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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摩尼教祈雨与丝路沿线祈雨传统之关联

2016-04-04彭晓静杨富学敦煌研究院民族宗教文化研究所甘肃兰州730030

关键词:粟特回鹘波斯

彭晓静,杨富学(敦煌研究院民族宗教文化研究所甘肃兰州730030)



福建摩尼教祈雨与丝路沿线祈雨传统之关联

彭晓静,杨富学
(敦煌研究院民族宗教文化研究所甘肃兰州730030)

[摘要]新疆摩尼教兴起于波斯,盛行于中国,近期福建新发现的摩尼教祈雨文献《祷雨疏》和《求雨秘诀》记载了一套完整的祈雨仪式。通过这些文献及史书所记载丝路各民族的祈雨习俗,可以看出,波斯摩尼教及其祈雨术在东传的过程中,粟特与回鹘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在公元843年回鹘摩尼僧开教福建后,摩尼教正式走向民间,其祈雨术完全与福建当地流行的道教和地方信仰融于一炉,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祈雨传统。

[关键词]祈雨;波斯;粟特;回鹘;霞浦摩尼教写本

祈雨,又称求雨、祷雨,是人们围绕着农业生产、祈禳丰收而进行的一种巫术活动。同其他巫术一样,祈雨巫术曾广泛存在于世界各地区、各民族的历史中。从日本的原始部落到北美印第安人,从澳洲的土著到俄罗斯的先民,都有过专门的祈雨法师。即使到了近代,一些已进入现代社会的民族中,这种巫术活动仍然存在,尤其是福建,祈雨之风更是久盛不衰。

一、福建霞浦文献所见摩尼教之祈雨

最早记录闽越人祈雨习俗的史迹应属福州林浦九曲山岩画,为汉唐之间的祈雨图,此外,福清市镜洋镇齐云山发现4处南宋时期的摩崖题刻以及明代天启五年(公元1262年)叶向高的题名,都与祈雨有关[1]78。这些历史遗存颇为珍贵,对于研究福建的历史和风俗有着重要价值,但毕竟是一鳞半爪,难以窥其全貌。2008年10月以来,福建霞浦县柏洋乡上万村周围发现了大量宋元以来的摩尼教文献、文物与古遗迹,其中与祈雨有关的文献《祷雨疏》和《求雨秘诀》,内容丰富而颇具研究价值,尤以前者为最,充分反映了摩尼教祈雨术在福建地区的流行,对此笔者已有专文论述,此不复赘①彭晓静、杨富学:《霞浦摩尼教文献<祷雨疏>及相关问题》,提交“2015敦煌论坛:敦煌与中外关系史国际学术研讨会”(敦煌,2015年8月13—17日)论文。。这里仅从福建摩尼教祈雨术之来源入手,探讨波斯摩尼教祈雨术在丝绸之路沿线的传播与影响。

在古代农业社会,降雨的多少与时间,和人民的生产生活有着紧密的联系。因此,祈雨活动成为古时农耕社会中的重大事件。因而在原始的巫术和佛道法术中有种种祈雨之法。福建摩尼教祈雨文书就记载一套完整的祈雨仪式。文书所含奏式文字甚多,所要拜请的雨神,从雷公电母、三界梵天梵众到水府大帝、地府大帝、东岳大帝、玉皇大帝、三元三官大帝以及城隍土地、五海龙王等等,随境一切神明,皆在拜请之列。拜请不同的神明所使用奏式亦不同,但位处首要位置的当属摩尼教之三大主神,《祷雨疏·奏三清》曰:

且臣厶领此来词未敢擅便,谨具文状,百拜奏闻者。右谨具:广明上天夷数和佛、灵明大天下电光王佛、太上真天摩尼光佛,恭望圣慈光俞奏恳乞颁,明敕上中下三界,东岳地府城隍当境一切神祇,尅应今夜咸乘云驭光降道场,证明修奉,专保禾苗秀茂,五谷丰登,鼠耗潜消,灾虫杜绝,更冀乡闾清吉,人物咸安,但臣厶下情无任仰望,圣恩之至。谨状。(第473—479行)

