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上路，世界是最好的学校

孙一帆

我从小就向往着远方，徐霞客那样的人物格外让我着迷。26年来，居然在不知不觉之中，走过了4个大洲61个国家和地区。一路上经历的那些事，那些人，教会我成长，也成为我人生中特别重要的一部分。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远行是一门拓宽生命的深度和广度的重要课程，切·格瓦拉如没骑重型机车穿行南美，体验民生疾苦，他不会在日后成为古巴推翻殖民政权的伟大革命家；吉姆·罗杰斯壮年时如没环游世界，他不会在旅途中看到报纸上读不到的真实的世界，从而发现如此多的投资机会；司马迁倘若19岁时不曾环行中国，《史记》也许不会诞生……17岁时，我进入新加坡国立大学，那会儿为了能上路旅行，我攒奖学金，想尽方法赚钱。我做过钢琴老师，数学和英语家教，也曾廉价购入图书馆的旧书，再以高一点价格卖出去，甚至还跑去五星级酒店端盘子。每个假期，我都以一份实习开始，拿着实习工资选一个地点背包旅行。

我相信看过世界最美的角落

我常对朋友说，如果真有世界末日，我没有遗憾。想做的事都尝试了，梦想清单上的每一条我都争取过，也尽量多花时间跟家人和朋友待在一起。探索这个广阔的世界，就是我梦想清单上特别重要的一件事。

我相信自己看过世界最美丽的角落——曾在撒哈拉沙漠中窝在睡袋里，也在野生小狐狸的簇拥下数夜空的繁星；曾在菲律宾的大海里跟数只世界上最大的鱼类鲸鲨一起游泳，也坐着热气球俯视埃及卢克索千年寺庙的遗址；曾走近过朝鲜半岛的三八线，也亲吻过2个月大的小老虎；曾骑骆驼穿越印度沙漠，也在希腊的圣岛徒步火山一整天，欣赏落日；曾借宿过许多陌生人的家，睡过各种沙发，也借宿过缅甸石皆山尼姑庵，每天在尼姑们们平和的念经声中醒来……

除了路上80%的完美生活，也有20%的危险和意外。曾准备登印尼龙目岛火山时火山爆发。在菲律宾马尼拉的街头被两个骑摩托车的黑衣人用枪抵在腰间，我想保护装有护照的背包，可歹徒的拳头立刻落在我的鼻子和头部，鼻子疯狂向外冒血，我瘫坐在地上几乎失去知觉。之后，我被几个路过的菲律宾人送进医院急救，连着好几个晚上噩梦连绵。

当然也有美丽的意外，我曾有免费游迪拜的经历。从肯尼亚到埃及的飞机阿联酋沙迦转机，由于航空公司的延误，我须在沙迦等待3天才能坐上前往埃及的飞机。与航空公司交涉后，我拿到免费签证，三天免费的四星级酒店住宿和一日三餐的自助餐，还有每天去迪拜、沙迦各个景点的免费大巴。

最喜欢哪个国家

很多朋友都问过我同一个问题：最喜欢哪个国家？说真的，每个国家我都爱，没法比较。每个人都不同，有自己的特点，国家也一样。不过印象最深的，是印度和埃及。

印度文化十分独特，在印度可以看的、听的，了解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很多城市的大街小巷都是牛和牛粪，还可见羊、猪和猴子。我有时候和朋友调侃，印度绝对是我见过人与自然最和谐发展的地方。我曾去过在沙漠里的拉贾斯坦。拉贾斯坦在古代一度辉煌，万里沙漠里有奇迹般壮观的城堡。在那儿我骑骆驼穿越沙漠，晚上就露天睡睡袋，静静地望着天空中格外明亮的星星。

埃及是我一直向往的，尤其在肯尼亚做义工“受苦”一个月后抵达埃及，真是感觉太好了！在埃及，我乘着热气球在高空俯瞰一般是沙漠一半是绿洲的卢克索城，骑着骆驼去红海边看日落，驱车进沙漠三天，在有小狐狸出没的地方露营，还在拥有世界上最美珊瑚和鱼群的红海潜水。

