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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经》母题在维多利亚前期女性文学中的重现

2016-03-19何素平

安康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失乐园赎罪母题

何素平

(定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甘肃 定西 743000)

《圣经》母题在维多利亚前期女性文学中的重现

何素平

(定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甘肃 定西 743000)

《圣经》是构成西方文化“二希”传统和文学渊源的重要组成部分。自中世纪以来,圣经文化母题在欧洲文学经典中频繁出现,尤其在维多利亚前期女性文学中,常以“家园”“爱情”“赎罪“死亡”等主题模式不断重现。

《圣经》母题;维多利亚前期文学;女性文学;重现

自中世纪以来,《圣经》文化母题在欧洲文学经典中频繁显现,而在十九世纪的英国,《圣经》文化母题更是受到女作家们的青睐,诸如奥斯丁(1775—1817)、勃朗特姐妹(1816—1855)、盖斯凯尔夫人(1810—1865)、乔治·爱略特(1819—1880)、沃尔芙(1882—1941)等。这些宅在家庭狭小空间尽情驰骋想象的女作家,无论有无宗教信仰,都熟知《圣经》并深受其影响,她们对人世苦难常怀悲悯之心,乐于表现“家园”“爱情”“赎罪”“死亡”等主题,并且常常与类似的《圣经》母题相关联。

维多利亚前期(十九世纪中叶),是英国女作家集中涌现、成就斐然的阶段,其中勃朗特姐妹、盖斯凯尔夫人和乔治·爱略特的创作最为引人瞩目。她们把《圣经》的“家园”母题阐释为“失乐园”与“复乐园”主题,把“爱情”母题与“仁慈”相联系,把“赎罪”母题与“忏悔”相交融,把“死亡”母题与“重生”相对照,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在其创作中反复示现,并予以俗世的理解和诠释。

一、“失乐园”与“复乐园”母题

“家园”母题是贯穿《圣经》始终的宏大母题,它反复体现为“失乐园——复乐园”的情节模式。在《圣经》中,以色列人屡失家园,又在上帝的指引下,最终重返家园。伊甸园是上帝最早为人类始祖创造的家园,终因夏娃亚当偷食禁果而“失乐园”,从此上帝引导人类走上了“复乐园”的艰难历程。在《圣经》中,以色列人屡次经历了“失乐园——复乐园”的命运。迦南是上帝应许给亚伯拉罕以色列人的家园,因到埃及逃避饥荒而“失乐园”,后来在摩西和约书亚的领导下,以色列人返回迦南,终于“复乐园”。“巴比伦之囚”事件中,5万多犹太人背井离乡,被掳掠到巴比伦而“失乐园”,最后又回到耶路撒冷,也等于“复乐园”。

《新约》的“天国”即终极意义的“乐园”,有两重寓意:一是善人死后与上帝同在的灵魂居所,可以喻指建构有信仰的永生的精神世界;二是理想社会,重返“伊甸园”,即是在信仰的引领下,建设人间乐园,从而赋予“复乐园”以现实意义。

上述《圣经》“家园”母题及其“失乐园——复乐园”模式,在维多利亚前期女性文学中,以各自的方式屡屡再现。简·爱总在寻找家园,盖兹海德府是童年备受歧视和精神虐待的异己生活环境,劳渥德寄宿学校是青春苦闷的精神牢笼,桑菲尔德是爱情苏醒却不得圆满的伤心之地,在桑菲尔德,简·爱最终“失乐园”。沼庄是找回亲情的温柔之乡,却不是她的家园,所以简·爱拒绝了圣约翰的使命婚姻,重返桑菲尔德。夏娃只有跟亚当在一起,才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身心皈依之所。简·爱的家园是跟爱情结合在一起的伊甸园,最后在芬丁庄园,简·爱跟罗切斯特长相厮守,实现了“复乐园”的生活梦想。

盖斯凯尔夫人的《克兰福镇》里,描绘了一个充满友爱同情又不乏纠纷是非的温情小镇。在克兰福镇那个“女人王国”里,守旧虚荣的女士们常常心怀戒惧明争暗斗,演练“失乐园”的戏码。但结尾仍属“复乐园”模式,“从那以后克兰福镇的社交圈子人人言归于好,一如往日,对此我真是万分高兴”[1]218,体现了作者宽厚仁慈的人道主义情怀。

乔治·爱略特的记忆力真好,她能把弗洛斯河边的自然景致和生活细节记得那样清晰;耐心也足够,她可以沉静地花1000多字去描写道尔考特磨坊及其周边环境,并且像写剧本似地酷爱人物对话。这与现代作家刻意抹去人物的生存环境不同,这是身居家园福地的传统作家对生身之地的沉湎与迷恋。其间,麦琪与兄长汤姆的误解隔膜,是“失乐园”,结局兄妹和好,是“复乐园”。

