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生发展视角下的返乡农民工社会适应
2016-03-19卢云龙子张世勇
卢云龙子 张世勇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
毕生发展视角下的返乡农民工社会适应
卢云龙子 张世勇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
[随着我国返乡农民工人数的不断增多,该群体的社会适应问题也越发引人关注。运用毕生发展理论将返乡农民工的毕生发展分为青春期、青年期、中年期三个阶段并进一步分析发现,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是一个从个人角色到家庭角色再到社区角色不断递进的适应过程,返乡农民工毕生发展阶段的青春期主要为个人角色适应时期、青年期主要为家庭角色适应时期、中年期主要为社区角色适应时期。解决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问题应当兼顾环境的改善和个体不同发展阶段的需要。
返乡农民工;毕生发展;社会适应
一、引言
近年来随着我国经济结构的调整与发展,农民工回流趋势明显增强。根据《2013年全国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中的数据,2013年在本地就业的农民工人数为1.02亿,人较2012年增加359万人,较2008年增加1783万人,连续五年呈上升态势。返乡农民工从城市回到乡村的历程是一个时空不断变换的循环过程,对于他们而言在“打工—返乡”的流动中“返乡是生活中的常态”[1]。正是在这样打工—返乡—再打工—再返乡的“两栖状态”[2]中,返乡农民工一直经历着不断变化的返乡生活。返乡农民工返回家乡面对的是与城市截然不同的生活环境,往往会出现适应困境。付光伟认为农民工不仅存在城市适应的难题,也在农村当中存在经济、社会、心理层面的适应性障碍[3]。返乡农民工中存在适应能力的代际差异,田先红的研究发现在返乡农民工群体中中老年返乡农民工相较于年轻一代的农民工更容易适应返乡生活[4]。袁松认为年轻一代的返乡农民工由于宏观生活背景不同以及文化变迁的影响而不能快速适应返乡后的生活[5]。以上研究着眼于返乡农民工社会适应的能力和困境,一定程度上忽视了返乡农民工主体在返回乡村后的适应往往是动态调整的过程。吴孔军等人发现,返乡农民工对家族文化的态度呈现年龄差异,中青年返乡农民工结合自身经历通过新的村庄行为成为家族文化的有力推进者,由此,返乡农民工回乡后的社会适应过程往往也是农村文化的嬗变过程。[6]陈锋等人指出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因其回乡成因不同而存在类型差异并且他们返乡的社会适应呈现阶段性、反复性及最终定型化的特点。[7]张世勇从生命历程的角度分析了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过程,家庭角色在较大程度上决定了返乡农民工的生活期望和社会归属,家庭角色的变化影响着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8]
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这个过程既与村庄社会文化等客观条件有关,也与返乡农民工个体的家庭角色有关,而且有阶段性和反复性的特点。在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过程中,村庄的社会文化条件,个体的家庭角色究竟对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本文运用毕生发展理论来分析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过程,将返乡农民工所处的毕生发展阶段与其返乡适应困境相结合,分析个体层面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的一般过程。
二、相关理论和研究设计
本文以对返乡农民工生活史的深度访谈为资料依据,结合毕生发展的相关视角先划分出返乡农民工毕生发展的各个阶段。总结返乡农民工社会适应的一般过程。毕生发展理论是关于个体心理层面的理论,因而本文是在微观个体层面讨论返乡农民工群体的社会适应过程。
