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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
——童忠良先生教育往事怀想

2016-04-04臧艺兵

黄钟-武汉音乐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音乐学院学术音乐

臧艺兵

有的人……
——童忠良先生教育往事怀想

臧艺兵

在童忠良先生逝世十祭年到来之际,在反省中国学术和中国教育氛围的当下,我们追忆那些为中国音乐学术和教育作出过宝贵贡献的先师前贤的日常言行,凝望他们“正心诚意”的人生,不只是留住那些“述而不著的历史”,也是照见未来的一面镜子。本文以作者跟随童忠良先生学习《乐学》课程为主线,回忆描述童忠良先生的教育往事点滴。作者夹叙夹议,将教育家童忠良先生的人格与治学作了音乐人类学式的文化表述和深度阐释。

童忠良;音乐人类学;教育;乐学;武汉音乐学院

引言

臧克家有一首诗叫《有的人》,其中两句这样写道: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童忠良先生是武汉音乐学院的一名教授,也曾在这所音乐学院担任11年院长。2007年去世,明年是他去世10周年,在过去的10年中,对于我来说是特别忙碌,但就在这格外忙碌的10年中,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常常想到童忠良老师,仿佛他没有去世一样。与音乐界认识童老师的人谈话,无论是他的同事,还是他的学生,还是他的旧日相识,大家说起武汉音乐学院,说起音乐理论的一些话题,特别说到年轻学人的成长,说到武汉音乐学院的学术往事,很难不提到童忠良老师,言辞中总是充满怀念、敬仰和感叹。这种人生的感受,不是随着岁月而淡忘了,相反是随着岁月在变得浓厚。这就是我今天要写这篇文章的原因。

怎样才算一所好大学,应该没有固定样子,但是一所真正能够称得上大学的大学,在那里工作、学习和生活的人,应当能够体会到一种感受:自由浓厚的学术空气,美好的人文情怀滋养,有教养的日常生活,公正善良的价值体现,教书育人的学校氛围……这样的大学才能称为社会文明的摇篮。理想的大学不是与金钱和大楼有直接关系,而是同在那里生活的精神状态有密切关系,同那群人的生活主导者有直接的关系,就是同一所大学的校长有很大的关系,同一所大学校长的精神境界有深层的关系。

法国有个哲学家帕斯卡尔说:一点点小事都可以感动我们,因为一点小事都可以刺痛我们。在童老师七十二年的人生中,我不过是他生活中一个非常微不足道的学生过客,所有近距离接触也是非常有限的,只限于一年乐学的单独课程。我作为一名学生,一名留校老师,感受他所管理的武汉音乐学院,体验他对一所大学的深远影响,对每一个在这里学习生活过的学生和老师的影响,其内容就相当丰富了。

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作为一个剧团的演奏员,非常幸运获得了到湖北艺术学院进修扬琴的机会,跟随爱心满满,儒雅谦恭,扬琴艺术炉火纯青的一代名师梁瑞华教授学习了一年扬琴。在附中宿舍中,我与当时并不著名的两位作曲家王佑贵、杜鸣同住一个宿舍,两位大哥给了我不少关爱和教诲,也给我打了一点湖南话的底子,至今不能忘怀。日后的他们都是这所学院培养的杰出人才。当时的湖北艺术学院,是整个中国中南部文艺青年绝对向往的艺术神殿。我当年拖着一个大扬琴,走进湖北艺术学院大门的时候,圆圆的拱门,我当年看见它同古希腊神庙一般。进了学院办完手续,当时的团委书记戴能训热情帮助我这个进修生搬床收拾寝室。图书馆的简达纯老师为我专门录制过两盘磁带,都是扬琴曲,磁带上的曲目都是简达纯老师亲手写上去的,后来我知道他还是一个书法家。当年的湖北艺术学院音乐分部,也就是现在的武汉音乐学院。正是在童忠良任院长期间独立成音乐学院的。80年代初期的音乐学院,都司湖比现在大很多,湖中间还有一个小岛,小岛上面还有一个小红楼,是当时的学院医务室,大家通过一个小拱桥到小岛上去看病,心情很好。师范部是一座红楼,旁边是一个露天的游泳池,游泳池是很好看的紫色石头砌成的。南楼、北楼、专家楼,“布达拉宫”都还在。四颗松正对面是一个苏式的音乐厅。里面全都是有靠背的木条凳。每次开音乐会,前面几排常常被从外面来的“老外”占据了。幕间休息,同学和老师与老外在大厅说英语,这也是当年既平常又拉风的景象。大学的图书馆每天晚饭的时候,有一间专门欣赏音乐的大房间,师生在食堂打了饭,就到这里坐着,一边吃饭,一边非常专业范地听高雅音乐。听完了,师生就开始文艺范儿十足地讨论,巴赫、亨德尔、韦伯恩、德彪西、勋伯格、格林卡、肖斯塔科维奇、斯特拉文斯基……名词满天飞。在我的印象里,那时的湖北艺术学院,房子很老旧,教授很民国,艺术氛围很浓厚。在社会上说谁是“湖艺”毕业的,那“含金量”可高。那时全院教师的数量比学生的数量多,会是什么教育质量啊。这个大致1:1的生师比据说维持到上个世纪末。然后学生就剧烈猛增了。

