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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调节还是自我扬弃
——现代市场经济资源配置的逻辑演化

2016-03-20

当代经济研究 2016年2期
关键词:社会福利资本主义市场经济

卢 江

(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杭州310058)

自我调节还是自我扬弃
——现代市场经济资源配置的逻辑演化

卢 江

(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杭州310058)

市场配置资源观是古典主义经济理论的核心,也是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基本价值取向。从18世纪末至今,市场配置资源观的逻辑不断被修正,经济理论和实践的糅合致使经济资源配置总体呈现“大市场、小政府”转向“去政府的纯粹市场”再转向“大政府”的特点。自律性原则被打破后,传统市场的权力平衡机制不复存在,致使现代市场越发脆弱。市场纠错功能内在逻辑矛盾,自由放任也绝非没有条件。市场配置资源不能解决社会福利公平缺失的问题,充分就业并不意味着社会福利的最优配置。现代自由主义批评了古典自由主义的资源配置观,并逐渐演化成新的资源配置模式,即经济民主。经济理论和实践表明,市场配置资源的逻辑演化证实了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经济制度自我扬弃的论断。

市场;资源配置;社会福利;经济民主;现代自由主义

近代文明史以来,人类社会一直在探索国民财富增长的路径。围绕这个议题,实践派和理论派争论不休,直到重商主义时期,理论派才逐渐摒弃经院式哲学,转向实用主义,也正是从此开始,另一场关于市场和政府在配置资源、推动经济增长和促进社会和谐发展等问题上孰优孰劣的争论拉开了帷幕。在争论中,许多学者一开始就割裂了市场和政府的内在联系,使它们成为对立的范畴。理性的经济学人——如果他们是务实的、并且是忠实的世界经济史的研究者——不难发现症结所在,即必须首先要弄明白什么是市场,什么是政府。在这场延续了几百年的争论中,后人似乎离先哲们越来越远,甚至有意或无意地曲解他们的理论。特别是,西方经济学鼻祖斯密的“大市场、小政府”思想,被逐渐演化成现在的“去政府的纯粹市场”理论,且不说这种观点在逻辑上完全站不住脚,更不应该忘记,斯密的自由贸易理论固然缔造了英国的强大,但后起国家德国和美国更是通过贸易保护政策使自己在短期内能与英国分庭抗礼。2008年全球经济危机后,过度膨胀的市场权力已经受到政府权力的强劲冲击,“大政府”成为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演变的最新态势。纵观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市场经济也只是人类社会历史在特定阶段上的产物,经过漫长的、新的生产文明洗礼,市场经济产生和发展的社会背景已经产生异变:金融垄断资本取代自由竞争资本成为市场经济条件下追逐剩余价值的主导;资本主义基本矛盾日益激化,周期性经济危机愈演愈烈。尽管自由放任的辩护士们坚信市场自我调节能够解决经济危机,但无论从理论上还是现实上,其主张都被证明只能是幻想。实践的深刻教训使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政策呈现了理论上的复归①。本文认为,对资本主义经济规律的把握必须从市场经济产生和演化的历史着手,同样地,对资本主义经济运行方式和未来发展的说明也必须建立在充分认识市场经济先天性弱点和缺陷的基础上。因此,本文将从市场自律性缺失、市场事后纠错、市场经济福利和资源配置未来模式四个方面对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自我扬弃过程进行尝试性论证。

