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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三种女性理想人格范型

2016-03-23胡海桃

关键词:中国传统文化女性

胡海桃,曾 凯

(1.军事交通学院 政治部,天津 300161;2. 贵州理工学院 宣传部,贵阳 550003)



回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三种女性理想人格范型

胡海桃1,曾凯2

(1.军事交通学院政治部,天津300161;2. 贵州理工学院 宣传部,贵阳550003)

摘要:中国传统文化塑造了窈窕淑女、贤内助和女以弱为美三种理想女性人格范型,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女性观以及对理想女性人格的期待。由于文化为现实服务,这三种范型渐渐偏离了原初之意,变成了禁锢女性发展的枷锁。回溯三种女性理想人格范型的产生与流变,可以换一种视角去理解历史尘埃中的女性,重新审视中国传统性别文化基因对当今两性发展的影响。

关键词:中国传统文化;女性;理想人格;范型

理想人格,指的是理想中的人格状态,针对现实人格而言,是一种超越人格,是一种想要达到而又很难达到的人格境界。狭义地理解,理想人格是某一社会、某种文化中人们最为推崇的人格范型,它集中体现了当时社会文化的基本特征和价值标准。广义地理解,理想人格是全面实现人的本质后的存在状态。马克思主义追求的理想人格是自由全面发展的人,是人的本质的实现。综上所述,理想人格是某一时代社会理想和个人理想的人格化身,是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是真善美的统一。理想人格具有一定的时代性和区域性,在不同时期、不同社会、不同文化、不同阶层、不同群体、不同个体间具有着不同的内涵特征,理想人格不是唯一的,不存在普适性。中国传统的理想人格总是融合了人生理想在其中,是人生理想的人格化身,不同性别,人生理想不同,理想人格也不同。从具有代表性的女性读物中可以窥知,中国传统文化主要塑造了三种理想女性人格范型,反映了那个时代的女性观以及对理想女性人格的期待。

一、《诗》:“窈窕淑女”

《诗》本有四家,申培公所传鲁诗、辕固生所传齐诗、韩婴所传韩诗和鲁人毛亨和赵人毛苌所传毛诗(1),其中鲁、齐、韩三家在汉代立为官学,毛诗晚出,据《隋书·经籍志》曰:“齐诗亡于魏,鲁诗亡于西晋,韩诗亡于宋”,受后世推崇的主要是毛诗。

《诗经》开篇即为“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1]22,其中“窈窕淑女”为一种典型的女性理想人格范型,可是不同的人对“窈窕淑女”理解不同。

《诗经·周南·关雎》曰:

“关关雎鸠,在河之州;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张启成认为,这首诗取象于雎鸠鸟在河边食鱼,“本是写雎鸠在河食鱼之象,由此而触发君子求偶于淑女之念”[2]33,君子如那河边急待捕鱼的雎鸠鸟,而淑女如那水中遥不可及的鱼,君子急切地想求得那远处的淑女,正如雎鸠鸟急切地想食得那远处水中的鱼,君子日思夜想如何才能追到那美丽的女子,辗转难眠,想方设法,用琴瑟钟鼓吸引女子的注意,表达爱慕,换她开心颜。这本描绘的是民间青年男女求偶的景象,并没有太多的道德寄寓,但是毛亨作传之后,却有了完全不同的蕴含。

