。

4.都不经意成就我们如今的生活

夏天然无比地懊恼，自己藏了这么久准备带进棺材里的秘密，居然提前死在自己手里了，连同她的自尊同归于尽。

可是同时她又觉得轻松极了，因为她终于不用再藏着掖着，甚至连在宋时分面也能够坦荡地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之后，便抱歉地说要跟他分手。

可是夏天然没有想到，宋时分居然会跑来找她。

在她的心里，宋时分应该是跟她一样的人，一样理智的人。他明明是不会纠缠她的，可是不知怎么了，还老是给她打电话，不分时间和地点。

电话接通后，他就东拉西扯地跟她话家常，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她有些烦了，便不接他的电话，他却不声不响地直接来了她的学校。

她在看到他朝她走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宋时分愣了一下，本来就有些憔悴，此时此刻眼神更加暗了几分。

不过他很快换上了笑容，从身后拿出一个粉色的气球，递到她面前。

他知道，夏天然喜欢所有粉色的东西，粉色的莓果、粉色的饮料，尤其是粉色的气球。

高中的时候，他偶然见过她零钱包里放着一只粉色气球，然后便发现她每看一次都要笑一次，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可是她看着宋时分递过来的气球，脸上并没有笑容，更加没有要接的意思。

直到她看见孟朝阳朝这边走过来，她才连忙一把夺过宋时分手上的气球，扯住他的胳膊，拉住他往反方向走，避免他跟孟朝阳碰到，尤其不想被孟朝阳看到粉色的气球。

毕竟孟朝阳曾经“送”过她一个粉色的心形气球。

其实它是那家冷饮店的阿姨在情人节那天送给客人的礼物，调侃着说让孟朝阳拿去送给自己的情人。

“……我哪有什么情人？还是……把它送给下一个进来的女孩子好了。”他当时是这么说的。

夏天然就在那时走进冷饮店，刚好听到这句话，心里猛地一跳，然后就在他出了冷饮店之后，佯装不知道，急忙朝柜台走去。

明明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思，但是她还是像做贼一样地接过那只气球，心跳疯狂地在胸腔里加速，表面上却装得不动声色。

她出了冷饮店就将气球里的气放了，将它装进自己的零钱包里，时常偷偷地看一眼。

他估计都不知道，他曾经随手、不经意、间接送过她一只气球。

但是它依旧是夏天然一直害怕被人发现的秘密，没想到却被宋时分知道了。如此，她更加在看到宋时分在她面前那样委曲求全的时候，于心不忍。

原来大家都一样逃不掉，要丢下自尊和理智去换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的命运，未免太可怜了。

“喂，宋时分，”她说，“其实我不喜欢气球，只不过那只气球是孟朝阳‘送的。”

“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没有用的。”

她还是直截了当地断了他的念想。

这是夏天然从小到大说过的最不留余地的话了，她不得不认输，唯独感情这件事情，她没有办法理智对待。

但是，她不后悔。

到后来，也没有后悔。

5.夕阳缓缓地染红那些玫瑰色的旧梦

孟朝阳好几天没有来上课，听人说他跟谁打了一架，然后住院了。

夏天然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火急火燎地往医院赶，却在途中又接到了宋时分的电话。

她接通电话时的语气很不好。一开始她念着旧情，还会好言相劝让宋时分不要再给她打电话，可是他变本加厉，消磨了她所有的耐心——

就像现在这样，接通了电话却不说话。

她终于忍不住发火，说：“宋时分，你一天天地给我打这些电话有意思吗？就算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对，但是你一个男人就那么拿不起放不下吗？你就非得让我这么讨厌你吗……”

“夏天然。”

对面终于传来了声音，却不是宋时分，夏天然愣了片刻，依稀辨别出来是她和宋时分的高中同学，他们共同的好友。

她正在尴尬之际，却听到对面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宋时分死了。”

