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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苗族传统宗教信仰的社会功能——以贵阳市高坡乡红毡苗支系为例

2016-04-11周永健

四川民族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功能

周永健



★民族研究★

论苗族传统宗教信仰的社会功能
——以贵阳市高坡乡红毡苗支系为例

周永健

【摘要】高坡乡红毡苗支系的传统宗教信仰具有强化族群与血缘观念的功能,诸多仪式仪节展示出族群历史记忆,区分了族际与寨际边界;在凝聚族群的同时,亦完成文化传承的使命。在传统宗教仪式的神圣氛围中,慰藉心理,确保家庭与族群的吉祥平安,实现社会控制。族群及社区因参与宗教祭祀活动而互助互动,加强了交流协作,在娱神娱人的狂欢中构建族群与社区和谐。

【关键词 】少数民族宗教;红毡苗;高坡乡;功能

On the Function of the Miao Traditional Religious Beliefs:A Case Study of Gaopo Township in Guizhou

Zhou Yongjian

【Abstract】The traditional religious belief of Hongzhanmiao has the function of strengthening ethnic groups and related concepts. Many religious ceremonies show ethnic historical memory, and distinguish between the ethnic and international boundaries. When condensing the ethnic groups, it also carries out the mission of cultural inheritance. In the sacred atmosphere of traditional religious ceremonies, it implements psychological comfort, ensures families and groups peace, and realizes social control. For religious sacrificial activities, ethnic groups and communities realize the mutual interaction, and strengthen the coordination communication, in the carnival of entertainment, build a harmonious ethnic group and community.

【Key words】minority religion; Hongzhanmiao; Gaopo township; function

传统宗教信仰是贵阳市高坡乡红毡苗支系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万物有灵的信仰氛围中,苗族传统宗教深刻地影响着该支系的生产生活及政治经济与文化发展。以红毡苗支系为例,探究苗族传统宗教信仰的社会与文化功能,有助于分析红毡苗支系目前社会发展状况之深层次的文化心理与族群意识。

一、强化族群与血缘观念

(一)区分族际、寨际边界

高坡乡红毡苗支系素有洞葬的习俗,棺木在山洞中按宗支房分堆放。著名的立木洞葬内即存放着甲定村王姓两个宗支的100多具棺木,两宗支的先辈本是兄弟,历代灵柩就合在一处按“井”字型堆放。长房的灵柩头朝里脚朝外,幺房的灵柩则头朝外脚朝里。之所以如此存放灵柩,当地人说一方面便于区分房分,另一方面还表示“我家的进得来,你家的出得去。”在洞口村亦有一处被称为“鬼洞”的洞葬,洞内上下左右均立有界碑,四至分明。此洞内按家族存放着当地王、吴两姓的灵柩100余具。[1]位于杉坪村长寨山凹处的洞葬属于平寨和杉木寨的罗姓,1980年,两寨人协议卖掉洞前一株直径达一米的大杉木时,首先要求买主出一头肥猪、一只鸡及大米若干斗作为牺牲与供品,在两寨人祭祀祖灵以后才准砍伐。祭品及卖杉木之资则由两寨人分享。[2]可见,高坡乡红毡苗村寨中与传统宗教信仰有关联的族产为族群所共有,但与其他姓氏之间则有着严格而清晰的界限,且不容许混淆。

高坡乡红毡苗支系多同姓同宗者聚族而居,血缘关系成了维系家族团结的重要纽带。此种血缘关系亦体现在丧葬仪式与敲牛祭祖仪式中,鬼师在丧葬仪式中主持开路仪式,引导亡灵回归祖居地与祖灵团聚。此外,无论是丧葬仪式还是敲牛祭祖,鬼师均须不厌其烦地、完整地念诵该宗支已亡故者的名谱。同时,同姓氏者也会义无反顾地参加这样的宗教信仰活动。 “(白苗)祀祖,择大牯牛头角端正者,饲及茁壮,即通知各寨有牛者,合斗于野,胜即为吉,斗后,卜日砍牛以祀。主祭者服白衣,青套细褶宽腰裙。祭后,合亲族高歌畅饮。”[3]若因丧葬而杀牛祭祖,仪式中,丧家及其宗支成员须在鬼师引领下,不断地吹奏芦笙曲《送亡歌》,跪送亡灵回归祖居地与祖灵团聚。但参加仪式的姻亲与寨邻则不承担参与仪式的义务。由此可见,红毡苗支系通过丧葬仪式、敲牛祭祖仪式,赫然区分了群我边界。

