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时期唐朝的封授失误与边疆危机
2016-03-17刘海霞
刘海霞
(贵州师范学院 历史与社会学院,贵州 贵阳 550018)
武则天时期唐朝的封授失误与边疆危机
刘海霞
(贵州师范学院 历史与社会学院,贵州 贵阳 550018)
武则天时期唐朝的边疆封授政策虽然有着积极主动的一面,但总体上显得被动和滞后,甚至存在率性而为的情形,致使边疆危机四起。武则天对后突厥首领大大提高封授级别,然而这种优宠取得了相反的效果,导致后突厥轻视唐朝,数次反叛。在契丹首领李尽忠反叛之时,武则天册封粟末靺鞨未成,导致震国即后来强大的渤海政权的建立;以封授西突厥来经营西域而未达到效果,致使吐蕃势力在西域继续壮大及突骑施的崛起。结合彼时局势可知,这些失误与武则天边疆谋略缺乏、极力维护自身皇权、专注于内政而忽略边疆的做法有关。
武则天;边疆封授 ;后突厥;契丹;吐蕃
对边疆封授政策的研究是探讨边疆治理、中原与边疆之间关系的一个重要角度。当前学界对武则天时期的内政和边疆情况多有研究,然而以封授为中心对边疆进行的考察并不多见,本文试为之。
武则天时期,北部边疆形势严峻起来,最重要的变化是后突厥的崛起和对于武周、唐朝的侵扰。契丹在武则天时期叛周,西北局势开始混乱。西突厥反叛,吐蕃与中原王朝和战相兼,武周没有足够的抵御能力,边疆局势严峻。
事实上,武则天夺位之前即深知边疆民族政权和蕃将的重要作用。垂拱四年(688年)武则天拜洛受图,由皇帝、皇太子跟从,内外文武百官、蛮夷酋长都参与其中。[1]卷204由于蛮夷酋长的参与,不仅制造了武则天拜洛受图的宏大场面,而且武则天以此宣告了对于边疆民族的控制能力。
天授元年(690年),武则天在“百官及帝室宗戚、远近百姓、四夷酋长、沙门、道士合六万余人,俱上表如游艺所请,皇帝亦上表自请赐姓武氏”[1]卷204的情况下,改唐为周,自号为“圣神皇帝”。四夷的请求实为武则天的作秀,从中也可见武则天对边疆民族作用的重视。正是在四夷的拥戴下,武则天正式称帝。
一、对后突厥的封授优宠与北部边疆形势的严峻
武则天时期,北疆面临的主要威胁是后突厥汗国,在武则天称帝前,后突厥汗国首领骨咄禄就不断寇扰唐朝,其时已掌实权的武则天数次派官员前去驻防,但效果不佳,铁勒诸部在漠北者渐为突厥所吞并,回纥、契苾、思结、浑部被迫徙于甘、凉二州之地。由于高宗末年开始,武则天的主要精力都用在谋取皇位上,因而对于骨咄禄的反叛实行消极防御,导致了骨咄禄势力的不断壮大。高宗末年时,国家佃农为躲避战时征发,不断逃亡。农户的逃亡,使中央王朝的兵募缺乏衣食来源,从而引起兵募的逃亡,也导致了武则天时边防的无力。[2]垂拱二年(686年),武则天开始讨伐骨咄禄,但已经难以取胜。天授初,后突厥骨咄禄病死之后,其弟默啜篡夺汗位,从此后改变了对周的策略,不断讨好武则天,以取得武则天对其篡夺汗位的支持。
天册万岁元年(695年),默啜遣使请降,武则天大悦,封授其为左卫大将军、归国公。“明年,(默啜)复遣使请和,又加授迁善可汗”,[3]卷194这一年五月,时任松漠都督的契丹李尽忠率部反叛。默啜请求做武则天的儿子,同时为自己的女儿求亲,并率领部众前去征讨契丹,大胜而归。看似默啜为武则天尽忠而征讨携离,其实不然。在李尽忠死后,默啜大掠契丹辎重,并转而进攻中原王朝的灵、胜二州。可以说,默啜一面寻求武则天的支持,一面通过与契丹的战争和对武周的掠夺不断壮大自己,不以效忠于武周为准则。
