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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曼殊文化边际性看《断鸿零雁记》悲哀美

2016-04-03□冯

山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苏曼殊静子悲剧

□冯 瑾

( 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从苏曼殊文化边际性看《断鸿零雁记》悲哀美

□冯 瑾

( 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0)

苏曼殊的小说《断鸿零雁记》,兼具中国传统文化意识和西方的悲剧审美倾向,体现出一种中西杂糅、新旧交替的新特征。文章主要从圆融曲折的情节与人生无奈之苦、美好事物的陨落与凄婉的结局以及凄凉的环境与悲情的人生三方面着手来分析其悲哀美。

苏曼殊;文化;断鸿零雁记;悲哀美

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苏曼殊(1884—1918)曲折离奇的身世际遇、卓然不群的性格气质和悲怨凄美的爱情小说,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并因自传体小说《断鸿零雁记》(以下简称《断鸿》)名噪一时。笔者经细读越南革命家和文学家潘佩珠(1867—1940)1925年发表在杭州《军事杂志》上的《万里逋逃记》,发现《万里逋逃记》与苏曼殊的《断鸿》有明显的引用关系,又研读李奎老师所著《越南潘佩珠所著<万里逋逃记>研究》[1]一文,经文本对比和统计发现,《万里逋逃记》从“却说余母及姨氏见余病作……或以书自遣也”,共有22处大段引用《断鸿》,潘佩珠正是着眼于《断鸿》中所渗透的悲情因子,才大篇幅大段落地引用,此举正彰显了《断鸿》之悲哀美不可抗拒的艺术魅力,在某种程度上,也不自觉地促进了《断鸿》在海外的传播。

一直以来,学术界多倾向于研究苏曼殊小说的自传色彩和挖掘其蕴含的深层心理因素,后者如张松才的《论苏曼殊小说的漂泊感和孤独感》,沈庆利的《彷徨于文化血统与生理血统之间——从<断鸿零雁记>看苏曼殊独特的文化心理冲突》,很少有近代文学方面的研究从比较文学视角,关注其小说文本所体现的中西文化交汇和独特的悲哀审美倾向。

笔者鉴于苏曼殊多次辗转于各国之间,从文学地理的角度来说,作为文学活动主体的创作者,他的“户籍”始终处于活动状态,他本人寄托于中西两个不同群体,但又不完全属于其中任何一方,中西文化的碰撞与交融,使其在继承传统文化的同时,又吸收了西方文化的新鲜因子,在传统文化和现代文化之间徘徊流连,加之社会转型时期的知识分子身份和中日混血儿身份,被催生成了文化的边际人。相应的,他的文学活动空间与舞台的中心所在也就处于不断地变化之中,这样,他在小说中所构建的动态、立体、多元的时空并置交融的文学图景,自然就兼具中国传统的哀情和西方现代的悲剧意识。苏曼殊的文化边际人身份,也对他产生了不少积极影响,带给他更加客观开放的视野和对新事物较强的接受能力,较少受传统文化的束缚,能从另一个角度反观传统文化,又不至于落入西方文化的框架和俗套里,能对传统文化和西方文化采取一种超然的态度。他把自身的这种多重文化体验,熔铸到文学创作中,使创作客体同时染上中西文学特色的印记。本文从苏曼殊文化边际性入手探究《断鸿》的悲哀美。

一、圆融曲折的情节与人生无奈之苦

苏曼殊明显继承了中国古典小说善于讲故事的特长,人物命运大起大落,情节跌宕起伏,与当时社会巨大的世事变迁和个人命运的悲欢离合相吻合。所以,他的小说能够通过动荡的人生经历和曲折的故事情节,来展现人物对现实生活处境的不满和不屈的艰难抗争。《断鸿》是在“夹道枯柯,已无宿叶”[2]的萧索、悲冷气氛中开始的。三郎受戒出家,是在历尽一场人间悲情后,他“自觉此心竟如木石,决归省吾师静室”的抉择。“弥天幽恨,正未有艾”,除身体和心灵遭受了一场极大的伤痛外,一切都没发生变化,他仍然选择皈依佛门,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小说故事如此首尾紧密衔接地体现出一种圆形结构,与主人公三郎“轮回”般的无奈人生恰相吻合。“人生之所欲既无以逾于生活,而生活之性质又不外乎苦痛,故欲与生活与苦痛,三者一而已矣”[3],既定的强烈悲观厌世态度、无力把握个人命运的无奈和人生本苦的意识,令他认为生命个体的存在免不了注定的悲剧。如此一来,无奈无助的悲凄就成了小说贯穿始终的一种情感体验和叙述氛围。