在美国过“火人节”也是令我难忘的一段经历。我的嬉皮士朋友很早就向我描述过神奇的黑石城。黑石城起源于一对1980年代离婚的美国夫妇，丈夫为了埋葬逝去的感情，用木头做了个人，象征自己，再一把火烧掉，表示自己脱胎换骨。而今，每年8月末，几万人涌入沙漠，在寸草不生的荒漠凭空建造起只有8天寿命的城市——黑石城。所有参与者被称为Burner，城里仅售卖冰和咖啡，所有生活用品须自带。城市里有无处不在的艺术，异想天开的空间构造，缤纷炫目的主题营房，天马行空的声音与光影装置，以及身着奇装异服的Burners。火人节高潮时，我与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将一个十几米高的巨大的木人燃烧，烈火熊熊，把黑夜里依然弥漫着沙尘的天空都照亮了，所有“居民”欢呼着，跳跃着，有的人给旁边的人大大的拥抱，有的人脸上闪着泪花，也有的人默默对着燃烧的火人充满欣慰与感激。我呆呆伫立在人群中，望着坍塌了一半、很快就要被烈火吞噬的木人，这一刻，我明白了火人节的意义：那燃烧的，是自己，一个被束缚的自己；那重生的，是一个崭新的自己，破茧绽放，不再受禁锢。

“贫穷”教给我的

在我看来，旅行不仅是从世界和自然中获取知识和经历，也可以成为一种给予。

大学毕业时，我一个人跑到肯尼亚，前半个月在内罗毕孤儿院照顾20多个孩子，后半个月去没有水没有电的马赛族原始部落的学校教书，至今身上仍留着被简陋的木板床上的臭虫叮咬的疤痕。

在马赛部落，我寄宿家庭的主人娶了两个老婆，大老婆生了8个孩子，小老婆生了6个孩子，孩子们十三四岁又会生下一代。我的寄宿家庭一共有30多个家庭成员，每天要走15分钟的路去村里唯一水源打水（是从周边城市运来的），吃的是被百千只苍蝇叮过的饭菜，喝的是刚挤出带着牛的体温的牛奶。周末，我和其他义工们组织医疗营，给一个“垃圾堆”贫民窟和一个战争难民营800多人提供免费药品。

去非洲之前，想象中的非洲是大草原上，大家围着火堆一起打鼓弹琴唱歌跳舞。现实完全不是这样。几百人的马赛村，唯一的乐器是一台迷你电子琴。离开时，我买了一把吉他送给他们（成为部落里的第一把吉他）。后来，寄宿家庭的女孩还给我写邮件，说村里已有好几个人可以弹吉他了，我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我深深地觉得，在肯尼亚给别人带来的远比我收获、学习的少很多。从肯尼亚回到新加坡，我开始积极组织慈善募款活动。有时，也有人说起我的善良，我会暗自审视自己的心。我所作的首先是帮助自己，让生活“有价值”，让旅行因为“慈善”更有意义，之后才帮助那些有需要的人。也许有一天这种自私会静悄悄地离开我，让我变成一个“纯粹”的人。

在我的字典里，旅行，同生命一样，不仅是向外，同时也是向内的一场修行。向外指的是探索、发现和了解所生长的世界，其中形形色色的人群，甚至是其他生物。我感恩的不仅是知识和经验上的丰富，更多的是灵魂变的更丰厚了，面对内心时更坦荡、明晰、有内在力量了。

我曾在泰国清迈素贴山上的寺院参加了十天的冥想课程，二十几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学员每天身着白衣，吃素且过午不食，不能说话或写字。每一刻都把心念置于当下，观察自己的呼吸，心跳，身体微妙的震动，审视自己的情绪。即使有时嫉妒、痛苦、焦虑、不安等负面情绪涌上心头，也静静地承认它们的存在，然后观察、包容。

旅行教给我另一堂课是对幸福的理解。幸福感，是所期待的和所得间的差值：差值越小，越幸福。我曾被缅甸本地人的生活深深打动，很多人家里一无所有，却热情地邀我分食他们的食物，在贫穷困苦中毫无抱怨，从他们的眼中看得到内心的平和与喜悦。

人生不应仅仅是学习、工作、挣钱。当一个生命降临到这个世界，便开始了一场修行，学习、工作都是帮助这场修行的方式，不该是目的。而我，是借用了旅行这种方式求知、求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