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彝族“撮泰吉”的巫术内蕴及其社会功能

2016-03-18白伟伟

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巫术彝族仪式

白伟伟



彝族“撮泰吉”的巫术内蕴及其社会功能

白伟伟

(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艺术学院,贵州 毕节 551700)

“撮泰吉”是一种极富巫术性质的古傩戏“。撮泰吉”的巫术内蕴具有乐观性、向善性、主体性等特点,同时“撮泰吉”内蕴的巫术文化具有不断强化主体的自我价值,维护社会稳定的强大的社会功能。

“撮泰吉”;巫术;特点;社会功能

“撮泰吉”是上世纪80年代在贵州省威宁县板底乡裸戛村发现的一种具有浓厚巫术性质的彝族古傩戏,由祭祀、耕作、喜庆、扫寨四个主体部分构成。90年代在国内研究非常火热,但从巫术的角度作研究者可谓是凤毛麟角。庹修明认为仪式活动中的惹戛阿布是智慧、力量和神灵的化身,主持着“扫火星”的傩祭活动,起的是“毕摩”的作用。并就彝族“毕摩”和“苏尼”同惹戛阿布进行了比较,认为惹戛阿布很像是毕摩,但他的宗教色彩比较淡薄,更多的是智慧的化身。同时庹修明认为用烧鸡蛋方式来预兆吉凶、年景,也是一种很古老的巫术。[1]皇甫认为惹戛阿布用常人的语音语调说话,其他“撮泰”老人均用吸气而不是用吐气的方法冲击声带发音说话,音调低沉沙哑,显得十分苍老、奇特,认为这些人并不是阳间的人,而是阴间的人,是他们祖先的鬼魂变的,所以说话和阳间的人不一样。巫婆施行巫术之时,也是运用吸气的方法冲击声带发出声音,这一点和巫婆一样,所以说具有明显的巫术性。[2]本文拟从巫术的概念、特点和社会作用等入手对“撮泰吉”所蕴的巫术性作具体分析。

一、从巫术的定义看“撮泰吉”的巫术性

要说明“撮泰吉”的巫术性,我们首先要正确认识什么是巫术?关于巫术的含义,古往今来中西方很多理论家做了众多阐释,如弗雷泽、泰勒、高国藩等。张紫晨认为:“巫术是人类企图对环境或外界作可能的控制的一种行为,它是建立在某种信仰或信奉基础上,出于控制事物的企图而采取的行为。也就是说,它是人类为了有效地控制环境(外界自然)与想像的鬼灵世界所使用的手段……巫术是幻想依靠某种力量或超自然力,对客体施加影响与控制。严格地说,它并不把被施加影响的客体神化,向其屈服或求告,而是用人的主观行为力图对其施加影响和控制。”[3]

从该定义入手我们分析研究“撮泰吉”。“撮泰吉”第二部分即耕作部分,惹戛阿布问其他四个“撮泰”“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阿布摩作为代表回答说“狗年是荒年,猪年又打霜,虎年燕麦锈黄了,兔年荞子不结果。三年没打雷,九年粮不熟,不闻雀鸟叫,活人没一半,我们送粮种来解救他们”[4]110。这就是现实所面临的恶劣的自然环境,不是心理预期的风调雨顺,相反却是灾害连年,人们无法维持正常的生产生活。人们的思想意识无法解决他们所面临的灾难性的问题,寄希望于超自然的力量来解救他们,于是就有了惹戛阿布和其他四位“撮泰”老人,他们是超自然力量的代表。巫术之所以能让原始社会人相信,因为在形式和内容上,具有某种合理性,因此惹戛阿布和其他四位“撮泰”老人根据当地人受自然环境所困,带给他们粮种,并且由山神老人惹戛阿布亲自教会他们耕作,结果大获丰收,这完全符合张紫晨之于巫术的定义。人类企图对环境或外界作可能的控制的一种行为,之所以要进行控制,是因为它不是按照人们所想的轨迹来发展,人们希望风调雨顺,而实际上却是连年灾害,人们的行为并不是祈求,向其屈服或求告,即向自然灾害,也就是向上天屈服、求告,而是通过人的主观行为、行动、能力来战胜和控制自然环境。具体表现在“撮泰吉”中就是在具有超自然力量、富有智慧的若戛阿布的指导下,他们买牛、训牛、耕作等完成了生产生活,获得了大丰收,用人的智慧、力量、意识战胜了自然灾害的威胁,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巫术在进行控制的过程中有一个重要的仪式就是祭祀,俗话叫“请神”,因为要借助神的力量来完成人们的相关需求,如扫除瘟疫、疾病、灾害等。仪式活动结束之后还要“送神”,这在“撮泰吉”的表演中都有较为明显的痕迹,“撮泰吉”一开场就开始祭祀活动。根据罗德显同志整理的“撮泰吉”译本,开始时,要根据自然环境,风情定向,确定场地。接着插香祭拜祖先。仪式活动结束之后要送神,在“撮泰吉”中具体表现为将面具送到一个神秘的山洞里,正如顾朴光所言,“撮泰吉”面具就是彝族人民心目中神圣的祖先神,平时将面具保存在寨外的祖灵洞中,之所以不将面具存放在村子中间,是怕祖先的鬼魂从面具中跑出来作祟。演出之时,由主持人带领全体演员来到洞前,焚香点烛,燃放鞭炮,再献上贡品,举行祭神仪式,经过这些仪式,面具才可取出。演出结束之后,面具要进行封存,一旦封存,任何人不得乱动,来年演出时候要再进行祭祀后方可取出。[5]

