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贸易逆差成因:基于分析框架的综述
2016-03-24刘建江蒋丽霞邹花兰
刘建江,蒋丽霞,邹花兰
(长沙理工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南长沙 410114)
美国贸易逆差成因:基于分析框架的综述
刘建江,蒋丽霞,邹花兰
(长沙理工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湖南长沙 410114)
[摘要]对美国贸易逆差的分析需要解决三个递进问题:一是美国贸易逆差为何产生;二是贸易逆差为何有如此大的规模;三是巨额贸易逆差为何长期存在。通过对多因素的归整归类,可构建分析逆差成因的整体框架:国际产业转移与国际分工所导致的各国经济结构的差异是美国贸易逆差的决定性因素,解释了贸易逆差产生的根源;美元特权地位、储蓄-投资缺口因素、财政赤字、金融发展差异、人口结构变化等可归之于美国贸易逆差的支撑性因素,并由此解释美国贸易逆差的规模;汇率、重商主义、跨国公司内部贸易和统计方法差异等因素可看作政策性因素,也是贸易逆差形成的辅助性因素。
[关键词]美国贸易逆差;结构性因素;储蓄-投资缺口
一、问题的提出
20世纪80年代以来,长期存在的美国巨额贸易逆差一直受到学者们的关注,围绕贸易逆差的成因及调整展开了深入的研究。21世纪以来,鉴于全球性失衡的广泛性与解决的紧迫性,以及美国巨额贸易逆差在全球性失衡中的特殊地位,对美国贸易逆差问题的讨论也被逐步纳入到全球经济失衡的整体分析框架体系当中[1]。也就是说,对美国经常项目失衡问题的分析,也相当于分析全球经济失衡问题。从国际收支层面来说,国际收支失衡的货币论与吸收论,强调的是从总需求层面来探讨国际收支失衡,并由此分析调节政策,却忽视了经济供给层面对国际收支的作用。货币论主张通过缩减国内名义货币供应量来减少实际货币需求,以达到缓解经常项目赤字的目的。吸收论主张通过紧缩性财政货币政策来减少国内消费与投资需求。国际收支的弹性分析法,是贸易失衡的汇率论的基础,实际上强调的是国际价格的供求弹性,反映的是汇率变动所带来的进出口需求弹性变化。Mann认为,影响一国经常项目平衡的因素有:金融体系、储蓄-投资缺口、宏观经济政策、对外贸易与FDI状况等[2]。
在我们看来,对美国贸易逆差成因的研究,要解答三个问题:一是为什么美国出现贸易逆差;二是贸易逆差为什么有如此之大的规模;三是美国巨额贸易逆差为什么长期存在。下文的综述将从结构性因素、支撑性因素、政策性因素三个方面来详细展开。
二、美国贸易逆差成因的结构性因素
美国贸易逆差成因的结构性因素源于国际收支结构性不平衡分析视角。结构性不平衡是国际收支失衡中的一种类型,通常是指一国(或地区)国内经济结构、产业结构变化不能适应国际市场变化而产生的国际收支不平衡。结构性问题涉及面广,国际分工、产业结构变动、产业转移、FDI变动等,均可归之为结构性因素,由此可解释为什么美国经济体系出现贸易逆差。
通过结构分析来探讨一国国际收支(贸易收支)的平衡问题,较早源于20世纪50年代,Thirlwall是其中代表,其主要观点是:一国长期性过度供给不足或长期过度需求,均会导致国际收支逆差,其中长期性供给不足反映的是经济结构问题,通常是全球产业转移(FDI)、国际分工等所导致,或者是世界经济结构性变化所导致[3]。丁骋骋还分析了单一国家国内经济结构和金融结构与国际收支逆差之间的联系,认为国际收支的资本帐户失衡可能是由国内金融结构问题造成,一国金融体系是以市场为主导还是以银行为主导,决定了一国资本流入的数量与质量,影响资本转化的效率,最终造成资本帐户的不平衡[4]。
在陈华文的分析框架中,将美国贸易逆差的结构性成因归之为三个类型的结构性问题:其一是消费-投资的结构性失衡;其二是美国、其他发达国家与新兴经济体的结构调整不平衡性和不协调性;其三是制造业和服务业结构性失衡[5]。这一分析可以理解为始于20世纪70年代的去工业化,加速了美国经济的服务化进程,导致三次产业结构出现了严重的失衡,美国货物出口能力不断下降,服务的出口能力却进一步强化,但两种类型贸易的规模存在较大差异,服务贸易的顺差抵消不了货物贸易的逆差,故整体贸易逆差越来越大。
从产业结构方面来分析美国贸易逆差的成因,其逻辑思路是认为战后美国产业结构高级化程度不断提高,随着第三产业内部的分化,第三产业逐渐取代第二产业成为美国经济的支撑,导致国际收支结构逆转,商品贸易出现巨额逆差[6]。
