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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话本小说所反映的巴蜀信仰民俗

2016-04-10伏漫戈

社科纵横 2016年3期
关键词:巴蜀民俗信仰

伏漫戈

(西安文理学院人文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5)



明代话本小说所反映的巴蜀信仰民俗

伏漫戈

(西安文理学院人文学院陕西西安710065)

【内容摘要】明代话本小说主要从信仰对象、信仰方式、信仰媒介三方面展现了巴蜀信仰民俗的丰富内容。巴蜀信仰民俗中,信仰对象比较丰富,主要有鬼魂、精怪、神灵,巴蜀文化尤其迷信鬼,崇拜道教神灵;从信仰方式看,主要有祭祀、预知、巫术,其中巫术被更加普遍地运用;在信仰媒介方面,主要有巫和术士,巫在巴蜀人的日常生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关键词】明代话本小说巴蜀信仰民俗

《鼓掌绝尘》、《贪欣误》、《清夜钟》、《欢喜冤家》、《西湖二集》、《型世言》、《初刻拍案惊奇》、《二刻拍案惊奇》、《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等有41篇正话和3个头回,涉及了巴蜀的人物、山川、物产、民风、礼仪、信仰等众多方面,其中信仰民俗更加值得我们深入探讨。

明代话本小说主要从信仰对象、信仰方式、信仰媒介三方面描写了巴蜀的信仰民俗。

一、信仰对象

在巴蜀信仰民俗中,信仰对象比较丰富,主要有鬼魂、精怪、神灵。

(一)敬畏鬼魂

《宋史》记载“涪陵之民尤尚鬼俗,有父母疾病,多不省视医药,及亲在多别籍异财:汉中、巴东,俗尚颇同,沦于偏方,殆将百年。”[1](P2230)从这段史料可见,巴蜀的鬼魂信仰比较盛行。鬼魂信仰是对人的灵魂的信仰,古人认为灵魂附在肉体上,做梦、生病时灵魂暂时离开肉体,当灵魂离开肉体不归时,人即死亡。《喻世明言》第31卷,描写司马貌梦见众鬼扯住他的手脚,把他从座位上拖下来,将黑索子朝他脖子上一套。司马貌大叫一声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随后司马貌昏迷不醒,他的灵魂被小鬼勾到地府,阎王令他在阴司断狱。处理完案件,司马貌回到人间,与妻子道别后,瞑目而逝,托生为司马懿。《喻世明言》第32卷,描写胡母迪酒酣熟睡,被皂衣吏带到酆都城。在酆都城胡母迪预知了自己的归宿。23年后,胡母迪忽见冥吏来迎接他到酆都赴任,当天晚上,胡母迪就死了。人死后,亡魂归阴间。“中国最早的阴间,见于《山海经·海内经》记载的‘幽都之山’,《楚辞·招魂》中记载的‘幽都’。幽都是人死后的去所。”[2](P376)东汉时,泰山成为阴间的所在地,鬼王为泰山府君,唐宋时,泰山府君被封为东岳大帝。酆都作为鬼都,“最早出现在南朝道士陶弘景的《真话》和《真灵位业图》两部道教经典中”[2](P377),酆都北阴大帝为鬼王。阎罗王是佛教中的地狱之王,明清时期,东岳大帝和阎罗王同为掌管阴间的冥王。民间认为某些刚正之人死后可为冥王,《喻世明言》第32卷中,胡迪为人刚直,冥王任满后,由他担任冥王。从明代话本小说可知,在巴蜀民俗信仰中,阎王掌管阴间,酆都是人死后的去处。《喻世明言》第32卷,描写了阴司酆都鬼城的情景:远离城市的荒郊野外,烟雨迷蒙,景色如同深秋一样凄凉。再行数里,望见城郭,这里人口密集,生意繁忙,像店铺集中的闹市。走到城门,看见匾额上写着“酆都”,进了城,有高大的宫殿,朱门十分气派,上面写着“曜灵之府”,门外把守严密。胡迪跟随鬼吏走进“曜灵之府”的大门,来到森罗殿,殿上坐着穿衮衣戴冕旒的王。左右排列着六个神吏,他们穿着绿袍皂履,帽子很高衣服宽大,手里拿着公文簿。阶下有百余人侍立,其中有牛头马面,长喙朱发,面目狰狞可怕。在阴间所有的亡魂都要受到审判,审判所依据的是因果报应的法则:“天道报应,或在生前,或在死后;或福之而反祸,或祸之而反福”,“毫厘不爽”。