毛亨传曰:“《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故用之乡人焉,用之邦国焉。”[2]4-5毛亨认为,此段为“言后妃有关雎之德,是幽闲贞专之善女,宜为君子之好匹”[2]22-23,关雎有怎样的德行呢?孔颖达疏曰:“毛以为关关然声音和美者,是雎鸠也。此雎鸠之鸟,虽雌雄情至,犹能自别,退在河中之洲,不乘匹而相随也,以兴情至,性行和谐者,是后妃也。后妃虽悦乐君子,犹能不淫其色,退在深宫之中,不亵渎而相慢也。后妃既有是德,又不妒忌,思得淑女以配君子,故窈窕然处幽闲贞专之善女,宜为君子之好匹也。以后妃不妒忌,可共以事夫,故言宜也。”[2]23毛亨所取之象,并非雎鸠捕鱼之象,而是雎鸠雄鸟与雌鸟居住匹配之象,雌雄关雎虽情深义重,但是仍为对方保留了适度的空间,离得不近也不远,既不亵渎也不怠慢,避免了“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论语·阳货》),而毛亨强调的是雌鸟应主动与雄鸟保持距离,给雄鸟留下自由空间有机会接触更多的雌鸟。所以用关雎之德比作后妃之德,强调的是其不嫉妒的品质,后妃不应独霸皇帝的宠爱,而应为皇帝引荐更多的善女与之相匹配,一起服侍夫君。

除了不嫉妒之外,“窈窕淑女”还具有另外一种品质——美。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曰:“窕,深肆极也。”又曰:“窈,深远也。”[3]346那么,“窈窕”本可能是深远之意,“窈窕淑女”可理解为远处的淑女,从《关雎》诗境来看,可理解为河对岸的美女。另据《方言》曰:“秦晋之间,美貌谓之娥,美状为窕,美色为艳,美心为窈。”[4]10可见“窈”“窕”是秦晋时期流行的方言,用来形容美女,虽从美貌、美状、美色、美心四个方面来细分,窈窕分指美状、美心,美状强调其仪态美,美心强调其善良,但具体用时,内心美好、容貌姣好的女子皆可用窈窕来形容,尤其是男子在形容心中“女神”时,“窈窕”一词最为优雅贴切。

此外,“淑女”还具有善的品质。郑玄注曰:“淑,善。”[2]22据《说文解字注》曰,“淑”的本义并非“善”,而是“清湛”的意思,本意指水清澈,可引申为形容人品纯洁,所以“善”是“淑”的引申义。在《诗经》中,“淑”既可用来赞美女性,也可用来赞美男性,比如《小雅·钟鼓》曰:“淑人君子,其德不犹”。这说明,先秦时期社会文化对男女“善”品质的道德要求并无太大差异。焦杰认为:“君子之德大约包括守礼知义、谦虚恭让、谨言慎行、宽惠慈善等几个方面的内容,这些都是先秦君子必备的美德。既然‘淑’为男女两性共同的道德水准,淑女的美德也不外乎于此。”[5]124刘淑丽在《先秦汉魏晋妇女观与文学中的女性》一书中也用了很长的篇幅探讨淑女形象,她认为:“‘窈窕淑女’所具有的品格,是深沉的道德意识浸淫之下的隐忍内敛的理性品格,即儒家所谓的‘温柔敦厚’”[6]50,代表了周代主流社会、主流女性的人格理想中的一种重要特征。

二、西汉刘向《列女传》:贤内助

汉代是封建礼教形成的重要时期,而西汉刘向的《列女传》是封建妇德的奠基之作,也是我国最早的一部女性专史。刘向的《列女传》亦称《古列女传》,区别于后来各朝史书中的《列女传》,《古列女传》是刘向在领校五经秘书时,于汉成帝永始元年编撰而成。关于《列女传》成书的原因,班固在《汉书·楚元王传附刘向传》说到:“向睹俗弥奢淫,而赵、卫之属起微贱,逾礼制。向以为王教由内及外,自近者始。故采取《诗》、《书》所载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法则,及孽嬖乱亡者,序次为《列女传》,凡八篇,以戒天子。”[7]1957-1958当时,西汉成帝骄奢淫逸,沉迷于酒色,成帝不顾礼法约束将出身卑贱的赵飞燕姐妹以及卫婕妤(即赵、卫之属)等封为皇后、昭仪、婕妤等尊位,有违礼制,而刘向虽历经西汉宣、元、成帝三代君主,可是他的政治见解却得不到重视,于是他便著此《列女传》借以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其用意是劝诫西汉成帝, 反对后妃逾礼。以此推断,《古列女传》的创作意图与之后的女教书创作用意(2)不同,并非为了教育女性如何为人处事认清自己的位置以成为男性社会中的理想女性,而是旨在“以戒天子”,希望天子能够远孽嬖亲贤妃,勤于政事,造福百姓。《古列女传》虽并不是以女教书为目的而创作的,却成为了后世女子教育的必修科目。