一、自律性缺失致使市场配置资源的有效性下降

市场经济的盛行得益于古典学派,在斯密、萨伊等经济学家的思想影响下,尽管出现了周期性危机,但奉行市场配置资源的资本主义经济坚挺了一个半世纪。在大萧条之后,凯恩斯的国家干预学说在较短时期内实现了资本主义经济的复苏。主张自由市场经济的学者却力言:只要有足够充分的时间,市场的自我疗伤机制一定会使其脱离大萧条的苦海。对此,凯恩斯不以为然并驳斥道:“从长远来看市场可能会起作用,然而从长远来看我们也都死了。”[1]242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基于短期的凯恩斯理论,特别是国家干预理论,其对现代市场经济运行的影响并不确定,它既有可能弥补市场在资源配置上的不足,也有可能加剧经济的波动。相对传统市场而言,现代市场的结构更加多元化,市场内在关联更加紧密,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再加上产业链的不断延伸和细化,商品生命周期的任何一环都有可能给整个市场带来灾难性的影响。2008年的经济危机就是现代市场更加脆弱的一个典型例证。美国预算和管理办公室前主任斯托克曼指出,2008年第四季度证券化抵押贷款集聚时,商业银行总资产高达11.6万亿美元,其中有毒资产仅有2000亿美元,所以华尔街的倒闭并不会引发大萧条,“如果华盛顿允许市场规律自行运转,把那些犯错的投机商处理掉,危机将会悄然消亡。”[2]然而,在雷曼兄弟倒闭之后,伯南克和保尔森宣言的金融核熔毁谎言却成了救市的内在推动力。值得思考的是,如果斯托克曼的数据属实,为什么在现代市场中,谎言能够影响经济?基于对市场的考察,本文认为以下两个原因能够解释这个问题。

第一,市场自律性条件不再满足。波兰尼认为,“市场经济意味着一个自律性的市场制度;用更专门的名词来说,这是一个由市场价格——而且只由市场价格——来导向的经济。这样一个能不依外力之帮助或干涉而自行组织整个经济生活的制度,自然足以称之为自律性的。”[3]109显然,现代市场经济已经改变了以纯粹价格机制为导向的特点,不再具备自律性条件②。那么,外界强势进入的干扰就会打破市场经济的平稳运行,其中最重要的因素是信息。从正常的逻辑来看,信息本应作为市场经济的最终反馈结果,现在却成为可由非市场势力掌控的、并扰乱市场运行的事前变量。现代市场经济中,信息往往是独占的,并为强势主体掌控,故而对信息的真伪甄别成本非常大,在实践中逐渐形成一种惯性特征,即对权威部门或人士所发布或宣扬的信息,宁可信其真,不可信其伪,即便事后证明这些信息为虚假的。缺乏自律性市场的内在约束,构建竞争性信息市场的企图是不可能实现的,“要在信息不全或市场机制不完整的状况下(这可说是全球常态),国家的干预就必然存在,以有效改善资源分配的效率。”[3]4问题是,国家干预是否有效取决于对市场运行基本状况的判断是否准确,其本身既要依赖市场反馈的事后信息,还要受事前信息的制约,这就导致经济运行产生了不确定的外在张力。

第二,市场无力提供监管约束机制。事实上,市场失灵的重要原因是它本身不可能提供有效的监管约束。对于市场而言,长期最大利益的追逐意味着短期最小成本,目光短视的和效应总会破坏经济秩序。从长远来看,市场或许的确存在信息披露和惩罚机制,然而代际之间利益分配的成本早已超过了收益。所以,市场经济中契约的缔结与合约的执行必须依靠法律的介入,缺乏监管的市场可能比政府垄断的市场效率更低、风险更高。如果说先天性的监管缺失导致了市场经济的脆弱,那么外界监管的力度则决定了市场经济的脆弱程度。在前述案例中,伯南克和保尔森的政府救市最终被证明是为了维护美国权贵资本主义集团的利益,其救市计划付诸实践之前,没有切实有效的方法来对政府权力寻租进行监管,进而使他们夸大其词的谎言变成了权贵阶层肆意掠夺市场利益的“合理依据”。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政府也是有限理性的,其作为市场参与者的目标函数和其作为监管者的目标函数往往是不一致的,通常而言,前者显得更为突出,致使市场经济振幅进一步增大,即“政治体制并没有纠正市场失灵”[1]VII。