此段文字是为拜请夷数和佛(耶稣)、电光王佛和摩尼光佛三大主神所使用的奏式疏。此奏式中的“三清”名号显然不同于道教中的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此疏如此借用道教“三清”之辞,意为显示此“三大主神”即为摩尼教之最高神灵。但在霞浦摩尼教文书《摩尼光佛》和《乐山堂神记》中所要颂赞的摩尼教的主尊实为五佛。《摩尼光佛》第569—570行谓:“伍佛记,诸经备。第一那罗延,苏路二,释迦三,夷数四,末号摩尼光,具智称明使。”从引文可以看出,摩尼教的五大佛,分别来自不同的宗教,那罗延佛来自婆罗门教,释迦文佛即释迦牟尼,来自佛教②杨富学、包朗:《霞浦摩尼教新文献<摩尼光佛>校注》,提交“暨南中外关系史学术研讨会”(珠海,2013年12月)论文,拟刊于《寒山寺佛学》第10辑,甘肃人民出版社,2015年。,苏路支佛与夷数和佛,则分别来自祆教和基督教,摩尼光佛则为以上诸佛的化身[2]256-259。除三大主神以外,三界梵众、地府城隍等当境一切神祇也均在拜请之列,这充分体现了在福建地区普遍存在的正统宗教与民间信仰混用的现象。

二、福建摩尼教祈雨与回鹘摩尼教之关联

福建摩尼教祈雨之术,来源有自,除了与佛道之术和福建地区独特的民间信仰相关联之外,更多是受到了粟特与回鹘摩尼教祈雨术的影响。

如所周知,摩尼教兴起于波斯,但波斯摩尼教是否有祈雨术,史无所载,但波斯文化中存在祈雨传统,则是毋庸置疑的。藏于牛津大学图书馆的一份波斯文献中记载了如下神话传说:诺亚走出方舟后,将突厥直至中国之地划归他的儿子雅弗:“诺亚心怀平静,向至高无上的神进行了祷告,请求教给雅弗一个名字,使他一说出这个名字,[立刻]就下雨……雅弗既知此名,便将其写于石头上且小心翼翼系之于项,以免遗忘。每当念起那个名字求雨时,雨就应声而下,如果把那个石头放进水里再把水给病人喝,病就会痊愈。作为遗产,该石头一代代传给后裔……突厥人借助于石头求雨的习俗就是这样来的。”[3]117;[4]246-247尽管内容讲的是突厥祈雨石的起源,但间接说明,祈雨文化已为波斯人所熟知。波斯摩尼教传入中亚后,流传甚广,造就了精于天文的摩尼教大慕阇。《册府元龟》卷971记载:

[开元七年]六月,大食国、吐火罗国、康国、南天竺国遣使朝贡,其吐火罗支汉那王帝赊,上表献解天文人大慕阇。其人智慧幽深。问无不知。伏乞天恩唤取慕阇,亲问臣等事意及诸教法,知其人有如此之能,望请令其供奉,并置一法堂,依本教供养。

其中的支汉那(Jaghanyan),地处今中亚阿姆河北支苏尔汉河上游。祈雨,其实与“解天文”息息相关,可以说是“解天文”的具体实践。正是由于波斯、中亚的祈雨传统的影响,唐代摩尼教之祈雨已负有盛名,并受到唐政府的关注与器重。史载:“贞元十五年(公元799年)四月,以久旱,令摩尼师祈雨”。[5]1012同一事件,《旧唐书》记载为:“贞元十五年,四月丁丑,以久旱,令阴阳人法术祈雨”。[6]390对于“摩尼师”与“阴阳人”之区别,岑仲勉氏给出了如下考证:

余按《元龟》一四四云:“以久旱令阴阳人术士陈混常、吕广顺及摩尼师法术祈雨。”则阴阳人与摩尼师显分两途,《旧书》、《会要》各取一节耳[7]131。

此为得的之论。说明阴阳人虽与摩尼师一样具有祈雨之能,但二者还是应有所区别的。

北宋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高昌回鹘入宋朝贡。见于《续资治通鉴长编》卷56:

[景德元年秋七月]己丑,上谓侍臣曰:“近颇亢旱,有西州入贡胡僧,自言善咒龙祈雨。朕令精舍中试其术,果有符应。事虽不经,然为民救旱,亦无所避也。”[8]1244

这里出现的“胡僧”究竟是指佛僧还是摩尼僧,无法确定。观其“善咒龙祈雨”之文,笔者认为当与摩尼教有关,使人很容易联想起开元七年(公元719年)入长安的吐火罗国大慕阇,此人即善“解天文”,“智慧幽深,问无不知”[9]11406。然无证据推定与摩尼教之关系,故只能书此存疑。