红毡苗敲牛祭祖前须斗牛,但斗牛场所有正场、草坝场之区分。正场斗牛以通婚圈来划定,可在各姓氏通婚圈的寨子场坝中进行;但彼此不能越界到非通婚圈姓氏的正场去斗牛,否则会引起纠纷。而草坝场则可以越界,但要事先邀请约定才可参与。斗牛过程中,各姓氏同宗支的牛不能互相打斗,这也体现了敲牛祭祖团结族众,防止族内冲突的功能。[4]此外,各宗族均有自己的敲牛祭祖的杀牛场,此场所也具有专有性,只属于某姓氏某宗支而不能被其他姓氏使用。同样,高坡乡红毡苗射背牌之固定场所——翁西关的马郎坡,亦根据各寨的情况和历史,划定各寨的活动范围。因此,各村寨只能在各自的范围内举行射背牌活动而不能越雷池半步,否则将发生争执乃至械斗。[1]

(二)凝聚族群

高坡乡红毡苗的丧葬仪式与敲牛祭祖活动亦有助于凝聚族群,维系族群团结。红毡苗各姓氏各宗支每十三年就会阖族敲牛祭祖,全寨亲族都须参加。祭祖时,须由本宗支的鬼师念诵历代祖先名谱,奉请祖先前来歆飨。这种阖族大规模祭祖的仪式当然是团结宗族,联系宗族的一种方式。此外,高坡乡红毡苗凡同姓同宗者,其丧礼仪式亦必相同,故尔欲迁往别处立业者须先记熟本族丧礼。日后异地相逢,先不问是否同姓,若丧礼相同,则认为是本族同宗亲属。[5]所以在红毡苗族群的村寨中,表达亲情的最好机会都在丧葬与祭祀的宗教仪式中。但凡某一家庭或某一姓氏举办丧事或敲牛祭祖,都是全寨参加,全族人互相协作。

而举办冷丧(即因家贫而在人死数年后才补办传统的丧葬仪式)也须敲牛祭祖,尽管因冷丧而敲牛祭祖乃个体家庭的个人行为,但亦如十三年阖族敲牛祭祖一样,依然为本姓氏本宗支的大事,同样会动员阖族力量参与。冷丧祭祖的人家买到理想的巴郎(即祭祀之牛)后,阖族为之欢欣鼓舞。在牵巴郎回家途中,凡经过同宗支寨子时,寨内的至亲者须前来将巴郎牵去,鸣炮相迎并赠送三、五把禾谷盛情招待并唱《巴郎歌》。其中有如下歌词:“洗去黄土坡水,一个好巴郎来到家,请伯爷老叔敲锣打鼓来迎接,一盆盐水送给它。左脚先进家,大家为有个好巴郎喝杯酒庆贺它。”[5]杀牛后,丧家会将牛肉分送给众亲友带回。其中,牛脖颈部及一条前腿通常须留给女婿。这是因为红毡苗基于自身发展和联盟的需要,重视与姻亲家族联系。但因苗族特重宗教祭祀中宰杀的牺牲的内脏,共食内脏隐喻血缘关系的内聚和统合,所以,“心肺给姊妹姨弟兄,肚肠分成三份,一份给鬼师,一份给姊妹弟兄,一份煮了招待客人。”[4]通过参与大型的敲牛祭祖活动及丧葬仪式,并让姻亲家族的舅家或女婿主持敲巴郎,以及分配牺牲的方案,都充分体现出高坡乡红毡苗支系依托传统宗教信仰仪式实现凝聚族群的特点。

红毡苗支系每年正月都会在各村寨间轮流举行“跳洞”活动,这是与其传统洞葬习俗紧密相关的富有浓厚传统宗教信仰色彩的民俗活动,意在缅怀祖先,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跳洞时,苗家女子均会盛装打扮,天刚亮,她们就聚集在各寨寨门口由会包头的老人给她们编头饰。之所以聚集在一起编头饰,除了相互指点,打扮得更漂亮外,更是以此方式象征大家的团结,具有凝聚力。[6]