综上所述,现代市场经济的脆弱性既是由市场先天的监管机制缺失所致,也是因为它逐渐摒弃了自律性的核心精神。实践证明,不可调和的矛盾和不可规避的周期性危机迫使现代市场经济在没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一方面必须加强价格导向机制的自律性重塑,另一方面必须重新反思与政府之间的对抗关系,寻求新的平衡合作。基于此,现代市场经济的动态发展是一个不断进行自我扬弃的过程。

二、事前不可行的自由放任导致市场资源配置事后纠错功能失败

尽管凯恩斯的警句不断提醒着人们,但市场经济的辩护者们仍然不断宣称市场经济有自我恢复和调节的功能,“自由主义者认为所有的保护主义都是因为耐心不够、贪婪与短视而造成的错误,如果没有保护主义,市场将自行解决其困难”[3]254,“如果不是那些反自由主义者所提出的保护政策,自由主义会不负所望;并不是竞争性制度与自律性市场要对我们今天的病症负责,该负责任的是对这个制度与市场的干涉”[3]256。但摆在人们眼前的事实是,市场从来都是事后纠错,没有任何国家有充分的自信让其在出现经济危机的时候无所作为,也从没有任何经济体实行彻底的自由放任,究其根本,是因为这不仅在实践上是行不通的,在逻辑上也是存在自我否定的。

首先,市场纠错功能蕴含双重悖论。一方面,市场作为交易场所,它本身只能作为一种载体,自身不可能产生经济行为;另一方面,市场作为交易行为总称,它是抽象的经济关系总和。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市场经济活动都并非市场范畴本身的特性。实际上,市场经济活动说到底是具体的市场参与者经济活动的集合,是具体的市场参与者经济行为的反映,市场的纠错功能最终是对市场参与主体的经济行为的制约。然而,作为理性经济人,市场的参与者都是为了追逐自身利益最大化。也就是说,消费者与消费者之间、生产者与生产者之间以及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并不总能达成双方利益一致,这是市场盲目性的表现之一。此外,市场往往还具有自发性和滞后性,这些弊端正是市场参与者根据自由市场精神做出的“合理的”、事前经济行为的结果,现在却成为市场要纠错的对象,显然在逻辑上存有前后不一致,即第一重悖论。另外,忽视上述问题,市场的纠错功能经常达不到合意的效果。斯密曾以屠夫和面包师为例指出,个人追逐自身利益最大化会无意间促进社会整体利益的形成,这个观点的成立是有条件的,即社会整体利益的形成必须以每个人的最大利益已经实现作为基本前提。遗憾的是,在现实经济中,最大化的利益追逐会诱发市场竞争秩序的混乱,甚至会导致两败俱伤,此时个体的最大利益尚且不可实现,更不必说社会整体利益的形成。即使是在竞争性市场中,资本也有追逐超额利润的内在动力,一旦获得外生条件的成功扶持,原有的市场平衡将会被打破并产生波动。从当前经济理论和实践情况来看,市场纠错的最主要工具是价格机制。在新古典主义学派看来,政府无需干涉总需求不足导致的经济衰退,只要给市场足够的时间,经济就能自动恢复,因为如果市场均衡价格水平过低,企业会自动缩减生产规模,市场价格会有上涨的潜力,进而重新盘活企业的生产积极性并拉动经济复苏。问题在于,市场经济波动恰恰是根据价格信号而作出反应的结果,所以用价格机制纠错价格机制是市场事后调节的第二重悖论。本文认为,导致上述双重悖论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市场本身会产生资源配置的扭曲效应,着重体现在不平等上,换句话来说,即“市场提供的激励不是引向创造新财富而是引向攫取别人的财富,”[1]7这是市场所蕴含的资本逐利的必然结果。对此,市场纠错只能在局部范围内实施,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所缓和,但不可能通过自我调节而彻底改变上述矛盾。

