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自由观视角下心学对理性本体的超越

马梦洁

(西北大学 哲学与社会学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康德自由观视角下心学对理性本体的超越

马梦洁

(西北大学 哲学与社会学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7)

宋明理学经历了从理学到心学的转变。这一转变之所以产生，乃在于理学的重点是伦理学，而不是宇宙论。张载、朱熹所建构的理性本体，起初就蕴含着内在的矛盾，即无法将本体世界与现实世界区隔开来。正是在这一意义上，王阳明心学实现了对理性本体的超越——“发明本心”即可认识天理，尽管其心体中的自由意志，依旧只是其预设的自由。

自由观；心学；理性本体；超越

理学流派以气学、数学、理学、心学为代表，探讨的主要问题大致为“格物穷理”“主静涵养”“道心人心”“知行合一”。理学家希望借助这些问题的探讨，以唤起人们体制内的理性精神。因此，对理学家而言，理性本体的建立至为关键。依朱熹所言，本文将理性本体理解为先于人类社会存在的既定规律和体系结构；而本文所指的心学，则为王阳明心学。

一、理性本体的建立及其矛盾

理学理性本体的建立，有其自身的逻辑规律。张载的整个思想体系，可视为起于宇宙论而终于伦理学，而朱熹理学的目的则是要构建伦理学，并以之作为其整个学说的核心。在朱子哲学的庞大体系中，有一个核心公式是我们必须牢牢把握的，这就是：应当(人世伦常)=必然(宇宙规律)。对此，我们需要明确的是，朱熹所力图构建的理，是作为本体存在的理，是“理在气先”的理。在朱熹看来，只有当这个理与气相结合后，才会产生万事万物：“未有天地之先，毕竟是先有此理。”[1](P7)由此可见，朱熹眼中的理并不以感性经验为基础，而是类似于康德所说的作为先验的存在，不受后天经验的影响。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在朱熹眼中，这个超越并主宰天地万物万事的理(必然)，才成为人世间伦理纲常的应当：两者既相等，又可以互换。[2]

朱熹所言的理，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康德所说的绝对命令，即人们会遵从某种不以自身感性经验为基础的，且先于经验存在的规则律令。由此，我们很容易找到朱熹理学思想与康德自由观之间的连通之处。当然，从严格意义上说，康德的自由观并不等同于朱熹的理学思想，正如冯友兰先生所指出的：康德只讲义，理学还讲仁。[3]宋明理学家们虽然想极力构建理的本体地位，但他们在构建理的本体地位的过程中，并不是从区隔本体与现象之间的联系入手，而是试图在现象世界中寻找本体。这就意味着，他们所言的理，在本质上是体用合一的。由于儒家强调仁，因此，朱熹所言的理，只是在现象界中所寻求到的理，即建立在儒家传统价值观之上的，包含恻隐之心的有善端的仁，而不是纯粹的客观。理学的本体世界不是独立于人的存在，而是一种带有丰富的感性经验的对世界的认识。在很大程度上，这一认识无法达至先验的合理性。比如说，理学家虽然主张别善恶，但由于此理的存在必须依存于气，即理在气中，因此，理学家实际上很难明确界定何为天理何为人欲，故朱熹一再强调，“天理人欲，几微之间”[1](P93)，“虽是人欲，人欲中亦有天理”[1](P95)。换言之，由于缺少一个先验存在的标准来有力地区分善恶，因此，在理学家眼中，天理与人欲之间，实际上并没有明确的界限。相比之下，由于康德只讲义，所以他的绝对命令可以是先验的纯粹形式。这也是朱熹理学思想与康德自由观之间的不同之处。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理学自建立之初起，其理性本体中就蕴含着内在的矛盾。