(三)族群历史记忆与文化传承

在红毡苗的丧葬仪式中,首要的事情是请鬼师念诵《指路经》给亡人开路。否则,就认为亡灵不能回归到祖居地与祖灵团聚。《指路经》中所列出的亡灵回归苗族祖居地的行进路线,其实就是该支系苗族迁徙入黔的历史记忆。高坡乡苗族洞葬习俗据说渊源于纪念该支系苗族的首领香骆,香骆去世后,其子孙将其棺木存放在山洞中以便祭祀和瞻仰。[1]基于此种传说,可见洞葬习俗其实暗含深刻的文化内涵:从黄河流域被迫迁徙到西南山地的苗族先民,亦曾经梦想重返故土,让逝去的祖先回葬祖居地。因此,在红毡苗支系的传统信仰习俗中,始终存留着族群迁徙的历史记忆。

在高坡苗族的敲牛祭祖仪式中,有跳“八丫”(即竹竿)的仪式戏剧。传说古代苗族人民到很远的汉族地方去买牛,汉人砍了一根小竹教会苗族如何赶牛。跳“八丫”的仪式戏剧即表示将牛鞭交给祖宗以赶走祭献给他们的巴郎。所以,跳“八丫”的仪式戏剧是对苗族先民接受汉族影响,从原始狩猎生产方式向农耕生产发展的历史记忆。为我们了解、研究高坡乡地区的苗汉交流史,以及红毡苗原生的婚恋形态和发展演变提供了实证材料。红毡苗支系敲牛祭祖时必唱古歌,古歌的内容涉及如何筹备买牛、买牛地点、择牛标准、如何赶牛、途经地点以及回程中所遇人、事等。这些宗教仪式中所传唱的古歌无疑是高坡乡苗族珍贵的历史记忆,有助于研究苗族古代生产生活方式、畜力使用及口头文学形态。[7]

在宗教信仰仪式中,频繁地演奏芦笙、传唱古歌并伴之以舞蹈的演出,无疑是有利于民族传统文化的传承。红毡苗但凡传统宗教信仰中的仪式活动,都有民族传统歌舞演出。涉及了锣、鼓、芦笙的吹奏与打击。在丧葬仪式中,始殓入棺,亲友咸来祭奠。入夜,男女齐集丧堂绕棺吹笙,男吹女舞,通宵不息,名曰闹丧。[5]年轻人可以在诸多传统宗教信仰仪式中和长辈交流学习,习得一些艰深的芦笙曲等。在这样的文化熏陶下,自然能够让红毡苗子弟耳濡目染本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对文化传承发展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

二、神圣中的现实诉求

(一)慰藉心理,确保家庭平安

高坡苗族青年男女的婚约确定之前,须先请巫师根据双方生辰八字掐算是否相克。届时,女方将媒人送来的酒置于神龛上,并把男女双方的庚书分别置于男女保护神的香炉下。七天之内家中不能打破任何器皿,否则被视为双方不能白头偕老,婚事告吹。婚礼第一天晚上,新娘新郎家既需要祭祀祖灵,亦须祭奠所居住房屋的曾经居住者与修造工匠,以避免他们的灵魂前来作祟。祭毕,亲友方入席开宴。在新郎的家里,此时还要为新郎举行“升冠挂红”仪式。第三天正酒日开席前,新娘家亦须燃香焚烛,由司仪念诵敬神辞。其神辞大意是姑娘即将出远门,希望神灵保佑吉祥如意。而新娘的母舅则撒米于新娘面前地上,预祝其一生吃不完穿不尽。新娘辞行离开娘家大门时,亦举行一定的仪式以防范新娘把娘家的财气全带走。新娘到男方家门口时,须使劲一脚踩碎门口草垫上倒扣的一只碗,意在以此消除各种不洁不祥之事。婚礼仪式结束后,双方家里还须请鬼师举行仪式“送口舌”,以消除因他人非议而可能在家中引发的口舌之患。[8]

红毡苗的生育之家在孩子出生后,须打草标拴在屋外的树上;或在中屋门帘上挂一装了水的瓶子。小孩出生后三天内,除家庭成员外,禁止外人进出家里。若有人无意闯进房间,则触犯忌讳,即为“踩生”,意味着其与新生儿相互冲撞。为避免晦气,育儿之家则须热情接待踩生者;踩生者亦须说些吉利话。若新生儿不哭闹,则安然无事;哭闹不止,育儿之家则须向踩生者讨要些大米熬粥给新生儿喝;喝粥后若新生儿不再哭闹,则让孩子拜踩生者为保妈或保爹,使之成为孩子的保护人。[4]