夏天然的脑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眼泪不知不觉地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却是摇摇头，硬露出一个谁也看不见的笑容，说：“别……别开玩笑了，我几天前才见过他……”

“今天就是他出殡的日子，信不信由你。”

“啪”的一声，夏天然的手机从手中滑落，跌在地上，四分五裂。

外面的风刮得很大，冰凉的雪花飘啊飘地贴在她脸上，然后一点一点融化，带走她身体的温度。

夏天然站了很久都没有动，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个下雪天，好像格外冷。

直到站在宋时分的遗像前，夏天然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不是谁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她来了之后听人说，宋时分是在前去支教的路上遇到了山体滑坡，一块巨石不偏不倚地砸在他所乘坐的车上，最后连人带车坠崖，无一人生还。

宋时分的好友将她手里的白菊花接过来放在他的遗像前，然后递给她一支香，让她为他点一支。

夏天然呆呆地接过他手里的香，看着墓碑上宋时分的照片，照片中的他像往常一样笑着，充满了生机。她嗓子干干的，想要跟他说一句话或者道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脑子昏昏沉沉的，机械地按照好友说的，点香，上香。

“我本来不该告诉你，我答应了宋时分不告诉你，但是毕竟他走的时候还叮嘱我说，让我帮他好好儿照看你。而且，他在出发去支教之前，老是给你打电话，我想，他应该还是希望你来看他的吧。”

“他说，你不想见到他，所以他得走，走得远远的，可是谁知这一走，就走得这么远。”

他一句一句，说得极其平淡又冷静，可是那一声一声，足够拷问夏天然的良知。

她脚一软，差点站不住，手不停地发抖，要使劲抓住自己的胳膊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倒下。

她都不知道，他要离开的消息。

宋时分来找她的那天，是他临行的前一天，哪怕她稍微看看他，稍微听他多说几句话，说不定就能知道他是来跟她告别的，就能让他留下。

可是她没有，她对他那么不耐烦，对他说那么重的话，那么伤害他。

都是她的错，她害死了宋时分。

夏天然几乎要将嘴唇咬破，才能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她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

好友没有看她，只是说：“回去吧。”

她点点头，说好。

“对了，”好友忽地想起了什么，“原来我们学校很有名的那个孟朝阳，你记得吗？”

“宋时分莫名其妙地念着一句，说他把气球交给孟朝阳了。”

夏天然有些惊讶，宋时分和孟朝阳之间居然会有联系。她思忖了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不明所以。

6.扬起了阵风，成全一场久别重逢

夏天然足足耽误了一周才赶到医院去看孟朝阳。

找到病房的时候，孟朝阳不在里面，她找了一圈，最后在二楼的落地窗边看到医院花园里有好多粉色的气球，挂在树上。

而孟朝阳正举着一大束粉色的气球，在一只一只地发给坐在花园里的人，每分给一个人，还会拿出手机给对方看，然后再说些什么。

听说，他这几天一直在做这件事，买了很多气球，亲手将它们一只又一只挂在树上，还要将那些坏掉的补上。

他神秘地说，他在等一个人。

夏天然很快就想了起来，这是一个在明星婚恋真人秀节目里面出现过的浪漫桥段，他拿起手机给别人看的，应该是他喜欢的人的照片。

只要那个人走过去，拿着气球的每一个人就都会将手里的气球递给她，再说一句，某某说他很喜欢你。

夏天然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羡慕，没想到，孟朝阳居然用上了。

她站在二楼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一切，那些陌生的人或接受或拒绝，他依旧好脾气地笑得脸都快要僵了，可是依旧乐此不疲。

不知道，谁这么幸运。

夏天然心里酸酸的，很难过，手胡乱地想抓些什么，最后只能攥紧自己大衣的裙摆，咬紧牙关盯着他来来回回的身影。

许久，孟朝阳终于发完了最后一只气球。他坐回长椅上，掏出手机，有些忐忑地将它握在手中。

夏天然没有见过孟朝阳这个样子，他一直是冷静得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如今，却是她不曾见过的模样。