二、自由意志与心即理的内在关联

王阳明的心学，建基于对朱熹理学体系中所存有的弊端的反思之上。在王阳明的心学体系中，人并非消极的存在，因为“心所发处即为天理”，而此心则是包含善端的心。由于朱熹所说的理是一个欲先验而不能的理，始终无法摆脱儒家伦理观赋予其的价值认知，因此，为解决这一问题，王阳明就直接预设了一个含有善端的心。王阳明认为，人们不再必须通过格物穷理来实现对此间存在之理的认识，并去除自身行为中不合于理的成分；而只需发明自己的本心，就可以使其在行动处事中，自然地合乎天理。这就意味着，在存天理的过程中，人们不需要另外去建立一个本体，而只需去掉遮蔽此心之物，将心的光辉彰显出来即可。如此一来，王阳明就巧妙地化解了朱熹理学体系中所固有的内在矛盾。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王阳明所言的心体，与康德的自由观巧妙地达成了共识。

康德的自由观可以分为三个层次，分别是先验的自由、实践的自由和自由感。康德所言的先验的自由，为实践的自由预留了一个可能的自由的理念；康德所言的实践的自由，可分为一般实践理性的自由(自由的任意)和纯粹实践理性的自由(自由意志)，二者都具有自由本体意义(不纯粹的或纯粹的)；康德所言的自由感，可分为审美鉴赏的自由感和社会历史中的自由权(言论自由、立法自由、财产权等)，二者均属于反思的判断力范畴，虽非人的自由本体，却都是人的自由本体的类比或象征。[4]在王阳明的心学体系中，人心内在地具有良知良能。惟其如此，通过自身的努力，人们就可以成圣。王阳明所谓的良知，是建立在心体基础上的天人合一关系的体现。在其哲学体系中，王阳明与康德都预设了一个包含某种倾向性的东西。康德称其为先验的自由。王阳明虽没有给它一个明确的称谓，但我们依然能发现，其思想体系中是包含有这个东西的，虽然其与康德的先验的自由并非完全相同。相比之下，康德的思想体系则较为清晰，其先验的自由在形式上也显得更为独立。在先验的自由的基础上，人们的所有行动，都会受着自由意志的指导。换言之，自由意志使人们的生活有了信念，由此，人们能积极地面对各种问题，并努力纠正自身行为中与自由意志不相吻合之处。康德认为，在实践进程中勒令自己信守道义法则，是每个理性者不能否认的事实，自由意志正是因为有了道德律的保证，才使人在行动中体现出自由。换言之，自由意志为理性者所固有，自由意志能驱使理性者自觉地去从事某些事，因为在理性者眼中，这些事是理所当然和义不容辞的。这恰与王阳明的“发明本心”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由此而言，康德的自由意志与王阳明的心即理之间，具有内在的关联性：二者都是按照预设好的理念而生发出的符合规则的思想。

三、道心的超越与道德律的内在作用

在这一系列基础之上，心学对理性本体的超越，就具有了逻辑的必然性。王阳明所言的心，可分为道心与人心。道心惟微，故其在抛弃遮蔽物的同时，也就具有了超越感性经验而存在的可能。需要指出的是，在王阳明这里，道心对遮蔽物的抛弃，是在知行合一这一过程中完成的。在这一过程中，知不仅能对行起到指引作用，且能不断以新的经验和知识，充实发展行。正是在这一意义上，王阳明所言的道心，已不再是静止不变的，而是具备了在实践中不断发展的可能性。这是其超越朱熹理学思想中理性本体之所在。但王阳明的心学体系同样带有致命的缺陷，其所言的道心必须依赖于人心，即要通过人心来发现此理。人心惟危，其必然地带有各种欲念，这在很大层面上，使其无法保障道心必要的独立性；加之人心对道心的彰显，是要在知行合一这一过程中完成的，而由于生命的有限和认识的局限性，人心要想在有限之中发现无限，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因此，在王阳明这里，人心最终能否彰显道心，仍然存有疑问。从这一层面而言，王阳明所言的道心，因其所具有的对朱熹理学思想中理性本体的超越性，推动了理学的发展；但与此同时，其又在某种程度上，彻底瓦解了程朱理学：由于王阳明的心学体系再也无法在形而上层面自圆其说，于是，人们不得不开始怀疑理学家们建立的整个哲学体系。这就意味着，当程朱理学发展到王阳明心学后，必将在不知不觉间走向近代唯物主义。

