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俊宜书法综评
2016-03-16姜澄清
文/姜澄清
包俊宜书法综评
BAOJUNYISHUFAZONGPING
文/姜澄清
珠光之美
他的画作比之专业画家,更有几分朴拙和鲜活,正是这种“以书入画”的笔墨特质,表达了重神重意、澄怀观道的艺术精神。
——书法评论家龚勤舟
晚近以来,因衰年混沌,凡事皆随兴而之,深畏遵命属文之累,故有责为其画册书集撰序评者,皆敬谢之。近知,俊宜繁履誉职,遂欣然伏案,随意命笔,仅以漫言浅评,志贺志谊。
我与俊宜,交谊凡四十年,其谊介乎师友间。初识时,彼风华少俊,而我甫逾不惑,因筹办书法学校,而得识嗜书才俊,时在1981年。自此以后,虽逆顺或有,而心系之。至1982年因书校发展,遂聘以执教,是为海内最年轻的“授业”者。前此一年,国家教委策启全国高校学生首届书法大赛,由启功先生主评,俊宜与鲍贤伦同获一等奖,熊宏斌获三等奖。一校而三登榜,一时传为佳话。
包俊宜总角染翰、弱冠登榜,至耳顺而荣践誉职,可谓实至名归。此一途程之转捩,实为1981年。此前虽勤于摹临,实无深虑,日日亲砚,不过是少年游戏,至获奖,乃豁然而悟,一生功业,遂由斯笃定。
此次评奖,由启功先生主持,但视功力,不顾异端,非传统功力深厚者,难逾门限,故当年之折桂者,日后皆成大器,更风流于当世。
1978年,包俊宜考入贵州大学历史系,也为人生之转机。既专业于史,对秦汉风神、唐宋韵致,自有所悉,而他的学书,恰亦履辙秦、唐。他初临鲁公,后习秦篆,皆守典范,而对吴大澂小篆用心最深。启蒙之学,重在路数,由颜楷小篆发轫,在技法方面,得其正;在气格方面,感其庄谨。“童子”之“功”,奠定一生学业根基。他少涉别本,执守楷、篆,习染纯正,后期学业,缘此铸就。
文化承传,终决于人。一时一地,有一人即足以陶染乡梓。贵阳虽地处埵远,而不乏通人硕士,陈恒安先生即其一也。抗战时期,“石鼓”迁黔,恒安先生因得以亲灸,他面“石”摹迹,得领神韵。此外,老人用力于钟鼎,凡殷盘周器,皆临摹殆遍。先生固为史家,其书学意念,亦为史家本色,所金、石,必以不失本色为志,所书,古意盎然,邑人无不仰敬之。俊宜因地宜之故,得溉其风,遂转习大篆,终以此享誉一方。
我与俊宜,交谊凡四十年,其谊介乎师友间。初识时,彼风华少俊,而我甫逾不惑,因筹办书法学校,而得识嗜书才俊,时在1981年。
——著名学者姜澄清
书非写字,观书非识字,书法为“两棲文化”,兼艺术与实用于一身,功力不深,秉赋浅下者,只能趑趄于低处,书法之难恰在形简意深。能在狭小的舞台上悠然舒袖者,乃可称“家”。
——著名学者姜澄清
由此可知,俊宜学书的经历,可谓守典不二。他不旁骛彷徨,尤其在近四十年间,百“花”齐放,众说纷纭,皆不为所动。他不以“新”媚时目,终成名手。四十年来,我因混迹书坛,目睹变迁,每窃叹书家沉浮,而惶惑甚焉。不少书人,其中年之作,纯雅可观,逮至晚岁而堕入恶俗,此或为名累所致。稍有声望,遂欲标“新”自炫,心意一偏,笔遂趋邪。今者,“流行书风”,呼啸南北,窃以为,凡成一家风格者,皆非随风望影,追俗附和之辈。一生追迹经典,至暮年而弃典附俗,其败不在于术技,而在于意念。“心正则笔正”,实足以为疗时疾之药石。“流行”书之祖,为老友郭子绪、刘云泉,当其初展风彩,令人耳目一新,不幸,一人功成,万众追尘,遂成流俗。
大小篆载于金石,铸刻于重器,礼用必庄,故品相有所谓“庙堂气”,今日所见之拓迹,因系纸上之形,在观感上有异器物之所呈现者。金文为“制作”所成,铸范镕液,注液入范,故非笔意,其线圆浑凝重,复经岁月之蚀,线难免于残损,却因之反呈古朴气象。石文书丹摹刻,刀意浓重,古石亦因岁月风雨之损,而多有破残,故线亦免于滑锐,因自然之造,反显古意。恒安先生之大篆,于严谨中妙露古残,笔法多变,线遂免于滑锐。“残变”虽非初迹,然反因之而显朴穆,此实乃自然岁月之“天造”,虽非人为,而胜于人为,可谓天人合作。恒安先生因于器上临古,故所书异于纸上求形者。