(二)祭祀精怪

在巴蜀民俗中存在精怪信仰,精怪信仰源于万物有灵的原始信仰,人把“与自己生活相关的自然物、动植物或者人造物”[3](P361)神异化。这些精怪大多数会扰乱正常的社会秩序,并且对人类造成伤害,人们或者通过祭祀祈求免受伤害,或者借助它们的威力为人类服务,或者通过法术禳除它们。明代话本小说所涉及的巴蜀民俗中的精怪有龙、虎、蛇。巴蜀地区关于龙的传说比较多,《太平广记》中收录了数则与之相关的小说,如《赵齐嵩》、《资州龙》、《濛阳湫》、《张温》、《梦青衣》、《盐井龙》、《井鱼》等,《喻世明言》第13卷也提及龙,巴东有咸泉,被毒龙霸占,张道陵除毒龙收回咸泉,并且制服了十二神女。从此巴东居民,不再遭受神女之害,而且从咸泉中获利。白虎的传说在巴蜀流传久远,《华阳国志》记载:“秦昭襄王时,白虎为害,自秦、蜀、巴、汉患之。秦王乃重募国中:‘有能杀虎者,邑万家,金帛称之。’”[4](P34)《喻世明言》第13卷,描写蜀地的白虎信仰,鹤鸣山附近有白虎神,喜欢喝人血,每年,当地必杀人祭白虎神。祭祀时,鼓乐开道,乡里百姓把绑着的人送到白虎神庙。如果有一年没有祭白虎神,一定会有狂风暴雨,毁坏庄稼,殃及六畜,因此当地人十分惧怕白虎神,每年花费重金买一个人送至庙中供白虎神享用。白虎神原为金神,自从五丁开通蜀道,凿破蜀山,金气泄漏,金神变成白虎,便经常制造灾难。当地人给白虎神立庙,承诺每年按时祭祀,以此求得平安。金神变虎的故事也出现在《二刻拍案惊奇》第36卷中,峨眉山白水禅院的行者真空偷窃了宝镜,在逃跑的路上,遇到金甲神人,金甲神人变成斑斓猛虎拖走行者。巴蜀民俗中对蛇充满畏惧,认为它能给人带来灾难,《二刻拍案惊奇》第33卷,描写由于蛇作祟,杨司理的女儿患病,杨抽马用符为小姐祛病。

(三)崇拜神灵

明代话本小说所涉及的巴蜀民俗崇拜的神灵主要有太上老君、巫山神女、水神、河伯、大禹、张道陵、许真君等。

道教对巴蜀的信仰民俗影响深远。巴蜀道教盛行,百姓崇拜道教。巴蜀与道教渊源深厚,张道陵在四川鹤鸣山修道,创立五斗米道,青城山是道教名山,《醒世恒言》第26卷,描写青城山是道家第五洞天,当地人认为青城山老君庙十分灵验,“祈晴得晴,祈雨得雨,祈男得男,祈女得女”,因此香火旺盛。不仅巴蜀的平民信道,而且帝王也尊崇道教,《醒世恒言》第25卷,描写碧落观周围种满苍松翠柏,门前道路宽敞平坦,山门上题着三个簸箕大的金字。这座道观是刘备为道士李寂建造的。到唐朝时,徐佐卿又重新加以修建。

