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发与新疆的不解之缘

(新疆)熊坤静



邓发与新疆的不解之缘

(新疆)熊坤静

与新疆有着不解之缘的邓发同志,在全国抗战爆发前后曾两次奉命来疆，开展革命活动达两年多时间。这段经历不仅是他21年革命生涯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成为新疆现代革命史上的光辉一页。

历尽艰难奉命经新疆秘密赴苏联

中共中央率领红军主力到达陕北后，为了向共产国际汇报中国政局和中共的情况，以取得其支持和帮助，并恢复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的通讯联系，决定派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兼中华苏维埃人民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西北办事处粮食部部长等职务的邓发前往苏联。

邓发于1936年盛夏从延安来到西安，通过已与中国共产党达成了停止内战、联合苏联等项协定的东北军首领张学良的帮助，以甘肃省民政厅查灾专员的身份顺利到达兰州。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到达新疆迪化(今乌鲁木齐)，以便与苏联驻迪化总领事馆接上关系，最终实现赴苏的目标。因时任新疆边防督办的盛世才在甘新交界处的星星峡关卡布有重兵，况且还要穿越辽阔荒凉的戈壁瀚海，单人独行是异常艰难和危险的。为此，邓发寝食不安，以致身染重病。党中央得知此情后，曾电令他暂返西安。但他为了避免半途而废，一俟病情稍微好转，就千方百计地寻找与他人结伴入疆的机会。

这天他终于打听到兰州有家私人戏班子应盛世才之邀，即将去新疆演戏。于是，他装扮成失业工人的模样找上门去，向那位老板请求道：“我失业了，生活没有着落，准备到新疆去投亲戚，找一份工作，但一个人上路很危险，想跟你们做伴……”“想跟我们同行？不行！”邓发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老板挥手打断了。邓发连忙将事先准备好的四包高级香烟递过去，恳求道：“请收下这点小意思吧。一路上我可以给你们打水、扫地、煮饭、打杂，不要工钱，只要给口饭吃就行。”老板接过香烟，将邓发上下仔细地端详了好半天说：“小伙子，给我们干杂活不要工钱，这可是你说的？”邓发点头说：“是的，我说话算数！”“好吧，那你去准备一下，我们后天上路。”

9月下旬，邓发牵着骆驼走在一行人的前面，缓缓地离开兰州，朝着新疆进发。一路上，他们顶风沙冒酷暑，风餐露宿，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才来到已是冰天雪地的迪化。接近城门时，他们受到几个军警的严格检查。有位军警指着手握骆驼缰绳的邓发问道：“他是干什么的？”老板点头哈腰地慌忙回答道：“他是来……”“我是戏班里搬箱子、煮饭干杂活的。”邓发立即抢过老板的话说。“是这样的吗？”军警听后仍有点不放心地问老板。“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他们进了城，入住老板联系好的一家简陋旅馆。乘着其他人卸行李、上洗手间这一忙乱之机，邓发迅速地悄然离去。在寒风呼啸的夜幕下，他本准备直接去找苏联驻迪化总领事馆的，但地址在哪，他全然不知。况且此时若在这人影稀疏的街上乱闯乱问，万一遇上军警可就麻烦了。于是他决定找一个公园之类的背风角落，先将就着休息一下。

直到第三天，他才与苏联驻迪化总领事馆联系上。经过领事馆详细的盘查，他的身份获确认后，得到了热情的接待，并很快被用小车送到机场。登机前，领事馆又事先将他安排进飞机驾驶舱，使他躲过当地军警的严密搜查。同年12月1日，邓发飞抵莫斯科，来到共产国际驻地，成为中共中央落脚陕北后被派往共产国际的第一个代表。

就任中共驻新疆第二任代表

时隔大半年之后，已身为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的邓发又奉命于1937年9月下旬从苏联来到中国新疆迪化，接替陈云的工作。此前早在4月下旬,陈云便奉命穿越中苏边境抵达迪化,在苏联驻迪化总领事的斡旋帮助下,商得盛世才同意,将奉命西进甘肃、打通新疆,为接取苏联军事物资援助而兵败祁连山,已突围至星星峡的红西路军左支队余部,援接到迪化来休整。5月上旬,左支队余部400多人在陈云的接应下,千里迢迢进驻迪化,按盛世才的要求对外称“新兵营”。新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后,陈云即被任命为中共驻新疆首任代表。10月初，经过从延安来迪化的中共中央军委联络员周小舟与盛世才进行磋商后，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即在迪化的南梁招待所成立了，对外称“第三招待所”。11—12月，当陈云、滕代远相继被调回延安后，已当选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的邓发（化名方林），便于1938年1月被正式任命为中共驻新疆第二任代表，并兼管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和“新兵营”的工作。党中央出于照料邓发生活的考虑，将其妻陈慧清从延安调来迪化工作。