回忆一:上课永远是大事

童忠良老师毕业于德国莱比锡音乐学院,1961年回国任教,从1985年到1996年在武汉音乐学院担任了11年院长,其间还兼任过党委书记。但都未间断他作为一线教师的教学工作。

20世纪90年代初期,我在武汉音乐学院读硕士研究生,导师是郑荣达教授,除了教我专业主课以外,还教我律学课。而《乐学》课则是童忠良教授担任。我很少称他童院长,一直是叫他童老师,童老师平时公务很忙,因为上课我才近距离接触他。但他还是为我这一个学生开了一门为时一年的课程。他很少缺课,缺课了还会补上,有时候是让办公室人通知我不能上课或补课。有一次,他像往常一样,抱着一摞书来到武汉音乐学院“夹皮沟”的研究生楼的“修远厅”来上课。他带来的书,有中文有德文。童老师通常让我阅读相关的文章和书籍,然后我回课,问我本周都看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问题?接下来是我们两人讨论相关的内容。如果我夸夸其谈的大谈理论,童老师会静静说一句:请你举个例子。要是说很多具体的事情的时候,他又说,你简单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后来我明白,这就是在训练我演绎和归纳的思维能力。培养我们理论和实践的理解融通能力。

我对中国音乐记谱法的系列研究是深受童老师的影响,因为我上学前的音乐理论基础薄弱,所以,起初他讲的一些音乐理论的东西,我并不是完全懂得,但是他渐渐打开了我对音乐的理性认识的窗户。他把音乐的数学原理,音乐的物理原理,音乐的生物学原理,作为研究音乐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来研究艺术的音乐,文化的音乐,技术的音乐。这些理论思想,大家可以从他的文章《论义勇军进行曲的数列结构》中窥见一斑,对国歌所做的数理分析就可以看出来。后来我到香港学习民族音乐学的时候,阅读到一些霍恩博斯特尔和萨克斯的文章,知道了当年童老师留学德国六年所受到的学术训练和德国音乐学派对他的影响及对我们的传授。他告诉我德国有很多本音乐记谱法的专著。我硕士论文就研究中国音乐记谱法,我准备了这些年书还没有写出来,但我没有忘记对童老师的承诺。

我们现在的大学,只要有所谓的行政任务,什么课程都可以粗暴的停止下来。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我经历的一件小事。有一次《乐学》课,我们讨论的是雅乐、俗乐、清乐三种音阶的命名问题。当课堂上到三分之二时,学院办公室主任来敲门,说教育厅领导找童院长,童老师说:好,告诉他们我在上课,一会儿就来,你先接待一下。主任就出去了。但是过了约5分钟,办公室主任又来敲门,开门后只喊了一声“童院长”,童老师略有生气地说:我跟你说过,我在上课,你不要催,去让他们等我一会儿。你怎么就没有听懂呢?办公室主任略带尴尬的又退了出去,教室里又只剩下我和童老师,我的注意力开始不集中,童老师发现了,严肃地对我说:你讲你的,不要受影响。其实我知道,办公室主任没有走,就站在教室门外等,他大概觉得童院长,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学生的课,怠慢省教育厅领导,我当时为童老师的行为陷入深深的沉思。这些年,我把这个故事讲给过许多人听。也许,办公室主任并不明白,相比与厅长们所要研究的问题,童老师可能更热爱跟学生讨论学术的问题。教育的行政不就是服务教学的吗?童老师觉得课堂是有神圣性的,不可轻易闯入或袭扰。

