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并不平静[九章]
2016-03-31桂兴华
桂兴华
世界并不平静[九章]
桂兴华
五位姑娘——看影片《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她,最后迸出了一声惨叫。
她,最后扑向已经不见踪影的妈妈。
她,最后被躲进树丛的准星扣倒。
她,最后成了一行读不出声的亲爱的诗。
她啊,最后终于撑不住沼泽地里的那根木棍,上面牢牢系着她不断奔跑着的多少遗憾!
一队去炸毁,另一队去守卫。
看谁更隐蔽,比谁更迅猛。
一队最粗暴,另一队最柔软。
这一切,都发生在黎明。
搏杀,往往是无声的。
静悄悄中,谁拔出了凶狠的刺刀?射出了猥亵的子弹?张开了狰狞的网?
比叫嚣更加残酷的宁静,至今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
隐隐约约中,还有姑娘跳向湖里洗澡。
为了一种布局:美丽,可以这么爽快地敞开……
如果我是110万死难者中的一个——写在奥斯维辛集中营
奥斯维辛是波兰南部的一个小镇,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纳粹德国在这里建立了最大的集中营,面积达40平方公里,是希特勒种族灭绝政策的执行地。约110万人死于该处。
如果我是110万死难者中的一个;
心,可不愿排在这里。因为我活蹦乱跳,一刻也离不开水和空气!
不能在这里站成活活死去、前胸贴着别人后背的一具尸体。连一滴泪也没有!
最悲哀的是临行前,梦想还在精心打扮,将最珍贵的一切与自己相伴。
没想到在这死亡的入口处,我就这么在狼狗们恶狠狠地监视下,默默与无辜一起排着队。我被命令全部脱光,换上灰白的条纹衫,紧接在刚刚诞生的哭后面,成为被注册的没有姓名的下一个鬼!
如果我是110万死难者中的一个;
心,可不愿被窒息在这里。从哪里策动的小火车呀,塞满了同我一样牲口般的一批批噩运。竟然是为了迅速将我榨尽,像废物一样丢弃!
丢弃了我多少正在成长的希望啊,没有人想到自己会奔向奏着乐的墓地!
这里,布满了剥夺我最后呼吸的毒气室和焚尸炉!这里,深藏着拷问我每一颗牙齿的法西斯!不容许我有别人一样的血。不容许我留下任何行李。
告诉我,历史:我的眼镜去哪儿了?我的领带放哪儿了?为何每分钟要背负这么多奴役?挖与被挖的,都有更深的苦痛。抬和被抬的,横在巨大的恐惧中。
为何每一眼要射来这么多仇恨,使零度以下的冬天更加寒冷。
每次火车离开时,总是被灵魂死死拉住。滑一步,就有一身阴郁的厚厚的雪落下。站台,竟是生存向死亡的报到!
如果我是110万死难者中的一个;
心,可不愿被扼杀在这里。今天,这一大片、一大片茂密的树林,就是110万个我在风中喊着一阵阵委屈!喊着一回回被闷死的爱!那萌发的叶子,哪一片不是颤抖着的纪念?
此刻:我身边系着粉色短裙的少女们啊,听到了没有?你们的秀发会被活活剪光,织成了一条条床毯。你们的美丽会被活活剥下,做成了一枚枚灯罩。
当年那群不见血的刺刀,闭在哪里了?那堆露着微笑的狰狞,埋在哪里了?
阴森的烟囱,举着多少批接连倒下的手臂?整天审讯我的,今天得接受我的审讯!
如果我是110万死难者中的一个;心,绝不会挤在这里!早已化作一柄路口的火炬,把这片死亡工厂烧成灰烬。
只为了:千万不能再有下一个!
嫉妒,在狠狠践踏——写在好莱坞星光大道
成为焦点,就得准备被嫉妒狠狠地践踏。
来者并非全是崇拜。
那些已经黯淡下去的光,更会射来恶毒的谗言。
不是与路人一样的手,一样的脚吗?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把写过的字、走过的路刻在这里了?
也许:明星不愿意高高在上,还是嵌入土地可靠。
这些深深浅浅的印记,是一本本打开的书,为何没留一句话?