高坡苗胞“不信药信酒药,不信神信雷神”。家人生病,就得请鬼师驱邪,请雷神来镇压邪秽,保佑病人痊愈。每年正月,亦常请鬼师来家中念:“雷神雷神你快来,有马骑马,无马骑风……。”[9]然后家人与雷神共食酒肉,认为这样就可得到雷神的庇佑,确保自家的吉祥平安。

(二)禁忌祈禳,为族群祈福纳祥

高坡乡苗族敲牛祭祖时,所唱古歌中亦表达了希望借助仪式与信仰,为族群祁福纳祥的愿望。“祖魂在鼓里,鼓住在岩洞。今日祭鼓到,敬供老祖宗。请鼓把身翻,回家享敬供。迎鼓的子孙,多得象鱼群。接鼓的儿女,如蚂蚁聚众。”[4]

高坡苗族对死者的葬仪依其死因而定,不在于财富与权势。土葬为最理想的葬式,而火葬则被看作“惨虏之极,无复人道”,只能对非正常死亡者而言。由于非正常死亡被视为前世作恶的因果报应,所以对于诸如因滚坡、摔岩、蛇咬、虎伤、枪击、刀杀、溺水、雷击、难产、麻疯病而死亡者,以及暴病身亡等非正常死亡者,认为均会变成恶鬼。深恐给生者带来类似的不幸,故人们往往拒而远之,停其尸于郊野或家门之外。史载,对于非正常死亡者死则烧其尸,或聚柴薪而焚之,以除邪恶;葬其骨于山,或不收其骨而弃之于野。[10]这些非正常死亡者不能葬入家族公共墓地。

每年农历正月,各红毡苗村寨均会相约跳洞,祭奠祖先。他们以此来祈求祖先保佑族人的安康。跳洞前,先由十余名身着黄袍锦衣的寨老引领众人来到寨中央的千年银杏树下祭树,在芦笙歌舞与古歌诵唱中祈求风调雨顺。之后寨老将祭祖用的牛杀死并取下头颅,手捧牛角带领族人前去跳洞。寨老们边走边祭祀,进入洞内,寨老们开始祭祀洞神与祖灵,随后开始盛大的极富宗教信仰色彩的跳洞活动。红毡苗即以此展示美好生活,祈祷神灵护佑族人。[11]

(三)神鉴朗朗,强化社会控制

苗族传统宗教信仰仪式亦充当着民族习惯法的见证与辅助手段。苗族理老在调解纠纷时,对于事实不清、是非不明且当事人存在根本分歧时,则以砍鸡头、捞稀饭、 踩犁铧、看鸡眼、捞油锅、赌咒、占卜等方式予以神判,以神灵的名义,借用神权予以裁定是非曲直。[8]基于同样的道理,红毡苗支系亦常在传统宗教信仰仪式中贯穿社会教化与行为约束的目标。敲牛祭祖时,敲牛前先由鬼师念祷词、咒词,咒词大意则是诅骂那些争夺人家山林地界,霸占人家田土的人,今天将会受到老祖宗的惩罚,老祖宗的酒非要你吃下去,吃下去就叫你粉身碎骨、断子绝孙。[4]

在信仰仪式中凸显伦理道德教化的要求,对于信仰浓厚的红毡苗社会自然具有良好的社会教化效果。当家庭成员去世后,如果因家庭经济困难虽及时地安埋了死者,却未能举行传统的丧葬仪式,在传统的孝道伦理观念的氛围中,其子女与家人无疑将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由于受到千百年来习惯的约束,丧主忧心重重,特别在家庭经济有所宽裕的情况下,不为已故的亲人举办冷丧祭祀亡灵,似乎会受到非议。因此,就出现了举办冷丧以弥补缺憾的救济措施。10-20年或更长的时间后,待家庭经济宽裕时,择日补做葬礼谓之冷丧。此外,高坡乡苗族家庭一旦有人去世,非过大年,丧家不得在家里打粑粑;否则,被认为是对死者的不尊,是五逆不孝的表现,将受到舆论的谴责。但过大年时,其亲属则须烧几块糯米粑送到墓地祭奠亡灵。[10]

红毡苗的洞葬选址多是村寨附近的天然岩洞,并将之作为家族的集体坟茔。目前这些葬洞已经没有人再继续葬入,但各葬洞的后代仍加意保护并经常扫祭。[2]例如,杉坪村名为“龙山洞”的洞葬,早年苗族只是遇灾祸或祭祖时才祭龙山洞;随着苗汉民族之间的交往的加强,彼此之间文化交融日益明显,目前已仿汉族在清明时扫祭葬洞,并且象汉族一样以挂青的方式哀思祭奠祖先,以表孝敬之意。[12]