其次,自由放任张力需要权力依赖。自由放任的政策在经济危机前总会被搁置或不予被采纳,并非缘于经济干预主义者的耐力不够、目光短浅等,而是自由放任的实现条件无法满足。从经济史和经济思想史的角度来看,自由放任的经济主张是伴随市场经济的崛起而产生的,但市场经济只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在特定阶段的产物,“没有一个社会能不具有某种形态的经济制度而长期地生存下去,但是我们这个时代之前没有一个经济是受市场的控制(即使是大体上的)而存在的,”[3]109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经济发展所遵循的是集体的共识和社会意识的固化。自由放任并不是自然现象,达尔文式的自然进化不可能产生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自由放任推崇者从来都不会否定一个井然有序、产权清晰的市场环境存在的必要条件,也就是说它本身实际上需要权力的干预。在自由放任资本主义时期,“当时主要的自由贸易工业,即纺织业,即是由保护性的关税、外销补贴,以及间接工资补助等扶助手段创造出来的,自由放任本身也是由国家强行实施的”,[3]250“通往自由市场的大道是依靠大量而持久之统一筹划的干涉主义,而加以打通并保持畅通的”,[3]252换句话说,所谓的自由贸易本质上是隐性保护贸易,在当前的世界经济贸易格局中,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所宣扬的贸易信条依然如此。另外,自由放任在很大程度上会主张弱肉强食的竞争法则并实施严格的淘汰制,这意味着,如果市场出现经济危机,结构性和周期性失业的工人以及依靠政府救济的人都将面临厄运。显然,对于任何政治领导集体而言,这些“去社会伦理”和“去政治哲学”的经济增长信念都是不可取的。自由放任也不等于经济自由主义,它在很大程度上脱离了市场的现实,并逐渐成为一种市场原教旨主义学说,“通过国家全面推出对追求利润的企业活动的管制或控制,把自由放任原则的病变转化成经济现实。这种把人类社会交给自我控制和使财富乃至福利最大化的市场——充斥着理性地追求私利的行动者——的企图,在任何发达、甚至在美国的资本主义早期阶段上都没有任何先例。这是资本主义经济学家对亚当·斯密的误读,就像苏联极端的100%国家计划的命令经济是布尔什维克对马克思的误读一样。毫不奇怪,这种更接近于神学而不是经济现实的‘市场原教旨主义’也失败了”。[4]

如前所论,当出现经济危机时,如果依靠市场自我纠错,这本身就已经否认了市场经济内在的自由价值信仰,且在本质上是矛盾的逻辑;另外,自由放任的市场理念并不具有可持续性的政策实用特性,因此,与之相适应的市场经济福利理论也存在诸多问题,从根本上来看,以古典学派和新古典学派的某些思想为基本信条的市场经济福利是不符合社会现实的。

三、市场资源配置先天性公平缺失无法保证市场经济福利

在现代福利经济理论看来,社会福利如若达到最大,必然要求实现充分就业。实际上,市场经济理论从古典学派开始,就不断宣扬充分就业这种假想状态;新古典学派则从一般均衡和局部均衡的角度来探讨市场经济的具体运作机制,无论哪一种,都是为了追求经济效率最优,从而企图实现经济福利最大。本文认为,对市场经济福利的考虑需要回答两个问题:第一,充分就业状态可实现的条件与社会福利总量的内在关联。其中必须要明确,社会福利最大化的内涵是否就是全部市场参与者最大福利的加总?在向充分就业状态不断逼近的过程中,市场经济福利总量是否单调递增?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实现稳态或均衡对于社会福利总量而言并无意义。第二,在自由放任体系中,市场作为基本的提供主体在社会福利的配置上存在严重的公平缺失该如何处理。