在本质上，王阳明心学的自由与康德的自由一样，都是在消极意义上起积极作用的自由。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种自由在充分展现其自身意志的同时，必须在既定的框架中遵从既定的原则，即其早在先验预设时，就已经剔除了其中所存在的不和谐因素；这虽然能使先验预设正常地运转下去，即使整个体系结构在完美中永恒运作，但这种剔除其中所存在的不和谐因素后所导向的永恒，因缺少推动其自身发展的动力，实则是在封闭圈中的消极存在。具体而言，在王阳明的心学体系中，具有善端的道心，是根基于儒家传统价值观的先验预设，因此，其必须在这一既定的框架中，遵循儒家的伦理规范，此其一；为维持自身理论体系的完整，其道心必须封闭自身，即必须一直坚守在自己的价值世界中，因此，其自由只是一种被动的自由，其积极作用仅在于自发地维护心学体系的秩序，此其二；由于道心必须借助于人心以呈现，而人心又是无法先验预设的，因此，王阳明所极力建构的心学体系，便先天地存在着不和谐因素，此其三；这种由道心与人心之间不断博弈而带来的不和谐，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王阳明心学原有的体系结构，并使其在失去平衡的同时，被迫地向前发展，由此成为其自身封闭圈中的消极存在，此其四。在王阳明的心学体系中，这一道心与人心之间的矛盾，是其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很显然，要解决这一问题，就必须化解道心与人心之间的矛盾，即以道心约束人心，使人心统一在道心之下。这一目的的达成，显然离不开道德律的作用。康德说：“有两样东西，人们越是经常持久地对之凝神思索，它们就越是使内心充满常新而日增的惊奇和敬畏：我头上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律。”[5](P186)道德律能使作为存在的人，像机器中的铆钉一样，自发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自觉地维护机器的正常运转；而自由意志也只有在道德律的作用下，才能使个体生发强烈的使命感。在王阳明的心学体系中，道心之所以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正是因为有了道德律的存在。由是而言，道德律可谓王阳明心学体系的核心，而王阳明心学对朱熹理学思想中理性本体的超越，正根基于道德律的基础之上。

[1]黎靖德.朱子语类[M].北京：中华书局，1986.

[2]于民雄.朱熹的“理”与道德理性[J].贵州社会科学，2002(4).

[3]冯友兰.新原人[M].北京：三联书店，2007.

[4]邓晓芒.康德自由概念的三个层次[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4(2).

[5](德)康德.实践理性批判[M].邓晓芒，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 韩玺吾E-mail:shekeban@163.com

The Transcendence of the Philosophy of Mind on Rational Ontology from Perspective of Kant’s Freedom

Ma Mengjie

(College of philosophy and sociology,Northwest University,Xi’an 710127 )

Song Ming neo-Confucianism experienced a shift from neo-Confucianism to the philosophy of the mind.How this change arises is that the focus of neo-Confucianism is ethics,rather than cosmology.The rational ontology constructed by Zhu Xi and Zhang Zai contains inherent contradictions at first,that is,the ontology could not separate the noumenon world from the real world.It is in this sense,Wang Yangming’s philosophy has transcended the rational ontology——“invention of the original mind” namely you can realize justice,although the free will in the body of heart is still only the preset freedom.

view of freedom;the philosophy of the mind;rational ontology;transcendence

2016-05-12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5YJC720004)

马梦洁(1992-)，女，陕西渭南人，硕士研究生。

B248.2

A

1673-1395 (2016)07-008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