三、构建族群与社区和谐

(一)族群及社区内互助

苗族传统宗教信仰活动其实亦提供了族群与社区互助互动的平台,例如,敲牛祭祖前首先须斗牛,每次斗牛前,至亲好友要分别请主人家吃“巴郎酒”。若远处寨子的亲戚来请,牛主人寨上的亲族都要随同前往做客。斗牛前须举行“踩场”仪式,至亲好友都要浩浩荡荡地跟在巴郎身后,绕场转一圈。另外的亲友又请踩场,则又点放爆竹,吹起唢呐,将床单红布等礼物再往牛背上铺加上去,牛和主客人又绕场一圈。随着请踩场的亲友和赠送的礼物的增加,巴郎越加漂亮、神气,场上气氛就越热烈,主人家就越觉光彩。[5]敲牛祭祖不仅是祭祖人家的荣耀,也为族群提供一个共庆同乐的机会,借此加深了本家族亲友的感情。由于踩场是轮流在不同的村寨上举行,同时有好多村寨的巴郎在一处踩场,因而更是增进平日散居各山寨的苗族人民广泛交流加强团结的重要手段。

敲牛祭祖时,立鼓的第一夜,同寨的亲族每家来一个人吃甜酒,饭后,留五六位能念鬼(即知道祝祭,会念祝词的)的老人陪大鼓师抽烟,摆谈。立鼓次日夜,鬼师来祝祭念鬼。寨上弟兄每家来一、二人帮着摆陈祭祀所用的物品。此外,高坡苗族杀牛祭祖要请舅家人来主持,在舅家来主持杀牛仪式的时候,本宗族中的有紧密关系的男女,也要随之跟去,场面浩大,体现了苗族社会交往的群体性。除此之外,其他无关紧要的外人,也可来到杀牛场观看、参与,还会受到祭祖人家的欢迎。[4]若是丧葬杀牛祭祖,参加祭祖仪式的姻亲与寨邻虽不参与具体的仪式仪节,但是他们的到场也是必须的,这是一种基于传统宗教信仰的约定俗成的责任与义务。在这样的盛大仪式中,还有许多非亲非故的看热闹者,而这正是苗族传统宗教信仰活动所提供的族际、寨际交流互动机会。所以,有文献载:“小则附近寨落,百十为群;大则聚集邻省苗人,盈千累万。”[13]

在宗教信仰仪式中既有情感的支援,亦有财力与物力上的帮助。敲巴郎祭祖仪式的第二天有“接客收礼”的仪节。这天,亲戚朋友都要来送礼祝贺,礼物多为米、酒,也有送钱的,数量不定。由于祭祀的祖宗们是各家支共同的祖宗,所以亲友们给主人家送的礼物,就不仅表示对主家的谢意和经济上的支援,而且还表示自己对祭祀共同的祖宗与主人家具有同样敬意和应尽的责任。整个七天的祭祖活动,主人家实际上只招待外寨来的客人们三餐饭,其余的伙食,都由全寨各家各户分摊招待,哪些客人到哪一家食宿,都由主家及寨上有威望者分派好了,谁也不会有怨言。[7]“一家客即全寨客”,这种现象生动地体现了红毡苗族群团结互助、休戚与共的传统美德。

(二)狂欢与交际

几乎每次重大的传统宗教祭祀活动就是一次族群狂欢与交际的绝佳时机。跳洞节是红毡苗支系盛大的年度性节日,每年从正月初四至初九,跳洞活动依次在红毡苗的各村寨杉坪、果里、甲定、隆云、五寨、孟洪村轮流进行,长久以来这种顺序甚至地点都是固定不变的。跳洞乃全族性的重大仪式,不以家族和姻亲集团为单位,因而参加的人数众多,规模宏大。当值东道主的村寨几乎家家户户都须精心准备,杀猪打粑,煮饭烹菜,积极接待从四面八方前来参加跳洞活动的亲友。当天,当值东道主村寨热闹非凡,年岁大点的人们则利用跳洞活动来定亲访友,把酒谈心,尽情欢乐。年轻人一方面向成人学吹芦笙或跳舞的技能,另一方面也体验着跳洞节日的快乐。[8]这些都间接的增强了民族的团结,大家因共同缅怀祖先而增强了族群认同感和凝聚力。

