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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岂止是嗅觉

2016-03-17张宏

中国新时代 2016年3期
关键词:香道熏香香料

张宏

通天集灵,祀先供圣,礼佛籍以导诚,祈先因之升举,至返魂祛疫,辟邪飞气,功可回天,殊珍异物,累累征奇,岂惟幽窗破寂,绣阁助欢已耶?

——周嘉胄《香乘》自序

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人听到“沉香、香道、品香”之类的字眼。随着沉香收藏的火爆、香文化的热门,相关的书籍、文章更是遍地开花。随手查阅,定能获得许许多多讲述香文化、介绍沉香的信息。如若再追述“香文化简史”或“沉香是什么”,恐怕又是一场cliché。然而,这个极其丰富多彩、跨越多个学科的文化门类也不可能在一篇文章中讲清楚,笔者仅就自身的经验与体会,斗胆谈谈对于“香”,对于“文化”的浅识。

抽象与神秘

今天我们谈及“香”、“香文化”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感到陌生而遥远,这种陌生感的存在是一件很令人遗憾的事情,因为无论你是喜欢喷香水、热衷于时尚的靓女潮男,还是朴素纯粹、重视与自然和谐的传统雅士,无论是在今天的现代社会还是回溯到古代甚至原始社会,“香”从来都不是一件遥远的事物。它就在一花一草之中,它就在你我的饭菜汤汁中,它甚至在你生病时服下的中药当中,只是,你从没在意与思考过它的角色。也许正是因为香有着太多的身份,同时它的功用与挥发又是那般无形飘渺,人们反倒无法清晰理解这抽象的事物了。

今天我们在讲述中国传统香文化的历史脉络时,往往将春秋战国视作香文化的伊始,不过早在有文字的“历史文明”形成之前,我们的祖先还在茹毛饮血时,“用香的行为”已出现。目前考古界所发现的被视作中国最早的“熏香之物”是来自良渚文化的一只陶熏炉,出土于上海青浦。

这足以引发我们一系列的思考。

原始人类的熏香恐怕不是为了自己,这种行为背后的渊源是什么?或者说,人类究竟为何开启了“熏香”这一行为?设想我们的祖先在树林、花丛中穿行,也许无意间闻到了有奇异味道的植物,好奇与畏惧同时驱使着先人们开启了探索之旅。原始人类的生活需求除了最基本的饮食起居外,还有一项相当重要并且历史悠久的事项——祭拜。对自然的好奇、对鬼神的恐惧或者敬畏激发了人类的原始崇拜,世界各地我们都可见到各种形式的祭拜活动,无论它们之间有何不同,有一点却是人们心理上共通的——将好的东西奉献给敬仰之神,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今天我们在庙宇奉上的供果也好,教堂的神像边摆放的鲜花也好,莫不如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原始崇拜”正是出于这样的心理动机。而在“供奉品”的选择中,发出异香的奇特花草就成了先祖们的必选项。这与后来中国2000多年的常见祭奠活动——“柴祭(燎祭)”不无关联。同时,焚香行为,也以“神圣、高洁、驱除污秽”的属性被直接带到了几乎所有的宗教活动中。

自然之灵物

有意思的是,这种对“香料”的圣洁感,并不是人类完全主观的“臆想”,尽管有许多故事将香事神话化,香料却是实实在在有着“治病、祛疫”的作用。所谓“香药同源”,所有的香料都是入药的,或者反过来说,中药里有相当一部分药本来也是香料。这其中绝大部分是植物香料,比如玫瑰、薄荷、迷迭香、肉桂、丁香、白芷,还有较为名贵的檀香、沉香,甚至包括厨房里的花椒、大料,等等。另一大类则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很少见,但却无可替代的动物香料,比如宫斗剧里被妒火中烧的妃子们拿来使坏的麝香,名贵的龙涎香,还有极少人了解的海狸香、甲香,等等。其实除了这两大类香料,还有一个分类在非专业书籍中极少提及——矿物香料,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朱砂。香料品类之丰富,完全可以作成一本厚重的百科全书了,而《本草纲目》就正是一本记载了天然香之药用价值的著作。如果用一句话去概括香料的共通功效,我想可以这样解释:香(即挥发性芳香物质)在一定程度上刺激、打通了脉络的堵塞或淤结,行气通络从而调整改善机体的状态。

如此我们就不难理解古诗文中记载的那么多对香的感悟和赞颂了:“险心游万仞,躁欲生五兵。隐几香一炷,灵台湛空明。”元元年(1086年)黄庭坚写给贾天锡的诗说到因焚香而灵台空明,可以说是焚香形成的气味像一团无形的防护膜,隔绝于鼎沸市声,严密地将人保护了起来,远离俗世纷扰,远离躁欲,也即远离了身或心的病痛。