道教对巴蜀信仰民俗的影响表现为巴蜀供奉了众多道教神仙,主要有太上老君、玉皇大帝、文昌帝、应龙、河伯、张道陵、许真君。

太上老君是道教天神、教主,为“三清祖师”之一,又称“道德天尊”,是老子的神格化。《醒世恒言》第26卷,描写蜀人对太上老君的崇拜,青城山上有座庙宇,供奉着老君的塑像,极为灵验,因此香火极盛。青城县主簿薛伟病重昏迷不醒,顾夫人派人去老君庙祈祷。薛伟康复后,到老君庙叩谢神明保佑他起死回生。

道教称天界最高主宰之神为玉皇大帝,他掌管神、佛、仙、圣、人间、地府之事。《喻世明言》第31卷,描写司马貌怀才不遇,义愤填膺,撰写《怨词》,抒发心中不平,夜游神奏知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欲以妄言惩罚司马貌。因为司马貌在阴间断狱公平,得到玉皇大帝的赏识,赐他来生享有王侯之位,转世为司马懿。

文昌帝是道教崇奉的主宰科举功名之神。唐朝,四川梓潼县的地方神梓潼神影响渐大。宋元时,梓潼神掌管文昌府和人间禄籍。因梓潼的职责与文昌相同,至元代,文昌帝和梓潼神合并为一,《明史》记载了梓潼神的身世:“神姓张名亚之,居蜀七曲山。仕晋战没,人为立庙。唐、宋屡封至英显王。道家谓帝命梓潼掌文昌府事及人间禄籍,故元加号为帝君,而天下学校亦有祠祀者。景泰中,因京师旧庙辟而新之,岁以二月三日生辰,遗祭。”[5](P1308)《西湖二集》第4卷,描写了巴蜀人对文昌帝的崇拜,蜀人赵雄老实至诚,为官清廉,爱护百姓,任满上京朝觐,担心回答不上皇帝的问题,梦中见到文昌帝,赵雄急忙拜跪迎接,文昌帝教他如何应答。面圣时赵雄对答如流,受到皇帝的赏识。

河伯本指黄河之神,后来把各水系的河神统称河伯。《醒世恒言》第26卷,描写河伯掌管巴蜀河流的情况:岷江、沱江、巴江、渝江、涪江、黔江、平羌江、射洪江、濯锦江、嘉陵江、青衣江、五溪、泸水、七门滩、瞿塘三峡都归河伯管辖,这些河流中的鲤鱼去跳龙门之前都要来禀告河伯。薛伟想变成鱼,河伯让他在东潭当赤鲤。每年八月,天下的鲤鱼要去跳龙门,赤鲤和巴蜀所有河流中要去跳龙门的鲤鱼来辞别河伯,河伯设宴送行。

古代传说中有翼的龙称为应龙,《广雅疏证》云:“有翼曰应龙”[6](P1463)。相传应龙是上古时期黄帝的神龙,它曾奉黄帝之命讨伐蚩尤,在禹治洪水时,应龙疏导洪水有功。《醒世恒言》第26卷,记载了应龙在大禹治水中的作用,大禹治江水时,遇到河道堵塞,便派应龙前去疏通。如今应龙藏身于沱江,因为大禹治水成功后,把应龙锁在此处以防后患。

大禹在巴蜀民俗中格外受尊敬,据《吴越春秋》记载,为禹建庙并且祭禹始于夏启,明清时期极为重视祭禹。《醒世恒言》第26卷,描写了大禹治水的传说,昔日大禹治水,从岷山引出岷江。经过茂州、盛州地面,又引出沱江。至今沱江岸上垂着大铁链,一直沉到江底,是大禹用来锁应龙的。