关于刘向《列女传》历代版本的分析,有七卷、八卷、九卷、十五卷等版本说[8],现在常看到的是七卷本,该书以儒家政治思想和伦理道德观念为指导, 将历史上品行节操较高的女性事迹编为《母仪传》、《贤明传》、《仁智传》、《贞顺传》、《节义传》、《辩通传》六卷,并将反面典型编为《孽嬖传》作为第七卷,共有一百多例女性事迹。此书体例看似是女性传文的编录,其实所记事迹始末,并非全是客观事实,作者为了方便表现政治寄寓,虚构了不少内容,这与后来正史中的《列女传》创作是相似的,史官为了某种政治意图,也会对女性传主的事迹进行重塑与美化。所谓的《列女传》等女教书,如同现代的励志书一样,意欲用典型人物、典型事迹激励他人,但典型事迹的真实性和激励作用的有效性都经不起太多理性考量。

刘向《列女传》选取的事迹主要描写的是女性在夫家扮演的角色,即为人妻的善谏、为人母的善教、对舅姑的敬顺。该书多涉及贤妻慈母,但几未涉及为人女的孝,这与作者创作此书的初衷是紧密相关的,主要讲女性婚后应如何作为。因为刘向著《列女传》旨在反对后妃逾礼,所以所选事迹多谈及女性在夫家应如何守礼,也就是对儒家妇礼在具体生活中应如何实践做出说明,树立典范,强调知礼的重要性,以及可能获得的好处,既让帝王明白怎样的女性是贤能的,应该褒奖贤能的女性,同时也可以此来鼓励女性知礼守礼。

关于刘向《列女传》中女性类型的划分,张慧禾认为主要可以分为四种:第一种是有德行者,如《母仪传》中的母亲典范,她们善教,教导儿子明白事理,内助儿辈成就一代王朝帝业或是君子美德,又如《贤明传》中的妻子典范,她们有才德,善谏,能发现丈夫的德行不足之处并及时匡正,使其改过自新,避开祸端,成就美名;第二种是有节义者,如《贞顺传》中的贞妇典范,她们恪守儒家礼教,守礼专一,从一而终,有情有义,贞淑刚烈,又如《节义传》中节妇典范,她们守信重义,忠贞高洁,宁可杀身以成仁,也不求生以害仁;第三种,有才智者,如《仁智传》、《辩通传》中的才女典型,她们博学聪慧,能言善辩,有智谋,具有远见卓识;第四种是祸国乱亡者,如《孽嬖传》中的反面典型,她们凭着姿色或惑君乱政,或淫乱祸国[9]。王利锁认为,刘向对古代女性的类型划分是分两次完成的,首先,他从道德属性出发,将古代女性划分为“贤妃贞妇型”和“孽嬖乱亡”型,也即是通常说的“好女人”范型和“坏女人”范型。其次,在道德属性相同的范型中再进行第二次划分,即“好女人”范型中又分“母仪”“贤明”“仁智”“贞顺”“节义”“辩通”六种,“坏女人”范型中可分“政治祸乱”型与“生活淫乱”型两种。[10]