她站在窗边看了许久，孟朝阳始终没有拨出电话，从午间到黄昏。

花园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还有零星的拿着粉色气球的人，纷纷将气球还给他。他一直垂着头，并没有接，他们就将气球系在长椅的椅背上，一只又一只。

气球终于变回一束的时候，孟朝阳终于站起了身，叹了一口气。果然今天也是白等了，他这样想着。

天色已经晚了，夏天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身影，摇晃得那么让人心疼。

他离开之后很久，夏天然才下了楼，那一束粉红色的气球在路灯的照耀下，反射着惨白的光。

她伸手去抓，还没来得及碰到，便有脚步声从身后传过来。

“请问你有没有见过夏天然？”

夏天然的心猛地一跳，转过头发现是孟朝阳，他手里还举着一只气球，粉色的心形气球。

“情人节的时候，要将气球送给情人。”他笑眯眯地把气球递给她。

“所以，帮孟朝阳把它交给下一个进来的夏天然吧。”

他说过，他在等人，等他的爱人。

夏天然愣愣的，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等的人，居然是自己。

7.谁没有，那些缄默不言的温柔

夏天然不知道，孟朝阳也有一个藏了很多年的秘密。

他的秘密，是来自一个喜欢莓果，喜欢坐在角落的女孩子。

第一次见到她，是他买了冷饮不小心将钥匙忘在柜台返回去拿的时候，她刚好捧着一杯带着莓果香气的奶茶从自己旁边经过。

他当时并没有注意到她，直到她为了一杯始终没有买到的饮料，跟冷饮店的阿姨争得面红耳赤。

那是孟朝阳最喜欢的那家冷饮店的独家特调，每一天限量五十杯，售完即止。

她大概老是来晚了，所以每一次都没有买到，这种事情常有发生，只有她那么较真。

阿姨小心翼翼地哄她，说让她换其他的，她不肯，气呼呼地表示明天没有她还来闹。

最后，阿姨很无奈，只能特地为她留一杯。第二天，她捧着那杯特调饮料，迫不及待地猛灌了一口。

“一点儿也不好喝，”她却皱眉，“好失望。”最后只喝了那一口，果然再也没有动过。

孟朝阳却对她故意板着一张脸，依旧掩盖不住脸上稚嫩的小大人的正经模样，印象很深刻。

后来他就老是遇到她，不管是在图书馆、操场还是在教学楼，不过最多的，还是在那家冷饮店。

她似乎每个周末都会去，孟朝阳久了就发现了这件事，于是他也就每个周末都去，风雨无阻。

情人节那天，冷饮店的阿姨送了他一个气球，一边跟他开玩笑，一边若有所指地挑挑眉示意他看身后。

透过柜台玻璃，他看到那个女孩走了进来，于是他说，把这个气球送给下一个来的女孩子。

他不知道为什么啊，就是下意识地想到了她，并没有认清这是多么汹涌的感情。

直到他偷偷把志愿改了，和她去同一所学校，直到别人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他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后来，偶然听到她的手机铃声是自己的声音，看到她羞红了脸落荒而逃，孟朝阳欣喜若狂，只是那一瞬间实在拉不下脸太激动，才错过了时机。

他这些时间一直想找个机会问问她，问她在过去那么长的时光里，是不是也一样在偷偷地看着他。

问她是不是也拥有和他一样的欣喜若狂。

8.像是一场又一场易碎的美梦

夏天然静静地听着孟朝阳说完这一切，依旧觉得不敢相信，昏黄的灯光那么温柔，对面明明那么遥不可及的人，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近在咫尺？

这种不真实感让她很慌，直到孟朝阳再叫了一次她的名字，将气球递到她面前。她明明是想要伸手去抓的，却始终紧抿着唇，一动不动。

这个人啊，她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憧憬着了，从每一年的春初到冬末，她好不容易，终于离他这么近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想要拥抱他。