毕生发展理论认为人的一生都在不断地发展,人的一些新特点、新形式是在发展的过程中逐步出现并得到加强,发展具有持续性、多维性、情境性的特点,人的一生都处在发展之中,该过程中任何阶段的经验对发展都具有重要的意义[9]。任真等学者在梳理毕生发展理论的进展时指出,毕生发展是一个动态变化的系统,是强调选择性适应的发展,即适应能力随年龄的选择性变化。[10]毕生发展强调个体与环境的互相建构,把人的一生依照年龄划分为五个连续的阶段:婴儿期、童年期、青春期、成年期、老年期,[11]在划分个体发展阶段的同时,毕生发展理论也逐渐提出了选择性优化与补偿模型、控制与动机理论、综合模型等解释个体发展的分析模型。[12]
控制与动机理论强调人的一生在不同阶段存在不同的发展任务,而为了实现适应性发展,个体通过控制策略达到目标的实现与放弃[12]。控制理论中的核心观念是初级控制和次级控制,简而言之,初级控制是指个体因需要而试图改变环境,次级控制是指个体适应或顺应环境;在此基础上衍生出选择与补偿两个原则以应对个体一生中可能面对的事件和挫折。[13]现实生活中个体的发展必须应对各种事件,由于社会对不同年龄的人赋予不同的社会角色,为了实现人生任务和承担社会角色,个体必须做出选择或者为失败的选择做出补偿。
毕生发展观是一种较为全面的发展观,将发展看成纵贯人一生的持续过程,视为一种心理和行为相协调的发展。这为我们从静态和动态两个方面认识返乡农民工的个体发展阶段以及回乡后的社会适应提供了理论指导。在静态方面,运用毕生发展理论分析返乡农民工在不同发展时期的特点,将访谈对象的年龄依照该理论提供的年龄阶段结合实际划分为青春期、青年期、中年期三个连续的毕生发展阶段。返乡农民工作为一个流动群体,其一生中大多时间都在“打工—返乡”的历程中度过,他们的成长与发展也伴随着该过程同步进行。在外出打工与回乡生活的不同情境下,他们面临着不同的选择。毕生发展理论中的控制与动机观点,为一个人的发展阶段划定了基于初级控制上的适应标准,通过分析返乡农民工在不同发展阶段下的选择与补偿行为可以考察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过程。在动态方面,毕生发展不仅注重考察静态的人生任务也强调动态变化的环境与文化因素对个体发展的影响。返乡农民工回乡后的社会适应过程不仅有个体内部的影响也有生活环境的影响,这些影响包括人生的重大事件、社会发展等。家庭与农村社区作为返乡农民工回乡后社会适应的主要场域,他们的结构变化以及建设发展对返乡农民工社会适应过程也存在影响。
三、资料来源和案例基本情况
依照《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切实做好当前农民工工作的通知》中对农民工的定义,即在我国改革开放、城镇化、工业化过程中涌现出来的新型劳动大军,他们的户籍仍在农村,主要从事非农业生产,有的在农闲季节外出务工,亦工亦农,流动性强,有的长期在城市就业,成为产业工人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中的返乡农民工是指因为某些原因暂时或永久回乡生活的农民工。
本研究采用深度访谈法和观察法,调查地点为江西省泰和县T村,是江西一个典型的宗族性村落,该村由5个村民小组组成,有143户居民,人口518人,耕地面积673亩,人均耕地1.3亩。村中传统的农业作物是水稻,其他经济作物主要是烟叶。T村约有100多人外出打工,主要的打工地是广东省。
本文的案例主要来自于在T村对返乡农民工进行的深入访谈。期间共访谈返乡农民工13人,男性10人,女性3人。多数人在小学或初中阶段就已经外出打工,由于回乡建房、结婚、照顾子女等原因返回家乡,并且表示近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次外出打工。从职业上划分,大部分返乡农民工曾在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工厂里工作,如家具厂、制鞋厂、铅蓄电池厂等。依照信息的强度本文选取了4个访谈对象作为深入分析的案例。
案例1,LLL,男性,25岁,已婚并育有两子,初中文化水平,回乡是因为要在老家建房。在他初中未毕业时就已经跟随舅舅外出打工,开始是在赣南的家具厂里面打工,后来在编制袋厂里面工作,这期间更换了很多工厂。由于掌握熟练的木匠喷漆技术,他对自己目前打工的工资还算满意。目前赋闲在家,忙于家中房屋的建设。对于回乡后的生活他觉得自由。
