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爱你,那大上海拾荒的身影“卑微如青苔”
2016-03-31璐纯
璐纯
“酒干倘卖无,酒干倘卖无……”上世纪80年代,这首台湾歌曲风靡大陆,一个女儿对靠收破烂将自己养大的父亲的感恩深情,泪奔天下。无独有偶,2015年11月20日,一部70分钟亲情网络大电影《妈妈,我爱你》爆棚网络:一位农村母亲,靠捡破烂把儿子拉扯大,在他事业重创时,隐身大上海的母亲又化身“拾荒天使”,帮儿子从废墟上重新站起来,直至他成为身价过亿的“集团总裁”。
故事的男主角是张辉,女主角则是他的母亲潘立芳。这部电影根据这对情义母子的真实故事改编,并由他俩本色出演,开启了网络电影“真人秀”的先河。
下面是电影主人公张辉的自述——
拾荒天使我的母亲,隐身大上海让儿挺起胸膛
1977年8月,我出生在安徽亳州市涡阳县,我是老大,下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父母都是农民,为了供几个孩子读书,只有小学文化的母亲很早便出远门拾破烂。在我的记忆中,简陋的家里只有沉默寡言的父亲,而母亲仅仅只是一个矮小瘦弱又行色匆匆的影子。
初二那年暑假,我想挣些零花钱,便瞒着父母带着弟妹在县城附近捡瓶子。母亲从老乡口中知道这事,在垃圾场找到我们,质问道:“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母亲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我吓坏了,低声辩解:“我们在家都没事,就想出来挣点钱。”没想到母亲听后操起一根棍子就往我身上抽,一边打一边流泪。
我委屈得哭了。母亲紧紧握着棍子,哽咽着说:“妈妈为什么要到外地去捡破烂?还不是不想让别人说咱们家闲话。咱家穷,但也要穷得有骨气,弟弟妹妹还小,会被人当成笑话,他们将来怎么办?我跟你爸没本事,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让你们跟其他孩子一样,堂堂正正地生活、做人。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其它的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母亲丢下棍子,硬是把我们拽回了家。在母亲看来,拾破烂虽然不是丢人的事,但她不能让孩子的童年留下不堪回首的阴影。
母亲的举动,就像一记重鞭打在我的心上,我知道只有考上理想的大学,才是给母亲最好的报答。此后,我更加努力地学习。晚上,弟弟妹妹都睡了,我依然在灯下看书。微弱的灯光投影在桌子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影子。有时看着书,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母亲,此时她是不是睡了?是不是跟我一样,惦念着彼此。功夫不负有心人,1998年高考,我如愿考上了安徽阜阳师范学院。得知这个消息,母亲喜极而泣。
在校四年,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我一直做着兼职。母亲总念叨着,让我别太辛苦,安心读书最重要,她说等我毕业后她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本科毕业后,我却想考研,可我知道,如果考研,重担又会压在母亲身上,这些年,她太需要有人能帮衬她一把了。这就像是一个跑步的人,本来到了终点,却被告知才跑了一半,很多人都会承受不住。没想到,母亲知道后,笑着劝我说:“妈妈忍着别人的白眼捡破烂,挣钱让你们读书,就是不想让你们将来怪妈妈没本事让你们念书。今天,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别错过了这个机会,免得将来后悔抱怨……”在母亲的鼓励下,2002年大学毕业后,我顺利考入了上海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恰好母亲当时也在上海拾荒,安顿好后我决定去看看她。一路询问,我终于找到了虹口一片破旧的棚户拆迁区。一面废弃的墙壁前支起了简陋的棚子,搭上几层塑料薄膜,这就是母亲的“安身之所”。在农村老家,家里堆柴火的地方或许都比这好。母亲却不以为然,把我迎进屋,笑着说:“这地方又大又不要钱。你看这些锅碗瓢盆,都是我捡来的,洗干净都能用,这棚子冬天能挡风,夏天能挡雨……”进屋后,我发现尽管简陋,但碗筷、座椅都干干净净,摆得整整齐齐,甚至摆了张捡来的梳妆台。她呵呵一笑说:“以前家里乱,但我儿子是研究生,是‘国家的人,我不能给他丢脸。”我顷刻泪眼蒙眬,哽咽着告诉母亲:“今天我和你一起捡破烂吧。”
