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也是最长情的告白
2016-03-30马叛
一句“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红遍微信朋友圈、微博等网络媒体,很多人不知它其实出自2014年的畅销书《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作者马叛。出自他手的各种爱情物语接连出版,马叛红得发紫——三年,17本书,稳坐纯爱大咖的宝座。成为传奇之前,他叛逆自负,落魄得几乎食不果腹。是命运空降了奇迹吗?NO!是18岁的纯真少女顶着一头及腰乌发和他私奔,轰轰烈烈地闯进现实的倾盆苦雨里,用尽青春的力气,破开了彼此的颓废与青涩。然后时光渐好,两散天涯。
十年韶光十年事,相见不如怀念,我懂。只是,想让她听听那些年一起错过的青春如今的回声。也想让一些孩子看看,为何爱情不属于没有准备的年轻?
我是“天涯蝴蝶浪子”,原名马叛,1987年3月10日出生于河南宝丰,从小天资聪颖,也任性顽劣,初中时两次擅自退学后,自觉无颜面对父母,开始流浪并写作,靠微薄稿费和朋友接济勉强过活。“妖女蓉儿”的出现改变了我的人生。2005年的萌芽论坛我是最拉风的少年,经常直播流浪经历。“妖女蓉儿”是我的粉丝之一,“坛花”。她原名陈蓉嫣,1989年生于云南丽江,自小父母离异,9岁被父亲接到鹰潭上学。2007年年初,受《南风》杂志的邀约,我写了篇爱情随笔,以一句“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你是我此生最美的意外”致蓉儿。随即,我们热恋。
2007年11月,我接到第九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复赛通知,没想到正读高三的蓉儿要退学跟我去浪迹天涯。那时我目空一切,以为捧红了韩寒和郭敬明的比赛也能让我一步登天,一口答应。我坐了20多个小时的车从河南到江西接了蓉儿,次日,两张站票将我们送往上海。我们紧紧相拥,兴奋地计划着未来。复赛后我只获二等奖。蓉儿饱含深情给我打气,我重新变得不可一世,说:“将来,我会给你买一座城堡,带你环游世界!”
但现实很快变得更壮烈。我单身一人尚且苟活,如今带着蓉儿,完全活不下去。我们去了南昌,住酒店,东游西荡,钱很快用完,文艺青年又穷又作,我碍于虚荣不愿做体力活,只得到处借钱。2008年的2月,实在没钱了,我带蓉儿回了老家,过完春节,父母让我送蓉儿回家。我们不肯分开,去了江苏盱眙,在山脚下租了个院子里长满草的房子,煮米饭就咸菜地过了几个月。
我虽然写了很多文章,但一年的稿费加起来不到两千块。我觉得我是作家是名人,上班这种事怎么可能适合我?蓉儿珍视我的才华,暗自打拼,她想做编辑记者,但没有文凭和工作经验,投的简历石沉大海。
没多久,我通过了2008年《花火》杂志首届纸上选秀的海选,成功晋级,拿到一笔稿费去了苏州,租了一个靠河的房子,我每天趴在窗口上看来往的船只,随便在纸上写上几句。蓉儿到附近的玩具厂工作,每天忙到深夜。迟迟等不到编辑记者的面试通知,蓉儿放弃了文字之路,还到食品厂兼职。我遇到写稿不顺或退稿就摆脸色。辛劳一天的蓉儿不想回家面对闷闷不乐的我,又去洗浴中心做服务生,经常通宵工作。当我知道蓉儿在那种我觉得不光彩的地方做事后,彻底爆发,但活命要紧,蓉儿并没有辞掉工作。我不甘心被养活,把怨气全发泄在了她身上。有次我又闹,蓉儿走时匆忙日记没锁,我偷看了,过去那个把所有心事告诉我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什么都深埋心底的女人。“流浪辗转,早已懂得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外面的世界并不精彩,我们都被青春的热血欺骗……想回学校重新学习,但又放心不下他,毕竟私奔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他也许会过得好一些……”
我内疚,却以大男子主义显示我幼稚的爱。我不让她再出去工作,我又找不到工作,为了能多撑些日子,我们把一日三餐缩减为两顿甚至一顿。
2008年7月的一天早上,房东催房租,我出门想办法,朋友躲避我。晚上到家,蓉儿兴奋地说:“我怀孕了!”原来她已经两个月没来例假,我走后她把抽屉里的硬币凑了两块钱买了根最便宜的验孕棒。女性的母爱都是浑然天成的,就在看到两条杠的瞬间,蓉儿立马有了活下去的激情。我惊呆,硬生生地说:“我并不想这么早就有孩子!”蓉儿愣住了,我不敢看她,因为我连打胎的钱都没有。我突然觉得我俩在一起只会拖死彼此,分开也许还好些。