总的来说,在刘向《列女传》中,不管女性事迹如何分类,具体事迹怎样不同,有一条主线可察,书中女性的德行都是用于辅佐男性以存内助:《母仪传》中突出的女性品质是教子,教子成才,这是协助夫君教育后代,使丈夫的后代能有所作为,以显父母,光宗耀祖;《贤明传》中突出的女性品质是相夫,女性咸晓事理,深明大义,贤惠明理,能在生活上和事业上辅助丈夫;《仁智传》中突出女性的才智,强调的是女性用才智辅助丈夫成就德行事业, 而不是站到幕前干涉政务,这些才干是用来“佐夫”、“匡夫”,而非为女性争取独立自由的才智;《贞顺传》中突出女性的贞洁,能以礼自防,是强调女性不惜牺牲自身的幸福甚至性命对丈夫要从一而终;《节义传》中突出女性的忠义,是强调女性杀身成仁舍身取义的巾帼精神,不惜自身性命,不给男性拖后腿,保全男性,以促成男性成就理想抱负;《辩通传》中突出女性的善辩,是以其伶牙俐齿、多谋善喻劝谏男性完善德行;《孽嬖传》中讲红颜祸水,将男性的失道归罪于女性,成为了男性寡道亡国的替罪羊。刘向把女性妇德的有无与男性的事业成就、国家的兴亡之间的关系强调凸显出来,一方面是提醒男性要好好利用女性的才德智慧成就自身,另一方面又要控制好女性的影响力,防止受制于女性。《古列女传》不仅是一本可以帮助男性辨明何谓“好女人”和“坏女人”的类传,也为女性树立了道德模范,成为后世女性学习的榜样,深刻地指出了女性的仁智仅可用在对丈夫的服从与匡助上,不仅要懂得如何辅助丈夫有功,还要懂得自我约束,这样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贤内助[11]。

三、东汉班昭《女诫》:“女以弱为美”

若说刘向的《列女传》是封建妇德的奠基之作,那么班昭的《女诫》便可称是封建妇德的滥觞之作[12]。《女诫》对后世影响深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建立封建伦理价值观念、维护等级秩序起了重要作用,但也贻害颇深,固化了男尊女卑的等级次序,将男权意志对女性的不平等要求内化为女性自身需求,使得男权的压迫变得合理化、温情化,弱化了女性为自身求解放的心理需求,失去了自由意志。

《后汉书》中载有《女诫》全文,分为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女诫》类似家训类作品,本是用来训诫曹家诸女之书,京城世家感其文采,争相传抄,此书不久便风行各地。班昭作此书的用意,可从《女诫·原序》中察知:

“吾性疏愚,教导无素,恒恐子谷(曹成,字子谷,班昭之子),负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他门,取辱宗族。吾今疾在沉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因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裨助汝身。去矣,其勖勉之!”

班昭自谦其性情粗心愚钝,在教导子女的时候没有常法,时训时不训,担心子女因自己教导无方而没有出息,有负朝廷恩宠,加之自己有病在身,久治不愈,担心自己走后,子女失教,辱没了曹家祖先名声,对不起列祖列宗。专为诸女作此文,是因为男子能自善其身自食其力,无需过多担心,而女子出嫁后依附夫家,在夫家为人处事不同于在本家,若是不加训诲,不让诸女学会为妇之道,担心她们在夫家有失礼节,出丑累及本家名声。班昭在《女诫》一书中,对女性地位、女性言行、夫妻关系、家庭成员间关系等问题做了论述,在论述中,她强调“女以弱为美”(《女诫·敬顺第三》),班昭提出此观点,是与她自身的文学修养以及个人人生经历紧密相关的。