其实,在纸醉金迷的大上海,我只想陪陪母亲,让她走在别人的城市不太孤单。可是儿时那次挨打的经历,不禁心怀余悸。就在我忐忑时,母亲竟一口答应了:“有你帮忙,今天一定会大丰收。”
跟着母亲穿梭在远离上海师大的大街小巷翻找垃圾桶,面对路人异样的眼光,我还是很尴尬,只躲在一旁帮她拎袋子。母亲就示意我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搜寻废品,竟比母亲捡得多。歇息时,我问母亲:“小时候捡破烂被你一顿痛打,为什么这次却愿意我一起来?”母亲笑了:“以前你们小,经不起外人白眼,但现在你大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受影响,所以妈妈不怕你跟着一起出来。”我突然觉得母亲虽然没文化,却像个智者,她用自己卑微的力量保护着孩子……
母亲总这样隐身,我于心何忍?何况没读多少书的母亲那么想看看大学什么样子?几天后,我强拉硬扯把母亲接到学校逛。看着整洁的操场、气派的教学楼,母亲笑了。在食堂用餐时,母亲躲到一个角落落座。临走前,她趁人不注意掏出一沓零钱一把塞给我。我退回给母亲:“我能养活自己,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母亲的脸顿时拉得老长:“再扯,就被同学看见了……”我只好收下。可从那之后,母亲来学校找我,每次都是坐在宿舍的台阶下,见面寒暄几句,留下几百块钱,就匆匆地赶回去。她说不能让同学知道我有个捡垃圾的母亲……其实在我心里,我从来不觉得,妈妈从事的职业,会让我觉得“跌份”,反而我以她为傲,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母亲,为了几个孩子,只身出去拾荒,这份勇气便是很多人无法比拟的。
感伤悲情之余,我只想为母亲多减轻一些负担。之后,我一个人带了四份家教,还在一家培训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我不断告诉自己:妈妈,能为你分担一点,就是儿子最大的快乐!
拽着儿子智慧拾荒,“一个人的公司”震醒落败的心
在英语培训公司,我卖力工作,业绩相当不错。还找来了几个从前在英语网站上认识的朋友来公司一起发展。然而,好景不长,在我准备大展拳脚时,老板忽然把所有员工辞退,把公司搬回了老家。我蒙了,朋友是我找来的,让他们无缘无故丢了工作,我于心不忍。我心一横,决定自己开一家公司,继续做英语培训。
这些年做家教,我攒下了点钱,可离开公司还差太远太远。我向在湖南打工的小妹借了一点,可还是不够。这时母亲拿着所有的积蓄找到了我。揣着那带着体温的一沓零钱,我坐在外滩对着滔滔江水泪水纵横……
2004年,我还在读研二,几经周折终于注册成立了“上海地球村文化发展传播有限公司”,专门做英语培训。哪知,公司开张好久并没生意,很快入不敷出,连员工的工资也发不出来。
这天,母亲来公司看我,刚好遇到我对讨要工资的员工不停地解释。母亲扒开人群挤进来,大声对大家说:“大家都别急,这工资过两天肯定给你们,我一个农村来的老太婆,没文化,但说到做到……”大家见母亲一脸真诚,同意宽限我几天。众人散去后,母亲告诫我,不管公司还做不做,工资一定要给别人。我只能无奈地告诉母亲,我真的是一分钱拿不出来。
母亲沉默了一会,就离去了。我万万没想到,她当夜竟送来2万元钱,而这些钱竟是她找那些“拾荒友”借的。他们在一起捡破烂很多年了,彼此了解熟悉,处得跟一家人一样,而母亲也从不与人抢“生意”,宁愿选择更远的地区拾荒,所以大家都把她当家人一样看待。这一次,得知我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大伙拼凑两万多元,母亲连夜送来……
