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式风格与历史局限
——韩寒小说批判
2016-03-16许亚云
金 潇 许亚云
(南京师范大学,江苏 南京 210046)
韩式风格与历史局限
——韩寒小说批判
金 潇 许亚云
(南京师范大学,江苏 南京 210046)
作为首位出现于大众视线中的“80后”作家,韩寒的小说深受关注。一方面他的作品风格突出,语言犀利幽默,有对社会现象的批判讽刺,极具辨识度。另一方面作品依旧与经典文学存在一定差距。本文主要围绕韩寒小说的创作风格分析与历史局限批判展开论述。
韩式风格 犀利讽刺 创作局限
一、犀利幽默的语言风格
韩寒在创作第一部小说《三重门》时,年仅18岁,不同于其他青少年文学的天真幼稚或是伤春悲秋、无病呻吟,他的行文给人非常成熟老到的阅读感受,作品基本上都是对种种社会现象与状况的批判。
韩寒的小说本身就带有极强的讽刺与批判,犀利的语言使得他的批判更入木三分。比如书里在写主人公林雨翔的母亲把他获得全国文学作品比赛一等奖的奖状糊在墙上,还边看边失声笑的情节时,作者就一针见血地说道:“其实说穿了名誉和猴子差不了多少,它们的任务都是供人取乐逗人开心。林雨翔这次的‘猴子’比较大一些,大猴子做怪腔逗人的效果总比小猴子的好。”①再看林父林母的种种喜悦举动,就多了几倍讽刺意味;本来只是为了方便吞咽才制成圆形的药丸,到了这里,就成了“那药和人在一起久了,也沾染了人的习气,粒粒圆滑无比”②,仅借小小的司空见惯的药丸,就将圆滑世故的社会风气明白地讽刺了一遍。这种犀利幽默的文字风格与钱钟书的《围城》相像,面对读者质疑,韩寒也承认《三重门》语言风格有对《围城》的模仿。
不过,后来韩寒就脱去模仿的痕迹,加入许多有个人特色的幽默包袱和无厘头的段子,读来忍俊不禁,却又辛辣讽刺、痛快淋漓,流露真性情。除了犀利幽默、直率自然,有点“贫”之外,韩式语言风格的另一明显特征就是有相当浓厚的黄暴色彩,我称为“痞子气”,人物口中非主流庸俗用词充斥不绝,更用直接的语言描写大量非黄即暴的情节。虽然从韩寒的叛逆性格与人物设定看,他使用“痞子气”的文学语言并无大不妥,但他显然只顾抒发强烈情感,忽略对作品受众的考虑——青少年,特别是心智发展未健全的学生,一直是韩寒作品的消费阅读主力军,这一年龄段群体往往比成年读者更易受到影响,而韩寒“痞子气”的语言风格显然会对青少年读者群的成长产生负面影响。
二、简单随意的情节结构
韩寒的小说在情节结构上存在较大问题,总体来说就是只有相当简单随意的故事构思和不甚清晰的脉络结构,给很多读者留下“只有段子,没有小说”的印象。
如此情节结构的形成显然是韩寒有意为之。创作最初,韩寒把情节空洞归因于人生阅历的缺乏,只能靠出彩的文字游戏弥补:“《三重门》其实也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比如过度游离于情节外的卖弄,也由于自己当时还是学生,经历的不足导致文字上格外的努力,也算是一种风格。”③第二部作品《像少年啦飞驰》在主人公的叙述中随意穿插各种未标明时间的回忆,情节更混乱不连贯,作者事先说明是因为记性不好:“这十多万个字我大概写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期间断断续续,往往到后来自己前面写的什么东西都不记得了,所以只好跳过重新叙述另一件事情。”④
“文学写作要讲节奏(包括语言的节奏和叙事的节奏),要有层次布局,详略得当,疏密有致,要有一定的控制力,内在、含蓄,整体要和谐”⑤。反观经典文学作品《边城》,同样没有复杂情节,写的只是湘西少女翠翠的纯爱故事,但内在的叙事脉络始终清晰,且在看似散漫的情节背后更蕴含沈从文对“美”与“爱”的美学理想,处处流露出对人性美德的关怀。这些都是韩寒小说缺失的。
随着韩寒的创作之路越走越远,不难发现其小说已出现明显的类型化、模式化发展走向,几乎每本书的主题都是残酷青春,主人公的成长都带着质疑迷茫的色彩,就算是次要人物,也以问题少年为主,这就造成故事情节的散漫单一。创作的模式化始终是作家应该警惕的,也是一个优秀文学家应该避免的创作倾向,毕竟读者不可能对十本内容相似、“换汤不换药”的小说感兴趣。再加上韩寒作品本身就存在情节简单随意的问题,除了犀利幽默的文字和讽刺批判的思想有一定可读性之外,并未呈现更多优秀作品的倾向,毕竟读者群的想法与审美趣味在变,作家也不能固守老本。