首先,市场经济下充分就业不仅缺乏可实现的条件,更不必然导致社会福利达到最优。理性而言,社会福利达到最优并不应该仅仅强调数量,更需要关注社会福利的分配是否公正,否则容易产生贫富两极分化与社会福利总量最优的并存局面,“如果收入不平等是由于高效率生产要求造成的——就像在资本主义下的情况——那么,市场配置资源将不会是最佳的选择。”[5]187在这种情况下,富裕者阶层掌控着社会最大多数的资源、信息和可得利益,贫穷者阶层只能享受最基本的经济发展福利,这显然不是社会福利所追求的最优状态。至于充分就业,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对其内涵和存在的条件产生质疑。琼·罗宾逊认为充分就业注定是一个模糊概念;施韦卡特否认了充分就业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可实现性,“一个自由放任的资本主义经济无论怎样也不会达到充分就业”,[5]144“除非是非常短的时期内,资本主义是不能成为充分就业的经济体系的”。[5]145在指出资本主义与充分就业在基础上不相容的同时,施韦卡特还阐述了在经济民主制度下充分就业实现的可能。且不论充分就业理想状态的可实现条件,单就充分就业状态自身而言,它还存在一定的结构性失业和摩擦性失业,这部分失业者的社会福利并没有得到补偿。根据古典理论,只有在每个个人追求利益最大的同时,社会整体利益(可以近似看成是社会福利)方可形成,显然,根据这样的逻辑,充分就业并不意味着社会福利最优。此外,最新的成果研究表明,“当今发达国家的现实是:‘增长的果实’被极少数社会阶层窃取了”。[6]没有任何充足的条件证实,在向长期均衡或者稳态不断逼近的经济路径上,社会福利总量是单调递增的,其根本原因在于:一个经济体的社会福利存在正向扩张和反向紧缩双重效应,二者力量的对抗造成了社会福利呈现不稳定的波动态势。

其次,市场配置型社会福利公平缺失。整体而言,社会福利可以分为市场配置型和政府配置型两类,市场配置型社会福利是指,在生产要素市场和产品与服务市场的竞争性均衡状态下,市场参与者所能获得的社会福利。市场配置型社会福利包含两个组成部分:一是个人绝对收入增长引起的社会福利正向扩张;二是贫富差距悬殊导致的社会福利反向紧缩。市场经济自由主义者过分地宣扬和强调了第一点。他们认为,市场配置资源存在涓滴效应,社会中最贫穷的人最终也能够享受到市场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好处。这种观点遭到了理论界的质疑,例如,“坊间流行的‘涓滴经济学’,即经济成长对于包括贫民在内的全民有利,实则无历史根据”,[3]4“如果一切完全由市场决定,那么滴水不断的现象通常就不太会发生。……在1989~2006年,美国人口中最富有的10%的人获得了收入增长部分的91%,其中最富有的1%的人则占据了收入增长部分的59%。……即使在经济增长较快时期,通过市场机制产生的‘涓滴效应’也非常有限。”[7]不可否认,市场配置型社会福利的正向扩张的确存在,但其增速远落后于社会福利反向紧缩的增长速度,进而导致市场配置型社会福利的公平缺失。对此,“即使资本主义的热心拥护者亚当·斯密也相信,自由市场对大多数人来说,会产生有害的影响。……他认为在任何社会福利和利己动机之间的较量中,社会福利‘应该针对所有其他动机建立平衡’。”[8]58然而,这种平衡机制的建立是市场能力不可及的,由此,政府的干预和调节被要求提上日程。政府配置型社会福利,一方面可以作为市场配置型社会福利正向扩张的替代性补充,即直接增加社会福利总量;另一方面也可以针对市场配置型社会福利反向紧缩而发挥缺陷性补偿作用,即遏制社会福利总量的损失。“大多数的结论是,一个道德社会需要政府干预——人民必须接受监管福利型国家,以限制人的自私、个人主义的冲动,并激发集体讨伐,从而为人们的生活提供意义。”[8]61