眼前的难关虽然过了,但母亲深知我急需用钱,每天早上三点就起床,到离市区很远的地方拾荒,一直到深夜才回来。在最难的那段日子里,是靠着母亲拾荒的资助,我把公司硬撑了下来。每次,母亲来为我送钱,对我来说,都是一场心灵的洗礼,我不想让母亲为我操心,却又不得不接受母亲的帮助。我知道,只有好好做,早日把公司做起来,才不会辜负母亲的辛苦付出。
慢慢地,公司有了起色。然而,第一次创业,我只顾着公司的发展,却忽视了团队的管理,更忽略了人性的复杂。随着公司越做越好,那些创业最初的合伙人开始对我有了怨言。2007年8月,几个合伙人偷偷注册了自己的新公司,卷走大部分资金和学生资源,离开了我。
公司倒了,我好像生了一场大病,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躺了四天四夜,滴水未进。母亲费尽力气,想把我拖到卫生间里洗个脸,我却一把推开了她,我心里有太多的不痛快,更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母亲,作为我最亲的人,只能默默承受我的怒气。母亲强忍眼泪打来水,帮我把脸洗了,并不顾我挣扎,把我带回了她的破烂的棚户区。
一开始,我沉默不语,不管母亲跟我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其实,母亲说的那些话,我都懂,可是我心死了,已经看不见未来。那时的我,感觉天塌了一般,连自己都顾不了,哪能看到母亲的心伤。
见我这么自暴自弃,母亲急了。几天后,母亲一把将我从床上拽了起来:“既然你是怂包样,走,跟着我一起去捡破烂!”见我泪眼蒙眬,母亲缓和语气:“你小,妈妈可以养你;你读书,妈妈也可以供你,但你现在大了,难道还要妈妈养你一辈子?”母亲的语气狠心而决绝,我脾气也上来了,拿了尼龙袋便跟着母亲出门了。
这一天,不管我做什么,母亲都不满意,总是挑刺。一连十几天,母亲每天都带着我专门去人多的地方拾荒。一同拾荒的老乡看不下去了,对母亲说我是有学问的人,不该让我做这种活。母亲说:“靠劳动吃饭不丢人。”母亲的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我是一个有学历有经验的人,难道就这样混迹在破烂之中吗?
晚上睡觉前,我告诉母亲想换份工作:“我不想认输,我想再试试,不然我一辈子都会活在这种挫败感里。”母亲拍拍我的肩膀:“别人都以为拾荒是件很容易的事,可只有做了才知道,你不仅要受别人白眼,而且还要肯吃苦。但这么多年下来,妈一直干下来了,为了啥?因为我知道,我今年多捡一分钱,你们兄弟几个就能多上几年学,有奔头我就不怕。年轻人,遇到一点小事就死啊活的,让人看不起!”
接下来一个月,母亲突然让我穿上西装,不要往拾荒人多的地方挤,而要“剑走偏锋”,比如到拆迁区、即将收尾的工地捡破烂。我问为什么,她神秘地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果然,我们踩着三轮车,一到拆迁地,她就举着喇叭,操着浓重安徽乡音的普通话喊:“收破烂废铜废铁废塑料啰——”果然,几天后,我们连续收到废弃的钢筋、纸版、门板、旧自行车,母亲还专门租了货车,直接拉到虹口一家再生资源回收公司,立马变现1000多元;在一所工地,母亲把喇叭递给我:“儿啊,你喊,你普通话好,又穿着西装,人家信你……”我这才知道,一些拾荒人流窜到工地附近,连收带偷,名声很不好,而我的“形象”会让人产生信任感。果然,我像母亲一样中气十足地喊一阵后,就有老板让工人把废弃的钢材等搬出来……几天后,母亲又带着我到远郊一个偏远的穷村子里收破烂,以30元“高价”收到一个破旧茶壶等。我正疑惑这有什么用,母亲把我带到虹口区古董市场,这只文革期间的旧茶壶竟卖了300元,我一时目瞪口呆……
就在我疑惑时,母亲说:“儿啊,妈妈是个农村人,文化低,但这么多年在上海收破烂,也总结出一些经验。你看收破烂很简单吧,其实里面名堂很多,比如划定区域,做好记录,间隔性地往来收购废品,与你开公司一样,多动脑筋,寻找商机。其实,一个收破烂的人,应该把自己当做一个‘破烂公司,用心来做,这也许就是你们常说的‘经营吧……”
“一个人就是一个公司!”我顿时茅塞顿开,对母亲说:“妈妈,儿子也明白了很多,我一定都不会放弃自己,从跌倒的废墟下重新站起来。”