首先,班昭博学高才,她从诸多思想理论中、从历史经验中发现了一条适合当时女性生存和发展的规律:“弱者道之用”(《道德经》第四十章)。班昭出身书香门第,满门英才,父亲班彪是著名史学家,著《史记后传》,长兄班固继承父业,著《汉书》,可是班固因牵连入窦宪案而死于狱中,《汉书》未成,于是汉和帝就命班昭续写《汉书》(3),次兄班超投笔从戎,远征西域,立有大功。班昭文采斐然,除《汉书》、《女诫》外,她的《东征赋》也是汉赋名篇,是后世女性诗才之标尺。班昭博览群书,据不完全统计,《女诫》全文虽不到2000字,但其思想来源援引经典文献不少于17部,其中比较核心的思想,比如 “卑弱”篇中论述女子生来就处于卑下从属地位的思想源于《诗经·小雅·斯干》,“敬顺”篇中的阳刚阴柔思想源于《易经》、《道德经》,“妇行”篇中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的思想源于《周礼·天官·内宰》的“四德”思想,“专心”篇中以夫为天、从一而终等思想源于《仪礼·丧服·子夏传》中的“三从”思想,“夫妇”篇的教子、“曲从”篇的侍奉舅姑、“和叔妹”篇中的家人相处之道源于《礼记》、《孝经》等文献。班昭《女诫》中的诸多思想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其所论述的男尊女卑、敬顺丈夫、曲从舅姑等道理在此前就已经有了,但与儒家空疏的理论比较,这里把它具体化了,使理论变成一种易学易行的实践指导”[13]。班昭在诸多文献和理论中,找到了适合女性生存之道,那就是“弱者道之用”,顺应事物的自然发展,随波逐流,随机应变。老子曰:“上善若水。”(《道德经》第八章)水至柔至弱,却能“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而常言女人如水,女人们每日辛勤操持洗扫油盐茶米等众人皆不乐意为之的粗糙活计,满足了众人的口腹之饥,却从不言自己的功劳,女子之“弱”是善的,更是美的。而班昭强调“女以弱为美”,既可提醒女性要认识到自身所务之事并非微不足道,而要懂得自我欣赏,意识到女性自身之美,也提醒男性要懂得欣赏女性的弱之美。班昭“女以弱为美”思想与儒家、道家抽象空疏理论的不同之处在于,她将“弱用之术”与女性在夫家的具体生活结合起来,论述得详细备至,使女性受教后能在实际生活中具有可操作性。

其次,班昭早寡,她以其人生经验,总结出了一条女性在夫家幸福生活的可行之道:“柔弱胜刚强”。据《女诫》序曰:“(班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黜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是以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嫁为人妇虽有媒妁之言的相互约束,不能轻易毁约,但是妇人还需担心“七去”(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不能让舅姑或丈夫找到休妻的理由,这样才能在夫家长期安稳地生活下去。班昭十四岁嫁入曹家,生有一子多女,战战兢兢地在夫家生活。后来丈夫曹世叔不幸早逝,班昭孤儿寡母在夫家的生活失去了最大的依靠,与其他家人相处不得不谨小慎微,思虑周全。直到她晚年自身儿孙满堂,成为家中辈分较高的长者,她才免于忧勤。班昭深知女子嫁入他门之难,虽有人将班昭封为女教圣人,现代却有人将她贬为有意引导女性人格走向卑弱的罪魁祸首,不管是圣人还是罪人,从其行文中,不难看出班昭对诸女将来在夫家生活的关切。嫁入夫家做他门的儿媳妇从来不易,即使是现代也如此,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妯娌关系等相处融洽很难,所以班昭才会如此恳切,现身说法,希望自己的人生经验能对诸女有所裨益。然而,因为班昭早寡的经历,所以她在《女诫》中很少具体谈及夫妻相处之道,而是侧重于描述与舅姑、叔妹的相处之道,训诲子女的重要性,以及妇人日常的德行规范和丈夫死后从一而终的贞洁观,没有谈及女性应该如何扶助夫君、劝谏夫君,而只是简单地提到“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女诫·夫妇第二》),针对当时男性“徒知妻妇之不可不御”却不知道如何御妇的现象,班昭提出和谐的夫妻关系应该是妇贤夫也贤,夫贤才可以御妇,男性应努力提高自身修养,即使到现代,这种观点也是很合理开明的。不管丈夫在世与否,舅姑都是能决定女性在夫家生活质量和幸福程度的核心人物,与舅姑相处,女性最为可贵的品质便是“善下”。“善下斯为大”,屈己尊人是种有容乃大的广博胸怀,从这个角度去理解女性的“卑弱”“曲从”,“卑”并非“卑贱”的“卑”,而是“谦卑”的“卑”,“弱”也非“软弱”的“弱”,而是指柔弱胜刚强的软实力,而曲从是种顺应,自然无为,不是以刚强的态度去争。班昭主张:“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女诫·妇行第四》)女性既不要争才辩美巧大过于人,也不要争着争讼在丈夫和舅姑面前表现自己的才智,恪守中庸之道即可,不因疏漏为过,也不刻意为善。女性便可以此“卑弱”姿态赢得夫家家人的喜爱和认可,从而在夫家站稳脚跟,使客场变成主场,最终媳妇熬成婆,使自己成为夫家之尊长和权威。