二、“爱情”与“仁慈”母题

在希伯来文化中,人类第一次爱情发生在《旧约·创世记》伊甸园里,亚当夏娃的爱情初始只有心灵相悦,亚当一见夏娃就喜欢:“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2]2偷食禁果被逐出伊甸园之后,才有了身体的结合与子孙的繁衍,这便开启了人类灵性之爱与灵肉结合两种爱情模式。

维多利亚前期女性文学中,这两种爱情模式都得到了充分地演绎。在克兰福镇这个保守小镇上,爱情以相当矜持隐秘的方式存在,玛蒂小姐和霍尔布洛克先生相恋三四十年而未结婚。女人可以不出嫁,而在做针线和社交中度过一生。镇上的女人们听说格兰玛夫人要嫁给霍金斯大夫,都认为她“发疯了!”“太傻了!”波尔小姐认为:“女人结了婚就会变得容易上当;……正因为有些女子头脑太简单,所以才不能坚持独身生活。”[1]147这样单纯的行为方式使人联想到鸿蒙初开的伊甸园,可以看作是温文尔雅的盖斯凯尔夫人以小说方式对婚姻爱情进行的研讨。

女作家们笔下的爱情,常常与同情、悲悯、仁慈结合在一起。同情使卑微的家庭女教师简·爱和情感伤痕累累的贵族罗切斯特彼此相爱,并且升华了他们的爱,使之充满神性,罗切斯特对简·爱如是表白:“我爱你就象爱我自己的肉一样。”[3]332最后终于实现了灵与肉的完美结合。小说不惜以两人结婚的“大团圆”俗套结尾,以实现简·爱“我想有个家”的伊甸园梦想。

《呼啸山庄》中的爱情是可以致人死命的另类表现,宽恕与仁慈只存在于林顿和凯瑟琳身上,因为他们毕竟受过文明的教化。而从小被剥夺了受教育权利的希思克利夫,在凯瑟琳选择嫁给林顿后,心里滋生的却只有复仇的烈焰:“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我都宽恕,我爱谋害我的人——可是谋害你的那个,我怎么能呢?”[4]164纯灵之爱只关注精神契合,往往与世俗规范相冲突。因之灵性爱情的威力更大,并且常常以毁灭人的肉体和摧毁俗世幸福为代价。

三、“赎罪”与“忏悔”母题

基督教“原罪”观念影响下的西方文化是一种“罪感文化”,李泽厚说:“一般思想史喜欢说西方文化是所谓的‘罪感文化’,即对‘原罪’的自我意识,为赎罪而奋勇斗争:征服自然,改造自己,以获得神眷,再回到上帝怀抱。”[5]《旧约·创世记》亚伯拉罕“杀子献祭”的故事,《旧约·出埃及记》里逾越节宰杀的羊羔和无酵饼,都具有“赎罪”意味。这种意味在《新约》里更为突出,耶稣亲自走上十字架,替代羔羊为人类赎罪。

在“罪感文化”背景下产生的西方文学,充斥着原罪与受难、罪与罚、罪与赎的思想主题。在维多利亚前期女性文学作品中,源自“罪感文化”的“赎罪”意识,似乎更为普遍。《玛丽·巴顿》中,约翰·巴顿的临终忏悔,发露了背离福音的自责:“到后来,我感到了失望,我不再希望人们的举动能符合《圣经》的训言;我又觉得自己也不用努力依着《圣经》去做了。……我从那时候起便一步步往下堕落,堕落,堕落。”[6]502但弥留之际的巴顿只能忏悔,永远丧失了赎罪的机会。

叛逆无疑是犯罪,结局却总是救赎。凯瑟琳与希思克利夫之所以产生超越生死的爱情,是因为他们的灵魂“一模一样”,都是叛逆的着魔的类似烈火和闪电的,凝聚了高强度生命能量的灵魂。凯瑟琳答应了林顿的求婚后非常痛苦:“我要是上了天堂,奈丽,会非常不自在。”[4]81她梦见自己在天堂哭泣:“天堂好像不是我的家。”[4]81她去世前却和上帝讲和:“远远超脱尘寰,高高翱翔在我们众人之上,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到了天堂,她的灵魂都有了归宿,与上帝同在!”[4]167连恶魔般的希思克利夫也改邪归正:“昨天夜里,我到了地狱的大门口。今天,我的天堂近在眼前——我都看见它了——离我还不到三尺远!”[4]330尽管他上天堂是与凯瑟琳相会,而不是和上帝同在。

简·爱和罗切斯特与上帝貌合神离,却丝毫没有减弱《圣经》对其思想言行的影响。拒绝了牧师圣约翰以上帝名义提出的求婚,说明简·爱不是虔诚的信徒。但她引经据典的日常话语,处处闪现着《圣经》的烙印,既有向罗切斯特的激愤辩白:“……我们站在上帝脚跟前,是平等的——因为我们是平等的!”[3]330也有和罗切斯特幸福婚姻的炫示:“没有一个女人比我更加同丈夫亲近,更加彻底地成为他的骨中骨,肉中肉。”[3]593罗切斯特作为忏悔贵族的典型,身处命运低谷时开始反思自己的厄运缘由:“最近,简——只是——只是最近——我才看到并且承认,上帝掌握着我的命运。我开始受到良心的责备,开始忏悔;开始希望和我的创造者和解。”[3]588并且收获了奇迹:简·爱感应到他的荒野呼唤,回到了他的身边。