我决定从头开办英语培训学校,于是重新招募了一批新员工。这一次,我对每一位员工真心相待,并引入个性管理机制。很快,事业越做越大。2008年,我创办了“上海张辉营销管理咨询有限公司”,首推“微营销”,从做英语培训转型企业培训。2010年,我又创办了香港财富商学院。同一年,我与相恋四年的女友结婚,并把母亲接到了家里享福。和母亲一起搬进来的,还有她拾荒时从不离身的那身“行头”。本来母亲想扔掉,但没有它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我要把它们挂在书房,成为一个警示自己的招牌。
为母爱重重点次赞,拍部电影送给“拾荒天使”
2013年,我整合资源,又创办了上海领航者产业集团,还开了一家啤酒饮料公司。事业有成后,我把兄弟姐妹们都接到了上海安家,母亲再也不用拾荒了。只有父亲放不下老家的几亩地,不肯来上海生活。每年过年,我都会开车带上一家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从上海赶回老家,和父亲团聚。
每次聚会,大家坐在一起聊天时,都会不由自主提起母亲那段拾荒的过往。母亲笑着告诉我,一次她去一个小区拾破烂,被保安拦在了外面。对方脸上鄙夷的眼神,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当时她就在想,自己今天被人瞧不起,就是为了让几个孩子以后能被人瞧得起。今天,孩子们成功了,她总算对得起自己。母亲是笑着说起这段过往,可我听后,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我轻轻地握住母亲的手,想说些什么,可嗓子像被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我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来,母亲就如老家老屋的青苔,隐身在不为人注意的阴暗角落,被人践踏,却在风雨之中倔强地生长,那一层青苔,卑微而练达。母爱,就是那青苔!我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拍一部电影,送给青苔一样卑微的老母亲,就以母亲的故事为原型,我和母亲做主演,给母亲留下一份永恒的纪念。
为了完成这个梦想,2015年,我创办了上海领航者影视传媒集团,组建了一支完整的影视团队。当我把拍电影的想法告诉母亲时,她紧张得半天没说话。别说拍电影,她连电影院都没有去过几次。母亲局促不安,担心自己演不了,我劝她:“妈妈,你拾破烂那么苦的事都能坚持下来,拍电影算什么,就跟平时在家一样就行。”母亲最终同意试试看。我找来一位专业编剧,让母亲把这些年的故事详细地说给他听,再由编剧改编成剧本。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往事,有些艰辛的往事连我都闻所未闻。经过反复修改,这部以我和母亲为原型的剧本终于完成。我给电影命名为《妈妈我爱你》,以此来表达我对母亲的深深感恩。
2015年5月20日,经过一系列筹备,电影开拍了,我和母亲本色出演。一开始面对镜头,母亲总是显得很紧张,一句台词说上许多遍都拍不好,我让她放松,对她说:“妈,你就是在演你自己,平时怎么样,就怎么演。”慢慢地,面对镜头,母亲放松了下来,表现自然了很多。而电影里那些真实的情节,总能触动我久远而悠长的记忆,两个并不专业的演员面对镜头,却表现出了最真实最接地气的生活。母亲拾荒的那一套家当一直完好地保存着,这成为影片中最直接的道具。镜头前,母亲演的是一位拾荒的妈妈,在关机之后,剧组工作人员丢弃的矿泉水瓶,都会被她一个个小心地收集起来,每天拍摄完成后,她再拿到收购站卖掉。其实,她在乎的不是钱,只是节约了一辈子的母亲,不习惯浪费。有时拍着电影里母亲拾荒的镜头,连摄影师都忍不住悄悄流下眼泪。那如烟的往事,让我母亲在出演过程中几度泪湿眼底……
一个月后,拍摄工作结束,经过后期精心的剪辑,2015年11月,《妈妈我爱你》登陆爱奇艺、优酷等各大视频网站。这部电影以真实的情节、朴素的表演和至真的人文情怀,给观众们留下了深刻的感动。在影片结尾,母亲拉着小孙女的手,从家门口缓缓走出,四岁半的小孙女一袭白裙,欢快地一蹦一跳,牵着奶奶的手一步步走远,他们面前,绿树成荫,阳光从树叶间撒下……
别了,那捡破烂的苦情日子!感谢你,妈妈,是你青苔一样卑微的人生,为儿子洞开了人生通道。妈妈,你的名字,就是上帝!
编辑/谢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