案例2,LSB,男性,24岁,已婚并育有一子,初中文化水平,回乡是因为要照顾自己年幼的孩子。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开始在养殖场后来主要在东莞的服务行业工作,回乡前已担任会所初级管理者的角色。回乡后靠种地和在建筑工地上打零工维持生活。返回家乡后因为交流的人变少了他觉得无聊,同时由于孩子的出生而富有较强的家庭责任感。
案例3,HVS,女性,33岁,从外村嫁入T村,小学文化水平,育有三个子女,因为照顾两个孩子的学业而返回家乡。小学没有毕业便外出打工,对于打工起初觉得好玩后来觉得累,现在和丈夫一起在东莞从事快递行业的工作。在外工作十年,每年过年回乡期间都会特别注意维护邻里关系。现在回乡后的主要工作就是照顾孩子的起居。
案例4,LLX,男性,53岁,外出打工13年,在蓄电池厂做管理职务多年后因为铅中毒回家务农。回乡后不仅经营鱼塘还打水井、种烟,收入来源较多。现为第一村民小组组长。回乡后的主要精力在规划自己今后的发展和村务上。
四、结果与分析
(一)返乡农民工毕生发展阶段
本文将返乡农民工的发展阶段划分为青春期、青年期、中年期三个连续的阶段。依照毕生发展理论当中的控制策略,处在不同发展阶段的返乡农民工均面临不同的人生任务,这些不同的人生任务就是此阶段他们应该面对的主要问题,即“控制”。因而,这样的划分可以为我们从静态和连续的角度掌握返乡农民工群体的发展和社会适应过程提供参考。根据现实情况,返乡农民工经历连续的发展阶段,其发展阶段的边界也并非是清楚明确的,他们或者正在经历某一阶段或者为即将进入的发展阶段做出了规划。
青春期。具体来说处在青春期发展阶段的返乡农民工,年龄大多在15至25岁之间。此时他们不仅已经生理成熟,而且也开始追求独立与自我,思维逐渐富有逻辑性,但是身上仍然带有强烈的理想主义色彩,对外部世界既向往又恐惧。由于正在社会化过程中,返乡农民工还需要学习在社会上生活的技能。这里使用青春期一词并非指此阶段的返乡农民工处在青春发育期,而是指他们此刻的思想仍然不够成熟,正在成长当中。
青年期。处于青年期的返乡农民工,年龄在25岁至40岁之间。他们不断成熟,心理和社会功能不断发展和完善。在事业方面,处于稳步上升的黄金期,在个人方面,他们从原有家庭中独立出来,对打工的看法开始摆脱理想主义色彩,逐渐具有现实理性,并且选择伴侣组织家庭,适应多种的社会角色并抚育下一代。这里使用青年期一词,主要是描述此阶段的返乡农民工,在个人事业以及家庭方面具有的充沛精力以及活跃的创造力。此时期的农民工在外务工时间已有较长时间,打工事业正趋向稳定,是自我发展成长的关键时期。在外工作几年之后,农民工会进入某一固定行业,虽然会变换不同的工厂但是从事的职业趋于固定。此时的返乡农民工,主要面临的人生大事是结婚生子。
中年期。对中年期返乡农民工来说,他们的年龄在40岁至55岁之间。处在此阶段的返乡农民工生理心理成熟稳定,此刻他们拥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以及来自家庭亲人稳定的支持。他们追求事业的满足感,也担负着更大的社会责任和个人责任,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处在人生压力最大的时期。除此之外,他们较为成熟理性地看待打工,没有了原来的浪漫主义,更多考虑家人之间的和谐以及家庭角色的协调。这一时期同样是返乡农民工个人发展以及“打工—返乡”历程即将结束的转化过渡时期,这里使用中年期一词意在强调此刻的返乡农民工发展阶段的平稳性。中年期返乡农民工有了稳定的工作或者固定的收入来源后,外出的农民工越来越关心子女。家中有着较明确地性别分工,一般为男性在外继续打工,女性回家照顾孩子,也有的夫妻同时回家看管孩子。无论怎样的一种方式都体现出了对家庭、对子女未来的重视。而随着他们经济实力的提高,返乡农民工在家庭之外也更关注村中事物。
(二)社会适应过程分析
1.青春期——个体角色适应时期
LLL说:“当时外出打工换了很多厂,舅舅在灌西镇开了家具厂,我就在他的厂子里面工作,后来工厂亏了。出去工作也是因为家中的经济压力大,那时年龄太小被叫作‘童子工’,因为身份证的原因还回来了一次。”LLL现在是一名油漆工,对自己第一次外出的记忆是“到外面很害怕,回到家中也怕再出去,因为对外面什么也不懂”。
LSB说:“15岁初中毕业时家中的经济状况不好,自己成绩也不好,觉得读书没有用,所以就没有再上学。看到那些成绩不好的都出去打工了而且也听说外出打工很好就出去打工了。现在看是刚从学校出来不适应社会,后来也去了表哥的鞋厂工作,但是有几个月没有拿到工钱就没做了,在亲戚那里打工不好,如果干得好他就叫你多做,干的不好自己也不自在。和亲人一起出去也别扭,因为被管,自由少。”