万岁通天二年(697年)三月,默啜向武则天要求归还河西丰、胜、灵、夏、朔、代六州的突厥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之地,又求赐粟田种十万斛,农器三千具,铁数万斤。默啜此举无疑是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增加人口、土地,并增强农业、军事力量。武则天最初没有应允,突厥恼怒,扣留使者司宾卿田归道,武则天只好答应。关于武则天此时的无奈,有学者分析武则天“对吐蕃的战事胜少败多,对突厥更是难有一胜,为防备突厥的进攻,不得不对突厥实施安抚,并一再应允突厥的要求。”[4]后突厥得到一大批族人和物资后,以此为基础,国力大大增强。圣历元年(698年)六月,武则天应默啜求亲之请,命内侄孙淮阳王武延秀前往后突厥娶默啜女为妃。中原王朝首领迎娶少数民族首领之女,这在唐代自开国以来还是首例,对于中原王朝来说,这样结合起来的所谓舅甥关系,少数民族首领为尊,中原王朝居下,这是降尊屈己以求全。隋唐时期的君臣有着极强的优越感,在此氛围中,迎娶少数民族公主必然颇费周章,[5]56因而这次和亲的行动被学者评价为“严重的失策”。[6]315然而即使做出如此让步和示好,却还是没有满足突厥的意愿。武延秀到达后,默啜说:“我以女嫁唐天子子,今乃后家子乎!且我世附唐,今闻其子孙独二人在,我当立之。”[7]卷215于是扬言兴兵帮助李氏复唐,发兵袭击静难军、平狄军等,又进攻妫州、檀州、定州、赵州。可见默啜嫁女是假,借机兴兵武周是真。其理由“兴复李唐”也并非真实意愿,只是借口而已。对于边疆民族,特别是有着强盛历史的突厥而言,恢复甚至超越先祖时的辉煌、壮大本民族本政权、强化个人权力才是其真正的目的所在。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既然默啜打着“兴复李唐”旗号,就不便在李氏皇族领兵时再进犯中原,故以李氏皇族领兵多少对默啜的进犯起到一定牵制作用,这一点从以后武则天以皇太子李显为主帅而默啜很快退兵可以得到验证。
为了应对默啜的“反叛”和攻袭,武则天起先任命其内侄司属卿武重规等领兵45万前去反击,并下诏立斩默啜者封王,但没有取得成效,于是不得已顺应民心,立其子李显为皇太子,又任命李显为河北道元帅,讨伐突厥,这时才取得成效。从武则天派遣讨伐突厥的将领来看,武则天彼时十分器重武氏家族,希望武氏一族能够在征讨后突厥的战争中建立功勋,然而事与愿违。在反击突厥的同时,武则天又诛杀了大将程务挺和黑齿常之等人,而这些人恰为边关得力将才,后突厥更是视程务挺为神,“为立祠,每出师,辄祷焉。”[7]卷111
被武则天诛杀和压制的蕃将,其实正是镇压叛乱、对外征讨的重要力量。太宗、高宗时期用于边疆开拓的蕃将,到武则天以后已经转变为主要履行对内镇压功能,包括对蕃州叛乱和汉区变乱进行诛讨镇压,[7]卷115这是不容忽视的一支重要力量,在维护国家稳定方面,效力于国家的蕃将是重要的动力,而武则天实行的恐怖杀戮大大限制了这些蕃将在政治、军事上的活动能力。另一方面,武则天本人没有战争经历,她的长处在于权术,懂得如何保证皇权的稳固性,她一向很少与大臣们探讨民族关系问题,[5]258也可以说是无暇仔细思考如何治理边政。
从武则天与后突厥的交往过程来看,武则天时期对后突厥首领大行封授,不惜大大提高封授的级别,然而这种优宠取得了反效果。契丹李尽忠、孙万荣反叛时,默啜被授为左卫大将军,封为归国公,随后被册拜为迁善可汗。默啜袭松漠部落得胜后,武则天又册默啜为特进、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7]卷215从大将军、国公到可汗到特进、大单于,武则天对后突厥默啜的封授级别次次攀高。按唐制(武则天时期的外官官制仍袭唐太宗、高宗的旧制),大将军为正三品以上,国公为从一品,万岁通天元年(696年)时,武则天并未直接册封默啜为可汗,可见是借其归降,欲以中原官职纳之,并不想直接册封其可汗之位。默啜再次请和之后,武则天才册封其为可汗,并以“迁善”命名,诏示对后突厥以往袭扰中原的谅解与友好关系的开始。