再次,班昭出入宫廷,她以其观政见识,总结出了一条女性在当时环境下实现自身理想抱负的参政之道:“以柔克刚”。据《后汉书·扶风曹世叔妻传》载(4),班昭的才德深得东汉和帝的器重,和帝不仅让她续修《汉书》,还多次召她进宫,让邓皇后及诸妃嫔拜她为师,尊她为“曹大家”。和帝死后,和帝的皇后邓太后先后迎立殇帝、安帝,临朝执政,掌握大权,班昭便成了邓太后的智囊,参政议政,左右东汉政局近二十年。班昭出入宫廷频繁,其建议不仅可以影响邓太后的决策,还为自家谋得封荫,其子曹成“子凭母贵”,官至齐相。邓太后获取权力的方式,并非如男性般在战场角力厮杀,而是在深宫中角智。有时力量不只是来自于阳刚的拳头,更是来自于阴柔的智慧,邓太后善于以柔弱之女性气质运用智慧,驱使他人,为己所用。不管邓太后执政得失如何,班昭都亲眼目睹、亲身感受到了女性对权力独特的影响方式,并从中受益,所以在《女诫》中,与刘向的《列女传》不同,班昭并不反对女性参政,她明知邓太后干政还为其建言献策,且当邓太后就人事去留问及班昭时,她也没有如唐太宗的长孙皇后一般以“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来拒绝发表自己的看法(5)。女性左右政局的方式不一定是武则天式地站在台前做女皇,以柔克刚的形式也可达到执掌大权的效果,班昭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并不认为女性之“弱”是软弱无能,而只是力量的不同表现形式,她不以“弱”为缺点不足,而是深刻地认识到了“弱”的力量,并“以弱为美”。

中国传统文化中蕴含着丰富的理想人格思想,虽然男性理想人格范型与女性理想人格范型存在一定的差异,男性重社会价值,女性更重家庭价值,但是两性理想人格所具备的道德品质却是相似的,因为理想人格具有超越性,这种超越性能同时反映出男女两性对真善美的一致追求。儒家的男性理想人格讲仁义礼智,修齐治平,内圣外王,而儒家的女性理想人格中也讲仁义礼智,理想的女性应求仁、崇义、守礼、有才智,女性理想人格也讲修身齐家,只是女性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一般只能寄托在丈夫或儿子身上,大多只能间接实现,以内助之德辅助他们实现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理想。

注释:

(1)据《毛诗正义》之目录之“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毛诗正义四十卷”曰:“陆玑《毛诗草木虫鱼疏》亦云:‘孔子删《诗》授卜商,商为之序以授鲁人曾申,申授魏人李克,克授鲁人孟仲子,仲子授根牟子,根牟子授赵人荀卿,荀卿授鲁国毛亨,毛亨作《训诂传》以授赵国毛苌。时人谓亨为大毛公,苌为小毛公。’据是二书,则作传者乃毛亨,非毛苌,故孔氏《正义》亦云:‘大毛公为其传,由小毛公而题毛也。’”

