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被咬的手

◎达令琳



母亲被咬的手

◎达令琳

上个月，我们产科收进来一个孕妇，典型的妊高症：高龄，超重，子痫前期。这种病人在临床上很常见，她们大多体型肥硕，脾气暴躁，喜欢一遍遍地询问病情，却又听不进医生的任何建议。这种病人我们每天都会收治几个，也会送走几个，她们就像流水线上等待维修的机器，大多留不下什么印象。

但是她给我的印象却很深，她很安静不太爱说话。因为妊高症，她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水肿，脸也因浮肿而有些变形。她的肚子上爬满一道道紫青色的妊娠纹，触目惊心。有个年轻的小护士给她输液找时不到血管，让她挨了好几针，急得满头大汗，她倒反过来温柔地安慰护士不要紧。

然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却是她的母亲。 一个干瘦黝黑的北方老太太，操着一口浓重的方言，永远火气很大，对待女儿的婆家和老公怨言很多，对医院的环境诸多挑剔，住院第一天就因为对病房不满意跟护士长大吵了一架，最后护士长没拗过她，按要求给她换了病房。老太太也经常因治疗方案对医生提出质疑，每天早上查房时都会问一堆，只要女儿稍微有点不舒服，她就跑到办公室喊医生过去看。总之这个老太太有点烦。

每天早上老太太都要先早起做好饭，然后揣着1个大保温桶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从家里赶来医院跟女儿的老公换班，每天都变着花儿地带来各种吃食。每次路过病房，都能看见老太太一边给女儿捏腿帮她消肿，一边责骂女儿这样不对那样不行。

因为妊高症，我们建议孕妇及时终止妊娠。孕妇听后一遍遍抹泪，怕孩子早产先天不足，想让孩子在自己身体里多待几天，能扛几日便是几日。老太太听了在一旁嗔怪：“你是不要命了吗？大夫都说了很危险！”因为实在拗不过女儿，老太太只能同意她继续观察

终于有一天晚上，孕妇子痫发作，浑身抽搐被紧急送往了手术室。老太太一直站在手术室门口等候，直到收到女儿平安的消息才肯坐下休息。这时才有人注意到她右手的伤口，血淋淋，带着牙印。原来，在女儿发生抽搐时，她怕女儿咬伤舌头窒息，就把自己的手，放进了女儿的嘴里。

没见过抽搐的人不会懂，那种咬合力是足以咬断手指的。忽然觉得平时那个刻薄暴躁的老太太是那么伟大，那一刻，我的心猛然跟着柔软了一下。冒着断手指的风险，毫不保留地付出，这一份母亲的爱，始终让我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