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超级富豪的“国家责任”
2016-04-11谭保罗
谭保罗
富豪的“段位”高,意味着往往能超越那些非市场的力量,个人地位和资产积累也更稳固。“工科男”马化腾、李彦宏,对政治三缄其口,只因他们比谁都“懂政治”。
天下的钱都是一样的,人们获得财富的“红与黑”逻辑也大同小异。但是,富豪“段位”却各有不同。
所有人都希望成为富豪,这是阶层晋级。但富豪同样需要晋级,这关乎财富稳固和个人命运。
经过30多年的财富积累,中国富豪出现了明显的“段位”分化。这种分化,并非完全按财富多寡来界定,而很大程度上基于富豪的自我定位和宏观视野,以及在此基础上对旗下资产结构的配置大框架。
目前,中国富豪可以分为3个“段位”:第一层次是地方土豪;第二层次是全国性超级富豪;第三层次是全球巨富。在特殊的政治经济背景下,“段位”越高,也意味着你往往越能超越那些非市场的力量,个人地位和资产积累也更稳固。
所有人都看到这一点。因此,无论是万达、复星、安邦,还是BAT互联网巨头背后的富豪,以及其他即将崛起或不为人知的精英,他们全都在进行一场“段位”晋级大战。
“问题土豪”的套利逻辑
1999年,大连诞生了中国商业足球史上的一笔大生意。万达集团向实德集团转让俱乐部30%股份,球队取名为大连万达实德足球队。一年后,实德买下所有股份,球队正式更名为“大连实德”。足球界戏称,徐明正式接过了王健林的“棒”。
“接棒”之外,这或许也代表了一种分道扬镳。此后,王健林和徐明走上了不同的富豪之路。前者要做的是全国性的富豪,在全国范围内配置资源和套利,而后者则更倾向于在特定地区、特定行业获取超额收益,这是地方性的土豪。
两种富豪的命运是不同的。这些年,那些走上了审判席或者证人席,以及“失联”很久不知所踪的富豪,多半都属于土豪层级。
所谓“土”,并不在于其出身,而在于其地方性、封闭性和排他性。出问题的“土豪”,除了公开的商人身份之外,他们的另一重身份必定是某些权贵家族或者地方官员的“私人财富操盘手”。
自古以来,在强大的中央集权体系之下,中国富豪的获利方式其实只有两种:一是特许经营,二是套利。地方土豪在这两方面表现得最突出,出问题的人也最多。
新中国建立之后,特许经营类的富豪不再有生存空间。因为,特许经营成了国有企业的专利,也是新兴大国执政的经济基础。
但国家对资源的全面掌控,也为套利型富豪的产生提供了基础。套利型富豪的套利逻辑,是在政治权力的帮助之下,在国家控制的商品或要素市场获取低价商品和要素,然后高价倒卖。王石曾“倒卖玉米”,而改革开放初期那些拿“批条”,做“倒爷”的高干子弟,更是套利型富豪的初级版。
商品市场的套利之外,更高级的是要素市场的套利。实际上,中国大多数富豪的发家逻辑都是:在商品市场“套利”淘得第一桶金,然后进入要素市场“套利”,从而把生意做大。
所谓要素,最重要的只有两个:一是土地,二是资金。富豪榜上的中国富豪,多数都曾在这两个要素市场左右逢源。近年来,两庄涉及政治局前委员级别的腐败大案,都有着这类富豪的身影。
在陈良宇案中,富豪张荣坤非法取得上海社保局32亿元资金,用来收购沪杭高速上海段的经营权。这是典型的资金套利行为。
在薄熙来案中,徐明的套利表现在土地要素上。徐明在大连和重庆拿地,得到了薄熙来的不少照顾。
不过,除了套利之外,这些腐败案件同样有特许经营的影子。比如,张荣坤的福禧投资用杠杆收购方式,将沪杭高速上海段30年经营权纳入囊中,成为了公众视野中的“公路大王”。这既是国有股权的低价转让,也是一种权力护航的特许经营。
2004年,在薄熙来出任商务部长期间,大连实德获得了成品油国际贸易经营权牌照。石油贸易是国家管制最为严格的贸易领域,一般的民营富豪难以涉足,而当时的徐明不过三十出头。
王健林曾回忆说,万达一度在大连过得很难受。“一个是当时的领导也不太喜欢我们,因为我们也不表示啊,老不表示。”“(在大连)跌跌撞撞的,很少直接从一手拿到地。”
2008年,王健林将万达总部由大连迁往北京CBD万达广场,在公司结构层面搭建起了全国性的布局。而此时的徐明,正忙于在重庆拓展项目,在“问题土豪”的路上如鱼得水,越走越远。
超级富豪的“国家责任”
不过,万达搬到北京未必真是混不下去,而是王健林本人希望这家企业是真正的全国性企业,自己成为一个全国性的超级富豪。
对比而言,无论是徐明,还是张荣坤的致富故事,都具有明显的地方性特征。尽管他们的财富曾位居富豪榜前列,但他们根本算不上全国性富豪,而只是地方土豪。
另外一些“出事”的富豪也大多情况类似。他们之所以发迹,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和地方官员的“关系”。这并不是说,地方性土豪都有问题。实际上,许多地方性土豪正是地方经济的支柱,也是推动一方发展的积极力量。但与全国性富豪相比,从根本上来讲,地域只是表现,而真正的区别在于,他们对全国统一的要素市场——特别是资金市场的利用程度有所不同。
某种意义上讲,全国性超级富豪的产生是中国商业文明的重大进步。一个容易被忽视的现象是,在改革开放以前,中国数千年历史上,其实并未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全国性超级富豪。