俊宜因受恒安先生之影响,沾溉妙绪,其大篆追“金”味而避“纸”气,浑然古朴,虽云此君“诸体皆能”,而其最显功力与妙绪者,乃大篆。
俊宜书法,奠基于颜楷秦篆,蒙功厚谨,而学书之难,尤难于后期之程,盖初摹范本,唯求不违本经,有“他相”而不能杂入己意,至于由“他”入“我”,则殊难。此即所谓“打进去、跳出来”也。
定须如我难求友 到处绕人好著棋
由小篆转追大篆,极难!盖小篆结体、笔法规范极严,不容丝毫随意。由习字转为作书,由此体转为别体,乃书家成败之关捩。
俊宜善成了此一转换与跨越,这得于他的术功秉赋——而后者尤为重要。无内惠之灵佑,虽基础功夫优良,然永远只能止步“基础”,“匠”而已矣,“家”门难入。俊宜秉赋聪敏,他“聪”于识帖,“敏”于察微。大篆结体,密而疏,紧而散,紧密而无迫缩之弊,妙逞散朗之概;大篆线意,庄凝多变,浑厚凝重。此种妙绪,非慧识精察,不能辨悟。而于纸面求“金”味,尤难。手上功夫,若无灵智拨擢,则难越关隘,此即所谓“法障”是也。苦瓜和尚云“了法”才是大法。“了法”是心法,是智慧之法,不能“了”者,其法只是匠运之术而已。这种高度,非聪敏者难达。小篆以简约、矩变称,而大篆则富于变化,在结体与笔法上,二者差异甚大,因此,由此达彼,难度不小。大约在弱冠时,俊宜开始“变法”,其转换的成功验证,约在他读大学时的几件佳作。此期间,他悠游于大、小篆之间,已自如无碍。
获首届大学生书法比赛一等奖,是他学书之途的里程分野,即从习书进乎创作。此后,他仍持守大、小篆,但偶涉行、草,然较之前一转换,新的尝试,未如前期顺善。此有待探进。著名书论家马国权先生对我说,他十分喜欢恒安先生的行书,盖因老人行书笔意生古。所谓“生古”,即以大篆笔法为行。“行戒滑”,而老人的行书生涩有致。老人作行,行笔缓推涩进,而非速进滑走。
今岁,俊宜适届“耳顺”,这既是他人生的关捩,亦是艺术趋进的“95”之途,百里之行,难在末程,而他的勤于耕耘,仍如既往,晨昏守砚,不辍翰墨,四十余年,乐此不疲。晚近以来,偶以简书笔意入篆,于庄谨中妙兼逸气,古书止于简,大体言之,俊宜之功习,上起于大篆,下终于汉简,盘桓于中古以上,跋涉于周秦之间,而以大篆为本,吸纳他体,略以变法,故其篆,古朴灵动。作篆一“死”,虽古而无生气,而篆之高致,恰在笔墨间有逸气存焉。周秦经典,无不如此。行草戒浮滑,篆隶戒僵板,任何书体,都有潜在“风险”,唯敏者能镣而善舞。艺术韵律、美感趣味,唯敏者能造,而书法美感的创造尤难,盖所借以造韵的手段,唯点线间架、黑白而已,故在笔墨间妙蕴韵味,极不易。书非写字,观书非识字,书法为“两棲文化”,兼艺术与实用于一身,功力不深,秉赋浅下者,只能趑趄于低处,书法之难恰在形简意深。能在狭小的舞台上悠然舒袖者,乃可称“家”。
以衰年之故,殊畏撰序评,唯以师、友之谊,欣然述评,一以贺俊宜荣践誉职(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二以祝俊宜“耳顺”之纪。故怡然呵手于微雪寒风中,云云如上。时在乙未岁杪。
姜澄清先生简历
姜澄清,云南昭通人。学者,当代书画艺术理论家。现任贵州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世界儒学研究促进会永远名誉会长等职。享受国务院“特殊贡献专家津贴”。
责任编辑 苏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