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拉:上海滩最后一个犹太难民后裔的人生传奇
2016-03-18
被生母抛弃,三次婚姻失败
沙拉的父亲老伊麦斯是个犹太商人,生活在德国和波兰交界的边境地区。1939年,德国纳粹迫害犹太人,老伊麦斯辗转流亡到被犹太人称为“东方诺亚方舟”的上海,开了一家经营酒类和地毯生意的铺子。
二战结束后,大多数犹太人都前往了以色列,而老伊麦斯由于年龄大了、血压高、无国籍等原因,留在了上海。1949年,他和一位苏北农村姑娘相爱结婚。转年,沙拉出生了。不久,沙拉的生母抛弃了伊麦斯父女,改嫁了一位留学生。后来,老伊麦斯进入犹太人联合会工作,沙拉也跟着父亲一起搬到了那里居住。
沙拉从小由父亲带大,父亲对沙拉的影响很大。“有一次,因为年轻气盛的父亲没有向日本兵脱帽敬礼,被一个日本兵打了一巴掌,礼帽被打落在地上。父亲告诉我,他没有在日本人面前弯腰去捡那顶很贵的大礼帽,因为帽子有价、尊严无价。他希望我记住,当人格不对等的时候,更要保持尊严。”
沙拉12岁时,父亲因病去世,无依无靠的她只能投奔母亲。此时,母亲又有了一个孩子,而沙拉的外国人脸形让母亲感到很难堪。母亲对她很冷漠,在家里的楼梯下面安置了一个小床铺,勉强可容下沙拉瘦小的身躯,沙拉每天只能蜷缩起来睡觉。“我不在,他们就做大米饭,还吃肉;我在,他们就做小米饭,烧素菜。”沙拉很伤心地说。
“文化大革命”爆发后,身为犹太后裔的沙拉也没有逃过劫难。“红卫兵一次次把我揪出了父亲留下的复兴中路642号房子,从此我再也没能回到那里。红卫兵还剪了我卷曲的头发,以色列政府寄给我的信件也被查抄。就连父亲在青浦吉安公墓的墓地也没有保住,被彻底铲平了。”
1971年,沙拉进入上海铜厂做搬运女工。由于吃苦耐劳,她获得了先进工作者的称号,立了三等功。但是对于沙拉来说,彻底改变命运的办法就是把自己嫁出去。几年后,她找了一个男朋友,婚后生了一个儿子。但是命运捉弄了她,这个男人在外面还有女人,沙拉只好离开了他。
两年后,沙拉再婚。生下第二个儿子后,由于新丈夫不愿意接纳她以前的孩子,她只好又一次离婚。然后,她有了第三次婚姻,这段婚姻也没给她幸福,又给她留下了一个女儿。
1985年,沙拉接到了上海市公安局发给她的通知,准许她出国,前往以色列定居。考虑到中以当时还未建交,她先去了日本,在驻日的以色列大使馆拿到了去“老家”的签证。这时,她却犹豫了:“如果去以色列,就意味着要和三个孩子失去联系了。而对母亲来说,孩子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于是,她又买了船票回到了中国。1992年1月24日,中国与以色列正式建立外交关系。沙拉非常兴奋,觉得可以理直气壮地申请回以色列了……
在以色列靠卖春卷谋生
1991年,41岁的沙拉来到以色列。作为第一个从中国移民到以色列的人,她受到了总理拉宾的接见。
初到首都特拉维夫,她发现这里远不如上海繁华。更没想到,她和孩子们还要面临生死挑战。“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听到外面有爆炸声,就把孩子们带出去,只见到处都是硝烟啊,火光啊,我让孩子们不要怕。深夜,我们刚刚下车,就听到后面‘砰的一声巨响,只是和我们隔着一辆车的距离,我见一个人的肢体被炸得七零八落,碎肉粘在墙上。”说起在以色列的遭遇,沙拉至今心有余悸。
沙拉渐渐习惯了爆炸和动荡,开始找工作,可她不懂希伯莱语,没有一家公司愿意雇用她。为了克服语言障碍,沙拉找街边的老人聊天,老人们既有空闲又怕寂寞,一聊就是半天。沙拉还到中餐馆免费洗碗打杂,目的就是为了与客人对话交流。她身边带个小本子,人家说什么她就记下来,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记。
三个月后,沙拉终于能说希伯莱语了。她从以色列政府那里领取了一笔移民费,还分配到一处房子,一家人总算安定了下来。
沙拉想让自己的孩子们接受良好的教育,于是准备做上海的美味小吃——春卷,来赚钱养家。做春卷是个细活儿,火候要正好,皮子厚薄也要正好。沙拉按照记忆,摸索着在平底锅里用和好的面粉打春卷皮。打坏了四五斤面粉后,终于打出了第一张春卷皮,沙拉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由于春卷在以色列很稀罕,而且味香可口,所以沙拉的生意一开张就很受欢迎,她赚到了一些钱。沙拉告诉以色列人:“中国苏北有句老话:有婆就把婆来依,没婆就靠自己爬。意思就是,当你有人依靠的时候,你会依赖对方;当你没人依靠的时候,你就得依靠自己。”后来,沙拉又从移民局领到了一大笔安家费,她用这笔钱在当地开了一家中国特色的小餐馆。她把小店经营得有声有色,日子也随之滋润起来。她把孩子们送去打工,让他们知道生活的艰辛和生存的法则。14岁的大儿子,在中餐馆打工;13岁的小儿子,在面包店打工;小女儿,被送回了中国。后来,沙拉又把两个儿子送回中国读书,大儿子上了旅游高等专科学校,小儿子进了外语学院。
