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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林白和陈染为例看躯体写作在中国

2016-04-04文静

文学教育 2016年13期
关键词:林白女作家男权

文静

以林白和陈染为例看躯体写作在中国

文静

上世纪90年代,一批年轻的女性作家在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的感召下,将女性自身的隐秘经验提升到叙事文本的中心位置,她们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对我国的“躯体写作”起了重要推进作用。而林白、陈染作为“个人化写作”的代表,以异于他人的写作姿态和不同寻常的作品风格活跃于文坛,其作品在对女性话语的构建,言说方式的创新以及女性自身价值的发现和追寻等方面都有着开创性的重要意义。

躯体写作 林白 陈染

早在1981年,朱虹的《美国女作家作品选》让国人知道了“妇女文学”,但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作为一个舶来品,起初在中国的发展却并非一帆风顺,而是倍受学者们的质疑和反对,人们对它也普遍保持着审慎之态度。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译著的增多,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似乎找到了与本土文学研究的联接点,才得以在此基础上逐渐发展。特别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在多元文化并存,主流价值分崩离析,社会转型的喧嚷里,与“宏大叙事”相对的女性个人化写作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其中最典型的文本当是女性自传或准自传式的“躯体写作”。

一.“躯体写作”的提出和引进

“躯体写作”是西方女性主义批评的一个重要概念,旨在以躯体语言来打破叙述中的不平等模式的写作方式。法国女作家埃莱娜·西苏提出“躯体写作”有着复杂而特殊的文化背景。西方女性由于长期浸润在个体主义文化传统中,因此有着相对自由的独立意识和行动能力。女权主义运动的兴起以及“性解放”热潮,更加使得西方女性冲击男权社会文化与实现自己欲望的机会成为可能。而这种意识行动体现在当时的文学创作中就是躯体语言的创作策略,以及这种创作策略所呈现出来的独特审美价值。由此可见,以女性特有的方式摆脱男权文化传统对女性的种种框定乃是“躯体写作”提出者和支持者们的本意所在,而女性也只有通过自己的书写和书写自己才能表达出真实的心灵感受。既然男权文化传统是通过语言来压抑和统治女性,那么女性理应通过建立自己的话语权和言说方式来反抗男权文化传统。而女性只有区别于男性的躯体属于自己,女性要做真实的自己就只能凭借身体作为切入点。在埃莱娜·西苏看来,女性受压制最多的是和性相关的躯体,所以女性的解放与平等也要从躯体的解放与平等开始的。但若将“躯体写作”定义为一种纯粹生理上的躯体感受,就过于肤浅和片面了。“躯体写作”实则强调了女性写作在历史中无可替代和错综复杂,强调的是被男权文化传统所遮蔽的历史及文化内涵。除了西方女性主义观念的深刻影响,中国“躯体写作”兴起还还应归功于九十年代以来女性身体的第三次解放。“即是九十年代女性对自己身体的解放,一个相对平等、进步的社会机制和相对发达的电脑信息化网络的建立,使女性有权力更加自主地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她们不必再如以往一样借男权之眼为镜,在那面哈哈镜中反观自己,而是力图通过女人自己的目光,自己认识自己的躯体,正视并以新奇的目光重新发现和鉴赏自己的身体,重新发现和找回女性丢失和被湮灭的自我”。[1]由此可见,中国女作家们带有自传性质的个人书写,是与女性自我的重新认识和发现密切联系的,而九十年代中国大陆女作家的“躯体写作”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发展起来。

二.“躯体写作”的文本实践

《一个人的战争》作为“躯体写作”的代表性文本,林白将欲望的叙事展现得淋漓尽致,“迥异传统写作对女性欲望的取消,也不同于一般女性写作欲望的空缺或遮遮掩掩流露”,[2]而是“从女性的潜意识、女性的愿望和要求,寻求‘女性自己的故事’,这是生命的欲望和创造的欲望、性欲望与话语权力的欲望”。[3]

《一个人的战争》对女主人公各种欲望进行了展示——成长的欲望、成名的欲望、爱情的欲望、被承认的欲望、实现自我的欲望以及这些欲望在实现过程中女主人公所付出的代价。林白将一个女人五岁到三十的身体和意识等方面成长的全过程浓缩在文本中,又从中挖掘出女人独特的感受与经验来。极富反叛和颠覆意味的传统禁忌话题是林白擅长的着手点,文本中对女性自慰、同性恋等传统观念中的反常性现象进行了描写。此外,林白的欲望叙事还表现出对男性权力的抵触和抗拒,“自恋”视角和“以女性角度看女性”视角经常在她的文本中出现。自恋是林白文本中许多女性的典型处境,她们在自我的世界中自爱与自慰地生活着。这充分体现了女作家的性别和话语自觉。然而女性对自己躯体的描写是不被所谓正统文学史所允许的。男性对于自己的躯体的审视可以尽情展示并显得合情合理。而女性生命欲望的表达却体现为一片空白并被看作是羞耻的事情。[4]“躯体写作”的潜在价值和巨大威力正是在这种传统观念和环境中充分显现出来。“从女性角度看女性”是林白文本的另一视角。《一个人的战争》中她说:在与女性的关系中,她全部的感觉只是欣赏她们的美,肉体的欲望几乎等于零。这种视角消解了男性欲望,散发出来自女性的真正之美。女同性恋历来被世俗道德敌视并看成异端,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其也是对男权社会性专制的反叛及对传统婚姻家庭秩序的背离,女性间这种特殊的情感和欲望表达方式也可看做是对自身性爱权力的争取和对男权文化传统的有力解构和反抗。《一个人的战争》中的女性体验与女性欲望是西苏“让自己的身体被听见”的明证,而林白反理性、无规范、破坏性的描写女性之躯,表现女性欲望的写作方式,无疑是一种“无法攻破的语言,这语言将摧毁隔阂、等级、花言巧语和清规戒律”。[5]

