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生活的苦楚与辛酸
2016-03-25刘丹青
刘丹青
焦虑
王小西的单身生活就是从租房开始的。主动离开了上一段感情后,她住进了一个体面的公寓。
对比同龄人,她的家相当考究,猫也最贵:室内小吧台、日式挂帘、无印良品全套被褥,一把椅子1500块,上面躺着一只尊贵的折耳猫。
26岁的小西月入上万元,但布置小家仍然刷爆了她的银行卡。家里处处透着“一个人也要好好过”的决心。但这决心过大了,因此显得有点焦虑。
作为文字记者,小西不坐班,工作无非采访、写稿,一个人走南闯北。独居后,她彻底成了一座孤岛。
以小西的年龄、条件,如果她想要,很容易就可以有一个伴侣。但她没有这样做。于她而言,亲密关系里的消耗,有时比孤独更难应付。
“你知道,如果一个女孩子自给自足,婚姻带来的切实利益就会减少,吸引力也会降低”。小西观念开放。单身前,她想,如果一个人过于孤独,拿一段不认真的感情关系来消遣自己,只要拿得起放得下,去做也无妨。
单身后,她发现自己的生活自成系统,非常平静,也很自由。
一开始她以看电视剧转移注意力,不去想她为什么要这样生活,但后来却发现看电视剧只增加了沮丧与孤独。
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房间到外面与人交际,却缺乏动力。一切和大学时代已经完全不同,人们不会路过来敲门,而交朋友也越来越难,每个人都很忙,大家都没什么时间。
于是,她将多数时间交给了那些雇佣和教导她的人,剩下的时间则用来自我提高:“你必须做一份占用你大量注意力的工作,这可以把你面对自己的时间压到最少。”
她更加关注自己。每天吃饭,她会用近40分钟的时间,从周围50多家外卖里精挑细选。
一个人的生活里,悲伤是完全可以避免的。而代价是:她也不再有强烈的快乐。小西说,之前两个月里,只有两件事让她高兴:一是去单位开了个会,见到同事;二是听了一场朴树演唱会。
松弛
在小西的年纪上,蔡雅妮也有过一段焦虑期。可过了30岁之后,她反而松弛了。
蔡雅妮坦言,30岁之后,当她的经济状况变好,有了自主能力,独立意识,相应的有了话语权,父母也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听话,小环境内,她不再面临压力。
现在的蔡雅妮是颇受欢迎的视频节目《一人食》的制作人。这节目给了她不小的名气和良好的经济状况,节目的灵感就来自于她的单身生活: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
对蔡雅妮来说,一个人生活,技能不重要,灯坏了,有电工;锁坏了,有锁匠;难的是与自己相处。
变化是从31岁开始的。这一年,她离开北京,回到上海,独自生活。之前的两年里,她的工作、感情一直不顺利,一次连续48小时不眠不休的高强度工作后,她辞掉了某财经杂志图片编辑的工作。
辞掉工作,换了城市,生活并没有好起来。这一刻,她意识到,问题不在外部,而在于自己。
她开始整理身心,化妆、留心衣着、调控情绪,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这需要极大的自我驱动力,但比跟另外一个人相处要轻松,“你可以控制自己,却不能控制一段关系,因为对方是一个变量。”
一个人的生活里,她不再需要对另一个人的感受与状态负责。
对经济上有保障、繁忙而拥有丰富社交生活的蔡雅妮来说,独居既保障了隐私,也提供了自我复原及个人发展的机会,《一人食》的成功验证了这一点。有趣的是,当她关照自己的需要后,周围的人际关系、异性缘反而好起来。她说,专注也是一种魅力:“你去喜欢一些事情,那种投入的美是会给你加分的。”
残酷
但对单身男人来说,过了35岁,闻天开始希望有一个伴侣。身边的单身朋友纷纷进入婚姻,这使他们具备了良好的生活习惯、经济能力,并过上了有保障的性生活。很多单身男性对这一点并不讳言:稳定的性生活,对男性而言非常重要。
35岁之前,闻天一直单身。他坦言,对一个年轻、健康、有体面收入及良好社会地位的男人来说,单身是一种上升空间最大、社交面最广、感情关系最多的生活方式。