二、从巫术的特点看“撮泰吉”的巫术性

下面我们再从巫术的特点来看“撮泰吉”的巫术性。高国藩认为中国巫术的主要特点是以战胜自然灾害为主要目的,是先人的求生存本能的反应。[6]我们在上文已经提到,因为当地人民没有风调雨顺的自然环境,为了生存,即生存的本能要求,必须要战胜自然。

姜璐璐认为巫术具有以下几个特点:任何巫术都为了一定的目的,目的在于影响和改变客观事物;绝大多数巫术都有特定的仪式或反映形式;巫术一般都有口头巫词;巫术一定有主持人。[7]任何巫术都有一定的目的,“撮泰吉”中所蕴含的巫术目的就是影响和改变大自然的连年灾害,使得人类能够继续活下去。巫术都有特定的仪式或反映形式,在“撮泰吉”中祭祀面具、祭拜祖先神灵、粮食神,训牛、耕作、收获、扫寨,用鸡蛋占卜来年吉凶、收成,封存面具等等都是仪式,这就要求我们对巫术的仪式应该有一个广义上的理解。因为巫术的形式多种多样,某些巫术具有很强的隐蔽性。巫术一般有口头巫词,惹戛阿布说:“敬酒啊敬酒,向天父敬酒,向地母敬酒,向九十九位天神敬酒,向六十六位山神敬酒,向三十三位地神敬酒……向粮食头领苦荞敬酒,向粮食的新媳妇甜荞敬酒,向粮食的毕摩苞谷敬酒……”[4]112这就是祭词,而且绝大多数祭词都是和鬼神相关,关乎神是为了借助神的力量诅咒鬼,进行驱鬼纳吉。巫术一定有主持人,“撮泰吉”中的主持人就是山林老人惹戛阿布,“撮泰吉”四个部分的活动都由他主持,而且该特点还应补充一点,巫术的主持人一般都是能够沟通神灵,因此在他的身上赋有超自然力量。惹戛阿布就是一个具有智慧与超自然力量的巫师。

三、“撮泰吉”的巫术性特点

“撮泰吉”所蕴含的巫术性特点不同于一般巫术,至少包括以下几个独特的方面,一是巫术目的的向善性,主要表现在一是为了战胜自然灾害,祈求风调雨顺,在惹戛阿布的祝词中说:“一颗种子落下地,万颗粮食收进家,装在缸里缸也满,装在磨里磨也满,不装也会自己满,种一季,十年都吃不完。”这是一种良好的祝愿,期盼丰收,期盼国泰民安,并不是为了陷害、诬蔑。相反,如在《红楼梦》中赵姨娘认为自己在贾氏家族中没有地位,是因为琏二奶奶凤姐当家和宝玉在贾氏家族的无上荣光导致贾环和她遭受白眼,没有自由、尊严,因此请马道婆作法,以此迫害王熙凤和贾宝玉,这种巫术就不具有向善性,恰恰是趋向于陷害和致人于死地的想法。“撮泰吉”扫寨活动中也是为了人类能够拥有福、禄、寿,因此扫除灾害、疾病、瘟疫。“要鸡蛋要嘛,斟酒呀敬拜。猪年过去了,鼠年就到来,鼠年十二月,到了十三月。威荣该留着,威荣不要扫,福禄更昌盛,福禄也不扫。口嘴口舌扫,牛瘟马疫扫,猪瘟狗病扫,鸡瘟羊病扫,子孙像凤凰,留在你家了。苦难与纠纷,跟着撮泰去了,千家万家,不靠这一家;千人万人不靠这一人;千寨万寨不靠这一寨。灾害与瘟病,走罗,走罗。”[4]112从上述巫词我们看到“撮泰吉”具有明显的向善性;二是仪式活动过程的乐观性,面对自然灾害,他们积极乐观,买牛、训牛、耕作、收割等等,坚决没有放弃,坚信能够战胜自然,获得丰收,其中的一个细节都有所体现,如在训牛过程中惹戛阿布预先提示,“小心,牛会撬人”,但是四位撮泰老人争先恐后要看牛的“牙口”;三是展演过程突出主体性,主体性一般是指人类在劳动实践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能力、作用、地位,即人的自主、主动、能动、自由、有目的的活动的地位和特性。“撮泰吉”耕作过程集中体现了人的主体性与主观能动性的充分发挥,如阿布摩说“麻洪摩你牵牛,我犁地,阿达姆和嘿布打土块”。这种集体与分工合作协调充分说明了人的主观能动性。