张道陵在道教史上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是东汉末年五斗米道的创始人,被尊为“天师”。《喻世明言》第13卷,描写了张道陵在巴蜀的功绩,张道陵听说蜀中风俗醇厚,就同王长入蜀,结庐于鹤鸣山中。张道陵为百姓治病,病愈后,百姓以五斗米为谢。手下的弟子把百姓捐赠的米和绢,详细登记数目,上报神明,一点不敢挪为私用。当地老百姓有了疾病,便认为是神明的惩罚,主动找张道陵忏悔。张道陵在巴蜀,做了许多有益的事情,除了为百姓治病外,还消灭虎患、蛇害,教导百姓煮盐。张道陵的善举赢得百姓拥戴。

许逊是净明道尊奉的祖师,晋太康元年许逊出任旌阳令,人称许旌阳。对许真君的崇拜,“起于晋,兴于唐,盛于宋,历一千六百年而不衰。相传他生前,四川的一些地方就己建生祠祭奉”[2](P273)。《警世通言》第40卷,描写许真君为蜀郡旌阳县令时造福当地百姓,上任伊始,蜀中饥荒,百姓生活贫困交不起税,许真君让百姓在县衙后的花园里开凿池塘,以其劳作抵租税,如果有所收获,就来交纳租税。百姓高高兴兴地在县衙后的花园里开凿池塘,结果每个人都拾到黄金,于是大家把租税都交齐了。百姓因此免除了流离之苦。邻郡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来到旌阳县,使旌阳县人口大增。许逊飞升后,朝廷把旌阳改为德阳,以表彰许逊造福百姓之功,蜀人修庙祭祀许逊。

佛教对巴蜀的信仰民俗也产生了重要影响。据《华阳县志》、《四川通志》记载,东汉时期佛教已传入巴蜀,隋唐到宋代,巴蜀佛教处于鼎盛阶段,明末是巴蜀佛教的又一个兴盛期。在巴蜀,普通百姓对佛教非常虔诚,《二刻拍案惊奇》第36卷,描写巴蜀百姓敬佛的情况,嘉州渔翁王甲好善敬佛,每天他把捕到的鱼虾拿到集市上卖了,留下当天的伙食费,其余的都施舍给乞丐。寺院里化斋,他有多少钱就捐多少,从不吝啬。王甲的妻子和他一样虔诚,虽然他们生活清贫,但始终乐善好施。在巴蜀,人的生老病死离不开佛教,《石点头》第9回,描写韦皋的爱妾去世,韦皋挑选了当地17位高僧,在成都府昭应祠中,做法事超度亡灵。每天早晚,韦皋焚香礼拜,格外虔诚。从寺院的规模也可以看出巴蜀佛教的兴盛,《二刻拍案惊奇》第36卷,描写峨眉山白水禅院和尚众多,寺庙的香火十分兴旺,财力雄厚。峨眉山与佛教的渊源始于晋代,《清夜钟》第14回,描写峨眉山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据说峨眉山是普贤菩萨显灵说法的道场,这篇小说却说是文殊菩萨的道场。

在信仰对象方面,佛教中的阎王妇孺皆知。阎王本是古印度神话中管理阴间的神,佛教传入中国后,阎王掌管人的生死和轮回的信仰在中国开始流行。《喻世明言》第31卷、32卷,描写了阎王主宰生死,审判亡魂的情景。在信仰观念方面,佛教的影响体现为迷信轮回、报应、地狱等。《喻世明言》第31卷,描写了因果报应和轮回,司马貌充当阎王,审判刘邦、韩信等人的恩怨。司马貌认为韩信尽忠报国,替刘邦打下大半江山,却衔冤而死,因此让韩信到曹嵩家托生为曹操,先为汉相,后为魏王,享有汉家半壁江山,以报前世之仇。判刘邦来生成为汉献帝,被曹操欺侮,整天胆战心惊,坐卧不宁,度日如年。发落吕后投胎伏家,日后做汉献帝的皇后,被曹操百般折磨,用红罗勒死在宫中,以报吕后在长乐宫杀韩信之仇。《喻世明言》第32卷,描写了地狱的恐怖以及生死轮回,鬼吏领胡母迪参观地狱,在“风雷之狱”、“火车之狱”、“金刚之狱”、“溟泠之狱”,他看见20多个被发裸体的男子,被巨钉钉其手足于铁床之上,脖子上套着铁枷,浑身都是刀疤杖痕,溃烂处流着脓血,腥臭难闻。一个妇女赤裸上身,被罩在铁笼里,夜叉把沸水从她头上浇下,皮肉立刻溃烂,女子痛苦地呼号。鬼吏告诉胡母迪,秦桧、万俟卨、王俊等奸贼,三天时间,就把地狱中的所有酷刑经历一遍,受尽苦楚。三年之后,变成牛、羊、犬、豕,被人宰杀,剥皮食肉,他们已经变成畜生50多次了。