公元843年,唐武宗灭法,回鹘摩尼教首当其冲,被严厉禁止,寺院被查封,僧侣被杀戮,只有少数僧徒在回鹘高僧呼禄法师的率领下投奔福建[10]150-158;[11]109-117,以泉州灵源山、华表山为根据地继续发展,历高佛日、西爽大师、陈诚庵、孙绵,流传而至于林瞪。林瞪时期,摩尼教在东南沿海地带发扬光大。以其丰功伟绩与巨大影响力,被信徒认作摩尼教教主[12]111-112。林瞪继承了回鹘摩尼教善于祈雨的传统。上万村民间传说云:宋真宗时,福州鼓楼失火,林瞪顺手借三杯御酒向福州洒去,化作三阵红雨,熄灭了福州鼓楼大火。此传说可与万历《福宁州志》的记载相呼应。兹后,历经宋、元、明、清乃至民国,摩尼教在福建的福州、晋江、霞浦等地传承不绝。其祈雨术也随之流传至今。

三、丝路沿线祆教之祈雨及其影响

除了摩尼教传统外,福建摩尼教之祈雨,亦应与回鹘和粟特人所信仰的祆教不无关系,该教之祈雨传统同样由来已久。

8世纪中叶,摩尼教传入漠北回鹘汗国,而回鹘人对摩尼教的信奉则与粟特人的影响息息相关,英国学者刘南强具体叙述了这两者之间的关系:

正是在循环往复于塔里木盆地各绿洲间经商的粟特人之中,摩尼教找到了最虔诚的信徒。他们以商人和谋士的身份效力于突厥人……尽管很难断定粟特商人最初信奉摩尼教的确切时间,但中原王朝在6世纪恢复大规模对外贸易,则是摩尼教向东传播的要因[13]228-229。

摩尼教与商业活动联系密切,尤其是粟特商人,更是与摩尼教的兴衰息息相关①参见Desmond Durkin-Meisterernst,W as Manichaeism A Merchant Religion,吐鲁番学研究院、吐鲁番博物馆编:《吐鲁番学研究——古代钱币与丝绸高峰论坛暨第四届吐鲁番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245—256页。。粟特人不仅善于经商,同时也是杰出的宗教传播者。回鹘人在依靠粟特人发展商业经济的同时,在宗教信仰上亦不得不受到信奉摩尼教的粟特人的左右[14]143。值得注意的是,8世纪的粟特人不惟信奉摩尼教,还信奉祆教、景教和佛教。其中,又以祆教的势力最大,摩尼教次之,佛教、景教又次之。

信奉祆教、摩尼教的粟特人以善于祈雨而名著于史,而摩尼教、祆教在回鹘中的长期传播,祈雨之术势必会对回鹘人,尤其是回鹘摩尼教高僧产生重要的影响。不管是粟特人大为重视的“雩祭”,还是回鹘人摩尼师所擅长的“咒龙祈雨”,都随着摩尼教的东传而扎根于福建地区,并与本地的佛道之术、民间信仰融合在一起,传沿至今。“雩祭”在古代福建甚是盛行。清道光《建阳县志》记:

凡遇亢旱祈求雨泽……雨缨素服,诣城隍庙、龙神庙读祝文行香……如遇亢旱太甚,各官步祷行香祭坛,俱穿朝服行礼。祭后,雨缨素服。余日各庙行香俱雨缨素服,惟报祭则各庙俱穿补服②大致相同的记载又见于道光《重纂福建通志》卷61。。

其中,雨缨是雩祭官员专用的帽子。值得注意的是,雩祭官所穿衣服被称作素服,这不由使笔者想起上引林瞪“衣素衣”救火的故实。汪毅夫先生引《礼记·郊特牲》“素服以送终”语而谓“素服则是丧服”[15]131。似有未妥。按,素服除丧服之意外,常用以指本色或白色的衣服,即日常穿的便服。清俞蛟《梦厂杂著·齐东妄言上》云:“内一姬素服淡妆,尤娟秀”,清王韬《淞滨琐话·李延庚》曰:“两妇年皆四十许,淡妆素服,丰韵幽娴。”足资为证。笔者以为,林瞪福州救火时所着“素衣”,应为摩尼教徒通常穿的白色衣服。

唐宋一代,祈雨活动异常频繁,文献中有大量记载,且仪轨详尽,带有浓厚的异域宗教色彩。敦煌文书P.3648中有一首《敦煌廿咏·安城祆咏》:

