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炫曜 千秋浮华——也说海昏侯

文/谭晓玲

五色炫曜 千秋浮华
——也说海昏侯

文/谭晓玲

当下全国博物馆的展览最火热的，非正在首都博物馆展出的“五色炫曜—南昌汉代海昏侯国考古成果展”莫属，展览共展出了金器、玉器、青铜器等441件文物。海昏侯，无疑已成为2016年度热词，在京城掀起了观展的高潮。

展览名称“五色炫曜”，取自司马相如《长门赋》中的“五色炫以相曜兮”，从汉赋中取义既与展览所揭示的时代相符，句子的本身又是形容文物之好，金铜玉漆木器皆色彩绚烂，耀眼欲炫。以此为展览名，不仅是对展览文物价值的客观描述，也是对展览所展示的汉代文化的学术概括。

展览共分为4个部分，除其中一部分为专门揭秘“墓主身份”外，还有“惊现侯国”“王侯威仪”“保护共享”等三个部分。“王侯威仪”则通过介绍礼乐宴飨、盛装出行、酎金积贮、生活风尚等方面，解读汉代诸侯王的生活场景；通过考古发现的海昏侯墓园标准、完整的墓葬形制等解读汉代的丧葬习俗。

第一部分“惊现侯国”主要介绍海昏侯国遗址的发现与发掘，以及侯国的基本情况，把一位历经王、帝、侯三种身份，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刘贺，一个我国迄今发现保存最完好、布局最清晰、结构最完整的西汉列侯墓园—南昌西汉海昏侯墓，一座烙刻着王侯印记的古城—紫金城，一个被历史尘封的侯国—南昌汉代海昏侯国展现给观众。

第二部分“王侯威仪”，通过汉墓出土文物品种的多样性，展示出汉代皇室贵胄的政治制度和奢华生活，以及汉代“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的丧葬观念。

第三部分“墓主身份”，展示南昌西汉海昏侯墓所发现的多重证据，最终确定墓主为西汉第一代海昏侯刘贺，文献记载其“荒淫无度”，那些竹简木牍也无声地告诉观众“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历史定律。

第四部分“保护共享”，主要以图片的形式介绍南昌汉代海昏侯国遗址文物保护和考古发掘工作情况，用全新的工作理念、先进的文物保护技术、可靠的设备支持保障，确保了考古发掘工作的权威、科学、规范。

“海昏侯”这个词看似带有贬损意味的称呼，其实是个正常的爵位。所谓“海昏”，一说“海”指鄱阳湖，“昏”代表日落之处，海昏指鄱阳湖西岸。另一说则认为“海昏”是“高山湖泊泛滥之处”。海在许慎《说文解字》里是“天池”的意思，是高山湖泊。昏在《尚书》里是指水患、沉沦的意思。实际上，海昏县是个地名，汉初设置的县，海昏县位于北潦河的源头，设置县的目的在于经营潦水流域。

海昏侯的身世显赫，其是汉武帝之孙，祖母是汉武帝最宠幸的“倾国倾城”的李夫人，李夫人为汉武帝生下第五个儿子昌邑王刘髆，也就是海昏侯的父亲。汉武帝去世后，汉昭帝刘髆继位，结果21岁就离世了。汉昭帝的皇后上官氏是大司马霍光的外孙女，年仅15岁就守了寡。年幼的刘贺被霍光选中，过继给汉昭帝，继承皇位。

然而，刘贺在位仅仅27天就被霍光废掉，据史料所载，其在位期间一共做了1127件有失礼仪的乖张之事。霍光又借助上官皇太后把他废掉，遣送回昌邑，昌邑国降为山阳郡，拥立太子刘据的孙子刘询继位，是为汉宣帝。

汉宣帝对刘贺是忌讳和防范的，曾命令当地山阳太守张敞暗中进行监视。张敞多次跑到刘贺家中调查暗访，并将情况汇报给汉宣帝，说刘贺“年约二十六七，身体萎靡，仪态不端，妻儿成群，行为言语略显白痴呆傻。”汉宣帝这才终于放心了，于元康三年（前63年）三月下诏说：“曾闻舜弟象有罪，舜为帝后封他于有鼻之国。骨肉之亲明而不绝，现封故昌邑王刘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但侍中、卫尉金安上书说：“刘贺是个愚顽废弃之人，陛下至仁，又封为列侯，不应该奉行宗庙及入朝行朝见天子之礼。”奏折得到汉宣帝批准，刘贺又被剥夺了祭祀祖先、朝见天子的权利，迁到更为遥远的江西豫章，也就是今天的南昌。

麟趾金

马蹄金

金饼

几年之后，扬州刺史上奏说刘贺与故太守卒史孙万世来往，孙万世问刘贺：“从前被废时，为什么不坚守不出宫，斩大将军，却听凭别人夺去天子玺印与绶带呢？”刘贺说：“是的。错过了机会。”孙万世又认为刘贺将在豫章封王，不会久为列侯。刘贺说：“将会这样，但不是应该谈论的。”经审讯核实，汉宣帝诏令削去刘贺三千户食邑。神爵三年（前59年），刘贺于惊恐忧愤中去世。