与林白不同,陈染以探索的姿态更多地进行着多方位的女性文本实验,陈染深受法国另一位“躯体写作”代表人物——露丝·伊利格瑞的观点影响,其认为女性没有主体性可言,只有保持客体地位才能保障主体有相对的稳定性。如果女性游离于主客二元对立之外,就足以扰乱象征秩序,妇女的颠覆性即由此而来。她提出进入父权制的内部,用非理性的方式对男性话语进行戏拟,以此颠覆男性话语霸权。陈染文本的女主人公多具神经质的特征,这些与世隔绝的、行为怪异的女人身上凝聚着陈染对女性生存困境的思考。如果将《私人生活》看做一部独特的女性成长史。那么其女主人公的成长过程就不仅是女性肉体、生理的,而更是其心灵的成长史。女主人公对异性的敌视、仇恨的都可追本溯源于童年时期脾气暴躁的父亲。而T老师诱导她品尝性爱滋味,更使女主人公难以和男性之间建立起一种健康平衡关系。乃至后来生活的种种变故与打击,现实的种种伤害与逼迫,最终迫使其封闭自我而被别人看成患有“幽闭症”。现实世界对个体生命的压迫造成了陈染笔下的主人公始终是孤独的,在孤独中主动采取与外界隔绝的姿态,她们将世界看得太透彻,失望使得她们不愿与人交流而情愿选择封闭自我,潜思、默想、清理、打捞自己独特的女性经验。值得一提的是,在陈染的叙事中,女性获得了主体地位而不再仅仅作为客体存在。除此之外,陈染在小说的命名上也前卫大胆,“《饥饿的口袋》与《嘴唇里的阳光》,均以女性生殖器为隐喻内核。像‘巫女’‘秃头女’‘麦穗女’‘守寡人’等新词,不但有别于传统文学中美女花草的男性化比喻,也不同于一般女作家作品中女性人物名称。它们体现出陈染的写作个性,是陈染将女性个体经验上升到女性境遇归类命名的特色。”[6]她早已超越社会道德层面,深入性欲、潜意识和梦等等女性最隐秘、最真实的地方。从陈染文本中人物的命名我们可以看出她拒绝男权统治的言说方式,而对人物倾注着女性特有的敏感与反叛,这无疑是一种全新的、创造性的实验。

三.对“躯体写作”的反思

有批评家在评价我国女性躯体写作时曾尖锐地指出“一个引人注目的危险在于,女性大胆的自传的写作,同时被强有力的商业操作所包装、改写。于是,一个男性窥视者的视野便覆盖了女性写作的天空与前景。商业包装和男性为满足自己的性心理、文化心理所做出的对女性写作的规范与界定,便成为一种有效的暗示,乃至明示传递给女作家”。[7]女作家们应该警惕这种现象的发生并对它有清醒的认识,否则可能会无意识地将这种需求内化,使得我国女性个人化写作的表面繁荣反而成为女性重新跌入男权文化传统的陷阱。

近年来,我们忧虑地看到,这种担心已慢慢变为现实。以卫慧、棉棉、九丹、木子美等为代表的写作是女性彻底欲望化的狂欢。她们的作品基本表现从对女性自身价值的发现和追寻沦为对物质的极度崇拜和对欲望本身的张扬,理性真空、信仰缺席、价值失范与她们的作品似乎如影随形。对肉欲的片面关注已经使其文本失去了精神上的内涵,突破了公序良俗和道德底线。完全不同于陈染、林白们对精神的自省与怀疑,而已然陷入一种失控状态。其作品往往以庸俗的表现形式去迎合大众审美,满足大众猎奇心理,在她们的作品中,“躯体写作”已背离女性主义初衷,逐步瓦解。在当今中国这个消费型社会,“躯体写作”似乎和性与欲望画上了等号,并逐渐成为性和欲望的宣泄途径。肉体与躯体有着质上的区别,躯体有伦理性,承载着象征和历史意义。正是这些使我们对文学中的躯充满了诗意的想象。而当今所谓“躯体写作”的消费化倾向,使女性边缘化和疏离状态并未得到充分表达和言说。如何使女性写作挣脱商业和文化双重陷阱而不沦为消费时代的消费品,仍是中国当代女性作家和其写作所面临的关键问题。

[1]徐坤.《双调夜行船》[M],山西:山西教育出版社,1999.(5).

[2]荒林、王光明.《两性对话》[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298).

[3]同上,(300).

[4]杨匡汉,孟繁华.《共和国文学五十年》[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252).

[5]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转引自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201).

[6]荒林、王光明.《两性对话》[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1.(324).

[7]戴铭华.《犹在镜中》[M],北京:知识出版社,1999.(198).

(作者介绍:文静,贵州省中共黔东南州委党校讲师,《黔东南党校学刊》编辑,主要从事文学批评,民族文学及文化的研究和教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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