Mann&Plück提供了一个从商品结构角度分析美国贸易逆差的案例,该案列建立了美国与31个国家的双边贸易数据库,依据美国经济研究局四类商品分类标准,从商品种类构成上具体分析了过去25年美国贸易商品,尤其是进口方面与国家组成的变化,并以此来解释美国贸易赤字。通过详细考察各类商品需求弹性的变化及影响,认为要改变美国贸易赤字未来发展趋势,需要美国消费者进行更多的储蓄[7]。至此,这一观点逐渐与储蓄-投资论的结论接近[8]。王耀中、洪联英、刘建江认为中美贸易失衡是美国FIEs利用企业所有权安排,通过对贸易组织结构的选择与控制,获取企业超额组织租金的一种方式,是美国贸易逆差长期存在的一个原因,这在中美两国贸易结构的变化上有所反映[9]。
由此,我们认为:美国经常项目赤字是全球产业结构调整的一种表现,诸如汇率论、储蓄率、重商论均是产业结构调整之下的表象。
三、美国贸易逆差形成的支撑性因素
从美元特权地位、储蓄-投资缺口因素与金融发展因素分析入手,可以理解支撑美国贸易逆差长期存在的条件。
(一)美元的特殊地位与贸易逆差
在Dooley、Folkerts-Landau and Garber建构的分析框架中,世界经济体系被描述为“中心-外围”架构,中心国是美国,外围国主要是新兴市场经济国家、石油输出国等,通常是指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经济体国家。在DFG建构的分析框架中,作为中心的美国扮演着向新兴经济体提供货币供应(美元供给)的角色,美国则作为世界上规模最大、最重要和先进的金融市场,为世界金融领域提供不可或缺的平台,而巨额贸易逆差,也是这个链条中必然存在的重要环节,并长期存在[10]。
罗纳德·麦金农描述了美元本位制下美元的两条国际供给渠道:其一是贸易渠道,即通过贸易逆差向世界供给美元;其二是金融渠道,即通过美国对外投资、国际金融市场向世界供给美元[11]。与此对应,美元回流也有两条渠道。第一种回流渠道是贸易渠道投放,金融渠道回流美元。美国通过购买外围国家的商品与服务大量输出美元,形成巨额贸易逆差,然后外围国家通过对美国证券投资和FDI等形式,使美元回流美国。第二种回流渠道是金融投放,贸易回流。美国通过对外投资,如FDI、国际信贷和证券投资等形式,或是通过对外军事援助、无偿性转移支付等输出美元,表现为美国国外资产不断增加。此外,美国还向外围国家出口商品与服务回流美元。美国的经常项目顺差、资本与金融项目逆差是该部分在国际收支平衡表上的表现,美国贸易逆差得以长期存在。
(二)储蓄-投资缺口与巨额贸易逆差
1.过低的储蓄率、财政赤字与贸易逆差
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美国的投资率基本保持稳定,大约在15%-17.5%之间,并无太大波动[12],故学者们强调新世纪以来美国经常项目逆差主要原因是国内旺盛的消费需求与美国财政赤字增加导致的[13],巨额贸易逆差既源于美国财政赤字与低储蓄,也是美国国内经济政策选择的必然结果。Mann认为财政赤字与经常项目赤字之间有很强的正相关性[2]。Cline认为,预算赤字的提高,将减少公共储蓄,恶化经常赤字,成为造成外部不平衡的重要因素[14]。Craig Elwell在当年向国会提交的报告中指出:美国总支出超过总产出,结果就是外国商品净流入,出现贸易逆差;与之对应的是其他国家产出超过其国内的支出,产生贸易顺差。有鉴于此,Craig Elwell认为,美国贸易逆差扩大的主要原因由国内外宏观经济条件(储蓄-投资缺口)决定的,不是其他国家的贸易壁垒或者商品的倾销,也不能归咎于美国出口品竞争力的下降,改变贸易政策难以实现美国贸易平衡[15]。Kumhof&Laxton以开放经济下的动态一般均衡模型为基础检验财政赤字占GDP比重与经常项目赤字之间的关系,发现其影响系数高达0.5,而且美国在长期内的影响系统高达0.75[16]。从外部失衡与内部失衡的关系角度,胡朝晖、李石凯认为美国对外债务扩张是外部失衡加剧的表现,但对外债务的根本原因在于弥补美国的内部失衡,即美国政府部门财政缺口与私人部门储蓄—投资缺口[17]。
2.全球储蓄过剩与美国贸易逆差