如果说仅仅请和就封授如此高的官爵属于优宠的话,那默啜征契丹立功之后的册封更是夸张。“特进”“大单于”“可汗”均为高级别册封,特进为正二品,大单于、可汗都是对默啜在其族地位的承认,特别是“大单于”一词,本是沿袭游牧民族旧称,更是一种托古而极端推崇的表现。然而虽然武则天给默啜的封号极尽嘉奖,收效却次次降低,默啜逐渐轻视武周国力,不仅用兵,还提出无理要求。可以说,武则天对突厥默啜的投降没有辨明情况,一开始就用“左卫大将军、归国公”这样高级别的封授来优遇默啜,然后在默啜示好的情况下,没有查知他“请为后子,复言有女,愿女诸王,且求六州降户”、“默啜又请粟田种十万斛,农器三千具,铁数万斤”[7]卷215背后的险恶用心,还大行册封,且级别更高,从“迁善可汗”到“特进、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然而未及册封,默啜就进攻灵、胜二州,武则天的册封也就失去了意义。这样的册封,只能降低自唐开国以来封授的有效性,降低唐和周的威信。神龙元年(705年)唐中宗李显复位,对强势的突厥采取了无为的政策,所以在维持和突厥关系方面仅限于防御,而且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睿宗时期。景龙元年(707年)十月,左屯卫大将军张仁愿受任为朔方道大总管,趁默啜西征突骑施之机夺取了漠南,在黄河北筑东西中三座受降城,截断了后突厥南侵之路,自此后突厥不再南下放牧,保证了朔方的安全。[7]卷215景云二年(711年)正月,默啜遣使请和,得到唐睿宗李旦的应允,三月,唐以金山公主许嫁默啜,默啜“襆头,衣紫衫,南向再拜,称臣”[1]卷210,此时默啜才再度接受了唐的册封。对比武则天时期的优宠笼络和中宗、睿宗时对后突厥的武力制约,可以看出册封、授官只有在中原王朝以足够实力节制边疆少数民族的时候,才能保障其权威性,才能顺利实施。事实上,对外政策的推行是以国力为凭借的,唐高宗时尚存太宗时之气概,至武则天时期已不可与太宗时同日而语。
武则天时期对于后突厥封授的级别未加严格控制,给中宗、睿宗、玄宗时期封授政策的实施也造成了一定阻力。武周大大提高对斩默啜者的封授嘉奖,以致于影响到了中宗时期的政策,也为玄宗时对斩默啜者的封授造成了顾虑。默啜曾打着复兴李唐的旗号而对武周用兵,武则天在盛怒中“下诏购斩默啜者王之,更号曰斩啜”[7]卷215,宣布给予斩默啜者王爵,虽然激励士气,但级别过高,未免给封授政策的施行造成混乱。中宗即位(705年)后,默啜又寇灵州鸣沙县,中宗下诏绝其请婚,仍购募能斩获默啜者封国王,授诸卫大将军,赏物二千段,可见是沿袭了武则天时的政策。斩获默啜者封国王事件到唐玄宗时期才有了结果,开元四年(716年)默啜被斩,而唐玄宗并没有封斩默啜者以国王,史载,“突厥默啜自则天世为中国患,朝廷旰食,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灵荃得其首,自谓不世之功。璟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竞生心徼倖,痛抑其赏,逾年始授郎将;灵荃恸哭而死。”[1]卷211由这则材料可知,唐玄宗为了抑制好事者的侥幸心理,时过一年才授予斩默啜立功的郝灵荃以“郎将”,而不是武则天时就许下的“国王”的封号,因而郝灵荃恸哭而死。唐玄宗时期封授政策逐渐走向成熟,取消了武则天时许下的“国王”的嘉奖,这对于唐朝的封授政策是一种归正,然而难免对于郝灵荃这样的官员造成沉重打击。