净心身 致神明

正是香的“除污祛秽”之功效,使人们对它充满作为“圣洁之物”的崇敬,在仰慕天地神明、探索心灵与生命奥秘的过程中,香成为了无与伦比的“通灵媒介”。这一点,在黄庭坚的“香十德”中尤为明显。在赞颂香的十种美德时,大文豪黄庭坚将“感格鬼神”排在了第一位:“感格鬼神,清净心身,能除污秽,能觉睡眠,静中成友,尘里偷闲,多而不厌,寡而为足,久藏不朽,常用无障。”

每到节庆日,尤其是春节前夕,很多人都会去寺庙上香祈愿,笔者也曾在腊月里举办过一场新年祈福香席,也写了一份直白简单的祈福辞。而彼时刚好看到古代道家的一段上香偈和一段佛偈,读来顿觉古人词汇之美妙,心思之细腻,心境之高贵:

上香偈

谨焚道香、德香、无为香、无为清净香、妙洞真香、灵宝惠香、朝三界香,香满琼楼玉境,遍诸天法界,以此真香腾空上奏。

焚香有偈:返生宝木,沉水奇材,瑞气氤氲,祥云缭绕,上通金阙,下入幽冥。

——《香乘》

炉香乍。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南无云来集菩萨摩诃萨(三称)。

——《香赞》

“偈”类似于一种开篇式的颂语,在佛道文化中相当常见,它既有一场仪式的开篇导语,又有点类似天主教赞美诗的颂扬意味。而在这些偈子当中,我们几乎每每都能读到“香”,此处的香,恐怕已不能从“嗅觉上好闻的味道”这个角度去理解了。它更像是一种媒介,这一点不仅体现在宗教中,也常体现在瑜伽、气功、打坐等各种方式的修行中。香作为一种令人镇定、宁静的辅助方式,能够使修行者更好地进入状态。所谓“闻香入道”即是此意。

文化不只一面

可是,“香道”这个词却不完全是中国的语汇。查找古代文献,似乎并没有这个概念。这里就要说到日本香道了。很多时候人们会把中国的“香文化”和日本的“香道”进行对比,私以为,这种比对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两种文化之间并不具备绝对的可比性,就好像两种语言之间不能够一一对应词汇一样。我们传统的香文化并不是一个独立的艺术门类,不像中国传统的书画艺术、陶瓷、青铜器等已经形成了非常有体系的发展脉络,甚至衍生出固定明确的流派,香却并非如此。说“香文化”也是较为笼统、概括性的描述。它既然是一种文化,那么必然包含了诸多的艺术、人文、自然、历史研究甚至经济贸易等多项学科门类,而目前大部分人热衷的更多只是一种风雅有趣的“香事”,玩香的方法、用香的生活方式、与香有关的浪漫之事,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一定的技术含量、知识底蕴,只是并不深入。反倒是古法制香(合香)值得单独作为一项技艺深入研究并发扬继承,这其中蕴含的丰富香料知识,对制香人的审美水平、手工能力、理解力和悟性以及耐心的极高要求,都不容小觑。

说回日本的“香道”。从日本其他几项大家更熟悉的“道”中,比如花道、茶道,可以窥见这个民族特有的精神气质。这些传统艺术活动无不具有深刻的禅意,似乎无论插花、泡茶还是焚香,都是“悟道”、“修禅”的一种途径,最终都将殊途同归。也因此,他们极为重视仪式感,似乎没有严格的仪轨,人就无法脱离松懈闲散的慵懒之态,无法深刻地走进内心,领悟生命。所以,日本这些“道”可以说是充分融合了宗教的气息,同时又脱离了宗教本身,只把其中的精神内核抽离出来,引导出具有哲学思绪的特殊艺术形式。中日两个民族的文化并不是在一个维度上展开的。(不过,完全遵循传统的日本香道这般严格禁锢,恐怕难以普及。现实中也的确如此,日本年轻人也极少能坚持三五年时间重复枯燥操作,学习传统的“道”;香堂、香铺既有纯粹的天然香料,也有批量加工出来的五颜六色气味浓烈的化学香。)

相比之下,中国古代的文化活动则呈现另一番景象,最典型最出名的当推王羲之当年的兰亭集会,后来又出现“雅集”的概念。雅集通常是一种综合性的文化集会,没有那么强烈的仪式感,主人和宾客放松惬意,席间往往盛产诗书画作品。这一类活动,香总是伴随始终,无论作为氛围背景,还是在品香、斗香时扮演主角。彼时,香并不是一件刻意为之的事情,它其实是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从贵族日常生活的熏衣、香体、居室熏香、调香涂漆、饮食调味,到大型祭祀或法事中的上香仪式,再至老百姓的香料点心、烧香拜佛、节日祝日焚香礼拜,无所不在。

今天的我们,除了可以模仿古人熏香品香,更可以将香融入到现代环境中,成为品质生活中的日常实用品。既不必将其束之高阁,也不必太过紧张地严格复古。古人有古代的生活方式,今人有今日的生活条件,文化是活的东西,总会随着时代的变迁而不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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