回忆二:学术与尊严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武汉音乐学院的研究生答辩是学院特别隆重的事情,隆重到不亚于一场重要的音乐会。如果我说论文答辩会场有拥挤现象,你会说我夸张,但是如果说常常是济济一堂,很多站立无座的人来听论文答辩是一点也不夸张。而且,论文宣讲完后,除了答辩委员提出的必答题外,答辩委员要临时提问,更麻烦的是现场听众可以随便提问。答辩不通过是常有的事情。来自不同专业的答辩委员会在答辩过程中用足够的时间精炼地讲解论文涉及的各种学术问题,听众十分受益,可能是吸引大家的重要原因,而这种制度是童老师倡导和首肯的。学术氛围十分严肃紧张,也十分活泼有趣。答辩需要呈现的东西,当时没有PPT,需要同学事先用毛笔抄写在大张的白纸上面。多到抄写一二十张。答辩的男生多西装革履,有的连袜子都是买新的,其重视程度可见一般。例如,一次某研究白石道人歌曲的同学答辩,听众问道,白石道人是道人吗?答辩者手无足措,竟说,不是道人,难道是白石和尚歌曲集吗?提问者又问,道人与和尚的区别是什么?答问者说,和尚没有头发,道人有头发,说的满场哄堂大笑。这一方面说明答辩的氛围紧张,还说明毕业同学要迎接来自多方面的知识挑战,有点像欧洲的公开辩论。有时候答辩委员之间也会展开非常激烈的争辩。那个时候,童老师经常担任音乐学系和作曲系硕士研究生的答辩委员或答辩主席,在答辩过程中宣扬治学态度和学术精神。童老师也正是我硕士论文答辩委员组的答辩委员之一。

这样有学术尊严的治学氛围,师生都十分重视论文撰写与答辩,答辩之前甚至都有进行预答辩,帮助答辩人完善论文和答辩准备工作。青年老师要担任答辩秘书,我记得第一次担任答辩秘书的时候,只是做记录,一言不发,也根本不敢发言,规定是秘书,没有说能发言还是不能发言,因为委员们都是教授。童老师突然说:臧艺兵,你说说你的意见。我诚惶诚恐地说:童老师,我是秘书。童老师说,你现在是系里老师了,虽然是秘书工作,但是学术问题,大家平等,这是预答辩,大家讨论学术问题,畅所欲言,你是可以发言的。这就是童忠良老师,作为一院之长,随时随地都在淡化行政缛节而强化学术氛围。这一件小事,也让我终身难忘。

现在的硕士研究生答辩之随意,有的答辩委员坐在答辩席上才第一次翻开自己将要评审的答辩论文,令人无语。我回想起孟文涛教授,插着氧气管为我一字字修改硕士论文的场景,令人动容。现在,我们极力的想捍卫一点残存的学术尊严,不是不识时务,而是有这些先贤老者的影子会在眼前不时地晃动。