四、“死亡”与“重生”母题

《圣经》中的死亡有三种基本类型:第一种是自然死亡,如《创世记》中亚伯拉罕、雅各、约瑟等人的享尽天年寿终正寝,往往与蒙神祝福相关;第二种是神的惩罚,如《路得记》中的以利米勒、玛伦和基连,因背弃神而遭惩罚;第三种是最经典的死亡,是与重生相结合的成道,如耶稣被钉十字架,三天之后复活,从而由一个“道成肉身”灵肉结合的血肉之躯,升华为一个纯灵的存在。这一母题,深深地影响了西方人对于死亡的理解和想象,死亡不只是肉体生命在俗世的终结,而且是天国灵性之旅的启程。

在维多利亚前期英国女作家的创作中,对死亡现象的诠释也有与《圣经》相仿的三类:除了自然死亡外,既有俗世苦难的解脱,神的惩罚;也与灵魂的重生、天国的永生相关联。对《简·爱》中关在阁楼上的疯女人伯莎而言,死亡是磨难的终结,痛苦生命的解脱,也是命运(神)的惩罚。而在简爱幼年时期就已经去世的“母亲”,却是与“月亮”意象合二为一的永生形象,是自尊、坚强、勇毅等人格力量,即灵魂的化身。

《玛丽·巴顿》里,约翰·巴顿的临终语显示了福音对凡人的感召力量:“我这种竭诚奉行福音的时期并不长久,可是我真快活得像在极乐世界里一样。”[6]501约翰·巴顿的死,使他从贫困苦难的生活中获释,并且在祈祷和忏悔中,重新找回了纯净的自我:“上帝已经听到了那个人的祈祷。他已经安慰过他了。”[6]503巴顿的灵魂因此得以安息,精神获得重生。

在《呼啸山庄》中,爱米丽·勃朗特以哥特式小说的手法,写希思克利夫与凯瑟琳肉身死后灵魂的重生,一个牧羊小孩看见过他们的身影。在这里,死亡首先体现为神的责罚,凯瑟琳背叛了她和希思克利夫的爱情,嫁给了画眉山庄的林顿,却在懊悔和自责中煎熬至死。希思克利夫在疯狂的复仇中也没有得到快乐,他们都在痛苦中死去,既是解脱也是受罚。但是,死亡让他们摆脱了现实世界的门第财富差距,在灵界实现了平等,享受他们不朽的爱情。

较之《呼啸山庄》疾风骤雨式的爱欲激情,《弗洛斯河上的磨坊》的抒情方式是比较平凡温婉的。虽说麦琪的性格与凯瑟琳不无相似,都带有特立独行的野性意味。但凯瑟琳遭遇的是情感的错误选择导致的生死之恋,而麦琪却是兄妹间因个性和生活观念差异造成的误解失和。在小说的结尾,麦琪在洪水中独自驾船去救汤姆,在漫天大水中两人和解。最后兄妹俩沉没在洪水里,死亡弥合了他们性格观念的差异和心灵的间隙,他们将在天国相依为命,墓碑上刻着:“他们至死不分离。”[7]这句话来自《旧约·撒母耳记》:“扫罗和约拿单,活时相悦相爱,死了也不分离。”[8]这是超越了一切恩怨的血缘亲情的永生。

[1]盖斯凯尔夫人.克兰福镇[M].刘凯芳,吴宣豪,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

[2]圣经·新约(和合本)[Z].南京: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中国基督教协会,2003:2.

[3]夏洛蒂·勃朗特.简·爱[M].祝庆英,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4]爱米丽·勃朗特.呼啸山庄[M].张玲,张扬,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

[5]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6:306-307.

[6]盖斯凯尔夫人.玛丽·巴顿[M].荀枚,佘贵棠,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63.

[7]艾略特(Eliot,G.).弗洛斯河上的磨坊[M].祝庆英,郑淑贞,方乐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475.

[8]圣经·旧约(和合本)[Z].南京:中国基督教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中国基督教协会,2003:290.

【责任编校朱 云】

Recurrence of the Biblical Motifs in the Early Victorian Women Literature

HE Suping
(Derpartment ofChinese,Dingxi Teachers College,Dingxi 743000,Gansu,China)

TheBibleis important part oftwowestern cultural traditions as“Greek and Hebrew”and literary sources.Since the medieval time,HolyBible's cultural motifs appear frequentlyin European literature classics,especially in the early Victorian women in literature,theyoften recur through topics mode such as“home”“love”“atonement”and“death”,etc.

the Biblical motifs;the earlyVictorian Literature;female literature;recurrence

I106

A

1674-0092(2016)02-0035-03

10.16858/j.issn.1674-0092.2016.02.008

2015-11-18

何素平,女,甘肃定西人,定西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比较文学和外国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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