巫山神女是巴蜀供奉的神灵之一,关于巫山神女的传说主要有四种:其一是《山海经》关于炎帝女死后,化为瑶草的神话;其二是屈原《九歌·山鬼》关于山鬼的描写;其三是宋玉《高唐赋》、《神女赋》中记述的巫山神女故事;其四是杜光庭《墉城集仙录》所描写的瑶姬授大禹神书,助其治水的故事。《醒世恒言》第25卷记载了一个关于巫山神女的传说,巫峡上的巫山,有十二座山峰,山上有个高唐观。相传楚襄王曾在高唐观中睡觉,梦见一个美人自荐枕席。临别时,美人自称是伏羲皇帝的爱女瑶姬,死后成为巫山之神。她朝行云,暮行雨,日复一日。襄王醒来之后,思念神女,让大夫宋玉做《高唐赋》赞美神女的美丽。后人就在巫山立神女庙。

自然神“是把自然现象视为神灵并加以崇拜”[7](P190),自然神崇拜是一种古老的信仰,在民间广泛流传。巴蜀民俗中也有对自然神的崇拜现象,《醒世恒言》第26卷,顾夫人梦见丈夫诉说落水后被江神所救的情景,薛伟在江上泛舟,忽然狂风大作,巨浪滔天,把船打翻了,薛伟掉落水中。江神同情他阳寿未终,赠他一副黄金锁子甲,把他送到江面。

二、信仰方式

在巴蜀信仰民俗中,信仰方式主要有:祭祀、预知、巫术。

祭祀是民众向“神祗乞求福佑或驱避灾祸的一种行为”[7](P200),祭祀必须有祭祀对象,有主祭人和参加祭祀的人,祭祀有一系列的程序。《醒世恒言》第32卷,描写涪州祭祀水神的活动,十月初三日,是水神生日,当地人都去祭水神。《醒世恒言》第26卷,薛伟昏迷20多天,顾夫人在他指头上刺出鲜血,写成祈祷文,请了几个有名的道士,在青城山老君庙里打醮,祈求神仙保佑薛伟复生。同时许诺重修庙宇再塑老君金身。道士念祈祷文时,全县的官吏和百姓,都焚香祈祷。有些祭祀非常野蛮,用人作为牺牲,《喻世明言》第13卷,描写鹤鸣山附近白虎神为害,百姓为了求得平安杀人祭白虎神。

预知是根据自然现象或人的表现,获知神的态度,预卜吉凶祸福。预知又分为三种:预兆、预言、占卜。

在话本小说中预兆主要借助梦得以显示,《石点头》第9回,韦皋思念玉箫,梦中护法天尊从空中抛下一张玉柬,上面有12个字。4天后祖山人求见,祖山人的名字恰好吻合梦中的12个字。对于梦境,可以按照梦书的解释判断其主凶还是主吉,《醒世恒言》第26卷,描写顾夫人做了一个梦,看见丈夫慌里慌张赤身裸体跑进门,浑身鲜血,两只手护着脖子。丈夫说他落水后被江神所救,获救后正要寻路进城,却遇到打劫的强盗,抢走他的金甲,一刀把他杀了。丈夫请求顾夫人,念夫妻情分,看守好他的魂魄。顾夫人根据梦书上的解释,认为梦死得生,丈夫一定是摆脱了所有灾难,因此身上一丝不挂。