她这样想着，孟朝阳就像察觉出了她的心思一般伸手来拥抱她，她乱了脚步，天上的星星也跟着乱窜，乱了她的心智。

就这样好了，什么都不管了，不管她犯下了什么错，就任性一次好了。

她有一瞬间是这样想的。

可是她终究还是咬咬牙，狠心地推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地被她推得趔趄了几步，站稳了之后错愕地看着她，却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尤其冷漠。

她说：“你好像误会了……我没有喜欢你啊。”

她说她没有喜欢过他，她去那家冷饮店不是为了他，老是买一样的饮料不是因为他，偷偷地收着那只粉色的气球不是因为他，录那个手机铃声也不是因为他。

那些都是巧合，都是意外，她从来没有为他心动过。

夏天然一字一句，咬紧了牙关说出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假话，他几乎信以为真。

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她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夏天然你……”

他往前走了一步，夏天然却忙不迭地后退。

“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我以后会注意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又是一次落荒而逃，她担心再多待哪怕一秒，她就撑不住了。

再多待一秒，她就会忍不住哭出来，忍不住告诉他，她有多么多么为他伤筋动骨地心动。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她不配。

那一天，很多人都看到，有一个女孩子，狼狈地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拿着一个粉色的气球，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人们是习以为常地怜悯，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着，她是失恋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并不是，她的爱情根本没来得及开始，就被她杀掉了。

不过没关系啊，她早就在暗地里修了一座城堡，和那个人度过了每一年的春夏秋冬生老病死。

唯一遗憾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她好喜欢气球，好喜欢孟朝阳。

9.故事不一定有美好的结果

后来，孟朝阳给夏天然打过很多次电话，最后一次是在许久以后，他从他朋友的朋友那里知道宋时分的事时。

他在深夜给她打来电话，问她，宋时分是不是就是他和她之间最大的问题。

夏天然捏紧了手中的电话一言不发，孟朝阳却崩溃了。

他说，宋时分来找夏天然的那一天，他去找过宋时分。

那天夏天然将宋时分拉走的时候，孟朝阳是看见了的，于是他在那里等了许久，直到看到宋时分独自返回，手里还拿着一只没有送出去的粉色气球，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下定了决心走到宋时分面前将他拦下，没头没脑地对他说了一句：“同学，你揍我一顿吧。”

“揍完了，我不欠你，就可以和你公平竞争了。”

宋时分只愣了片刻就认出了来人是孟朝阳，看着他那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宋时分忍不住苦涩地笑了笑。

一个一开始就已经赢了的人，居然跟自己说要公平竞争。

宋时分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气球交到孟朝阳手上，说：“那你得抓好了。”

气球被交给孟朝阳了，还有，连同夏天然一起。

原来是这个意思。

孟朝阳的声音很哽咽，他说，宋时分的死，他也有责任，他们可以赎罪，不是非得牺牲他们的爱情。

“孟朝阳，”夏天然终于开口说，“你说，我们要怎么赎罪才能让宋时分起死回生，听得到他说一句没关系？”

“算了吧，我们能到这里，已经好过曾经。”

好过曾经，觉得彼此是此生都靠近不了的人，连送气球也得小心翼翼，连收到礼物也不知道里面藏着多少温柔。

最糟糕不过就是像从前一样，当作他们从过去到未来，从来没有过可能，没什么大不了。

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就只不过是，在大家商量毕业旅行，讨论起有哪个最喜欢却再也去不了的地方时，夏天然前所未有地哭到失控的地步。

她知道一个地方，在那里，天上的星星会像炸开的烟花一样，一颗一颗地落进她的眼里，在那一瞬间，她懂得的，是人们常说的那种遍地开花、空气染香的心动。

“我高中学校附近的一家冷饮店。”

还有，孟朝阳的怀里。

编辑/眸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