伯南克(Bernanke)认为美国经常项目赤字的根本原因在国外[18]。按照李扬、何海峰的总结,伯南克的核心观点或结论是:金融危机使得外围国家(以新兴市场国家为代表)储蓄过剩,在美国经常项目逆差的发展演化中发挥了核心作用。这些过剩的储蓄通过房价、股价、实际利率及美元汇率变动传导到实体经济,形成了美国经常项目的赤字。就中美贸易差额而言,根据储蓄-投资缺口论,中国储蓄率高企,而美国消费旺盛、储蓄率低,这是中方巨额贸易顺差的重要原因[19]。李稻葵、李丹宁认为,2000-2005年中美贸易余额的变化的95.45%是由中美储蓄率差异所带来的[8]。这一解释似乎较为令人信服,而且美国储蓄率确实较世界平均水平为低,2008年以来美国储蓄率的上升,也伴随着逆差的下降。
殷剑峰指出,全球储蓄率的持续下降已经延续了40余年,是一种普遍的趋势,全球经济失衡不应简单归咎于高储蓄国家。该文献在一个两国OLG模型框架下进行实证分析,表明高收入国家和中上等收入国家并非对等经济体,高收入国家的储蓄行为决定了全球储蓄率的变动,而中上等收入国家人口年龄结构的变化,尤其是少儿抚养比的变化则为储蓄率下降提供了条件。这两类国家的储蓄行为的非对等性是“中心-外围”框架的反映。由此出发,走出全球性危机的路径也依赖于高收入国家提高储蓄率水平[20]。
(三)金融发展、金融效率与美国贸易逆差
Forbes认为,美国的金融发展水平即使在发达国家也是长期领先的,这使得大量国际资本流入美国,弥补了美国贸易逆差所产生的巨大的资金缺口的基础[21]。Lane & Milesi-Ferrett从资源配置角度,强调了美国金融服务体系在其对外发展中具有重要作用。那些金融相对落后的国家,金融规模不足、金融市场稳定性差、资金成本高,需要更高的储蓄率,同时也无法实现转化国内储蓄的任务,国内资本被迫净流出[22]。
针对全球资本主要流入美国的现实,一些学者指出发达经济体如美国、欧洲和日本都存在着发达的金融市场,能够提供金融转化渠道,但由于欧洲和日本的增长前景相比于美国逊色,其金融资产规模相对偏小,而美国具有世界上最大的经济规模与金融市场规模,且美元的特权地位,使美国金融资产更具吸引力,致使全球金融资本源源不断流入美国,由此导致了美国巨额贸易逆差。Chinn &Ito的实证分析表明,一国股市与信贷市场的发展程度与经常项目逆差存在正相关关系,信贷市场与股市越发达,其出现经常赤字的可能性也越大[23]。刘建江认为中美金融恐怖平衡直接反映的是全球商品与美元流动的方向性失衡,而中美金融恐怖平衡也是美国贸易逆差的原因[24]。
祝丹涛认为全球经济失衡的结构性原因是不同国家金融体系的效率差异[25]。金融体系效率高的国家其储蓄能顺畅高效的向投资转化,可保持在低储蓄率水平下的高增长水平,同时向那些金融体系效率低的国家输出“金融中介”功能,“帮助”那些国家完成储蓄向投资的转化。结果是高效率国家的投资大于储蓄,表现为经常项目逆差,资本项目顺差;另一些国家就是储蓄大于投资,经常项目顺差,为资本净输出国。美国金融体系效率最高,金融力量也最为强大,从而其贸易逆差也最大。这些研究均表明这样一个观点:一个更为有效率的金融体系往往伴生经常项目赤字。
有学者认为金融发展优势与金融效率对一国经常项目失衡的影响较小。虽然这一观点的声音相对来说比较小,但仍然是值得重视的问题。例如Gruber&Kamin认为,兼具金融比较优势和最大金融规模的美国,其金融资产能享受比其他国家金融资产更低的风险升水,故利率水平将保持更低,进而促进美国投资、抑制居民消费,以致经常项目余额出现下降趋势。在一项对21个工业国家1982—2006年金融发展与经常项目关系的回归数据研究中发现,金融发展因素难以解释美国的经常项目逆差,因为没有一个金融发展指标在各回归中显著且符号为负[26]。
整体上,金融市场、金融效率与经常项目的关系越来越受到重视。一个新的研究趋势是将金融发展差异和经济增长的差异结合起来分析其对经常帐户的影响[27]。基本逻辑是:一个金融发展充分的国家,持续增长的生产率将提升企业和消费者对未来的乐观预期,促使企业去借贷以增加投资,又推动消费者借贷以增加消费,最终使得净资本流入增加[28-29]。
(四)人口结构变动与美国贸易逆差
Bosworth& Chodorow的实证研究表明,收入、储蓄率、人口结构和投资率确实有非常强的相关性,这在亚洲的非工业化国家尤为明显,而在高收入国家相对较弱[30]。Herzog et al.运用GMM方法,依据1970-2009年22个OECD国家的数据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表明对那些高储蓄率和低开放度的国家而言,老年抚养比上升会对该国经济增长产生较大的负面影响,但随着贸易开放度的增加及储蓄率的下降,这种影响在减弱。此外,他们发现,金融市场及金融发展程度也将弱化人口结构与储蓄率之间的相关性,进而淡化了储蓄率变动作为人口结构与经常项目之间传导机制的作用[31]。