高坡苗族敲巴郎的第一天的仪式活动中有“查牛”的仪式戏剧表演,第三天有跳“八丫”的仪式戏剧;第四天则有各家请唱歌、女婿家抬牛脖颈、表演犁牛、送柴、钓鱼、安雀、收场等极富喜庆色彩的狂欢式仪式活动。例如,在各家请唱歌的环节中,早饭后,主人寨上各亲戚轮流来请女婿家族来的鬼师、歌师到自家去唱歌,如此唱遍寨内所有亲戚家才结束。而犁牛与送柴仪式戏剧表演动作夸张,言语诙谐而又富有生活气息,让观者轻松愉悦中体味聚会娱乐的快乐。钓鱼安雀表演则生动地再现了苗族祖先在高山密林自然环境里艰苦而勇敢的斗争生活。

最有趣的是女婿家抬牛脖颈的仪式环节,日近中午,两声铁炮响过,女婿家来的小伙子用一大抬杠抬起昨天杀的“巴郎”的脖颈(带一条前腿),从主人家门前启程回寨了。主人家寨上的姑娘们早就用桶、盆盛着酒和水守候在一旁,她们一拥而上,用牛角、木瓢舀起米酒朝抬牛脖颈的小伙们劈头盖脑地泼去;并抓住杠子,拦住去路,笑闹着把他们浇得浑身湿漉漉的。抬杠者无法,只得放下杠子,用刀割下小片的牛脖颈肉分给拦道的姑娘们,然后又抬起杠子飞跑。姑娘们从寨内的石级路一直追出寨边的水沟旁,再追到寨外田间小路上,边追边浇酒水边拖拽杠子,孩子们尾随呐喊助兴。抬杠者只得再次停下,割肉讨饶。如此者三,欢快的笑声在收割已尽的田坝山寨间回荡。[7]

结语

在千百年的传承与习染中,传统宗教信仰已然成为红毡苗的文化基因,并固化为至今依然具有鲜活生命力的民族信仰习俗。该族群民众的言行举止及其社会无不展示出其传统宗教信仰的伦理道德要求,因此,现代条件下的红毡苗社区的社会管理与社会转型都须充分考虑到其传统宗教信仰的影响因素。

参考文献

[1]罗继荣、罗贵廷.绚丽多彩的高坡民俗风情[Z].政协贵阳市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贵阳市民族事务委员会.贵阳文史资料选辑·贵阳少数民族专辑(第35辑)[M].1992年,p162、p160、p162

[2]杨庭硕、张惠泉.贵阳市高坡公社苗族葬习调查[J].贵州民族研究,1981年第2期,p26-27、p23

[3](清)周作楫.贵阳府志·苗蛮传(卷八十八)[M].咸丰二年(1852)刻板

[4]杨沛艳.黔中苗族宗族研究[D].兰州大学博士论文,2011年,p148、p151、p95、p84、p150、p41-42

[5]罗荣宗.苗族歌谣初探贵阳高坡苗族[M].成都:西南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1984年,p183、p193、p213、p191-192

[6]华 子.神秘的苗家跳洞[J].贵州政协报,B4版,2013-08-08

[7]张惠泉、杨庭硕.高坡苗族的节日(下)[J].贵阳志资料研究,1984年第4期,p17-18、p16、p19-20

[8]王亚新.原始记录:高坡苗族生活[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p93-97、p108、p33-40

[9]张惠泉.贵阳高坡苗族的宗教鬼神观念[J].贵阳志资料研究,1985年第7期,p49-50

[10]岑秀文.关于高坡苗族丧葬的调查报告[Z].贵州省民族研究所、贵州省民族研究学会.贵州民族调查之九[M].1992年,p34-35、p33-35

[11]宁 坚.贵州苗族跳洞——大山洞里的歌舞海洋[J].文化月刊,2014年第20期,p20

[12]杨庭硕、张惠泉.贵阳市高坡公社崖葬调查简报[J].贵阳志资料研究,1983年第3期,p31

[13](清)佚名氏.苗疆屯防实录·奏详各案(卷之八)[M].长沙:岳麓书社,2012年

[责任编辑:古卿]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4度年国家民委科研项目——“少数民族村落宗教信仰种类及人员状况调查研究——以贵阳市花溪区高坡乡苗族村寨为例”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4GZZ017。)

作者简介:周永健,贵州民族大学西南傩文化研究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贵州贵阳,邮编:550025)

【中图分类号】B9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8824(2016)01-002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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