回忆三:以教促学的教学相长

今天硕士研究生毕业想在高校谋职已十分困难,但我回想当年留校的情况,觉得是一种美好的幸运。研究生毕业前夕,似乎为自己毕业到哪里工作自己还没有细想,学院人事处的负责人就突然找我谈话,问我是否愿意留校。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因为童老师这样的人当院长,我们这样的同学才会被这样的馅饼砸中脑袋的。那年,武汉音乐学院的研究生留下了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现在上音的钱仁平,我们两个都是大山里的孩子,一个是苏北大山里的,一个鄂西北大山里的。留校之后,在系办公室遇见童老师,说到开课的事情,我当时的专业是中国音乐史,童老师说,年轻人只教一门课是不行的,要拓展自己的知识面,不断巩固专业基础。童老师说了一句相当经典的话,被年轻人广泛流传,就是:“你不会什么就教什么。”按照常理,你自己都不会,怎么去教别人呢?可是童老师不是这样想的,在他看来,只要你是一块教书做学问的料子,你要想去告诉别人,你自己一定会先把它弄懂弄明白,多教几遍,你就把一门学科弄熟悉了。因此,我毕业之后,依托我在以前学过一个中科院心理学大专函授,就在音乐学院开设了“音乐心理学”课程并一连教了三轮。因为华中师范大学缺西方音乐史教师,我就去兼任了四年的西方音乐史课程。历时数年这些课程的开设,迫使自己要学习更多的相关知识,不断拓展自己的知识结构。对于自己学术成长益处很大。武音的许多青年教师都知道童老师的这句名言。这句话激励了青年人打破学术专业的界限,拓宽学术视野,在实践中学习,在学习中实践。不断挑战自己的专业能力,同时为学术交叉,产生学术创造力,发挥了非常积极的作用。

回忆四:《黄钟》编辑轮换制度

音乐学术圈的人都知道武汉音乐学院学报《黄钟》长期都是核心期刊,其学术质量是有公认的。我个人认为汪申申等老师历任主编,为这个学术杂志的品质做出了重要贡献。大家可能会认为,这个杂志一定是一帮资深老编辑长期认真审稿把关的原因。这个是肯定的,武汉音乐学院的确有一大批杰出学者教授。随便举出,如谢功成、孟文涛、杨匡民、巫一舟、童忠良、刘正维、马国华、郑英烈、匡学飞、史新民、钟信明、周畅、方妙英、郑荣达等等,都为音乐学院的教学和学术研究贡献很多。所不同的是,担任《黄钟》编辑并非终身制,甚至不是长期制,《黄钟》编辑是一茬一茬地不断换年轻人担任的。一茬大概5年左右。相当长一段时间《黄钟》不是采用聘请一大批学术名人作为编委会的做法。而是主编、副主编、编辑5人左右,再就是编务。我刚毕业,破格晋升讲师之后,就担任了《黄钟》编辑,我们这一茬,都是清一色,刚刚硕士毕业的青年老师,大概5个人。童忠良老师,就是用这种办法培养锻炼年轻人,年轻人担任重要的学术审稿工作,还有老教师指导,不懂可以随时随地向老先生们请教,工作有热情,有进取心。担任学术期刊的编辑,是最锻炼学者学术能力的,平常要迫使自己审阅大量的学术文章,甄别学术文章的学术水准,甚至纠偏不漏,是极其锻炼人的。当年的童忠良老师,真正把大学办成了全方位培养人的地方,他作为一院之长,最常想到的就是从不同的途径提高一所大学的师资质量。可谓用心良苦。今天,我们翻开《黄钟》,看看在黄钟担任过编辑的人,可以说,绝大多数都成为中国音乐学术的骨干学者,有些还是非常有影响的学者。一本学术杂志,不仅成为广大作者展示学术成果的好平台,也成为培养青年学者的优秀平台,这才是大学应有的环境,这才是学术期刊应该有的样子。