社会福利,从个体角度来讲,是反映社会经济发展的最直接的指标。在一个纯粹由市场配置资源的经济体中,社会福利无论是在总量还是在公平上都不能达到最优,必须依赖政府的干预,现实的经济运行也证实了这一点,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的福利保障体系是由政府配置的。近年来,经济学理论界出现一种观点:作为资本主义国家的典型,“美国似乎已经从自由市场经济转向了凯恩斯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混合经济状态,并由此产生了大量的非生产性的政府策略。”[9]其判断依据就包含上述社会福利配置方式的变化,除此之外,它还有更深层次的含义,即资本主义经济资源配置可能发生的未来趋势。

四、现代市场经济资源配置的经济民主趋势证实了马克思的预言

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经历了几百年的发展,市场配置资源的内在逻辑已经发生了演化,尤其是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使人们变得更加理性和实用主义,古典主义理论宣扬的“大市场、小政府”和极端自由主义鼓吹的“去政府的纯粹市场”观点在现实经济运行中都是不可取的,即便是里根政府的供给调整也是在强有力的政府保证下推进完成的。换句话说,“大政府”在经济中所扮演的角色日益浓厚。有学者认为,“大政府”的出现是现代市场资源配置逻辑演化的必然,并试图为资本主义经济制度进行辩护:“不信奉社会主义,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信奉自由贸易和自由市场的原则,并憎恶一切国家或国家社会主义的改革。”[10]但该观点并没有得到大多数保守主义者的认可,他们认为,政府干预在短时期内有可能使经济危机得到复苏,但从长期来看,政府的干预本身就加剧了市场运行的波动。无论反驳和质疑的声音多么强烈,我们必须客观面对现实:当前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经济资源配置方式呈现出新趋势,即从现代自由主义走向经济民主。

现代自由主义是区别于古典和新古典自由主义的社会经济及政治哲学流派,它摒弃了自由放任的经济发展思想,并将社会公正、平等与自由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在经济改革和政策取向上,市场自我调节和纠错不可能抑制资本逐利的本性,现代自由主义者认为,市场配置资源必然加深贫富两极分化,这种社会矛盾只有依靠政府再分配措施才能得到有效解决。然而,现代自由主义者并不赞同社会主义改革,他们指出,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尽管存在诸多弊端,但在民主自由、经济效率和活力等问题上依然是优于社会主义经济制度的。究其根本,现代自由主义属于典型的改良派,对他们而言,财产私有、雇佣劳动和市场经济并没有被当作是必须要打破的制度,这些制度造就了经济运行总体的相对稳定,至于体制内的矛盾可以通过允许并增强政府干预来得以缓解。本文认为,现代自由主义理论本质上与自由放任理论一样,其目的都是维护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但其对自由放任主义表面上的质疑也反映了市场配置资源观的最新演化:一是传统意义上的市场经济已经被摒弃并不可再生,正如波兰尼指出:“金本位制的最后失败就是市场经济的最后失败。”[3]340即便是新古典主义者想要恢复政府最小化的市场经济,但金本位制缺失注定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不可能取得成功,拉美的自由化改革是最好的证明。二是政府不直接参与配置资源,但通过强势的政策调控影响并改变市场配置资源已成为社会发展不可回避的现实。尽管现代自由主义——无论是凯恩斯主义的“公平资本主义”还是后凯恩斯主义的“新自由主义”——百般强调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没有缺陷,但对“大政府”现象的解释无疑是一种妥协,以至于它们带有严重辩护色彩的理论学说显得十分疲软,毫无说服力。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无法否认以美国为首的现代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继续繁衍正是得益于“大政府”的存在。更值得引起注意和深思的是,现代自由主义力排众议下的“大政府”将被掩藏已久的经济民主重新提上日程。