当时，我党与盛世才之间的新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虽已建立，且已有一批联共党员自1935年以来就帮助盛当局开展了大量富有成效的工作。但我党在新疆的活动要受共产国际和中共中央的双重领导，事实上更多的是听命于共产国际，而且还要遵守共产国际、苏联制定的以不宣传共产主义、不公开党员身份和不发展党的组织为内容的“三不”组织原则等——在如此条条框框的局限下，邓发要完成党中央所赋予的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使新疆始终成为中国的领土以及保持一条与苏联之间物资和人员往来的通道等一系列重大任务，其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1937年冬，邓发在新疆迪化留影。

建设新疆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为了充实壮大我党在新疆的力量，邓发根据盛世才的请求，向中共中央提出选派一批共产党员来疆工作的建议。党中央从“新兵营”、从去苏联治病或从苏联回国路过新疆的干部中和从延安各抽调了一部分干部，先后达100多人到新疆工作。其中，从延安派出的干部于1938年相继分三批赶赴迪化。他们除了参加新疆省政府及其教育文化等部门的工作外，邓发在征得党中央同意后，又从中挑选了一些得力干部分到新疆地方上去工作。这批干部犹如火种一般，撒向天山南北，进一步将我党在新疆活动的影响延伸扩大到了基层。

邓发因地制宜，特别注重狠抓宣传、文化、教育和财经工作。他充分利用盛世才请求派中共党员帮助其整顿和加强新闻工作的机会，将部分进疆干部派入《新疆日报》社工作，并对报社进行了改组、整顿，使其从社长、编辑到制版、校对、印刷工作，几乎都由中共党员承担，因而报纸在宣传内容、编排、印刷等方面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同时，他还派了一些中共党员去和田、喀什、阿克苏等地任地方报社社长和编辑。《新疆日报》除经常报道国内外形势、八路军的战绩、我抗日根据地的情况以及新疆各族人民支援抗战的事迹和经济文化建设事业的发展外，还刊载了毛泽东的《论持久战》《新民主主义论》等著作以及由在新工作的中共党人所撰写的关于抗日战争和介绍苏联的文章。此外还发行了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著作以及国内外进步书刊和我党的《新华日报》等。上述宣传工作使新疆各族人民受到了无产阶级革命思想的教育，增强了其政治觉悟和抗日爱国热情，掀起了全疆抗日救亡运动的高潮。新疆所呈现出来的这种抗日进步的浓厚氛围，又引起了全国人民的高度关注和称赞，吸引了如杜重远、萨空了、茅盾和赵丹等一大批爱国民主人士、进步知识分子和文艺工作者，远涉千山万水从内地来到大西北，从事讲学、办报和戏剧演艺等活动，促进并形成了声势浩大的新疆新文化运动。

经邓发向盛世才举荐，林基路（化名林为梁）、李云扬（化名李志梁）等一批优秀中共党员被选派到新疆学院、省立第一中学等大中小学校担任领导职务或教学。这些人以延安的“抗大”精神办学，积极向学生传播马列主义和抗日爱国进步思想，使学校的面貌和师生的精神状态发生了很大变化，为新疆培养了一代青年和专业人才，推动了边疆教育事业的大发展。

为了进一步发挥“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的作用，邓发于1938年将黄火青（化名黄民孚）等优秀中共党员派入该会，分别担任秘书长和内设部门的部长等职务，实际上控制了该会。其分会又遍及全疆各地，从而使“反帝会”真正成为全疆各族人民反对帝国主义的群众性的进步组织。“反帝会”以出版会刊《反帝战线》和举办干部训练班等活动，不仅培养了一批各民族干部，还在各族群众中切实发挥了启发政治思想觉悟、增强抗日爱国热情的重要作用。同时，我党还通过该会多次发动并领导了城乡各族人民的募捐活动，至同年9月，全疆共捐现金省币24.1亿两及数万件皮大衣和一批药材等。新疆省政府用此款购买了10架“新疆”号战斗机，送往抗日前线，并将皮衣、药材等运往延安，有力地支援了抗战，鼓舞了抗日将士们的斗志。