预言是巫师预先了解人或事物的发展趋势,提前告知有关人员。《二刻拍案惊奇》第33卷,杨抽马预知门前的大树在次日午未时要倒,便通知大家届时避开危险地方。果然在预定时刻,那株大树忽然倒下来,堵塞了街市,但两旁的房屋没有丝毫损坏,这是因为杨抽马施了法术。由于杨抽马的神通,避免了人员伤亡。

占卜是借助某种手段,对未知的事物加以预测的活动,占卜形式众多,有问卦、求签、扶乩、拆字等,话本小说中有关巴蜀的作品,主要涉及了求签这种占卜形式,《醒世恒言》第26卷,描写顾夫人为了让丈夫苏醒,派人去到老君庙求签,希望灵签保佑丈夫延福消灾,同时占卜吉凶。签上的预言随后一一应验。在寺庙抽签预知人事是古代常见的信仰习俗。

巫术是“企图借助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对人或事物施加影响以达到某种目的的手段。”[7](P201)比较常见的巫术有:招魂、驱疫、辟邪等。从明代话本小说的有关作品可以看出,巴蜀信仰民俗包含了上述几种巫术。

招魂的形式比较多,主要有三种:其一,人去世时,意图把走失的灵魂找回来,使人复活。其二,人生病时,把暂时出走的灵魂招回来,使其康复。其三,祭祖时,把祖先的亡灵招回来享祭,祭后再送走。话本小说中有关巴蜀的作品,涉及了招生者的魂和死者的魂,《醒世恒言》第26卷详细描写了为病人招魂的情形,薛伟昏迷不醒,顾夫人请道士为他招魂,晚上道士在醮坛上设下七盏明灯,如北斗七星的行状。北斗的第七颗星叫斗杓,它可以运动旋转,春、夏、秋、冬分别指向东、南、西、北。北斗的第四个星叫天枢,它不能运动,放在天枢位置上的这盏灯为本命星灯,如果这盏灯明亮,病人就无大碍;如果这盏灯暗淡,病情则严重,如果这盏灯灭了,则无法救治。道士手拿法器,“朗诵灵章,虔心禳解,伏阴而去,亲奏星官”,保祐薛伟的魂魄还阳。经过道士的祈祷禳解,七盏灯全都明亮,本命灯格外光彩夺目,这说明薛伟不会死。为病人、刚死者招魂,不足为奇,为死去很久的人招魂,显示法术高超,《石点头》第9回,描写玉箫死去多年,祖山人施法让玉箫与韦皋相见,韦皋当晚到昭应祠斋戒休息,夜间不能鸣锣击柝,以免惊吓神鬼。到了第七夜,把闲杂人等遣散,韦皋独自秉烛而坐。大约二更之后,有人轻轻敲门,韦皋开门,看见玉箫如腾云驾雾一般飘然而至。

驱疫是一种驱赶恶鬼、瘟疫、灾难的巫术。《喻世明言》第13卷,描写张真人驱鬼的情景,益州有八部鬼帅,各领亿万鬼兵,横行人间,虐杀万民。张真人奉老君之命,佩《盟威秘录》,前往青城山,放置琉璃高座。张真人口宣一道神符,须臾,风伯刮风,雨师下雨,雷公打雷,电母闪电,神兵天将,各拿武器,齐心协力,杀得群鬼形消影绝。《警世通言》第36卷头回,描写栾太守捉鬼的景象,栾太守担心老鬼在人间招摇撞骗,伤害无辜,于是推问山川社稷,寻求老鬼的踪迹。得知老鬼逃到齐郡,栾太守追至齐郡,写了一道符,向空中一吹,大声喝叱老鬼现出原形,只见一个书生变成一只老狸,叩头乞求栾太守饶命。《喻世明言》第13卷,描写张道陵利用巫术为当地百姓治病,张道陵住处门前有个水池,凡有疾病者毫无保留地记下他们此前所做的不善之事,张道陵写好忏悔文,投到池水中,他们向神明发誓不能再犯,如果再犯,立刻身亡。立下誓言之后,就让生病的人喝下符水。《警世通言》第40卷,描写许逊为旌阳令时,民间闹瘟疫,死者无数,但许真君的符咒所及之处,患病者立刻痊愈。许逊怜悯其他地方的病患,于是在溪水中烧符咒,让得病者喝溪中的水,所有患者都痊愈了。

