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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

2016-03-17高翔

地火 2016年1期
关键词:白雾乌篷船沱江

高翔

一切都不曾睡醒,夜里岑寂的气味,还遗留在空气里。灰白的水面上,有一层白雾,如淡牛奶,轻盈地暗暗浮动。三只两只的翠色水鸟,在河边裸露的石头上东西张望,细溜溜的小眼,看着朦胧的山头,想:那些山头,多像大石块,它们浮在大天大地之间,就怎么没有一只大鸟歇在上面呢?

一两只的小渔船,被一根尼龙绳拴住了滑动,温顺地伏在水面,似睡未眠,静静地望着岸上那棵歪脖子柚树,长长久久地作着自己对水的遐想。

船想着水,渡口想着人。

一级一级的黑亮的石板路,从岸坡上七拐八弯地走下来,一节一节的若软竹鞭,无声地放着珍珠灰光泽。走进水里的石板路,在水里仰视着河岸。河岸的吊脚楼正无声地软软地拉长,再拉长,忽地缩短变粗变歪又扭曲了……忽地一个女子的脸子,在吊脚楼里闪了一下。

人是渡口里最生动的词。

女子是渔船主人的小女儿,大学生,休假回来,她想爹妈了,想家乡的吊脚楼渡口了,情感是有根的,这如同水上的渔船,无论飘多远,总要在渡口歇息一样。人也一样,不论走多远,神总留在家乡。

女子着一身粉红衣,提一桶衣裳,石阶上款款而下,渡口生动起来……

晨风儿,一丝一丝地在滑动。

肥厚的山,坐着在打盹。一缕缕如丝纱的白雾,皮带似的软软地把山捆绑着,生怕捣蛋的风儿将山吹跑。墨点般的山里人家,随意地散在半山腰里,在皮带似的白雾里时隐时见。

鸡啼声非常的瘦弱,在山间如同稻子似的往上抽穗,幽细幽细的似丝线,随即有淡蓝色的烟,在半山人家的屋顶懒洋洋地扭动。

半山人家的晨醒了。

男主人惺忪着眼,一屁股坐在屋门口的溜滑的青石板上,将一支旱烟卷了,放在厚厚的嘴唇上,吧嗒吧嗒地抽着,一滴亮亮的涎水,在男主人的嘴边迟迟缓缓地下垂,逗引着黄毛小鸡,歪着小脑袋,一惊一乍地叫唤。这时,从昏暗的屋子里抛出白白的米粒,显一条弯弯的弧线,显然是女主人给小鸡喂食了。

“佬佬,起床,上课莫迟到了!”女主人随即叫着儿子。

湘西唤男孩儿为佬佬。被唤作的佬佬在卧屋里,被甜蜜的梦儿粘着,老是醒不过来,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起床。相反,没有被娘叫唤的妹妹走出屋子,乱着黑发,娇气地对青石板上的爹说,她想赶场去,要爹给买一根红胶圈。

爹总是点着头,点着总是无法兑现的许诺。然后伸一伸腰,捶一捶背心,走到牛栏,牵着老黄牛,向对面山头悠悠而去,留给女儿一个消瘦佝偻的背影……

河水很静。

河风踩着柔软的步子,在水面上轻擦着,丝线般的纹痕似有若无。一只消瘦的乌篷船,卧在水面上,静静地酣眠。昨天乌篷船下州城,夜黑时分才回来,走累了神经,疲倦了乌篷船的主人。主人的梦儿在船上茁壮。船在水上,在这块柔软的土地上,土地也把梦儿一丝一丝地摇晃。

如今搭船的不是赶路人,是远方来玩路的一些心情。他们在城里紧张久了,耳朵里的嘈杂塞得满满的,他们需要用山里的鸟鸣掏一掏耳孔,他们需要用山里的清新洗一洗心魂。

住在乌篷船上的渔家,日子也就开始精神起来。

游人的吆喝声是最好的鸡鸣,是最好的闹钟。

一级一级的青石板上,有三两个白色旅游包在晃动。清清澈澈的吆喝割断渔家的梦。渔家抛来憨憨实实的笑,稳重得比石头还牢实。一根溜光溜光的竹篙,那是渔家的长笔,以水面作纸,娴熟地书写生活,慢慢远去,淡去……

下雨很久了,边城这颗凤凰的文化名词,早已润得清清幽幽。

山脊上走走停停的3000多米的一截南长城,是凤凰岁月中的伤口。细雨滋润着,但润不去凤凰人心底的隐痛。烽火、苦难捶打着的日月,凝结成凤凰吊角楼姿势,一种环境逼压下的生存奇姿,凤凰人的骨血中的性格。

沱江渡口,有一把小红伞以花朵的形式打开,花下是春天嫩绿的名字,花旁是老人那片黑瘦叶,舞动着棒槌这花叶的触须,一起一落,捶打着儿女外出打工的另一种征战岁月。沱江水面,有逆流而上的顶顶白色旅游帽,被一根长竹竿牵动。红花与白帽,两个地域的情感便相互对望,各自暗自蒙蒙。黑瘦叶并没注意这些,抬手拭一下汗抑或雨水,轻轻一甩,便甩出了深情绵绵的沱江河了,女人的河。

由渡口而上,扑入眼帘的巷子里,板车拉着异乡人的生活,平平仄仄地走入听觉又走远视觉,把沈从文的《凤凰的街》拉得很远又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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