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的多重指向
——原创电影剧本《夭夭》解读
2016-04-03谢菁菁
谢菁菁
“夭夭”的多重指向
——原创电影剧本《夭夭》解读
谢菁菁
原创电影剧本《夭夭——奠青年的血》,故事发生在1911年武昌起义之后的湖南,起义后的长沙军新政府再遭兵变,兵变之前,军人毛雨粟受副都督所托,在船工丘八、二罗、顺子的护送下,前往烟溪易都督处送信,他们在坪口镇雇了客栈老板娘幺幺带路,幺幺对年轻英俊的毛雨粟一见钟情。到达烟溪后,毛雨粟成了易都督的上门女婿,而丘八一行人在返回途中,二罗觊觎丘八的钱财和幺幺的美貌,将丘八杀害,并在幺幺的要求下杀害了幺幺的丈夫老瘸子,二人在渡头撇下顺子后上山当了土匪。6年后,幺幺落网,毛雨粟已平步青云当了司令,顺子成了毛司令的部下。不甘心的幺幺在牢中唆使牛保将丢下自己不顾的二罗杀害,又引诱顺子毒害毛雨粟企图救出自己,最后却阴错阳差地死在了毛雨粟的妾室自己失散多年的孪生妹妹手下。
编剧向我们平实地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对于该剧本的主题,却多有藏匿。这为读者对剧本的二次创作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剧名一般具有概括剧本内容、点明主旨的作用。对剧名“夭夭——奠青年的血”的不同解释,会引导出对剧本故事内容的不同理解。
该剧本名为“夭夭——奠青年的血”,对于这个“夭夭”,剧本第67场中有解释:“我看你这幺幺要写成夭夭,妖精的妖不要女字边……”“上古时候有本记下了好多山歌的书,叫《毛诗》,那里面有一句叫: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形容开得好看的桃花的。那个夭夭,就是我刚才说的夭夭。”这是幺幺带毛雨粟一行人去烟溪的路上,毛雨粟对幺幺说的话。这里的“夭夭”就是出自我们熟知的《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其中“夭夭”是绚丽茂盛的样子,比喻适婚女子的年轻美貌。这是《诗经·国风·周南》里的一首古诗,是一首祝贺年青姑娘出嫁的诗。诗中以鲜艳的桃花,硕大的桃实,繁密的桃叶比兴美满的婚姻,表达对女子出嫁的纯真美好的祝愿。
“夭夭”与幺幺同音,对于幺幺的出场,剧本中是这样描述的:“一个十八九岁,面目姣好,却作个妇人状打扮的女子静静地站在那。头上是格子花布的首巾,蓝土布袄子,胸前还绣了一朵小小的白花。”如毛雨粟所说言,幺幺正是一位似《桃夭》中描述的年轻貌美的女子,但幺幺的遭遇十分坎坷,十五六岁时就被家里卖给了年近五十的跛脚烟鬼老兵痞,女子对美满婚姻的简单质朴的愿望对幺幺来说却是奢望。不幸的幺幺第一次见到毛雨粟,就爱上了这位年轻英俊的男子,但毛雨粟娶了都督的女儿。幺幺让二罗杀了老瘸子,又让牛保杀了二罗,让顺子毒害了毛雨粟,最后幺幺还是没能逃过悲惨的命运,老瘸子、二罗、牛保、毛雨粟也都因幺幺而死。剧名副标“奠青年的血”作为“夭夭”的补充说明,如果“夭夭”指的是剧中的幺幺,那这里的“青年”应该就是剧中的毛雨粟。剧中人物丘八、老瘸子、二罗、牛保、毛雨粟先后被杀害,他们的死或直接或间接都与幺幺有关,但符合青年定义的应该只有毛雨粟,如此解读“夭夭——奠青年的血”的话,该剧可以理解成幺幺和毛雨粟之间的悲剧故事。
剧中幺幺年轻美貌,也向往一份纯真的爱情和幸福的婚姻,当她遇见毛雨粟时满心欢喜,但动乱的时局和不幸的遭遇,最终促成二人悲剧的结局。剧中第67场,在毛雨粟解释了夭夭一词之后,有这么一段描述:“树上的枯叶又有不少飘落下来……幻化出现春天风雨中的桃花灿烂忽而飘零的景象。”之后出现了幺幺的画外音:“一场风雨就是一地落花,水里飘,土里埋,哎,桃花只开得一时的热闹……”幺幺曾经对毛雨粟有一份纯真的爱情,可惜太短暂,经不住风雨,桃花灿烂之后是一地凋零。