情节上的波澜曲折贯穿于整部小说。三郎出外化缘,途中偶遇乳母,乳母助其卖花集资以东渡寻母。在卖花时邂逅雪梅,雪梅赠百金助其寻母,这本是才子佳人小说的叙事模式,传统的行文安排应是寻母后与雪梅团圆,但小说接叙的却是,三郎与静子的感情纠葛。两情相悦,却因三郎佛门中人的身份不得已劳燕分飞。三郎潜逃回国,却获悉雪梅因父母逼迫不愿另嫁,绝食夭亡。小说第十九章描写三郎挣脱情网,更为有力地表现了情节上的回旋曲折。三郎留书信,打算离开;忽见静子匆忙赶来;他被静子喊住,“心为赫然”;假以头晕欲外出,怎奈静子却坚持请求同行;及至海边谈到雪鸿的来信,静子萌发醋意;三郎打算趁此向静子袒露自己“绝意人世”的心思;回家途中,静子“且行且喟”,三郎“栗栗惴惧不已”;待距家数十武时,三郎终于寻得一个借口,“以雪灭焰,绝裙而去”:这八层在情节上的腾挪跌宕,一层一转,又曲折回环,环环紧扣,扣人心弦,而且层层出乎读者的意料,将紧张的气氛一步步推向高潮。无论从整部小说着眼,还是撷取小说中的某一片段,个人命运都在百回千转的曲折情节中无力挣扎,不免流露出人生无奈的深沉苦楚。

从中可以看出,苏曼殊所要揭示的是爱情的痛苦、人生的艰险,而要解除痛苦,避免艰险,唯有超脱世俗,遁入佛门。人不能把握现实的命运,更无从向未来进取,只能无奈地皈依佛门,对佛的向往必然造成他对人世的疏离和对爱情的否定。

二、美好事物的陨落与凄婉的结局

苏曼殊所处的时代,男女青年的美丽爱情大多是因封建家长们的阻挠和破坏而以悲剧告终。他的六部小说不仅具有雷同的题材和相似的人物形象,而且结局同为悲剧。与清初流行的才子佳人小说《玉娇梨》、《平山冷燕》和《春柳莺》等作品奉行的大团圆结局截然不同,苏曼殊遵循现实生活的轨迹,大胆地如实描写了各个主人公的悲剧命运,诚如鲁迅先生所说的,“悲剧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4],而他的诗歌《偶成》中“人间花草太匆匆,春未残时花已空”所云恰可视为其小说悲剧人物创作的一个注脚。

《断鸿》不仅有温柔贤淑、袅娜无比、赠百金帮助三郎东渡寻母的雪梅,端庄脱俗、博学多才、对古典诗词和绘画艺术有独家见解的静子,还有谨守佛法、重情重义、虽身世浮沉飘零却倜傥潇洒的三郎。但是,与他们如此非同寻常的才情截然相反的是,他们的命运却是悲惨得令人心痛。譬如雪梅,因其父母亲悔婚,决定“自裁以见志”,终在被迫嫁与膏粱子弟的前夕,“竟绝粒而夭”;三郎为使雪梅斩断前缘,全身心投入一段新的婚姻而出家。“苏曼殊在文本的悲凉思绪和审美上,注入了他本人的主观情绪,设置了一种先天的对人生的悲观判断,即:只要有爱情,便注定是悲剧。”[5]

通过纯真青年美好生命的凋零和他们的爱情在封建礼教摧残下的毁灭,苏曼殊小说浓郁的悲剧色彩,就显得更加惨烈和惊心。

中国文学传统的审美模式,往往倾向于借助天地神灵的力量来改变人在现实中无法掌控的命运,从而实现人们所祈求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获得心理上的满足,《窦娥冤》就是这方面的典型代表。苏曼殊的小说则因借鉴了西方悲剧常有的恐怖、可怕、悲烈、神秘等叙述成分而显得与众不同。我们知道,西方悲剧源于主体和客体对立的思维程序和征服自然的文化传统,“悲剧之产生主要在于个人与社会力量抗争中的无能为力”[6],个人在客观现实面前迷茫无奈,寻找灵魂的归宿而不得,只好用美的毁灭,来表达对丑的否定,从而促使人们产生悲悯、惧怕、净化、超脱的情感和对人生更为深刻、严肃的体悟,达到化解内心郁结的感情、揭露黑暗社会现实的目的。苏曼殊的小说倾向于在悲郁的气氛中,将故事情节导向难以逃避的悲剧结局,作品中弥漫的这种哀伤的情感基调则与作者的审美倾向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三、凄凉的环境与悲情的人生

受中国古代文人墨客伤春悲秋、物是人非的孤寂、伤离别等哀愁情感的影响,苏曼殊小说借助外在自然环境的描写,通过荒村、孤岛、枯藤、零雁等具体文学意象,来烘托人物的情感,暗示主人公命运的不幸,把内在的思绪与外在的景观相结合,呈现出优美的哀伤。