对于第一次打工的感受,LSB说道:“开始是和姨丈到福建的养殖场工作,那时候自己也怕出去,因为对外面什么都不懂,也不熟悉还想家。”由于初次踏入社会,很难适应陌生人社会,所以农民工第一份工作大多凭借地缘关系或血缘关系获得。此刻的农民工处在原有核心家庭的庇护之下,但外出务工已经说明他们正在脱离父母照顾,社会的历练使他们明确家庭支持的重要性并对今后的发展有了方向。打工的经历为他带来了生活的经验并由此能够谋划未来的生活。LLL说:“现在就要想以后准备干什么,和亲戚一起出去也有钱赚,但是被管。就想着以后去赣州做家具。”从LSB的叙述中可以看出第一次外出务工的农民工虽然有亲朋带领但是对家乡的思念,对家庭的眷恋依然不减。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开始意识到自己同家庭的重要关系。但由于生活阅历尚浅,此时期的返乡农民工对生活仍带有浪漫主义的期待,责任意识和家庭意识虽然出现但并不强烈,这可以从回家后认为“好玩,不受人管”体现出来。该时期他们经历了从一名学生、孩子的角色逐渐转变为家中在外务工的生产力再到返回家乡后重新扮演孩子角色的过程。此时的农民工在生理方面处于成长发育期,并且正在进行社会化,返乡原因主要是对打工地社会的不适应,他们的返乡可以说是对原来家庭生活以及社区的再熟悉。他们虽然外出打工,但是由于正在成长过程中,加之此阶段外出工作的时间较短,所以对家庭和社区的依恋比较严重,在父母眼里他们仍然是孩子,而他们的父母对他们有过高要求。比如LLL说:“家里面当然好啊,好玩、自由、不受人管。回来有时候也去地里面帮忙”。可以看出回乡后家庭在经济上对LLL并无过多限制。所以,从社区规范和与父母的关系来说,他们的适应也较为容易,返乡后承担的也是一个孩子和社区成员最基本的角色责任。
从青春期返乡农民工的发展状况上来说,最初打工的艰苦与回到家乡后相对平稳的生活形成了对比。此时,他们需要对自我发展的状况形成一个判断并对未来做出选择,判断目前自己所处的状态,即目前的状态是否与家中的期望一致,选择即以后是否打工,是和亲友一同打工还是自己独自寻找工作?LSB说:“回来之后家里人不愿意我再从事服务业,因为现在受社会影响,如果违反法律就不好了。虽然在家好但是现在也没有想过不出去,年轻人还是要出去闯一下。至于具体的打算现在也没有。”毕生发展理论中的控制策略此刻便体现为家庭对他的预期,选择与补偿则体现在他今后外出务工的打算,以及回乡后目前的生活为今后做出的支持。而能否在这一阶段明确好自己的发展状况,达到身心的统一平衡则是影响他们返乡后社会适应的关键。这时期的返乡农民工主要完成对自我角色变化的认同感适应,即返乡农民工对家庭内部个体角色转变的认同,而如何能够适应这种变换是该时期的重要任务。
2.青年期——家庭角色适应期
通过对返乡农民工发展阶段的划分,此时期是返乡农民工自我发展成长的关键时期。他们的职业趋于固定,LSB在谈到工作时说道:“现在一个人闯,只要有钱赚见到厂子就去,因为工厂里上班辛苦,后来就到了服务行业里面一直做管理。”HVS在回忆从业经历时也说道:“开始在工厂踩电车,工作累,工资只有五、六百元。后来因为身体差,父母心疼就回家并结婚,结婚后和老公去东莞一起跑快递,现在有十年了。”不仅是在事业上逐渐有了起色,面对婚姻感情处于该发展阶段的返乡农民工也逐渐有了清晰的认识并为此采取了行动。从HVS可以看出,她的婚姻是回乡后经父母安排定下的,这与当时农村婚姻观念并不十分开放有关。对于婚姻LSB的观点比较具有代表性:“自己与老婆是在2009年在工作中认识的,当时是旅游结婚,现在的风俗不讲究进祠堂结婚。小时候结婚的风俗比较多,现在经济条件好大家都忙,没有人来参加。结婚对人生的影响比较大,打工以后要回来的想法也是在结婚的时候产生的。结婚前可能玩得多一些,结婚后就不会了。附近打工的人都是家中有事走不开、走不远的人,比如带小孩。自己现在就是在家里面帮别人做做建筑,工资比较低。现在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子,自己在外面也有熟人,找工作不成问题,主要看工资收入情况。孩子现在还小,走不开,以后也想过做生意。”这里可以发现,在配偶的选择上“80后”、“90后”多在打工地结识伴侣,而年纪更长的则由别人介绍家乡的人成婚。这方面的差异,不仅受当地的风俗变化的影响,也受到宏观社会变迁的影响。在这一时期,很可能出现农民工第一次较长时间的返乡。在多位受访的男性当中,他们主要表示自己何时回来结婚,从LSB表露的言语中可以发现家的观念已十分深刻。他们逐渐完成对原有家庭的脱离,直到下一代的出生组建自己的核心家庭。此时此刻的返乡农民工家庭观念强烈,作为父母的责任意识明确,家本位的思想开始促使他们的注意力向下一代产生倾斜。家庭的维护和发展,自我角色的再次变化都说明这时期返乡农民工的主要任务是适应家庭关系和家长角色。这里不仅延续了青春期角色变化的特征还使适应的获得转移到新的核心家庭。