四、“撮泰吉”巫术性的社会功能

要正确理解巫术的社会功能,必须将其还原到当时的社会环境和现在部分特殊的仍然实行巫术的民族地区中,且不能以现在的眼光审视巫术曾经在过去所发挥的巨大作用,一旦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待曾经的巫术则可能会得出巫术具有荒谬性、欺骗性、愚昧性的结论。“撮泰吉”所蕴的巫术的社会功能至少包含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心理调适功能,如在“扫寨”中惹戛阿布的祭词,将疾病、灾害、瘟疫统统扫掉,是不是真的有这种效果,我们暂且不论,但是至少它的这种行为给予人心理上一种莫大的安慰,我们需要的就是扫除瘟疫、疾病、灾害,留下的无非是福、禄、寿,不管扫寨是否确实达到了此种效果,但是有一点要肯定,在人的心理上这种期望是能够达到并实现的,是我们的心理预期借助了某种形式作出了表达,就像我们定了一个目标,然后借助某种力量、形式去努力完成了它一样。同时当地人民通过对“撮泰吉”祭祀、歌舞、庆祝仪式活动展演的参与,深深感受到了集体的力量,从这种集体的力量中找寻到自我文化身份的归属感、认同感和幸福感。二是强化人的主体意识的功能,赋予人战胜自然的力量和勇气,在面对自然环境,人们不是没有作为,而是借助“撮泰”们的力量,战胜了自然,表现在粮食的大丰收,但是这种丰收是靠他们经过买牛、训牛、耕作、打场等多个生产环节来完成的,他们相信自己有能力、有智慧来完成,这是人的主观能动性、主观意识在发挥作用。三是强化人的道德意识的功能,“撮泰吉”中有几个情节,在祭祀中,阿布摩带着其他三个“撮泰”老人向天地、向祖先以及四方神灵祈求,方向一致向西,(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祖先们来的方向)开始插香奠酒敬拜祖先。在获得了大丰收之后,他们开始向天父、地母、九十九位天神、六十六位山神、三十三位地神敬酒,向苦荞、甜荞、苞谷、燕麦、洋芋、白米、红豆等等敬酒,表示感恩,感恩就是道德的一个标准之一,或者说表现方式之一,这种向山神等等神灵敬酒,本身是一种巫术,但是传达出的感恩之心、敬畏之情,确是最好的道德教育。在“撮泰吉”演出中有一个情节是在展演完搂荞子间歇之时,嘿布挑逗阿达姆,并从阿达姆的背后与之性交,阿布摩发现,追打嘿布,阿布摩与阿达姆开始性交。这一情境可以从生殖崇拜角度分析,认为是对人类自身的繁育的一种展现和强调,也有观点认为性交表演是为了促使庄稼能够获得丰收。如唐楚臣在《珍奇的活化石——滇黔彝族〈跳虎节〉及〈撮特基〉》一文中就持该观点,他认为:“祭祀中的性交繁育表演并非生活的再现,而是古人认识到性交会繁衍后代后,力图以性交表演来促使庄稼分孽和成热,从而获得丰收。”其实这是一种类比的观念,原始人认为人类通过交媾能够生殖繁育人类,那么通过这种行为应该也能够促使土地不断的“生产”,庄稼不断地丰收。当然也可以从其它角度进行解读,但是这种展现出来的人伦、礼仪与道德文化却是很明显的。通常伦理道德作为一种规范形成于文本,它的实际可操作性和作为规范的指导性有一定难度,毕竟是一种抽象的社会价值,但是“撮泰吉”将这种抽象的道德文化通过集体展现与展演来进行感性的、直观的展示后形成一种直观的、具体的社会行为规范,这样便于理解和实际操作,教化效果更显著。四是维护社会稳定的功能,廖小东认为:“民族特色仪式的程序化展演,形成庄严神圣的仪式氛围,然后策略性地把文化心理、价值取向以及风俗禁忌转化为具体可视的表现形式进行公众场合的展示,从而给予民众以直接的感官刺激和心理影响,最终达到规范社会行为,维护社会政治稳定的功效”。[8]从“撮泰吉”的实地演出,以及演出形成的文本,我们能够体会到它是如何将彝族人民的文化心理、价值取向以及风俗禁忌融合在文本与程序化演出过程中,这种演出能重新唤起隐藏在当地彝族民众心中的“集体意识”,这种集体意识是一种千百年来形成的风俗习惯,在民族地区,民族特色意识等活动作为控制手段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要胜过法律手段,正如王云五所说:“法律作为国家控制手段,虽然较为常用,但其效果并不是最好的,而一些诸如暗示、模仿、批评、报酬、赞许、反应等说服性的控制手段,其控制力的效果往往高于法律。”[9]因此,民俗习惯对于民族地区社会关系的调整、控制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当然这里并没有否定法律的重要作用。五是拉动当地经济社会发展的功能,在现代社会科学技术高速发展的背景下,这种带有神秘、庄严、热烈的祭祀、歌舞仪式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也许是人类潜意识里认同这种曾经存在过的集体行为,但无论如何今天它成为地方特色文化的一种展现,这种民族特色文化景观已成为当地旅游业的一道亮丽风景,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综合上述情况分析,笔者以为“撮泰吉”是一种由多个仪式活动所展演出的极富巫术性质的古傩戏。在今天它的存在仍然具有较大的影响,某种程度上它能够解决彝族人民,至少是当地彝族人民内心的矛盾与问题以及满足他们的愿望,如其“扫寨”,扫除的是彝族人的苦难、纠纷、灾害、疾病;如其祭祖,祭祖是认祖归宗,认为祖先神能够保佑他们平安,祭祀粮食神,认为能够带给他们丰收。而且“撮泰吉”演出过程给予人很大的震撼作用,“撮泰吉”演出是一种文化的威慑,更是一种民族认同,这种文化震慑与民族认同有利于维护民族地区稳定,促进地方经济社会发展。