只有在改革开放后,中国才诞生了真正意义上的全国性超级富豪,王健林是个典型。
除了全国性的地产富豪,另一类全国性富豪是综合财团背后的大佬。最初,他们横跨多个行业,在不同的行业之间腾挪资金。综合财团的最大好处是,如果A行业能够拿到的融资比较便宜,而B行业收益高,那么他们便会在A行业融资,在B行业投资。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中国很多超级富豪的财富版图中,竟然有钢铁这种利润并不高的行业,即便行业走入下行周期也不放弃。这背后的主要原因是,在一些落后地区,钢铁行业关乎地方政绩,会得到地方政府的隐性支持,同时也易于和银行搞关系,因此会对整个财团的融资有帮助。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中国很多超级富豪的财富版图中,竟然有钢铁这种利润并不高的行业,即便行业走入下行周期也不放弃。这背后的主要原因是,在一些落后地区,钢铁行业关乎地方政绩,会得到地方政府的隐性支持,同时也易于和银行搞关系,因此会对整个财团的融资有帮助。
但现在,中国的财团们显然已经不再满足于资金腾挪,它们很多索性拿金融牌照,建立保险公司为代表的低成本资金来源。复星,以及后来崛起的安邦、宝能等,便是典型。
就背景而言,地方土豪和全国性富豪是有所区别的。张荣坤出身于苏南一个普通的石库门大宅院,徐明出身于东北农村一个茅草屋,刘汉也出身于四川的贫寒之家。他们都没有受过像样的大学教育,但天资聪颖,有着出人头地的野心。
对比而言,许多全国性富豪则显出不同的一番格局。王健林出身于干部家庭,父亲是老红军,在四川担任过中层干部。复星的郭广昌虽然出身农家,但上了复旦大学,是中国式阶层流动工具——高等教育的受益者。
走向全球巨富
全国性富豪阶层的崛起,另一个必须提及的群体是互联网精英。他们是中国富豪从富豪的“第二层级”通向“第三层级”的过渡阶段。
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除了“性情中人”马云偶尔把持不住之外,中国的绝大多数互联网精英几乎不谈政治,甚至一点都不谈。这并非他们都是“工科男”,而是源自于这个行业的特殊性——互联网产业是中国享受“大国红利”最多的行业,没有之一。
互联网产业的精髓根本就不是什么“打破信息不对称”、“降低交易成本”之类,而在于这个产业具有最低的扩张成本,用经济学的术语来说,就是企业的产品质量和市场规模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在全国范围内继续扩张的边际成本几乎为零,这让它们享受“大国红利”最多、最快。
但“大国红利”也是一把双刃剑。企业做大,市场扩张是几何级增长,反过来,国家政策的任何变动,对行业的影响也是几何倍数级的。
以前,和房地产公司相比,互联网产业几乎不需要处理和地方政府的关系,和地方政治的“摩擦成本”几乎为零。但现在,这种局面也在改变。互联网公司开始热衷于到地方“拿地”,变相搞房地产,或者拿地方的“大数据”项目,和那些不重视考察产品质量与服务绩效的政府机构做生意。
可以说,即便抛开社会稳定、舆论政策之类的问题不谈,就商言商,中国的互联网公司也比其他任何行业都需要“讲政治”。“工科男”马化腾、李彦宏,对政治三缄其口,这只是因为他们比谁都“懂政治”。
2015年的一项数据显示,中国互联网经济占GDP的比重已超过美国,达到4.4%的水平。在全球市值排名前10的互联网公司中,中国企业占据1/3。但是,数据并不能说明中国的互联网富豪已经跃居世界级。他们只是比第二层级的全国性富豪略高,还远远没有达到第三层级。
第三层级是全球巨富,他们位于全球财富金字塔的顶端,这不单是指财富数量,更是指政治经济地位。在这个塔顶,可以避免一国政治、经济变动可能造成的财富贬损,而第二层级则没有这个能力。在中国,只有李嘉诚这样少数的顶级富豪勉强做到了。
在融资端,李嘉诚旗下上市公司的资金来自于香港股市,这是一个世界化的融资平台。因此,在融资端,李嘉诚是世界级的。
在投资端,李嘉诚的资产在英国、中国内地和香港,以及美国、以色列广泛配置,这意味着它的投资端也是世界级的。中国的互联网公司尽管在美国或香港上市,但它们只有融资端是世界级的,而投资端即主要的业务板块局限于内地,因此还说不上存在真正的全球巨富。
中国目前政治稳定,是世界上最理想的投资地之一,扎根中国是富豪们明智的选择。但不可否认,中国富豪们的全球味还不够浓,这也是他们努力的方向。实际上,国家权力对中国富豪晋级“全球巨富”这一点也是支持的,因为这是中国企业收购海外优质资产的最好路径。
无论是王健林这样的地产大亨,还是马云、马化腾这样的互联网巨头,他们都深谙作为中国超级富豪有着什么样的“国家责任”,更清楚现在和未来应该做什么。他们的心中,这条由“第二层级”晋级“第三层级”的路正缓缓铺开。
(新宇荐自《燕赵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