经济民主在20世纪作为经济组织的一种管理模式曾被付诸实践,南斯拉夫是典型的国家,但因为高度集中的政治体制和外部因素,南斯拉夫的经济在1980年代崩溃了。市场经济制度的辩护者宣称经济民主只能在市场配置资源的方式下才有可能实现,因为经济民主的根本在于经济自由,这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首先,马克思早在1848年发表的《关于自由贸易的演说》中就深刻指出了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下的自由绝对不是工人阶级发展的自由,而是资本剥削劳动的自由;其次,从资本的本质和内在逻辑来看,私有制为主导的经济结构是不可能真正实现经济民主的。财产的集中是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必然结果,资本的强弱在很大程度上又决定了民主的程度,所以,罗尔斯以此为基本理由否定市场经济下的民主。施韦卡特在总结南斯拉夫、日本资本主义和西班牙合作社组织的经验基础上提出他独特的经济民主观,即工人管理的市场社会主义模式。该模式包含三个特点:每一个生产型企业由工人民主管理;日常经济是一种市场经济;新的投资由社会所调控。[11]施韦卡特的市场社会主义模式特点都已经并正在被资本主义国家经济验证,这是经济实践不可否定的。资本主义资源配置的经济民主走向已经既成事实,但经济民主模式能否长远持续则取决于它自身的成熟程度。本文认为,对经济民主模式的把握应该注重两点:第一,经济民主不仅仅是管理模式,更应该成为一种基本的制度安排。是否存在异化劳动成为经济民主模式是否稳定的前提和核心,从这个角度来看,走向经济民主意味着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正在不断自我扬弃,资本依附下的异化劳动以各种可能方式向合作劳动转化。第二,经济民主模式是有成长阶段的,不成熟的经济民主离不开法治,成熟的经济民主意味着社会分工的自觉性形成,社会经济组织形式亦将完成否定之否定,呈现自由人联合体的状态,这正是马克思早已指出的必然王国向自由王国飞跃,只有达到这种情况,自由、平等和民主才可能真正实现。

在资源配置方式未来选择中有一种颇具代表性的声音——主张修复和约束政府的权利,尤其是要回归稳健货币和财政公平的时代,重新塑造自律性市场。然而,社会经济发展不可能呈现周而复始的轮回,再者,自律性市场抑制了人性的本能,对自由、平等和民主的选择也存在极大的约束和限制,而且自律性市场的信念蕴涵着一个全然空想的社会体制。[3]52综上所述,现代市场资源配置的内在逻辑表明,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组织模式和制度调整都在不断进行自我扬弃,这证实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揭示的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未来发展的历史规律,只是马克思阐述的合作社和股份制是两种较为低级的扬弃方式,现代市场资源配置的扬弃方式更为复杂,这也是在现有条件基础上研究向更高社会经济形态过渡的必然课题。

注 释

①理论上主张自由放任的呼声越来越强,而在实践中大政府对经济的干预却越来越多,这种干预是市场经济本身弊端的必然结果。所谓复归则是指,当前资本主义市场经济运行中政府的干预愈来愈多地偏向经济学早期理论的重商主义信念。

②波兰尼认为,自律性市场的观念实际上是乌托邦的,它的发展受到社会本身自我保护的阻止。

[1]斯蒂格利茨.不平等的代价[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4.

[2]斯托克曼.资本主义大变形[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4:25.

[3]波兰尼.巨变[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4]霍布斯鲍姆.如何改变世界[M].北京:中央编辑出版社,2014:10.

[5]施韦卡特.超越资本主义[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

[6]米歇尔·于松.资本主义十讲[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50.

[7]张夏准.资本主义的真相[M].北京:新华出版社,2011:137-138.

[8]亚龙·布鲁克,唐·沃特金斯.自由市场革命[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

[9]巴罗.不再神圣的经济学[M].北京:中信出版社,2003:VII.

[10]桑巴特.为什么美国没有社会主义[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26.

[11]施韦卡特.反对资本主义[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62.

责任编辑:孙立冰

F014.3

A

1005-2674(2016)02-033-07

2015-10-09

浙江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

卢江(1986-),男,江苏沭阳人,经济学博士,浙江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与中国经济实践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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