在对后突厥、契丹的战争中,武则天时期还常随意改人名,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封授政策的内容,但也反映了统治者率性而为的特点,对于边疆封授政策的施行起不到积极的作用。垂拱三年(687年),唐军征讨后突厥可汗骨咄禄失利后,“则天大怒,因改骨咄禄为不卒禄。”[3]卷194此处的“不卒禄”不是册封或赐名,是在仇恨的情绪中进行的报复性改名。与历代唐朝皇帝相较,报复性改名可谓武则天的创造。随后默啜即位突厥可汗,打着复兴李唐的旗号而对周用兵,武则天在盛怒中“下诏购斩默啜者王之,更号曰斩啜。”[7]卷215可见武则天对边疆民族首领改名来泄愤诅咒。万岁通天元年(696年)五月,契丹首领李尽忠(时任右武卫大将军兼松漠都督)、孙万荣率部据营州反叛,武则天怒其叛乱,下诏改万荣名为万斩,尽忠为尽灭。这些改名是与封授政策的施行同步的措施,然而只是反映了武则天的仇恨,并没有起到积极作用。
二、契丹叛周与册封震国未行
万岁通天元年(696年)五月,契丹首领李尽忠、孙万荣因不堪忍受营州都督赵翙的欺侮而率部反叛。虽然一直以来契丹被唐王朝看做“小丑”,似乎无足轻重,但自营州事变之后,契丹一度成为对北疆局势起到决定性影响的因素,武则天不惜一切代价来消灭契丹叛军,正所谓“倾天下以事一隅”[8]卷238。而武则天先后三次派大军征讨契丹,耗费数十万兵力,换来的多是失败,不得不倚靠突厥来平叛,结果又滋长了突厥“轻中国之心”。关于战事失利的原因,学者们多有探讨,我们从边疆封授的角度做一探索。从武则天派去平叛的官员来看,先后数次的攻讨,武则天派去的统兵元帅均为武氏族人,能看出其目的是为了给武氏子孙立功建业的机会,此时的战时授官体现了以内政影响边政的倾向。然而领军无能的武氏族人多次致战事失利,这大大削弱了武周的军事力量,也增加了对经济、社会的压力。吐蕃、突厥利用了武周东北战事吃紧之机,向武周提出了苛刻的交易要求,默啜的大将军、上柱国、迁善可汗之封授就这样应势而生了。由营州叛乱引发的对默啜的封授弊大于利,对武周而言,解除了契丹威胁这一狼,又招来后突厥壮大这一虎。有学者指出,“在这场战争中,契丹战败,实力遭受重创是毫无疑问的,就是战胜方唐帝国也付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代价极大,惟有突厥收获最丰”[9]。
在平定契丹叛乱的过程中,伴随着武则天对武氏族人的失望和转而授官给李唐派,一些边疆民族首领重新得到了器重,这可以说是契丹叛周所促成的积极影响。神功元年(697年),宰相狄仁杰提出了“捐四镇以肥中国,罢安东以实辽西”[3]卷89的策略,并提议由一度遭冷遇的高句丽后人来代守安东。自武则天时代开始,不少入朝蕃将包括高句丽首领出征时,多统他族或汉兵,因这些民族首领已渐失去部落酋长的身份,由于本民族的衰败散亡而无从号令本番。[10]115然而虽然无从号令本番,这些民族将领本身的骁勇善战仍值得重视。圣历二年(699年)武则天授高藏之子高德武为安东都督,次年开始又多次任用边疆民族首领前去平定契丹叛乱,取得良好战果。虽然武则天没有接受“捐四镇以肥中国”的建议,但实质上承认了“罢安东以实辽西”的正确性并加以执行。[9]对边疆民族首领的封授不仅提高了战斗力,使得武周对辽西的控制力迅速恢复,而且大大缓解了滥杀民族首领的恐怖政治给边疆造成的不利影响。
伴随着契丹的反叛,粟末靺鞨逐渐发展起来。唐朝前期高句丽灭亡后,粟末靺鞨的大祚荣曾率家属徙居营州。契丹李尽忠反叛后,居住在营州的靺鞨人在首领乞乞仲象、乞四比羽的率领下东逃太白山东北以自保,武则天遣使册封乞乞仲象、乞四比羽遭拒,就派兵征讨。乞四比羽被杀,乞乞仲象之子大祚荣打败了武周军队,据东牟山筑城以居并建国,以武则天封其父“震国公”之“震国”作为国号,[3]卷199武则天于长安年间劝诱新罗前去征讨,但此次行动没有取得进展,震国逐渐壮大起来。可以说,武则天时期,武周与震国之间的对立,一直未得到缓解,由于征讨不得力,册封未成,震国正是在武则天时期发展壮大起来的。