辟邪巫术是利用一定的器物防止鬼怪侵犯,《二刻拍案惊奇》第33卷,蜀州司理的女儿被蛇所祟,久病,吃药无效,杨抽马画了一道符,又写了几个字,让司理挂在树上,司理女儿的病很快就好了。

三、信仰媒介

在巴蜀信仰民俗中,信仰媒介主要有巫和术士。

古人认为,世界是由自然、人、鬼神组成的。人与鬼神虽然相隔,但是可以沟通,联系人与鬼神的中介是巫。巫主要包括风水师、相命师、占卜师等,巫的职能是预测人的命运、主持祭祀活动、驱疫求吉、主持人生礼仪等。巴蜀信仰崇巫,《费鸡师》记载:“蜀川有一费鸡师者,善知将来之事,而亦能为人禳救,多在邛州,蜀人皆神之。”[8](P3452)明代话本小说中描写了巴蜀的巫和术士的活动,《二刻拍案惊奇》第33卷中的杨望才就是巫,杨望才小时候遇到异人,得到奇书,学会异术,遂能通神。他七八岁时,在学校里聚集一群学生,驱使他们舞仙童,跳神鬼。杨望才能预测他人命运,周围的人都来向他询问吉凶祸福,无不灵验。杨望才能用法术为人治病,蜀州郡司理的女儿久病,长期服用医生的药无效。杨望才断定司理女儿的病是其后院朴树中小蛇作祟,他画了一道符,写了几个字,送到司理衙中,司理把符挂在家中,果然女儿的病就好了。《喻世明言》第19卷中的李氏也是精通法术的巫师,李氏是四川雅州人,自幼学习法术,能预测天气的阴晴变化,识别妖术,制服怪物。杨益出任贵州安庄县令,安庄县是蛮荒的烟瘴之地,杨益担心此去九死一生。赴任途中杨益遇到一位乐于助人的侠僧,僧人让其侄女李氏护送杨之谦。他们乘坐的船行至牂牁江,当时江面无风,但李氏要求艄公把船泊在避风处,三天后再出发。他们的船刚到安全处,便狂风骤起,巨浪滔天,没有及时躲避的船只船毁人亡。到了任所,当地人来拜见杨之谦,李氏告诉杨之谦见到一个穿红衣者不可起立。杨之谦被穿红衣者激怒,责打了他。李氏知道此人必施妖术报复杨之谦,于是敬神、画符严加防范,当红衣人变成的怪物来袭时,李氏念咒语,烧硃符,降服了怪物。《型世言》第15回描写了风水师的骗人行径,沈阆去世,沈刚请风水师选墓地,风水师配合几个不良之徒欺骗沈刚。

综上所述,明代话本小说所展示的巴蜀信仰民俗特点鲜明,在信仰对象方面,对鬼的迷信和对道教神灵的崇拜尤为突出,在信仰媒介方面,巫在日常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在信仰方式方面,巫术在各方面得到普遍运用。探讨巴蜀信仰民俗有助于对巴蜀文化进行深入研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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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李昉.太平广记[M].北京:中华书局,1961.

*作者简介:伏漫戈(1966—),女,西安文理学院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元明清文学研究。

中图分类号:I207.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106(2016)03-008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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