蓉儿不放弃,孕吐厉害还去洗浴中心挣钱,劝我说:“离孩子出生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俩到时肯定能赚到足够的钱把他生下来!”我从不回应。僵持了一个多月,蓉儿身心俱疲,2008年9月独自去把孩子打掉了,我顿感解脱。此后,蓉儿再没提过孩子的事,却像变了一个人,经常半夜还呆坐在电脑前。我虽然自私,但看到心爱的女孩变成这番模样,心也在滴血。
2008年11月10日,蓉儿接到她父亲电话,她奶奶过世了,要她马上赶回鹰潭。最后一个相拥而眠的夜,我们不约而同地问对方:“以后有什么打算?”这场年少轻狂的爱在现实里彻底无处安放了。
第二天光棍节,我们分手,约定“各自奋斗,来日再聚”。蓉儿转身收拾行李,麻利地拾掇出一顿午餐,谎称不想吃,其实那天食材都用光了,她把最后一顿饭留给了我。当天下午,我们在火车站挥手告别,两个月没联系。
有一天,我从朋友口中得知,蓉儿父亲坚决不让她再回到我身边,以死相逼让她开始相亲。我丝毫不检讨自己,而是被她相亲的事实激怒了,咒骂她,拉黑了她的联系方式。蓉儿彻底在我的生活里消失。这就是我们最后的告别,来得那样猛烈而迅疾。我写过那么多美好的句子,却给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恋情这样丑陋的终结。而我一天天发现蓉儿在心里的位置已无法撼动,痛苦不已,满世界放逐自己,写了很多有关她的稿子。后来我偶然看到她的博客更新,她在成都落脚后生活安稳。没有我,她原来可以这么幸福,我的颓废将耗尽余生。我一夜之间从自私任性的孩童期走了出来。我去了成都,在那里没日没夜地写作,为了留在那个城市,为了快速成名了去见她。我一天写一万四千多字,甚至十天写一本书,为了一本书半个月不出门,出门也是到超市补充水和食物。这些疯狂导致我后来得了非常严重的颈椎病和腰椎病。《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里的大部分文章都是在这一时期完成的。那时稿费很低,赚到的钱仅够我开销。虽然后来这些存稿的价值都翻了十倍不止,但当时一身渣男气质的我固执地觉得只有钱能解决问题,不敢去找她。
2012年的夏天,蓉儿结婚。婚礼现场,我们共同的一个朋友找了个机会让蓉儿与我通话。蓉儿问我:“你有一百万吗?有我就跟你走……”她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我哪里有一百万,在一起的三年里,我口袋里常常连一百块都没有。我想说对不起,出口却全是祝她幸福。很久之后我偶然在一次聚会时从朋友口中明白,“一百万”是卡在婚姻、现实与成熟里的蓉儿最后的任性和挣扎,是怒吼,是告别,也是爱。流浪的日子里,蓉儿加速成熟,她随我离经叛道,她卖苦力,她忍受糟糕爱情的恶臭,她堕胎,她早明白女人两个字的重量。后来,蓉儿外婆也年迈去世,唯一的亲人是父亲。她知道我的崛起和改变,却并没有打扰我,因为成熟,因为对婚姻的忠诚,也因为善意的决绝。
蓉儿嫁人后,我离开成都去了长沙。苦闷至极的我一心一意写作,参加文学比赛,策划期刊项目。到2013年,我斩获了十多项国内原创比赛大奖,被媒体誉为中国文学比赛第一人,接了很多修改剧本的活儿,从一集三千写到一集五万。原来只要奋斗,别人拥有的我也能拥有。
我卡里的存款终于在2013年年底跳到了100万,我去了丽江,像我们曾约定的,接手了一家客栈,养了一只猫和狗。半年后,客栈因为经营不善倒闭。我离开丽江,先后去鹰潭、杭州、成都等蓉儿博客里曾提到的地方。我盼望我们能相遇,错认几次都不是她。
2014年,我把当年的存稿整理成册,取名《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成为畅销书。2015年当存款超过两百万时,我放弃两部剧本改编合约,回到老家陪伴父母。这些年,我放逐,我突围,我清心寡欲地思念,我太累了。我在老家县城买了一栋别墅,那也是我曾承诺的城堡。我甚至梦见她婚姻不幸,需要我去拯救。但现实中,她很幸福。崭新而全然不同的生活让我们渐行渐远。
2015年8月,我看了电影《破风》,由欧阳娜娜扮演的少女陈意荞让我瞬间想到蓉儿,在电影院里泪流满面。蓉儿就是我生命里的“破风手”,她用纯真的爱与陪伴破开了我的青涩与颓废!没有说走就走的那场年少轻狂,没有那些炼狱般的蹉跎,哪有如今的我?
山海之隔,岁月之壑,再没有亲口说“对不起”的资格。她曾问我“世上最美的三个字是什么”,我答不出,如今我想回答她:是她的名字。我不止一次,在坐火车的时候,往被雾水打湿的车窗上写这三个字。
编辑/郭 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