面对当时新疆由于连年战乱而造成的财政混乱、经济低迷、通货膨胀、物价飞涨、民不聊生的严峻局势，盛世才束手无策，只得向邓发求援。邓发清醒地意识到，新疆的财经状况好坏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稳固息息相关，如果任其继续下去，社会势必动荡不安，新疆这个抗日大后方也就难以稳固。于是，他开始费尽心机地物色这方面人才。适逢毛泽民从延安赴莫斯科治病途经迪化，邓发想到毛泽民曾有长期而又丰富的理财工作经验，便经请示中共中央同意后，将他留下来担负起了这一艰巨任务。毛泽民（化名周彬）被盛世才任命为省财政厅副厅长、代厅长后，果然不负重望，经过他的整顿财经干部作风、健全完善财经制度和改革币制等一系列努力，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就形成了全疆收支基本平衡、物价趋于稳定、生产稳步发展和人民生活改善的良好局面，新疆援助全国抗战的实力也大大增强。

1937年冬，邓发（右）与滕代远在新疆迪化合影。

鉴于英帝国主义以设在蒲犁县(今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的代办处为据点，在新疆大肆进行走私烟土、贩运军火和从事间谍等非法活动，以致严重影响我人民生活和经济秩序的实际情况，邓发向盛世才提出取消英帝国主义在新疆的一切特权并守好边防的建议，得到采纳。于是，邓发从“新兵营”中选拔了十几名战士，由盛派到南疆喀喇昆仑山一带驻守边卡，并任命中共党员胡鉴（化名胡东）到蒲犁县当边卡大队队长。胡鉴赴任后，经常用电台向邓发汇报蒲犁的情况。有一次邓发回电指示他：要迅速整顿队伍，尽快驻扎到边卡上去；只有把好大门，才能制止不法商人的活动。关于英国代办处的非法活动，要和当地政府密切配合，搜集他们的罪状，把潜伏的情报网挖出来。据此，胡鉴率领我边卡人员自己动手，很快在英国代办处对面的一个山坡上建起了营房和碉堡，进驻了哨兵，并日夜巡逻，使英国代办处的活动时刻处在我居高临下的监视之下。为了更好地配合边卡大队开展对英帝国主义的斗争，邓发又举荐将熟悉英国代办处活动情况的中共党员许亮（化名鄢荣爵）调任蒲犁县县长。许亮到任后，不仅发动群众给当地牧民发放了贷款，减轻了人民的赋税，而且还在各族群众中广泛地开展抗日救国宣传，以激发其爱国热情。如此一来，当地群众便积极踊跃地向政府揭露英国代办和奸商的罪行。根据群众提供的线索以及侦察掌握的情报，边卡大队与蒲犁县公安局密切协作，一举破获了英国间谍网，逮捕了企图进行武装暴动的匪徒。盛世才当局得到边卡大队从英帝国主义分子那里缴获的电台、武器及其它走私物品和被捕犯人的口供后，依法取缔了英国代办处，并将其人员全部驱逐出境，彻底拔除了英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这一据点。

为人民军队现代化而努力

根据党中央的指示，为了增强“新兵营”全体指战员的党性意识，提高其政治思想觉悟特别是对张国焘错误的认识，邓发在“新兵营”中结合政治和文化学习，首先大力开展批判张国焘错误的斗争，并亲自上台讲课、作报告，始终坚持以思想教育为主的原则，解释批判张国焘错误的有关问题及党对时局的宣言，介绍抗战形势。在此基础上，又进一步转入军事技术学习。他还煞费苦心地请人谱写了一首歌：“你们为着老百姓，为着千百万妇女儿童，打了无数的仗，学习在遥远的边疆。自从鬼子占了我们的东北，又进攻我们的长江，他们杀，他们抢，飞机不断扔炸弹，大炮隆隆响。同志啊！学好文化掌握现代化科学技术，到前线去杀敌，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为着收复我们可爱的家乡！”教指战员们广为传唱，大大地激发了他们为抗日爱国而学习的热情。