武则天册封未成的原因大体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来看。对粟末靺鞨来讲,其首领乞乞仲象虽然当初已接受了“震国公”封号,但一旦战争开始,靺鞨并不愿意充当马前卒。[9]为了避难而不愿出头去打契丹,这种做法似乎是对武周不忠不义,但事实上对于逃亡中的弱小的粟末靺鞨残族来说,保存部族的血脉、力求生存也无可厚非。武则天以民族力量对抗另一民族力量的做法,虽是沿袭唐朝传统,但由于粟末靺鞨与契丹实力的悬殊,以乞乞仲象的部族对抗契丹并不合宜,乞乞仲象的拒绝就在情理之中了。对武周而言,武则天对粟末靺鞨只进行了册封,没有进行招抚,因而效果并不理想。而且战时发布命令进行征调,缺乏鼓励和慰勉,功利性很强。欲以震国制契丹,不惜牺牲力求自保的靺鞨残族,即便粟末靺鞨奋力平叛,结果也未必理想。
从契丹叛周和震国不接受册封的情形来看,武则天时期的边疆危机与内政紧密相连。武则天将主要精力放在朝廷内部的争斗上,而对于边疆地区关注较少,此后的中宗、睿宗时期虽然多次调整,但也受到了武则天时期的影响。早在高宗年间,武则天即已称制(684-689年,武则天称制共六年)。高宗与武则天之间的矛盾冲突日益显现,“政治高压下沉默的、忠于李唐政权的大臣们,逐渐在维护政权体制上聚集起来,抵制武则天僭越夺权……并通过太子监国制度,力图制约武则天。而武则天也做出回应,发生了上元年间向高宗逼宫的事件,导致太子李弘之死。这是自麟德元年上官仪事件以来,在改变政权现状上又一次严重的政治斗争,其结果是高宗进一步被架空,忠于李唐体制的势力受挫”[11]。宫廷内部的斗争对武则天日后实行恐怖政治,在朝廷内外大批杀戮中央、地方和边疆民族的官吏有着深刻影响,而边疆封授政策亦为内政之混乱作用于边疆的典型体现。将边疆首领撤职和杀害,提拔武氏子弟参与平定边疆叛乱而不得力,巩固皇权而忽视边疆导致边疆危机四起,这些都是内政影响边政的恶劣后果。
三、封授西域之成败与对吐蕃、突骑施的经营
武则天执政初期着力于整顿朝廷内部,基本放弃了对于西域龟兹、疏勒等的经营。这一时期,武则天封授了西突厥阿史那弥射之子元庆和阿史那步真之子斛瑟罗,试图以此来控制西域局势。但“自垂拱已后,十姓部落频被突厥默啜侵掠,死散殆尽。及随斛瑟罗才六七万人,徙居内地,西突厥阿史那氏于是遂绝”[3]卷194,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从此时的情况来看,西域受到后突厥、吐蕃、突骑施乌质勒等政权的控制。
高宗年间吐蕃崛起后,一直对唐朝寇扰不已。至高宗末年,武则天已掌实权,史载“帝自显庆以后,多苦风疾,百司表奏,皆委天后详决”[3]卷6,实际上征讨吐蕃的数次行动都是武则天决策的。武则天西域经营政策不得力,吐蕃势力得到壮大,武则天数次派兵攻打吐蕃,以收复四镇,然而成效不佳。永昌元年(689年),武则天派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行军大总管前去讨击吐蕃,韦待价大败而归,武则天斩副大总管安西大都护阎温古,以安西副都护唐休璟为西州都督。次年,又命文昌右相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以讨击吐蕃,岑长倩中路退还,大军未行。[3]卷196从武则天派遣的将领来看,韦待价和岑长倩皆为文官,无实战经验与统兵能力,一上战场必败无疑。在用兵的关键时刻,武则天又斩安西大都护,又削弱了武周军队的战斗力。
天授二年(691年),吐蕃内部发生动乱,党项部落万余人内附,武周分置十州。吐蕃酋长曷苏帅部落请求内附,武则天以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率领精卒二万前去迎接,但曷苏投降未成就被吐蕃国人所擒。吐蕃别部酋长昝捶帅羌蛮八千余人内附,张玄遇以其部落置莱川州。[1]卷204这一时期,武周与吐蕃的关系取得了较大进展,其主要原因却不在于武周对吐蕃的积极经营,而是由于吐蕃的内乱。