《断鸿》第一章叙及三郎受戒遁入空门的场景,作者极尽抒情笔触之妙,把受戒时的环境描绘得分外凄清,兼而抒写了他“心念我母”的万般辛酸,想到此刻受戒即将出家为僧,不免落泪叹惋:“余自养父见背,虽茕茕一身,然常于风动树梢、零雨连绵、百静之中,隐约微闻慈母唤我之声。顾声从何来,余心且不自明,恒结轖凝想耳。”至此,读者可能会为三郎的悲惨身世慨叹。身世孤零,茕茕孑立,极度渴盼母爱和世间温情,却将在阒寂无声、苦雨凄风的环境中生活,此情此景,互相融合杂糅。到这章的末尾,“夹道枯柯,已无宿叶;悲凉境地,唯见樵夫出没,然彼焉知方外之人,亦有难言之恫!”这又是怎样凄凉的气氛,如此环境和心境,互为烘托和映衬,小说在开篇就流露出不俗的韵味,为后文三郎的悲情经历奠定了感伤的基调。

第十二章中写道:“一时雁影横空,蝉声四彻。余垂首环行于姨氏庭苑鱼塘堤畔,盈眸廓落,沦漪泠然……忽有风声过余耳,瑟瑟作响。余乃仰空,但见宿叶脆枝,萧萧下堕,心始耸然知清秋亦垂尽矣。遂不觉中怀惘惘,一若重愁在抱。”三郎触景生情,面对一派萧索的光景,凄凉之意油然而生,忆及年少时未曾得到母爱的呵护,现在虽能时刻得享母亲的垂爱,内心又必须压制住对静子的爱慕之情,想到这些,他如何能不“重愁在抱”呢!通过对萧瑟秋景的描绘,衬托三郎茫然忧愁之情。又如,通过对“乌云弥布,只余残星数点,空摇明灭”迷蒙凄清的夜景描绘,表现三郎“情网已张,插翼难飞”的矛盾痛苦之情态。

苏曼殊也不忘对现实社会环境进行特写。把周围熟悉的昏暗现实作为小说的叙事背景,如“余与法忍至上海,始悉襟间银票,均不翼而飞”,“忽有强者自远而来,将余米囊夺取”,营造哀怨、阴沉的气氛,叙写悲剧的结局。揭露封建末世的晚清社会,根深蒂固的封建传统思想是如何毒害人的心灵,又是如何压制和亵渎人的良知。但是,作者既没有过分地强烈批判苟延残喘的封建统治秩序,也没有猛烈鞭笞军阀混战、凄风苦雨的社会现实,只是轻描淡写地寥寥数笔掠过,以致让读者觉得作者对昏暗的社会现实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既定认识,似乎生活的本来面目就该如此。

人祸不可避免,天灾更加难料。苏曼殊小说中的主人公,常常在遭遇极其恶劣的自然条件和无法预料的疾病时,更加敏感地觉察到“风刀霜剑严相逼”。在这样的世界里谋生存,人无时无处不受到压迫,而人的内在本性却渴盼稳定、温暖而有序的有情世界,因此,小说中的主人公无一例外都带有否定当下现实的悲剧意识,透露出浓烈的弃世倾向。

综上,悲哀美,是苏曼殊对文学创作的至诚追求,对悲剧意识的热情呼喊和对悲剧的如实描述,是正视社会存在和个体存在的悲剧现实的表现,是对文学作品创作的忠实。悲哀美,不只在《断鸿》中有充分体现,在他的其他几部小说,诸如《碎簪记》、《焚剑记》和《绛纱记》等中均有明显体现,本文仅仅是该方面研究的一个开端和尝试。有不当之处,尚请专家批评指正。

[1]李奎.越南潘佩珠所著<万里逋逃记>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14.

[2]苏曼殊.断鸿零雁记[M].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

[3]王国维.红楼梦评论[M].湖南:岳麓书社,1999.

[4]鲁迅.再论雷峰塔的倒掉[M].鲁迅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4.

[5]张琴凤.个性·矛盾·悲鸣——论苏曼殊的感伤之旅[J].江西教育学院学报,2005(10):91-93.

[6]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本文责编:董 娜

The Tragic Beauty of “Duanhonglingyanji” from Su Manshu's Cultural Marginal

Feng Ji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hanxi Normal University, Linfen, Shanxi, 041000)

The novel “Duanhonglingyanji” written by Su Manshu reflects the beauty of sorrow in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western tragedy consciousness, which shows the fusion of Chinese and Western society and the transition from the old to the new.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tragic beauty of “Duanhonglingyanji” from the following three parts: the complicated plots and helpless suffering, the fall of good things and sad ending, and the desolate environment and plaintive life.

Su Manshu; culture; “Duanhonglingyanji”; beauty of tragedies

2016—03—16

冯 瑾(1989—),女,山西乡宁人,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I242

B

1008—8350(2016)02—009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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