渗透着的,是在许许多多的非议中越积越厚的污水和汗水。
污水,总爱往洁净处倾倒。
使得汗水,也年年破了纪录。
如果没有这条大道,也许就少了一层层诽谤的缠绕。
留在艺术之夜的,毕竟有沉默的闪光点。
谁如果混入污水,最终必然跌入阴暗的角落。
最后一线“希望”——写在拉斯维加斯郊外免费加油站
这个希望,非常渺茫。
越渺茫,就越又有勾引力!
她只认一张脸——没有年龄、没有时间的钱!
明知道你:如此短的准备,这么浅的库存,怎么赢?
但这里有:Final hope!
来吧!输红了眼的赌徒!
你输得只剩下最后一把加汽油回家的钱了,那就押上来吧!
说不定,还能赢回你的自尊,你的所有积蓄!
这里有:Final hope!
多么残酷的创意!
剥走了你套在奢侈外面的最后一层皮。
这条输油管里,一滴、一滴抽着你的血啊!
不耗尽,不会放你走!
此刻:压迫着你的她,就这么妖艳着,诱惑着!
这里有:Final hope!
为了让那些嫉妒继续嫉妒——写在尼亚加拉大瀑布
与你在一起,需要勇气。
只要那种奔涌还没有终止;
我的眼前就会洒下你的喊,我的耳边就会响起你的叫。
身边的所有流淌,都不像你那么猛,也没有你毫无顾忌的洋洋洒洒。
我怎能不关注你的行程?
天天在制造及时雨的你,当然满不在乎。
与你的约定,实在太多。
每一种仰望,都有一个不同角度的你。
一丛又一丛天蓝色的雨披下,请你别问我的年龄。
为了让那些嫉妒继续嫉妒;
我要让已经止步的青春,伴随着日夜奔跑的你!
只要溅到了你的一滴水珠,就是得到了你的一声点赞!
为了这个点赞,我得再追赶千里、万里。
停留在流行歌曲的唇间——写给一条购物街
是的,我喜欢这条仅仅停留在流行歌曲唇间的街。
这条街,只飘在女孩的胸前。
这条街,只刷在别人信用卡的密码里。
鼓鼓囊囊的大包、小包在我眼前晃。
迅疾的鞋帮,哪一双不艳?
落伍的我,只能将交易放在街角的咖啡屋。
包里的那些年轻,也纷纷涌进门来。
她们没瞧我一眼。
因为我来自另一条街。
我突然想起一首歌。
我不就坐在从前的那个歌名里?
唇间的这两排牙齿,已经成了一条咬不动、嚼不动新词的街。
苦恼的长跑——写给一位皱着眉的运动员
虽然你还在加紧跑。
苦恼是一种病菌,已经蔓延到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它会使你直不起腰,迈不开步,喊不出一声清亮亮的嗓。
痰,却越来越黏。话,也越来越烦。
你涂的粉,会被它震落。
你换的衣,会由它减色。
你皱着眉抵抗,挡不住它的气势。
生命的赛场,拒绝皱眉。
怨,只会缩短你的豪迈。
谁不在苦恼中长跑?
只有当愉快踏来的时候,才会怒放你意想不到的健康。
谁陪伴着谁——写在急诊间
病人家属的对答:精短到了一口气与另一口气之间。
单音节,只弹关于谁。关于什么病。
走廊里挤满了病人家属。只关心:是否有一个关心亲人的医生。
门诊的编号最重要。
不是按官位,也不是按钱袋。只是按排队的迟早。
咳嗽声,已经击痛了几代人的肺?
即使坐上了轮椅,都不愿意死神等在前面。
都忙着向能够吼的嗓、能够笑的脸、能够跑的腿,靠拢。
也许有一天——病危通知单上的名字,会换上自己。
趁此刻,我们还是静静地陪伴。
不知道:最终是谁陪伴着谁?
你不愿被扶起——写给黄石公园的一棵老树
脱光了嫩叶,你用枯枝记录了一场灾难。
然后,你坦然地倒下。
说:“别来救我!”
别让一种话题,死死纠缠着奄奄一息的你。
你曾经出色过。
阴冷的包围中,你拔出了明亮的金。
今天,朝霞发现:
少了你一个,会有更加蓬勃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