按照陈云的筹划，经党中央批准后，邓发又充分利用苏联的援助和盛世才当局提供的便利条件，于1938年2月利用新疆督办公署航空队，专为我党培训一批既能驾驶飞机又会维护修理的航空技术干部。当时，若按《新疆日报》所刊招考启事中限定的中学毕业生的学历条件，我党选派的43名同志是难以过关的。为此，邓发亲自去向盛世才和新疆航空队的苏联总教官尤吉耶夫解释说：“我们选调来学航空的这批干部，都是从小参加红军的干部、共产党员，没读过什么书，如按规定条件考试，都很难考上，因此，请对他们免于文化考试。至于身体条件，可照常进行，按条件录取。”在一番耐心的说服下，苏联总教官表示同意，盛世才见状，也只好点头答应。在2月下旬召开的首次中共航空学员大会上，邓发语重心长地说：“你们是我党第一支航空技术队伍。在你们身上，肩负着未来建设人民空军的重任……你们在统战同盟者的航空队里学习，毕竟不是在我们自己的部队里，环境是很复杂的，困难是不会少的，对此，大家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去了以后，一定要严守我党我军的纪律，要严格要求自己，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内外有别。尤其要注意：你们的学习好孬，关系到我党我军的声誉。一定要刻苦钻研技术，争取优异的成绩。让他们瞧瞧，我们共产党人都是好样的。”接着，他宣布了航空学员的分工，确定其中25名同志学飞行，18名同志学航空机械，各自独立编班，推选了两个班的班长，并选举产生了党支部书记和6名支部委员。最后，邓发又着重强调明确了如下问题：一是在领导关系问题上，航空队党支部归中共驻新疆代表直接领导，与“新兵营”及其他党组织不发生关系；二是遵照盛世才不允许有党派组织活动的要求，党支部的所有活动均要严格保密；三是新疆航空队的每位中共学员都要改用化名，互相间一律称呼化名，并不公开个人身份。中共航空学员们刻苦钻研、顽强拼搏，克服了文化底子薄特别是盛世才设置的种种障碍等一系列困难，终于学有所成。这些人后来都成为我国现代化空军和民航事业建设中的重要骨干。

邓发离任前,在写给党中央的报告中总结道：有“汽车（兵）67人，钢（装）甲（兵）50人，炮兵87人，无线电（兵）34人，空军42人，合计280人。”此外，还培训了部分军医、兽医，先后派出50多人赴苏联学习情报技术。

对盛世才以斗争求团结

在与盛世才的工作交往中，邓发始终采取既斗争又团结的方针。1938年9月，在第三次全疆各族人民代表大会期间，因林基路向与会者散发了抗战歌曲集,其扉页上印有马克思、斯大林、毛泽东、朱德、盛世才的照片，盛因其照片被排在最后而恼怒，遂以“擅自印发抗战歌曲”为借口，对林给予一次记大过处分，并随后又将他调离新疆学院，发配到南疆任阿克苏专区教育局局长。为此，邓发提醒同志们说：“盛世才革命是不可靠的，他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但他同时又劝导大家说：只要盛世才继续奉行“六大政策”（指早期来新疆工作的联共党员帮助盛世才当局制定的反帝、亲苏、民族平等、清廉、和平、建设的进步政策），合作抗日，我们就应真诚地和他统战下去，在统战中教育他、争取他。1939年年初的一天，盛世才在宴请从延安派来新疆刚被分配工作的高登榜（化名高玉成）等23名中共党员时，对他们旁敲侧击威胁道：“新疆是个封建色彩十分浓厚的地方，不能把延安的办法用在新疆。新疆的‘六大政策’是以新哲学和马列主义为基础，是惟一正确的政策，如有人把延安那一套搬到新疆来，那我就请示毛主席把他撤换。”宴会后，邓发及时掌握了这个情况，说：“我们是盛督办请来的，工作都是按照‘六大政策’办事，并没有越轨的地方。再说，延安是我们毛泽东同志亲自领导的抗日民主的模范，督办为什么不喜欢呢？”由此他又进一步分析道：“归根结底，这小子（指盛世才）是军阀，要小心！”针对盛世才的处处设防和监视，邓发时常教导同志们：“他不让我们宣传马列主义，我们就用马列主义精神宣传‘六大政策’，也等于宣传马列主义。他不让我们发展组织，我们就用马列主义教育群众，为发展组织作好思想准备。”同时，他还积极进行针锋相对、有理有节的斗争。同年夏季的一天，那个由盛世才派任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副官实际上是来监视我方的特务，竟企图偷开办事处机要室的柜子，因被我方人员及时发现而未得逞。邓发当即打电话将此事报告盛世才，盛不得不赔礼道歉。

这年夏天，邓发有一次去机场接人时，因车祸撞断了肋骨，需要长期治疗调养。党中央根据他的身体状况，决定将他调回延安。邓发这时完全可以向组织申请将妻子也一起带走，但他并未那样做。陈慧清直至1942年才被调离新疆，回到延安与邓发团聚。

1939年9月，邓发告别了新疆这方热土。临行前，他还和继任中共驻新疆代表陈潭秋（化名徐杰）一道研究了有关工作，末了，他怀着对党、对工作认真负责的一片赤诚之心，一针见血地告诫陈说：“盛世才就其出身来说是个野心军阀，就其思想来说是个土皇帝，就其行为来说是个狼种猪。”从而使陈潭秋预先有了应对新疆纷繁时局的思想准备。

邓发与妻子陈慧清在迪化郊外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