William Poole依据比较优势原理的研究表明:各国不同的人口结构阶段性差异引起劳动、投资与储蓄行为的不同变化并造成了各国贸易差额[32]。Cooper等研究证明人口结构通过劳动力供给变化影响人力资本积累进而形成动态的比较优势,影响经济增长及产品相对价格,从而影响一国经常项目的变化[33]。
四、美国贸易逆差形成的政策性因素
美国巨额贸易逆差无疑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诸如汇率因素、包括汇率因素在内的贸易保护因素、统计因素等,属于影响美国贸易逆差的次要因素,均可归之于贸易逆差形成的政策性因素。
(一)美国贸易逆差形成的汇率因素
关于这一领域一种观点认为汇率是一国国际收支失衡的主导因素;另一种观点认为实际汇率贬值有利于改善美国贸易收支。Frankel&Wei依据亚洲国家截面数据研究,认为汇率变动对贸易流量有着显著的负向影响[34]。Blanchard建立了汇率决定的资产组合均衡模型,认为要弥补美国经常项目赤字,美元需进行大幅度且持续的贬值[35]。Obstfeld & Rogoff主张美元应对世界主要货币贬值30-35%以巨额贸易逆差的主动性调整[36]。
在一些针对中美贸易差额的研究中,有学者认为中国对美国持续扩大的贸易顺差是由于人民币汇率人为低估,使得中国商品在美国市场上形成了非自然的竞争优势,增强了中国商品竞争力,这是中美贸易差额扩大的主要原因[37]。他们还认为,人民币汇率被低估使中国出口企业较容易获得不公平优势,一定程度上扼杀了中国企业的自主创新,也不利于中国的产业结构升级及中国服务业发展。Rahman &Thorbecke基于引力模型,研究了汇率变动对中国资本品、中间品和最终产品贸易的影响,发现人民币升值将显著降低中国对美国的出口贸易,但对进口的影响却很小[38]。Cheung et al.通过OLS研究中美双边实际汇率与贸易的关系后认为,美元贬值不会减少对华的进口,但将增加美国对华的出口[39]。美国官方对上述观点持肯定态度,美国国会频频针对人民币汇率实际上就反映了这一派学者的观点。
国内也有学者认为汇率与贸易有关系。卢向前、戴国强用VAR方法检验了1994-2003年人民币对主要货币的加权实际汇率波动与中国对外贸易之间的长期关系,研究结果显示人民币实际汇率波动对进出口贸易有显著影响[40]。宋海英基于引力模型的实证分析表明人民币汇率的升值可能影响到中国—拉美的农产品贸易[41]。张瑜等分析了中国商品贸易结构,认为汇率预期造成了中国对欧美国家贸易顺差,同时也增加了对亚洲国家贸易逆差[42]。
不过,也有不少学者认为汇率不影响贸易收支。例如,以中美双边贸易差额为例,鉴于中美经济地位与双边贸易关系人民币汇率变动对中美贸易差额的影响一直受到高度重视。Greenspan认为人民币升值无助于改善中美贸易失衡问题,也不会改善美国的就业市场。他还反驳了美国制造商所宣称的:中国通过操纵汇率、提高对美出口商品竞争力、致使美国失业增加、中美贸易严重失衡的观点[43]。麦金农认为汇率问题与中美贸易差额无关,即使施压人民币升值,也无法纠正美中两国储蓄不平衡现象[44]。Eichengreen认为,汇率争端的解决并不会扭转美国的贸易逆差,即便美元贬值30%,美国产品也无法取得中国产品同样的竞争优势。缓解美国贸易逆差的根源是要从调整自身产业结构、提高竞争力入手[45]。
国内学者也就汇率与美国贸易逆差、中美贸易问题展开了研究。姚枝仲强调,财政赤字政策、美元特权地位引致的大规模资本流入是造成美国大规模贸易逆差的重要原因,汇率不是影响美国贸易逆差的唯一因素[46]。或者认为因人民币汇率过低,造成中美贸易不平衡的客观依据不足[47]。李稻葵等的计量检验结果均表明:中美贸易失衡与名义汇率和实际汇率水平都无关[48]。
王晓蕾以美国与中、日、英和欧元区11国等主要贸易伙伴的双边贸易数据为样本,研究美国的双边贸易逆差与美元汇率之间的关系。实证分析表明,美国对主要贸易伙伴国的双边贸易收支与美元汇率没有实质性联系[49]。刘伟通过理论分析证明单纯通过汇率的变动难以改变一国在国际市场上的地位[50]。刘艳靖等的研究表明,汇率水平对于贸易收支的影响并不显著,短期内汇率升值会导致贸易盈余的增加,但弹性值有变小的趋势。该文献强调,影响美国贸易收支的主要因素来自其财政赤字及其国内经济结构,尤其是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创造GDP的比例关系,而非汇率因素[51]。