[1]庹修明.原始粗犷的彝族傩戏撮泰吉(变人戏)[J].贵州民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7(4):71-72.

[2]皇甫.贵州彝族戏剧撮特几初探[J].贵州民族研究,1988(1):120.

[3]张紫晨.中国巫术[M].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37.

[4]罗德显.撮泰吉—古代彝语民间戏剧演出记录本重译[J].重庆师专学报,1999(4).

[5]顾朴光.面具禁忌初探[J].贵州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4(4):6.

[6]高国藩.中国巫术通史[M].江苏:凤凰出版社,2015:3.

[7]姜璐璐.中国人巫术原型及其典型心理安抚效应研究[D].曲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0.

[8]廖小东.传统的力量—民族特色仪式的功能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36.

[9]王云五.云五社会科学大辞典·社会学[M].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71:98.

Witchcraft Connotations of Yi Cuotaiji and Its Social Function

BAI Wei-wei
(School of Art,Guizhou University of Engineering Science,Bijie,Guizhou551700,China)

Cuotaiji is a kind of extremely rich ancient witchcraft properties of exorcising opera.Cuotaiji witchcraft intrinsic optimism,to be good,such characteristics as subjectivity,at the same time Cuotaiji intrinsic witchcraft culture has continuously strengthen the main body of self-worth,maintain social stability,strong social function.

Cuotaiji;Witchcraft;Characteristics;Social Function

C95

A

2096-0239(2016)03-0040-04

(责编:郎禹责校:明茂修)

2016-04-29

贵州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基于加强大学生人文精神培育的研究——以彝族古戏传承为例”,项目编号:2016fdy11。

白伟伟(1986-),男,甘肃庆阳人,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艺术学院助教。研究方向:中国美学史及其艺术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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