案例LSB的经历告诉我们,结婚育子对于人生的重大意义不仅影响到个体的返乡行为,还直接影响到今后家庭的发展规划,可见此时期返乡农民工对家庭的适应占据首位。结婚育子的人生任务直接影响了返乡农民工的选择与补偿行为,在选择方面由于照看子女的需要,在家的农民工此时会就地务工或者就近务工,以补贴家用。在等到孩子出生后或者孩子长到一两岁的时候再次外出打工,而孩子由祖辈抚养。从组建核心家庭开始,返乡农民工的打工就有了目的性。如果说此前外出的他们是懵懂的少年,那么此刻他们则更加理性。HVS的叙述则可以表明补偿的策略:“东莞时孩子就在打工的地方读公立小学,学费是每学期4000元,但是在这里只要几百元就可以了。家中的学校教读书写字比较早,打工地方的学校读书不教写字。教育还是外地的比较好,儿子在外面读书就比较活泼,而姐姐和妹妹在家里上的就没有那么活泼,孩子自己也想以后去外地上学。现在自己在家也可以照顾小孩,公公婆婆在教育方面没有我们好。”由于外出务工不在家中,对下一代的抚养尤其在教育方面,农民工觉得亏欠孩子,而多把提供经济支持作为一种补偿性控制策略。一方面是受地理条件的制约,他们不能与子女相见,而把子女带在身边学费则较高,另一方面受到了祖辈文化程度不高的限制。可以看出她为了能够给子女一个较好的学习环境,在衡量了学费与教育水平之后,决定回乡让子女接受教育而自己则亲自照顾孩子帮助孩子的学习。这是考虑了现实的教育责任和家庭经济状况之后的补偿性选择。
从青年期返乡农民工的发展来说,返乡农民工此刻认识到自己为人父母,并学会扮演好家庭中的具体角色。返乡后的生活场域就是社区和家庭,返乡农民工在清楚认识了“打工—返乡”的关系之后,他们进一步明确家庭目标,并明确自己的家庭角色。如何才算是一名合格的父母并成为他们,是此阶段返乡农民工在自我发展状况的认识上需要明确的角色转变,而平衡好这种身心内外的关系也就变得重要起来。此外虽然回到家乡,返乡农民工依然会明确好今后外出务工的目标,对自己今后的发展作出规划,这不同于青春期的发展目标,家庭在他们作出决策时有着重要影响,而自我目前的发展状况则较为次要。总的来说,此阶段的返乡农民工面对的社会适应过程主要是适应家庭角色的转换以及由此而来的人生任务。
3.中年期——社区角色适应期
农村社区是返乡农民工生活的主要范围,也是其社会适应的主要场域。此时他们对于农村社区的看法比较成熟和现实。HVS说:“农村现在是比以前好了,除了回来建房自己逢年过节也回来看看周围的邻居,以后会越来越好。玩什么的当然是在家里面最好了,自己和邻居也能够聊得来。自己和老公都觉得能够在附近找到份工作当然最好,最后还是要叶落归根。现在回来一方面是孩子长大了,一方面也是父母年龄大了照顾不了孩子。回来了就可以照顾他们。”HVS的年龄虽然没有进入中年期但是通过她的叙述也可以发现她对今后生活的预期。家中孩子的成长以及父母的衰老逐渐影响到返乡农民工。孩子逐渐成长淘气而叛逆,而父母的衰老不仅不能很好地照顾孩子并且还会有身体疾病的困扰,这都迫使外出的农民工临近中年时再次返乡。与LSB不同的是HVS不仅关注家庭内部关系的和谐,也很注重培养邻里关系。这说明更长时间的务工经历使返乡农民工适应的获得开始发生转变,长时间的务工使他们熟知人情世故,并开始有经济能力在农村社区中建立关系。从此刻开始返乡农民工适应感的获得开始向农村社区偏移。当具备社会角色转换的能力以及担负起家庭责任之后,返乡农民工便需要在本地社区内获得适应,LSB和HVS都提及了建房,这对于他们步入中年期时在村中获得认同和增强自我归属有重要意义,也反映出返乡农民工社会适应的递进过程。
对于已经步入中年期发展阶段的LLX,他的叙述更能体现适应转变的过程。LLX说道:“自己在厂里做管理的时候和领导关系很好,回来之后领导还想着让我回去接着干。但是现在就是打工太久了自己也不想出去了,想搞一些事业,打工也烦了。女儿嫁在了附近,现在儿子28岁了,比较急他的婚事,不要像我们那时那么辛苦。孩子幸福,我们就幸福自己辛苦也无所谓。在家里面干工资比外面的强多了,厂子里干要加班,家里收入好,也可以照顾老人。儿子在外面没什么压力,打工回来还要钱。没办法现在谈了朋友,有花销,也可以理解他。年轻人不会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自己开心了就好了。”从LLX的话语中不仅能够表现出个体角色更好的发展,也能够体现出对家庭角色更好地适应。在个人角色层面上,中年期返乡农民工能够凭借打工的经验做出较好的规划和实践。在家庭角色层面上,同样有着明显的人生任务感,特别操心孩子的婚事便是一很好的体现。将二者结合起来看,中年期返乡农民工能够对个体角色和家庭角色所面对的不同事物做出很好区分,同时“孩子幸福,我们就幸福”更是他们平淡的适应角色变化的写照。丰富的阅历,促使此时期的返乡农民工可以很好地完成前两个时期的角色适应,而对前两个时期的适应为转向社区的适应提供了基础。