(2)班昭作《女诫》是为了训诲将要出嫁的诸女,以便她们学会在夫家为人处事,不使取辱宗族;《女论语》是宋氏姐妹假托曹大家之名而作,专为“敬戒相承,教训女子”;《女孝经》是因作者的侄女“特蒙天恩,策为永王妃”,所以作者才作此文“戒以为妇之道”;二十五史中收录的《列女传》是为妇人树立典型模范,以正教化。

(3)《后汉书·列女传第七十四·扶风曹世叔妻》:“著《汉书》,其八表及《天文志》未及竟而卒,和帝诏昭就东观藏书阁踵而成之。”

(4)参见《后汉书·列女传第七十四·扶风曹世叔妻》:“帝数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焉,号曰大家。每有贡献异物,辄诏大家作赋颂。及邓太后临朝,与闻政事。以出入之勤,特封子成关内侯,官至齐相。时《汉书》始出,多未能通者,同郡马融伏于阁下,从昭受读,后又诏融兄续继昭成之。永初中,太后兄大将军邓骘以母忧,上书乞身,太后不欲许,以问昭。……太后从而许之。于是骘等各还里第焉。”

(5)参见《旧唐书·列传第一·后妃上·太宗文德顺圣皇后长孙氏》:“太宗弥加礼待,常与后论及赏罚之事,对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妾以妇人,岂敢豫闻政事?’太宗固与之言,竟不之答。”

参考文献:

[1]《十三经注疏》整理委员会.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2]张启成.诗经风雅颂研究论稿.北京:学苑出版社,2003.

[3]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4]吴晓铃.方言校笺及通检十五之方言校笺二.周祖谟,校.北京:科学出版社,1956.

[5]焦杰.《易》《礼》《诗》对妇女的定位——西周至两汉主流妇女观.西安:陕西师范大学,2010.

[6]刘淑丽.先秦汉魏晋妇女观与文学中的女性.北京:学苑出版社,2008.

[7]班固.汉书. 北京:中华书局,1975.

[8]刘园园,刘向.《列女传》版本考略.江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2):70-73.

[9]张慧禾.中国女性类传的发轫之作——刘向《列女传》的传记意义.浙江师范大学学报, 1998,(5):82-85.

[10]王利锁,刘向.《列女传》女性类型的认知特征.中国文学研究,2011,(2):41-43.

[11]李山,邓田田.论刘向在《列女传》中的政治寄寓.中国文学研究,2008,(2): 38-42.

[12]陈志伟,张翠萍.《女诫》——封建妇德著作之滥觞.图书馆学研究,2009,(9):93-95.

[13]周峨.班昭.《女诫》再解读.重庆邮电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5):736-738.

编辑:鲁彦琪

Look Back on Three Models of Female Ideal Personality in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HU Haitao1,ZENG Kai2

(1.Political Department of Military Transportation University, Tianjin300161,China;2.Propaganda Department of Gui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Guiyang Guizhou550003,China)

Abstract: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portrayed three models of female ideal personality such as a graceful maiden,a good wife and who has a weak character, which reflected the expectation of the ideal female personality of that times. The culture service for the reality, so these three models gradually deviated from the original meaning, which became to imprison female development. Look back on emergence and evolution of these three models of female ideal personality, we can understand the women in the long history from anther perspective, and re-examine the impact of the Chinese traditional gender culture gene on the development of the modern gender.

Key words: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female; ideal personality; model

中图分类号:C9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0539(2016)03-0034-06

作者简介:胡海桃(1984-),女,湖南桃江人,讲师,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传统文化;曾凯(1985-),男,湖南湘潭人,哲学硕士,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原理。

基金项目:贵州省教育厅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项目“传统文化视野下男性气质培育路径研究——以贵阳市部分高校大学生调查为基础”(14QN047)阶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2015-08-15

DOI:10.3969/j.issn.1672-0539.2016.03.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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