吐蕃势力进驻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后,中原王朝损失重大,因而长寿元年(692年)武周复取四镇后,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派兵加强了戍守。在取四镇与置安西都护府之事上,武则天认识到西域的重要性,然而兴兵攻伐与戍守未免劳师动众,从此时武周的政局来看,取回四镇未必明智。神功元年(667年),狄仁杰提出“请捐四镇以肥中国,罢安东以实辽西”的建议,可谓深刻认识到吐蕃在西域地区的强大势力。武则天尽管重视四镇,但安西四镇实际上是受吐蕃控制的,而且此时吐蕃处于“上下一力,议事自下”[7]卷216的军事民主制阶段,军事势力强盛,对于武周而言是劲敌。
延载元年(694年)二月,武威道总管王孝杰大破吐蕃与突厥联军于泠泉及大岭。天册万岁元年(695年)吐蕃赞普都松芒布结处死专权的噶氏家族的赞辗恭顿,圣历元年(698年)又杀大将钦陵,钦陵弟赞婆率钦陵子弓仁投唐,武则天给予二人封授。[7]卷110随后,武周与吐蕃发生了连年战争,圣历三年(700年)吐蕃将麹莽布支寇凉州,围昌松,陇右诸军大使唐休璟与之战于洪源谷,大胜,随后武则天又派魏元忠为陇右诸军大使讨击吐蕃。然而赞普都松芒布结卒后,其子赤德祖赞年幼即位,内乱和夺权削弱了吐蕃势力,不能力敌武周军队。长安二年(702年)吐蕃赞普率万余人入寇悉州,被都督陈大慈大败,吐蕃遣使论弥萨等入朝求和,武则天赐宴于麟德殿,奏百戏于殿庭。神龙二年(706年),吐蕃主动提出与唐会盟,双方进行了“神龙盟誓”,之后关系暂趋缓和。
由上可知,吐蕃与武周之间的战事频仍,与吐蕃在河西陇右乃至安西四镇的活动直接相关。正是由于吐蕃的进扰,促使武周将兵力投向西北,为后突厥的复兴壮大提供了机会。[12]
与吐蕃在西域强势相伴的是突骑施乌质勒的兴盛。长寿元年(692年)西州都督唐休璟请兵收复四镇,大胜,四镇得到收复,武周又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派兵镇守。虽然收复四镇,然而此时突骑施乌质勒政权已经基本占据了西突厥地区,因而武周并没有能够恢复唐高宗时期对西域的控制。乌质勒原为人名,本隶于斛瑟罗,然而比斛瑟罗有威信,诸胡顺附,就置二十都督,督兵各七千,屯于碎叶西北,后来攻取碎叶,迅速发展起来。斛瑟罗部众离散,不得已而入朝,不再返回故地,乌质勒就将其地兼并。
圣历二年(699年),乌质勒遣子遮弩来朝,武则天厚加慰抚。同年,为了控制乌质勒,武则天以斛瑟罗为左卫大将军兼平西军大总管,令其镇抚原部落。然而斛瑟罗惧怕乌质勒势力,不敢归国,率其部六七万人内迁,死于长安,其子怀道又被任命为右武卫将军。[7]卷215长安四年(704年)正月,武则天又册拜怀道为西突厥十姓可汗兼濛池都护。从封授的级别来看,“大将军”“大总管”的军事意义很明显,武则天是想授予斛瑟罗以军事权力以控制乌质勒,然而事与愿违。由于武周对西域经营不善,乌质勒的势力得到了大发展,斛瑟罗已不能抗衡。唐中宗即位后,正式封授了突骑施乌质勒政权的首领。
综合来看,武则天时期,武周对边疆民族其他首领的封授涉及到诸多民族或政权,封号有荣誉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县子、县男等。郡王以下的封号多是实指,涉及东北、西北、西南边疆地区。授官的官称有上柱国、特进、大将军、将军、都督、刺史、中郎将、节度使、经略使、游奕使等。从得封授者的身份和封授原因来看,这一时期封授与战争的关系密切,武官外封的特征较明显,尤其是武则天时期较多任用边疆民族首领前去制约其他民族或征讨叛乱。由封授的情况可知,武则天时期对边疆民族首领的册封和授官级别明显偏高。