整体来说,不可否认,价格因素是影响国际贸易的重要因素,将美国巨额贸易逆差归咎于汇率原因是不准确的,但也不能完全否定汇率在国际贸易中的重要作用。不过对美元汇率的分析,也离不开对美元特权地位的分析。汇率在美国经常项目调节中只能发挥次要作用,不是造成美国经济失衡的根本原因。但全球经济的长期失衡,却离不开美元因素。基于这样的思路,汇率问题往往被当作一个影响贸易收支的短期性因素和表面性因素,而美元却是一个长期性和深层次因素。
(二)跨国公司内部贸易、统计因素与贸易逆差
从跨国公司与贸易统计角度来研究贸易逆差的成因,学者往往将二者统一起来,在一个框架下,并结合FDI因素来讨论。
关于跨国公司发展与贸易差额的关系,当前学者们尤其关注其对中美贸易平衡问题的影响。田银华、朱文蔚的分析表明,美国对中国直接投资规模与中美贸易顺差规模之间存在长期均衡关系[52]。刘建江通过研究跨国公司内部贸易中的利益分配问题,从侧面解释了美国经济增长中存在巨额贸易逆差的合理性,并对跨国公司内部贸易对中美贸易差额的影响进行了实证研究。通过建立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中美两国储蓄率和国际直接投资为解释变量,中美贸易差额为被解释变量的多元线性模型进行实证分析,研究结果表明中美贸易差额与FDI变动正相关[53]。从美国国内因素方面来说,冯宗宪,李祥发认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美国经济的持续繁荣引致了旺盛的消费需求,使得美国贸易逆差持续快速增加[54]。
就贸易统计因素来看,例如贾怀勤,万光彩、刘莉等从原产地原则、所有权原则入手来衡量跨国公司内部贸易对中美贸易差额的影响,得出FDI使得国际商业活动呈现越来越无国界的特征,贸易全球化致使跨国公司的发展,其海外附属机构销售已经成为一种更为直接有力的市场准入方式,在现行的以“物品跨境”为统计原则,依据“报关登记”为数据采集方式的贸易统计体系之下,美国贸易逆差被夸大[55-56]。
(三)重商主义与美国贸易逆差
重商论起源于重商主义,在200多年前,美国汉密尔顿即提出了“工业立国”,推行贸易保护主义。20世纪80年代以来,“新重商主义”或者说新贸易保护主义(New Trade Protectionism)开始盛行并伴随美国贸易逆差的出现而不断发展,其主要表现是:在经济上不断鼓吹政府干预贸易来实现贸易逆差的削减;在政治上利用贸易逆差作借口和贸易政策作武器,通过施压贸易对手货币升值、对他国商品进行反倾销调查(征收反倾销税)等手段,打压贸易伙伴的经济增长和国际地位;在举措方向以绿色壁垒、技术壁垒、反倾销和知识产权保护等非关税壁垒为主要表现形式。
20世纪80年代以来,受美国经常项目赤字恶化影响,贸易保护主义频频抬头,并表现出新的形态。用重商论来解释美国贸易逆差的学者也越来越多。简要来说,就是认为美国贸易逆差持续扩大,主要是因为贸易对方不公平贸易政策所引致。鉴于汇率往往存在一定的政府干预因素,一些学者也把汇率因素对贸易的影响归之于重商主义的范畴。一些学者研究了贸易平衡因素及国民收入波动对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倾销裁定的影响,认为贸易平衡因素是美国倾销裁定的重要影响因素之一[57]。
五、结语
本文对美国贸易逆差的具体成因进行分析,搭建贸易逆差的整体性分析框架有助于我们理解影响贸易逆差的多种因素的地位及内在联系。把产业结构调整与国际分工有机联系起来,建立了贸易逆差的结构性分析框架,这一分析既体现了供给视角的分析思路,也抓住了美国巨额贸易逆差产生的根本,是分析美国贸易逆差的长期出发点。
在对储蓄-投资缺口原因的深入分析当中,各国金融发展的差异、金融效率差异被认为是导致不同国家储蓄-投资缺口产生差异的重要原因。同时,美国金融发展、金融效率所表现出来的优势,还使得美国成为了全球过剩储蓄的重要转化地,这既推动了美国旺盛的消费需求以及由此带来的经济繁荣,也弥补了美国经济体系中储蓄-投资缺口,成为支撑美国巨额贸易逆差长期存在的重要因素。通过人口结构变化来分析美国贸易逆差,表明,美国低储蓄可解释贸易逆差的成因,但财政赤字与美国贸易逆差不相关,金融发展优势对美国贸易逆差长期存在具有支撑性作用。