该剧可以从爱情悲剧这个角度来理解,但作为一个爱情悲剧这个剧本并不出彩。在二次细读之下,笔者发现了这个故事字里行间的一些细节,让笔者对“夭夭——奠青年的血”有了新的诠释。
全剧本共展现了三个年代。第7场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是1911年10月28日,辛亥革命虽然推翻了清政府的统治,但革命成果却被袁世凯等人窃取,导致了革命的不彻底。这一历史背景在剧本中有所反映,“继武昌起义之后,湖南发动了起义,成立了军政府”,“毛雨粟走后的第二天,立宪派发动了兵变,焦达峰(都督)、陈作新(副都督)被杀,谭延恺袍笏登场夺得都督之职。”毛雨粟是留洋归来的革命青年,他带着副都督陈作新的托付踏上了去烟溪促易都督革命之路。虽然完成了送信任务,但长沙兵变已成事实,毛雨粟不得不接受当时军阀割据的现实。
剧本展现的第二个年代是6年后的1917年,这一年张勋复辟帝制失败,湘南宣告独立,西南地区开始护法运动,即打倒北洋军阀专政的虚假共和,重新建立新生共和的民主法统,这一历史事件在剧中也有暗示。曾经的革命青年毛雨粟因为做了烟溪易都督的上门女婿,成了其得力干将,驻守鹿溪,已是一方小军阀。逃逸了6年的土匪幺幺落网,让顺子毒害了毛雨粟,自己还是没能逃过被枪杀。第140场在毛雨粟被毒害后出现这样的画面描述:“火光熊熊……火光中叠现出一张湘黔川交界地区的军用地图,各种圈点和红蓝色的大小箭头,箭头行进,后退,碰撞,扭结……”以及画外音:“这些大小的军阀头子有不少是当年象毛雨粟一样的,怀着纯洁的革命愿望的青年……他们或死于非命,或升官发财,鱼肉百姓……其中就有后来做了国民党的头目的顺子。”
剧本展示的最后一个年代是1937年,剧本中没有明确交代时间,但从第141场“阳光灿烂,锣鼓喧天,一张张大大的横幅标语上写着‘还我河山’‘欢送川军赴淞沪抗日作战!’”中可以推测出当时是1937年。这一年开始了抗日战争,此时,剧中的所有主要人物活下来的只有顺子一人,他成为了一名国民党军官。三十多岁的顺子重新回到鹿溪杂货铺,面对自己曾经心仪女子的漠然,全剧最后定格在顺子不知所措的目光中。顺子是唯一一个贯穿全剧三个年代的人物,从第一个年代时“十一二岁的小船工顺子在后舱吹着火在煮着粥”,到第二个年代时“一个穿着宽大不合体的黄军服的十八九岁的年轻士兵——顺子”,再到最后一个年代时“顺子已经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络腮胡须的军官了”,编剧间接通过顺子年纪的增长来向读者展现这三个时间概念。
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来解读该剧,“夭夭”就不仅指剧中的幺幺这个人物,还应有新的启示。该剧故事主要通过1911年到1917年这个时间段,展现辛亥革命之后的旧民主革命时期,由资产阶级领导,推翻了清王朝的统治,打击了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并引发军阀混战的铁血历史。“夭夭——奠青年的血”可以理解为在这次革命取得的部分成功背后有无数人的牺牲,剧中人物只是这场革命中牺牲人物的缩影。
而“夭”并非只有盛貌一重意思,“夭”还有摧折、少壮而死、幼稚之物的含义。闻一多《诗经新义·二南》谓:夭,即屈。夭夭,即屈曲之义。“夭夭——奠青年的血”中的“夭夭”若用屈曲、少壮而死、幼稚之物来解释也可行。资产阶级领导的旧民主革命最终由于自身的局限性被新民主革命代替,既是曾经灿烂忽而凋零,也是初生嫩弱之物屈曲夭折。
该剧不论从爱情悲剧的角度还是从历史现实的角度解读,剧中的人物都是这段战乱时期的牺牲品。“夭夭——奠青年的血”是茂盛景象背后的鲜血,是桃花灿烂忽而飘零,亦是幼稚嫩弱之物未及壮年便屈曲夭折。
谢菁菁:江西省艺术研究院
责任编辑:范干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