武则天时期边疆封授政策虽仍然被广泛施行,然而所取得的效果总体上失大于得。武则天把主要精力放在稳固自己的统治上,因而对于边疆民族并未探索出有效的制衡策略,这一倾向直接影响了唐中宗、睿宗时期的施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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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杨永福)
Investiture Faults and Frontier Crises in Wu Zetian Ruling Period of the Tang Dynasty
LIU Haixia
(School of History and Sociology, 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 Guiyang 550018, China)
Although frontier investiture policy in Wu Zetian ruling period of the Tang Dynasty has active aspect, but in general it’s passive and postponed and even there exists the causal investiture which causes frontier crises. She raises conferring level a lot on post Tujue chieftains, but that goes opposite and leads to the result that post Tujue despises the Tang Dynasty and rebels several times. While Qidan chieftain Li Jinzhong rebels, she fails in investing Sommohe which leads to the establishment of Zhen State i.e. powerful Bohai State afterwards. She invests with Xi Tujue and fails which leads to Tubo becomes strong in western regions and the rise of Tugesh. It’s known that all these faults are related to her lack of frontier control strategies, eager keeping of imperial power, focusing on inland administration but neglect frontier.
Wu Zetian; frontier investiture; post Tujue; Qidan; Tubo
K28
A
1674-9200(2016)04-0016-06
2015-11-01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封授与唐王朝治边思想研究”(15CZS046)的阶段性成果。
刘海霞,女,河南义马人,贵州师范学院历史与社会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边疆历史与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