空窗期里,他有过多段恋爱。在隐秘、成人、自愿的原则下,过着性与情感完全开放的生活。
开放关系里,双方都是不认真的。他靠降低期望值、减少投入来避免伤害。但几年后他发现,长期在感情关系上有所保留的状态,使他越来越难以对异性真正动心。
因此,当小他3岁、刚刚离婚的叶凌对他表现出好感时,他并没有过于珍惜。
叶凌漂亮高挑,家教良好,惟一不符合世俗婚嫁标准的是她的离异经历。这让她在接近闻天时不免带了一点谦卑。
闻天是喜欢叶凌的。她是他想要的女孩子,贴心、柔顺、宠着他。两人约会,叶凌开车来接他。
闻天感到男性的权威和绝对的控制力。他一面在与叶凌的关系里越陷越深,一面借着女孩的谦卑,暗暗抬高自己的位置。
他想把这种相处模式保持下去。这是第一次,闻天发现与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比单身要更加愉快。
他已经做好了结婚的准备。可就在这时,叶凌提出分手。理由是,她无法接受两人关系里的不对等。
第一次,他对自己在感情中的表现感到懊恼。单身生活中那些轻率的关系,让他几乎不会爱了。
现在,闻天又恢复了单身生活,一个人住三室一厅,吃着瓜子看《盗墓笔记》。他完全可以任性,不用担心自己的趣味、习惯让对方不适。
之前,闻天有个小圈子,周末跟高中同学、河南老乡打打麻将。现在,这些人结婚生子,能约出来的朋友越来越少。他开始跟单位的实习生一起玩儿。有了电影票,分一张给这些小他七八岁的小伙子,但真玩儿到一起,又没什么共同语言。
“你需要一个与你同龄、了解你、而又对你无害的亲密关系。”闻天说,“帮你出谋划策,跟你讨论人生规划。这种事上父母帮不上忙,又不适合去对领导同事讲。”他处在体制内,人事复杂,利益相关。
早些年,闻天很享受单身,干什么都兴致勃勃,觉得生活里多一个人都是阻碍。但年龄渐长,他感到那种活力在慢慢流失。
“我对很多东西都不那么感兴趣了,惟一保留的爱好是看美剧。我挺珍惜。别有一天连这都不感兴趣了——那挺可怕的。”
一辈子的孤独
同样处在三十出头的年龄,李林林却说,眼下的单身生活,是她刻意保持的。
身为大使馆参赞秘书的李林林有过多段亲密关系,但都以失败告终。理由是,当一段关系进展到一定程度后,它就不再对李林林构成吸引,她发现自己很容易对人失去兴趣。发现这一点后,她开始有意与亲密关系保持距离。
“我不想再因为不感兴趣而结束一段关系。这对别人伤害很大。”李林林说,“而且问题是,我不喜欢你,不是因为我喜欢上了别人,而是因为我对你没感觉了,你讲的笑话不再好笑。”她耸耸肩,“可我没办法改变这件事情。”
这情形在她身上屡次发生。最初,她并没有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李林林有过一次让人艳羡的感情。二十岁出头,留学土耳其时,一个罗马尼亚的金发小伙子爱上了她,两人一起读书,钱放一起花。5年后,男孩念完医科大学,买了钻戒给她时,她却慌了。
“我爱他,但害怕自己的未来跟这个人完全联系在一起。”李林林说,“我愿意做你的生活伴侣,但不一定要签字结婚,我对未来不确定。发现这一点后,我对自己很失望。”
她患上了抑郁症,一个月瘦了20斤,服药后手抖,情绪受到压制,度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
如今,李林林每周健身两次,周末陪父母,“我甚至懒得约会。时间都是我的,我不想分给别人。”对那些交往之初就怀有强烈结婚意愿的男人,“我根本不会去碰他。”
她有着开放的性生活,“我是个分得很清楚的人,可以有性,但不代表要与这个人建立亲密关系,或有感情上的交流、纠葛。”
她满意这种状态,并且庆幸有让自己开心起来的能力,从不介意一个人去吃饭、看电影、潜水、出国旅游。
惟一一次,在圣地亚哥的海洋馆里,她看到几只白鲸。它们大而美,却被困在窄小的、不属于它们的水域里。
她看了很久。竟然哭了。“她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一辈子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