美国巨额贸易逆差无疑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不同因素所产生的影响程度却大不相同,在我们看来,诸如汇率因素、包括汇率因素在内的贸易保护因素、统计因素等,均属于影响美国贸易逆差的次要因素。值得注意的是,产品内分工、国际生产组织安排、国家与企业异质性假说等新元素,也逐步进入到分析美国贸易逆差的成因当中。整体来说,研究者在研究美国经常项目失衡时,应该更多地审视决定性因素,即内部结构性原因,从根本上解决贸易失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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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auses of US Trade Deficit:A Review Based on the Analytical Framework
LIU Jian-jiang,JIANG Li-xia,ZOU Hua-la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Changsha,Hunan 410004,China)
Abstract:Three gradual issues need to be solved in the process to analyze the US trade deficit:why does it come into being;why is the scale so large and why does it exist for such a long time.By integrating and classifying various factors,an overall framework can been established to analyze the causes of trade deficit.The difference in economic structure in different countries caused by international industrial transfer and international division of labor is the decisive factor of US trade deficit,which explains the root cause of trade deficit.Supportive factors to the US trade deficit include US dollar privilege,savings-investment gap,financial deficit,financial development difference,and demographic changes,which can explain the scale of US trade deficit.Some factors,such as exchange rate,mercantilism,and the difference in inner trading and statistical method in the multinational corporations,can be grouped as policy factors,which can be regarded as assistant factors of US trade deficit.
Key words:US trade deficit;structural factors;savings-investment gap
作者简介:刘建江(1971-),男,湖南隆回人,教授,博士,密歇根大学访问学者,主要从事中美经贸关系研究。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FJL010);湖南省国际经济与工程管理研究中心与湖南省美国问题研究中心长沙理工大学研究基地(CASCL)资助
收稿日期:2016-04-16
DOI:10.16573/j.cnki.1672-934x.2016.03.013
[中图分类号]F752.7;F2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934X(2016)03-008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