海昏侯墓自2011年开始发掘至2015年底，已出土金器、青铜器、铁器、玉器、漆木器、陶瓷器、竹编、草编、纺织品和简牍、木牍等各类珍贵文物近2万件，数量已经超越了著名汉墓长沙马王堆。特别是墓葬出土的378件金器成为汉代考古之最，再加上墓穴中清理出的10吨铜钱及墓主人成谜的身世，都成了其名声大噪的原因。海昏侯墓之所以说是“惊世大发现”，更是因为：海昏侯墓墓园是我国迄今发现的保存最好、结构最完整、功能布局最清晰、拥有最完备祭祀体系的西汉列侯墓园，是西汉中晚期列侯墓室的典型标本。而除了墓园，还发现了由紫金城城址、历代海昏侯墓园、贵族和平民墓地等构成的海昏侯国大遗址单元，这是我国目前发现的面积最大、保存最好、内涵最丰富的汉代侯国聚落遗址。

出土文物中能够证明墓主人即为刘贺的“直接证据有三个：一是木牍上写有刘贺和他的夫人分别写给汉宣帝和皇太后的奏折，其中直接写有‘臣贺’；二是有4块金饼写有隶书墨书题记，如果综合起来看这4块金饼的题记，文字即是‘南海海昏侯臣贺元康三年酎金一斤’；三是在内棺发现了一枚玉印，印文直截了当，就两个字—‘刘贺’。”

青铜铜温温鼎鼎

有题记的金饼具有极为重要的价值，这件重约250克的金饼之所以价值巨大，并不是完全因为它含金量达99%，更是由于它上面的墨书题记清楚地记录了墓主身份和西汉时期的“酎金”制度。汉代的酎金制要求有封地的侯和王，按照封地的大小和人口数量，在每年八月祭祀时给朝廷献上黄金，而在此前，这一制度并没有实物印证。

海昏侯墓出土黄金的数量是前所未有的，共有大、小马蹄金48枚，麟趾金25枚，金饼达285枚，金板20块，总共378件金器，出土时马蹄金和麟趾金摆放在棺椁附近。经过测量，麟趾金的重量在76.12～83.36克之间，马蹄金的重量则基本在237.66～246.29克之间。这批金器是中国汉墓考古史上保存最完整、数量最集中的一次发现，此前汉代考古中较少发现如此大的“金堆”，甚至连诸侯王的墓也不曾见过。陕西西安曾出土过219枚金饼，但并非在墓葬中，而是属于临时性存放的窖藏；在诸侯王等级的汉墓中，此前最多的一次是1973年的河北定州市的中山怀王刘修墓曾出土了2枚大金饼和40枚小金饼；中山靖王刘胜墓连真正的金饼都没有发现，只有40枚金饼形状的泥胚。

海昏侯墓葬里出土了3组编钟，还有1组铁编磬。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在中国汉代出土文物中都是保存最完好的文物之一。在出土的编钟里，钮钟14件、甬钟10件。按照当时的“规矩”，甬钟的王侯规范是5件，也就是“宫商角徵羽”五音，但是这个墓葬出土了10件甬钟，显然是在五音基础上，低音部和高音部都延伸了，可能这个墓主人对音乐的鉴赏力特别强。此次有两组编钟进京展出，均已经过修复。

展览中还有一些有望改写历史的文物：在海昏侯墓出土文物中，发现了一个形似制酒用品的青铜“蒸馏器”。“一开始，我们猜测这个器具是用来制作果汁或者炼丹的”，考古领队杨军说，“经鉴定后，我们发现了芋头的残留物”，直到现在，日本制作清酒的主要原料还是芋头，残留物的发现让专家们觉得这应该是蒸馏制作烧酒所用的器皿。资料显示，中国发现的最早制酒蒸馏器属于距今800多年的元代，如果能证明西汉时期中国就可以蒸馏白酒的话，相当于把蒸馏酒的历史提早了1000多年。

在刘贺的陪葬物品中，考古人员也发现了不少补品，而从这些补品的形状来看，有可能是冬虫夏草。关于冬虫夏草最早的文字记载见于清朝王昂的《本草备要》(1694年)：“冬虫夏草，甘平，保肺益肾，止血化痰，止劳咳。”而此次墓室出土的补药类似于冬虫夏草，且有可能是从西藏传过来的。如果真是冬虫夏草，中国以冬虫夏草入药的历史又将提前千年。

在出土文物中，一件清晰刻有汉隶字体“南昌”二字的青铜豆型灯引起了广泛关注，这是目前关于“南昌”之名的最早的实物资料。据史料记载，南昌在汉高祖刘邦(公元前256—前195年)统治时期就已建成，但其名如何得来，至今仍没有准确的判定。海昏侯刘贺曾是昌邑王，封地在如今的山东省巨野县一带，后来随着他称帝27天后被废，改封为海昏侯，封地就在今天南昌市新建区一带。据专家分析，墓里出土了许多“昌邑九年”“昌邑十一年”字样的漆器，刘贺将自己待过的山东称为“北昌邑”，将之后所处的江西鄱阳湖畔的都城称为“南昌邑”。“南昌”或许由此得来。

无论海昏侯墓出土的文物多么耀眼，如同展览的名字一样“五色炫曜”；无论海昏侯墓考古、历史、文化价值有多大；无论出土文物能否为海昏侯翻案，也终究改写不了海昏侯悲凉灰暗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