因为返乡农民工在不同发展阶段所拥有的社会资本和社会期望的差异,他们适应村庄社会的行为也不同。在谈到返乡后的村庄社会生活时LLX说:“自己现在是第一村民小组的组长,主要负责医疗保险,收水费,发农药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什么都搞。去年自己还组织大家为修路捐款,修的是机耕路,我出了2000元,大家可捐也可以不捐,一些没在路边的也捐了。自己还把捐款人的姓名悬榜公布了。后来有人推举我当村长,那是大家看得起我。自己不愿意当,年纪也大了。自己对村子里面的事情也比较关心。”外出务工的历练使LLX回乡之后能够得到村民的支持,带头募捐修路又使他在村中的威望得以提高,虽然没有担任村长但是依然在尽到村民小组长的责任。LLX返乡后的社会行为说明,处在中年期的返乡农民工,已经能够处理好个人和家庭的事务,并且凭借自身的社会资本更多地参与村庄的公共事务,获得村庄社会的认可进而获得归属感。
从中年期返乡农民工的发展阶段来看,步入中年的他们生活趋于平稳,返乡之后,一方面考虑家庭生活,另一方面也要考虑家庭之外的社会竞争,这本身就是社会适应的重要过程。此时期返乡农民工能够协调好自身以及家庭的发展并逐渐将注意力集中于农村社区,通过有选择的维护村中关系来适应村庄生活。经过观察,从外地嫁来的HVS经常与周围的邻居聊天,遇到困难她们也会互相帮助,这样的行为可以视为该时期返乡农民工应对控制策略的表现。总的来说,此阶段的返乡农民工面对的社会适应过程主要是适应社区角色的转换以及由此而必须应对的村庄社会关系。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发现,返乡农民工社会适应的基本过程是从自身向社区逐渐延展。而且不难推测返乡农民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孩子的成长,将会逐渐注重村庄社会关系的适应,当然,在现实中也有可能是两个同时进行。
五、结论和讨论
综上所述,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是沿着个人—家庭—社区这一逐渐扩大的生活范畴演进的,它们社会适应的基本过程是由其个体角色到家庭角色再到社区角色的逐渐递增的适应过程。农民工最初几次返乡,是毕生发展的初始阶段,此时主要是要适应“打工者”的角色转换。当返乡农民工再次外出务工归来时步入毕生发展的青年期,成家立业是他们该时期的任务,那么返乡农民工则主要适应家庭内部关系,关注家庭的发展承担家庭角色的责任。而返乡农民工具有多次的“打工—返乡”经历使他们拥有了在社区内承担相应角色任务的基础,那么他们则需要来自家庭之外的村庄社会的认可和作为村庄成员的归属感。当返乡农民工步入中老年时,子女外出造成家庭空巢,他们则更加需要来自社区的支持。所以,处在毕生发展的中老年阶段的返乡农民工主要面对的是对村庄社会关系的适应。
当然,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并非是个人—家庭—社区单线路的递进。每一个发展时期三种因素同时存在,只是由于发展阶段的需要使他们更加突出某一方面的社会适应。返乡农民工社会适应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某一阶段的适应行为只是整个适应过程的一部分。毕生发展的每一个阶段都是不断变化的,而人的能动性又是具体的。因此,返乡农民工个人—家庭—社区社会适应过程也应当同每一个返乡农民工的毕生发展阶段相结合。
本文的分析结果表明,农民工是可以返乡并适应返乡后的生活的。虽然在一段时期内农民工如同候鸟一般游弋于城市和乡村之间,但是他们依然具有强烈的落叶归根思想,而这一想法也并非只停留于观念之上。不同发展阶段的返乡农民工社会适应过程就是实践着的叶落归根行为,从个体角色适应经由家庭角色适应最终达至社区角色适应,是一条清晰的农民工返乡之路。从农民工个体角度来看,他们能否返回农村并适应返乡生活,是一个行为主体依次递进的适应过程。本文的案例表明,一些农民工不仅有重新融入对农村社会的意愿,与此同时村庄社会也有吸纳返乡农民工进而实现更好发展的客观需要。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主要发生在村庄生活场域当中,不论个体还是家庭均是村庄的一份子。