板筑安城日,神祠与此兴。

一州祈景祚,万类仰休徵。

苹藻来无乏,精灵若无凭。

更有雩祭处,朝夕酒如绳。

此诗描述的“雩祭”,祈雨对象则是祆教中的“星辰雨水之神”,也就是汉文史籍中所称的“得悉神”[15]11。此外,在敦煌文书中保留了许多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的祈雨材料,其中赛祆是祈雨活动的重要形式。敦煌文献P.4640《唐己未年至辛酉年归义军衙内破用纸布历》:“[己未年(公元899年)七月廿五日]又同支赛祆画纸叁拾张”、“[十月五日]又支赛祆画纸叁拾张”。翌年,赛祆活动用纸更多,计有五次,用去150张。第三年支出画纸90张,另有粗纸一贴。这些画纸显然是为了绘制赛祆所用的祆神。说明唐五代时期敦煌地区不仅赛祆活动频繁、规模宏大,而且祆祠的祠主亦当掌握了呼风唤雨的幻术,参与祈雨,并与古老的岁时祈雨方式“雩祭”相结合[16]61-74。

莫高窟第23窟“雨中耕作图”实为一幅粟特文化特征鲜明的“赛祆祈雨图”,“赛祆祈雨”本为祆教教仪,而在粟特人逐渐汉化的大背景下,实体宗教逐渐蜕变为文化形态[17]13。

综上可见,民间信仰在风俗形成过程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祈雨活动乃为自波斯、粟特、回鹘至中土绵远流长的社会生活内容之一。

四、丝路沿线诸民族之祈雨

在古代各民族中,祈雨活动较为普遍,是源于对自然力量的敬畏,亦是生产力低下条件下人们社会生活的反映。以萨满为人物形像的雨神崇拜和祈雨石文化是原始灵力崇拜的重要内容。这种反映还表现在对“祈雨石”的崇拜上,此现象尤其在古代北方的少数民族中普遍存在。他们所崇拜“魔石”一般在巫术中使用,是一种专门用于祈求风雨的石头。

世界各地都曾流行过用石头祈雨的习俗。最典型的祈雨的灵石就是上述古代突厥语族所使用的“鲊答”。阿拉伯人依宾麦哈尔在其《游记》里说,喀马克国(Kimak)有一石,只要使用它就可以随时降雨,说的显然是祈雨石。据说,近代喀尔马克人(Kalmaks)也用这种石头祈雨。这就是元人陶宗仪所言的鲊答石:

往往见蒙古人之祷雨者,非若方士然。至于印令、旗剑、符图、气诀之类,一无所用。惟取净水一盆,浸石子数枚而已。其大者若鸡卵,小者不等。然后默持密咒,将石子淘漉玩弄,如此良久,辄有雨[18]52。

这种模拟性的祈禳巫术,据称出自摩尼教,而为萨满教巫师所传承。在蒙古族萨满信仰中,这种鲊答石能够制造雷雨风云。据传这种石头只有三年的生命与效能,三年后就会“死”去。若想把石块的灵性保护好,只有把它用鸟羽或兽毛包起来收藏才能奏效[19]39。而这种方法仿佛是某种“灵魂”回归母腹,像人一样有生有死,有意志、有情感、有感觉。当需要它诱发云雨时,就得放到水里,让它如鱼得水一般辉扬灵力,召唤跟它同一生命、同一性格的风雨,实现交感职能[20]50。所以,这种灵石不但是一种让异质同构的事物发生反应的巫术法具,仪式传达人神旨意的一种信号,相当于道教中符箓或是令牌,让巫术成为命令,成为支配天象的辅助力量,跟强制语言(咒语)一起构成某种象征性的暴力工具,让自然力屈从人类的意志[20]51。

类似的用灵石的祈禳之术,还曾被西藏苯教僧侣用于战斗,或呼风唤雨,或止息雨雹。马长寿《缽教源流》论曰:

制止风雹之事,于清代金川之役中即有之,清兵屡为所挫。据言,阻止冰雹之事,非高明缽僧不为功。凡冰雹厉行之寨,寨民派粮供养一僧,平时静坐室内,不与外界通声息。至春秋之际,风雹为厉,此僧则于山顶设坛作法,或登高而啸,或拔剑咤叱,空中密云则为之散,谷内之风亦为之息[21]331。