回忆五:超前的学科发展意识

今天的中国大学所倡导的许多东西,可以说童老师在20年前都在积极的践行,那就是学科建设。回想当年,有地方建设的武汉音乐学院,作曲技术理论是全国很强的老中青三结合队伍,全国闻名。童老师又在这个基础上积极建设电子音乐,建成了当时全国领先的电子音乐实验室,我记得当时澳大利亚的大学还来学习。直接造就出如吴粤北、刘健、冯广映等一批“音乐与科技联姻,传统与当代结合”的新兴计算机电子音乐作曲佼佼者。当年童老师还支持姚峰建设全国音乐学院中最早的通俗演唱专业方向,造就了姚峰,培养了黄鹤翔、刘罡、姚贝娜等学院式通俗演唱人才。童老师身先士卒还大力在国内的音乐学院率先建设音乐考古专业,蒋郎蟾、郑荣达、李幼平、冯光生、张翔等国内知名音乐考古人才都在童老师的引领和扶持下成长起来。乐律学科也在童老师的带领下建立起来。当年,为了发展乐律学学科从河南郑州把郑荣达老师调回来,郑荣达老师不负重托,把武汉音乐学院的乐律学发展起来,培养了学生王洪军、谷杰等人,成为中国乐律学、传统乐学的优秀学者。童老师还是道教音乐研究的最直接的推动者,使该院道教音乐研究学者形成梯队化格局,历代学人及其学术群体的丰硕成果被誉为“当代道教音乐文化研究的独步先声”,对我国道教音乐学科的建设具有历史性意义,还被收入《新格罗夫词典》①[英]S·萨迪主编:《新格罗夫音乐与音乐家辞典》,详见“中国宗教音乐”条目中载述:“关于道教音乐,武汉音乐学院一直领导着调查研究,并在研究上处于领先地位”。湖南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第5卷,第670页。,武汉音乐学院该研究领域著名学者如:史新民、周正锡、王忠人、刘红,及后来的孙凡、胡军等。童老师自己在音乐考古和乐律学方面都取得了不少的独创性的成果。说实话,当时国内的音乐学术研究,大多都是在传统的科目方面,而武汉音乐学院的在新兴学科方面进行拓展,来源于童老师多年在德国的学习的国际视野。从我们这些学生和青年老师的角度看,当年武音良好的学科发展,使得在校的本科生、研究生和老师学习到更多的学科知识。我的印象中,童老师总是不断鼓励我们外出参加学术会议,武音的老师开会发言,总是能够引起大家的特别关注和兴趣。在童老师的“乐学”课堂上,童老师常常会把他对中国学术的多方面见解穿插起来讲述,因为童老师还是国务院艺术学科专家委员会的三个成员之一,所以,他常常还会将全国音乐学发展的情况在课堂上做介绍,十分开阔学生的眼界。我的专业导师郑荣达教授经常向我提起童忠良老师对他的提携,言辞中充满感激,还有几分歉意。他说,童老师把他从河南省郑州豫剧院调回武汉音乐学院就是为了发展乐律学,现在童老师的愿望很好的实现了。他还说,童老师对他的关心和栽培有时候他还不能够理解,让童老师很为难,但是童老师从来不计较他。不仅是郑老师,就我所接触的中国音乐界的人,但凡认识童忠良老师的人,对童老师的学问品德及宽广胸怀的赞誉都是发自内心的。现在看来,童老师不仅是一个可尽精微致广大的全科音乐学教授,更是一个音乐界具有蔡元培、萧友梅风范的学术引领者。

回忆六:童老师与中国音乐理论研究

我是没有资格也没有这个学术水平对童老师所涉及的学术领域进行评价。其具体的内容也是童老师的学生崔宪教授写有一篇《音乐理论研究创新意义——童忠良先生学术研究的理念与方法》②崔宪:《音乐理论研究创新意义——童忠良先生学术研究的理念与方法》,《黄钟》2015年第3期,第4-11页。一文介绍分析的比较细致专业。

这里我只是作为他的学生就他当年课堂上所讲的内容线索,结合自己20多年来的学习和思考,谈一点个人的感受而已。如果不对,请大家批评指正。

一、我体会到童忠良老师传递了音乐理论作为独立学术领域的理念。音乐理论是可以独立于音乐创作之外的知识体系。音乐理论还有其他的使命,那就是通过音乐发现宇宙的秘密,发现天道的存在,发现人道与天道的关系和融合。音乐理论作为独立学问,他与数学、物理学、心理学、甚至天文学、神学等其他各种人文社会科学都有直接的关系。关于这些音乐与科学的学问研究,在西方成为研究传统,中国古代也有。当曾侯乙编钟出土,童忠良老师接触到之后,更是觉得在中西文明的早期有所见比翼的发现,从此,他致力于中国乐律学理论研究的热情就更大了。1986年他发表了《对义勇军进行曲的数理逻辑分析》,是他最早用黄金分割率和斐波拉几数列分析音乐,分析《国歌》的音乐构成,可以说发现了一首能够成为一个十三亿人的国歌的乐曲所存在的数理秘码。这里不是像历代帝王对黄钟所做的天道谶纬的附会,而是确切明了的揭示数理逻辑与音乐之美的奇妙关系。过去中国音乐理论界一直认为音乐理论研究就是探索音乐的规律更好的为音乐表演服务,为音乐创作服务,为政治服务,音乐理论存在的意义就是这样。所谓脱离实践的理论是没有意义的。甚至到现在为止,依然有很多我国大学的领导,都固执地认为音乐艺术就是弹琴、唱歌表演节目,是大学的一个文化脸面。他们不知道音乐从人类的早期就是以探索客观真理的一条主要途径。