送走了孩子,沙拉自己也没闲着,投入到与中国人相关的社会事务中——无偿地为以色列司法部和移民局做中文翻译,先后帮助过上千名在那里留居的华人。她说:“我是以感恩的心情帮助中国人的,因为当初中国人民帮了我父亲。”
然而,也有一些事情让沙拉很无奈。一次,她把一个在以色列打工受伤的中国人送进医院抢救,当他脱离危险后,沙拉又帮他买好了回中国的机票,可是对方却逃跑了,沙拉不得不帮他把医院的账结了。还有一次,一个中国妇女被强暴,沙拉把她送到医院,垫付了医药费,两天后这位女子也不辞而别了。沙拉抱怨:“他们在失落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回中国。但是一旦养好了伤,就逃跑了,想滞留国外。”
2002年,沙拉曾协助以色列警方侦破了一起杀人碎尸案。案犯是5名四川人,互相串供,就是不认罪。沙拉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帮他们买香烟、牙刷、电话卡等杂物,还阻止警察动刑逼供。经过21天的努力,他们终于说出了犯罪实情。事后,沙拉受到了以色列司法部的嘉奖,电视、网络都播出了她的事迹。
著名的罗斯蒂克兄弟钻石有限公司的老板找到沙拉,说公司要到中国办钻石展,邀请沙拉去慕尼黑展览会担任翻译。展览会后,沙拉被任命为钻石公司驻中国地区的首席代表。就这样,她又回到了上海。
重返上海,讲述中国好故事
钻石公司在中国的生意并没有那么顺利,有意撤资。沙拉劝阻说:“如果我们走了,其他一些外国公司也会跟着撤,会对中国的市场造成连锁反应。”为了让公司留下来,沙拉主动要求降薪,月薪从5000美元降到了500美元——这是以色列最低工资标准。
第二年,沙拉又找到了自己的爱情,嫁给了上海一位大学教师。她对丈夫很体贴,丈夫喜欢什么,她就千方百计地满足他。丈夫特别喜欢下围棋,她就满上海地为丈夫找棋友。
沙拉还是一位热心的义工。每天早上7时左右,小区居民准能看到她举着小旗,在小区门口义务指挥交通,她操着一口地道的上海话:“慢一点,老太太请你从上面走,请你走人行道。”
发现小区停车位较少,有个别车辆占用了儿童乐园和老人活动场所,沙拉三番五次与居委会和物业交涉。大热天看到小区内的绿化地没人浇水,她就跟物业提议,既然你们不做这件事,那我就来做。她与保姆拿着水桶,顶着骄阳,为草地、树木浇水。在当年社区形象大使的评选中,沙拉被居民们推选为10万洋泾人的形象大使。
早已是富翁的沙拉,热衷于公益事业。她经常到附近的医院去当义工,跟病人们聊天,给他们带食品。她还特别喜欢到新生儿的房间里去,为产妇唱苏北小调,分享新生命诞生的快乐。洋泾地区公立医院的院长聘沙拉为“荣誉职工”,让快人快语的她帮忙解决医患纠纷。
2015年6月的一天,外来务工妹小刘在手术前突然吵闹着要回家,主任医师找来沙拉帮忙。原来,小刘得了卵巢囊肿,想做几千元的腹腔镜检查,医生让她交一万元的开腹手术费,小刘认定医院欺骗了她。沙拉跟她分析了腹腔镜和开腹手术的利弊,并答应帮她补上手术费。15分钟后,小刘终于同意了接受开腹手术。当天晚上,沙拉又特意赶到菜场买了鸽子,煮了汤给小刘送去。
还有一次,急诊室住进一个老人,治疗3周后,老人的生理指标都恢复了正常,可家属就是不愿意接回家。沙拉很生气,替医院呼吁:“医院不是福利院,你们这样做不但占用医院的资源,还影响其他人看病。人不能太自私了,要想想整个社会。”沙拉走访了老人子女所在的街道派出所和居委会,找锁匠开了门,然后和社工一起把老人送回了家。她帮老人把油、盐、米等都买好,又配了三把钥匙,一把交给居委会,一把给了派出所,还有一把套在老人的脖子上,让老人过日子有依靠。
如今,沙拉的女儿在北京留学,大儿子以华是以色列劳动福利部的官员,小儿子辉辉从事钻石生意。两个儿子都在30岁以前拥有了亿万资产,沙拉自己也手握着几百万美元的积蓄。尽管沙拉有着很好的物质条件,但她从未买过名牌包、名牌表等奢侈品。她还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成了《特别狠心特别爱》一书,并四处演讲,用极大的激情向世界传播中国的好声音、讲述中国的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