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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陪,我不怕

2016-04-07微微

花样盛年 2016年4期
关键词:姑爷相依相偎二姑

微微

我们趔趔趄趄地,像被世界抛弃的两个人,只有彼此可以依靠一般紧紧相依偎着走回家。

我们长大了也不嫁人

1976年秋天,二姑结婚。那个陌生的姑爷开心地领着她往外走。我与小姑姑两个人抱成一团,躲在墙角哭了又哭。二姑姑是最有耐心的,每天教我与小姑姑唱歌,给我们扎漂亮的头发,还给我们旧旧的小娃娃做衣服。

可是,她要去别人家了,去给别人家里的侄女或妹妹扎头发去了。我们的小脑袋想不出去别人家里每天与别人家的人吃饭、睡觉,生活是什么样子。但在周围人关于出嫁女的各种碎语中,出嫁是个莫测的事——二姑万一遇上了不好的人家怎么办?

然而我们的哭被呵斥了,有长辈厉声喝道:“这是喜事,小孩子一点儿也不懂事,不准哭。”

我们被吓得收了泪,目送着二姑姑被姑爷领着朝远处走了,越走越远。我与小姑姑跑到家后的山上,看到他们的背影越来越小,终于看不见了。

我们俩个对望一眼,再次大哭起来——宛若生离死别。那天的风很大,我们走下山坡时,觉得自己要被风吹走了一样。

我们趔趔趄趄地,像被世界抛弃的两个人,只有彼此可以依靠一般紧紧相依偎着走回家。没人注意到我们短暂的失踪,比我小三岁的弟弟,正扎在一碗美味的食物里,头都不抬。

果真,我们只有彼此了。我心里凄楚万分,这一院子全是人,却没有人在乎二姑的离去,每个人都在兴高采烈地吃着酒席,满眼的喜庆搁不下我们的悲伤。我们牵着手,走到小姑屋里,旧式的房子,上午依然宽而暗,雕花的架子床已经褪成暗红,我们钻进蚊帐里躺下,相互搂着。小姑姑说:“我们长大了都不嫁人。”我宣誓般地:“好,不嫁人。”

这么急做什么

1988年夏,小姑姑第一次高考失利。高考发榜第二天,家族里有人过大生日摆酒。我与眼圈浮肿、精神萎靡的小姑姑被安排接待亲戚。亲戚们又特别关心小姑姑的高考情况,来个人就问一次。小姑姑开始还强笑,渐渐撑不住了。我让她回屋休息,她胆怯地看向不远处正在接待男宾的她父亲,我的叔爷爷,家族中最严厉的长辈。她的眼神间的恐惧让我生起气来,对她说:“去吧,我不怕你爹。”我爷爷是叔爷爷的哥哥,叔爷爷不会骂到我身上来。

开席了,我又被安排去上菜,我刚拔腿欲去,听管事人问:“淑云呢?淑云到哪偷懒去了,叫她来,也去上菜。”

淑云是小姑姑的名字。

话音刚落,叔爷爷怒气十足的声音响了起来:“淑云呢?叫她出来。”

那一瞬间,二姑出嫁时的感觉又浮上来了,没有人在意我们的喜怒哀乐,我与小姑姑,只有彼此。

呆在屋里的小姑姑应声而出,她脸色苍白,脸上有没收敛的痛苦。叔爷爷大步跨过来,双眼喷火。我一溜烟蹿过去,站到小姑姑前面。叔爷爷的巴掌在最后的关头卸去了大半力气,却还是落在我耳边。我一个趔趄,歪在小姑姑肩上。

小姑姑将我拨到身后,迎着巴掌:“你打呀你打呀,打死了最好。 ”

我怕极了,那一刻她的神情是视死如归的。

我爷爷拉住了叔爷爷。我恨恨地瞪着叔爷爷。小姑姑朝外奔去,我急忙跟了上去。

在学校里练长跑的她闷头跑得飞快。我跟得气喘如牛:“小姑姑,等等我。”她不理我,朝水库的方向跑去,我一急,扑倒在才铺了煤渣与碎石的路面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袭来,我尖叫起来。

她停下来,呆呆地看着我,满脸泪。半晌才醒过神来,看见我的额头、手掌、手肘、膝盖上,全都蹭去了一层表皮,血点渗出。她急急扶我,我的腿疼得厉害,顺势坐下。她震惊地察看我的伤势,我安慰她:“不疼,一点儿不疼。”

她也挨着我坐下,在夏日正午的地上。

炙热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她反复地帮我吹受伤的皮肤,许久才轻轻问:“跑这么急做什么?”我只是看着她,含泪笑。

我们静静地相依相偎

2008年雪灾发生前,我已经回到了乡下老家,带着 11岁的女儿。

雪灾越来越严重,乡下老家的电停了,离家不远处的手机信号发射塔因为停电,也停止工作了。镇上去县城的公交车也停止营运。我们陷入了音讯不通、交通不便的孤村境况。

这时,女儿生起病来,开始是小打小闹的感冒症状,两天后发起高烧来了,用了各种物理退烧办法,都不奏效。傍晚的时候,她躺在床上,脸上烧得通红,昏昏沉沉,叫也叫不应。

镇上医院的医生摇头:“没电,所有的机器都开不了,不敢治。去县医院吧。”

那时候有车的熟人并不多,在那种情况下更没人敢上路。只有走路去县城了。三十里地,父亲相陪,另外找了个年轻男亲戚,打算几个人轮流背着女儿走到县医院。

11岁的女孩子,已经长手长脚,只比我矮了一点点。

还没走出三里地,男亲戚背着女儿摔了个大跟头,我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随便哪一个摔坏了,我都承受不起。父亲还要往前走,我坚决不肯。

回到家里,好不容易找到一户家里还有固定电话的人家,万幸万幸,电话线路还没断。我本能地拨通了那个铭刻于心的电话号码——小姑姑家的固话。

她大学毕业后,留在县城生活,而我去了深圳,两个人相隔千里。她家装上固话时,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我。

有四五年时间,我每周两次,总在固定的时间拨打那个号码。后来虽然有了手机,但是那一刻,她家的固话号码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县城里的手机也许依然可以拨通的这个概念都没有。

我语无伦次地说,接着她平和的声音传来:“我来想办法。”

一直守着女儿的我在夜里 11点,听到门外轰隆的响声。出门一看,是一辆装着防滑履带的小型卡车停在家门口,小姑姑与姑爷正从驾驶室下来,小姑姑着急地问:“孩子怎样了?”

那一年,小姑姑与姑爷都只是一家单位的工程师,也就是普通人。惊乱之下的我根本就忘了问她那车怎样找到的。

女儿是肺炎。

那夜,小姑姑一直陪着我坐在孩子的床边,看着药水缓慢地注入昏沉沉的孩子的身体。走廊上人来人往,我惶急不已,她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揽住我的肩。

我们就那样,静静地相依相偎着,一言不发。

世界变得很远很远,我的心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孩子脸上不正常的红色,褪了下去。

2016年 3月,我写这篇文章,在写前打电话告知小姑姑,她惊讶:有什么可写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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