二、它对“对称乐学现象”的发现具有非凡的意义。有一次,课上讲到对称乐学,童老师到钢琴前按着中央d1键说,你看,从这个音朝两边延伸,是不是全音和半音结构都是对称的?“中央c1”其实应该叫“中央d1”,我一下就明白他所说的对称乐学说是什么精神了。可是,这么简单明白的东西我们怎么就没有发现过呢?看得出童老师对这个发现也很兴奋,不久他就发表那篇著名的《商核论——兼论中西乐学若干调关系比较》的文章。③童忠良:《商核论——兼论中西乐学若干调关系比较》,《音乐研究》1995年第1期,第25-31页。

三、他对曾侯乙编钟的乐律体系研究所贡献的学术智慧。曾侯乙编钟也是童老师的长期学术关注点,每当讲到“辅曾体系”的音程关系他似乎非常兴奋,赞叹两千多年前的楚人之聪慧,有时他还会以中国民歌为例。④在他老人家的启发下我也写了一篇作业《曾侯乙编钟与工尺谱》,后来发表在《黄钟》1998年第3期上。他还创造性把两套曾侯乙编钟合而为一地组合为百钟,建造了武汉音乐学院的编钟音乐厅。他似乎总在探索古今中外音乐体系终极客观真理。

四、当然还有童老师的《近代和声功能网》的独创音乐理论思想等。

此外,我曾问童老师,你工作忙怎么有时间做学问呢?他说,平时挤出点滴的时间,很多时候是周末独自到公园找个僻静的地方去写,就不会有人和电话打扰。可见,他的好多成果是在繁杂行政事务间隙,由一种治学的可贵激情催发起持久意志和求知能量而完成的。

总之,我说过,我无能力尽言童老师的学术所具有的价值,但是业师郑荣达先生曾告诉我说,中国有一门自然科学,从周公、管子那会起,几千来一直都是世界领先的,那就是乐律学。“乐律学不仅依据了数理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建立在人对宇宙本质运动一种本源性的哲学思考之上,形成了独特的音乐律制与人类对宇宙事物认知特有的思维模式和解释体系。”⑤《论中国古代十二律与五音的文化隐喻》,臧艺兵:《作为文化的音乐》,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103页。当我读到斯宾洛莎那本用数理逻辑写成的《伦理学》的时候,我就想到,历史悠久的中国,有一批人数千年持续不辍的对音乐进行纯粹数理逻辑研究这件事,对于今天这个社会和学术一并浮躁的时代来说,童忠良这个名字——是能够为他所处的时代留下一份学术尊严和教育尊严之标识的人。

(责任编辑 刘夜)

Someone……—Recalled the Past of Tong Zhongliang’s Teaching Things

ZANG Yi-bing

On the occasion of the ten-year anniversary of the death of Tong Zhongliang,in the making a self-examination of Chinese music academic and educational atmosphere of the moment,that we recall the daily words and deeds of those who have made valuable contributions to the Chinese music academic and education, staring at their“sincerity”of life,which not only to retain those“histories without write down”but also a mirror to see the future.With the memories of the author following Tong Zhongliang to study the course of Yue Xue,this paper recalled the past of Tong Zhongliang’s teaching activities.The author made a cultural stating and indepth interpretation with the anthropology of music style by discussing the educator Tong Zhongliang’s personality and his scholarly research.

Tong Zhongliang(1935-2007),anthropology of music,education,yue xue(the knowledge of music),Wuhan Conservatory of Music

J69

A

10.3969/j.issn1003-7721.2016.04.017

1003-7721(2016)04-0140-07

2016-11-01

臧艺兵,男,博士,厦门集美大学音乐学院教授、院长(厦门36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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