毕生发展强调个体发展与周遭环境的关系,解决返乡农民工社会适应问题,应当在环境改善的同时充分考虑返乡农民工各发展阶段的特征。不仅考虑返乡农民工群体的共同需要,也特别关注不同阶段的特殊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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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Social Adaptation in Life-span Development Perspective
Lu Yunlongzi Zhang Shiyo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Development, Northwest A&F University)
ract: With China’s increasing number of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the social adaptation problem of this group is attracting more attention. Using the theory of life-span development, the life development of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is divided into puberty, adolescence and middle age. Further analysis found that the social adaptation of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is a continuous adaptation process from the role of the individual to the role of the family and then to the community role. During the period of puberty, the main stage of the development of the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in the development stage is the individual role adaptation period, the adolescence stage mainly for the family role adaptation period, the middle age is mainly for the community role adaptation period. The solution to the problem of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social adaptation should take into account the improvement of the environment and the individual requirements.
ds: Returning Migrant Workers; Life-span Development; Social Adaptation
D412.6
A
1006-1789(2016)03-0044-07
责任编辑 曾燕波
2015-12-18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2012“返乡农民工的社会适应及社会应对机制构建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2CSH018。
卢云龙子,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主要研究方向为农村社会学、返乡农民工、农村社会工作;张作勇,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返乡农民工研究、农村社会学、乡村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