此法与诸葛亮借东风有异曲同工之妙,意为利用风雨以克敌制胜。参以其他的材料可知,此为灵石祈雨术扩延也。一般的材料和论述也表明,这种灵石祈雨术实则源自于摩尼教,进而扩散到萨满文化圈,一直延伸到藏传佛教文化区。如所周知,摩尼教创自摩尼,意为“洁净、无垢”,又与“珠”音义接近。章泓钊《石雅》指出:“凡寺院所饰宝石,即为一教之标帜,摩尼教之二宗经,尤在严辨明暗二义,则惟宝石之晶莹朗彻者,始足为光明之征。”窃以为所谓的“鲊答石”或是从摩尼宝石明珠特化出来的祈雨法具。

清代祈雨有所谓的“瑟瑟仪”。“瑟瑟”即为碧色宝石。《周书·异域传下·波斯》记载:“[波斯国]又出白象、师子……马瑙、水晶、瑟瑟。”“瑟瑟仪”即为使用瑟瑟这种宝石进行祈雨的仪式,和辽金时代所举行的“射柳”祈雨仪式颇类。《辽史·礼志一》记载:“若旱,择吉日行瑟瑟仪以祈雨……又翼日,植柳天棚之东南,巫以酒醴、黍稗荐植柳,祝之。皇帝、皇后祭东方毕,子弟射柳。”及至清代,类似习俗在新疆南部地区继续存在,《回疆风土记》载:祈雨时,用柳条系鲊答石“置净水中,即雨”。这与以水沃柳之法相似,都是通过柳或石来诱发天水。中国现存民族中至今尚行用彩石祈雨之法,其仪制极像“鲊答”。他们认为石头能带来雨水,将石头浸入水中或洒上点水,或作其他方式处理,就可带来雨水。例如云南泸沽湖畔的摩梭人,每当久旱时,他们就到湖边捡一些色彩斑斓的小石块,盛入麻布袋中,再挂在树上,以便致雨[22]15。这种仪式,很容易让我们想到摩尼珠或是瑟瑟之类的宝石。

突厥语族人祈雨还会使用类似的“暴晒法”。他们会将一根细的树枝进入水中并压上石头,同时念诵咒语,大雨便可降临。非洲的曼尼普尔和瓦旺巴人地方,日本的相漠湾等地,都有类似的雨石,干旱时洒上清水便可得雨。

当然,灵石祈雨绝不仅限于摩尼教区或是萨满文化圈,而应从更广阔的视野中,追寻某些人为宗教及其仪轨的原始根源或文化背景,揭示其思维模式和心理依据。

五、结语

综上可见,源自波斯、粟特、回鹘至福建东南沿海的祈雨活动绵远流长,民间信仰在此风俗的形成过程中是起决定作用的因素之一。但自宋代之后,因时因地之差异,祈雨的仪式和内容也有很大的不同,再加上宗教文化的渗透,使得福建地区的祈雨活动带有明显的宗教特征,如摩尼教道化特征之明显,所崇奉的道教神祇之众多,从《祷雨疏》等文书中可见一斑。摩尼教祈雨术之民间宗教色彩也极为浓厚,充分体现了摩尼教在丝绸之路流传过程中的地方化的特色,是摩尼教在中国地方化、民间化稀见而典型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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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赵旭国)

Fujian M anichaeism in Praying for Rain and Its Relevance to the Tradition along the

Silk Road
PENG Xiao-jing YANG Fu-xue (Dunhuang Research Academy, Lanzhou 730030,Gansu,China)

Abstract:Manichaeism, originated in Persia, sprang up in China in the 7th century.Recently, a group of n ew Manichaean manuscripts, the Dao-yu-shu and the Qiu-yu-mi-jue were found in Fujian Province, two of which were related to praying for rain.Both of them had rich content and were worth studying, especially the Dao-yu-shu,which recorded a complete set of the ceremony of praying for rain.Through the documents and historical records of the custom of praying for rain in the Silk Road, as can be seen, praying for rain of the Persian Manichaeism in the process of eastward, Sogdian and Uighur play a very important role.Uighur Manichaean monk began to preach his religion in Fujian in 843 A.D..Manichaeism trend to the folk formally and the custom of the praying for rain was fused with the local popular belief in Taoism completely, and formed a unique characteristic of the praying for rain traditional.

Key words:praying for rain;Persian;Sogdian;Uighur;Manichaean manuscripts in Xiapu

[作者简介]彭晓静(1980-),女,江苏徐州人,敦煌研究院馆员,主要从事古代宗教研究;杨富学(1965-),河南邓州人,敦煌研究院研究员,博士,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回鹘学与古代宗教研究。

[基金项目]2014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霞浦摩尼教研究”(14XZS001)。

[收稿日期]2015-12-01[网络出版时间]

[中图分类号]

[文章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0304(2016)01-001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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