三、叛逆讽刺的思想内涵
很明显,韩寒惯写问题青年、妓女、无业游民等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很接地气,他的故事不会直接透过文字告诉你那种世界都离你而去的青少年惯有的惨烈感,就是写小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的样子,就像每个人每天在生活的日子一样——庸碌、平凡、碰撞、不解、迷茫,他用幽默犀利的笔调写平淡无奇的日常,反而更能让读者扒开生活温情的假象,看到不加修饰的残酷现实。韩寒的小说往往简单、平淡,但依旧能够给读者以阅读的快感与共鸣,我想最大的原因在于他寓对社会现实的讽刺批判于犀利笔锋中,两者组成最佳拍档,成为韩式风格的最显著特色。
他批判教育,很大原因是自己的学习经历让他很痛苦,由此产生极强的叛逆心理,《三重门》里写教育对学生身心的迫害:“难怪中国为失恋而自杀的人这几年来少了一大帮,原来心理承受能力差的已经在中考高考两个槛里死得差不多了。这样锻炼人心充分体现了中国人的智慧,全世界都将为之骄傲!”⑥他批判人性,在我看来,《一座城池》中爆炸过后失控城市的描写具有浓厚讽刺意味。一场大爆炸阻断了城市交通,更阻断了秩序管理,群众不是想方设法维护,而是完全暴露黑暗本性,如强盗般抢西瓜、商店,甚至抢银行,平时都是高呼守法道德的正人君子,一无人监管,即刻脱下表面伪装,显露赤裸裸的金钱崇拜,文明城市立时成为鲜明讽刺。
韩寒的笔锋加上批判的内涵,宣泄的情绪确实很能够引起读者的阅读快感,但不可忽视的是,对于很多社会现象,他只是在批判,没有对产生原因进行深究,也没有反思与解决方法,说明他的思考虽有讽刺批判,还停留在“愤青似的呐喊”的阶段,更多是一种对社会现实的无奈与束手无策,依旧缺乏作家应该具备的社会担当,该在批判讽刺之外有自己的思考与评价。
四、流于平面的人物塑造
小说人物众多,但读者读完之后往往只能记住主人公的名字,对于具体人物形象及其个性特征却难以留下深刻的印象,原因就在于韩寒的人物塑造都流于平面、没有独特的个性色彩。
其中可能原因有三。一是韩寒本人的创作打算,之前提到他主张以文字为主、情节为辅,故事写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字功夫。如果一个作家连情节这一传统文学的重要因素都疏于考虑,人物形象塑造恐怕就更难以引起重视;其次,也可能是韩寒有意为之。传统文学作品中的人物个性之所以鲜明,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个人物并不是专门的某一个人,而是作家针对某一类人专门创造的人物,有时也与写作需要有密切关系。因为韩寒小说的主人公都是一些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而生活中的人物往往都是缺乏独特个性,或者说韩寒想要描绘的众生群像就是这样没有突出个性的小人物,所以他就很自然地将小说中的人物塑造成平庸无甚出奇的个性形象;最后,在某种程度上也可能与韩寒本人的写作能力有关。韩寒善写杂文,嬉笑怒骂,讽刺犀利,但在小说方面,对作家的文字把握能力明显要求更高,不仅仅满足作家表达所感所想的愿望,更要有收有放,塑造较成功鲜明的人物。换句话说,可能他对于自己小说创作特别是人物创作的不足还没有很清晰的认识,种种原因都可能导致他的人物缺乏个性、流于平面。
负责韩寒作品出版的路金波这样评价韩寒的杂文和小说:“单说杂文,独步天下。在韩寒不到30岁的时候,就到了简单、质朴、举重若轻、泥沙俱下、自话自说的境界,真心觉得是金线以上。他的小说见机智,有情怀,但对‘故事’和‘人’几无理解,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确实,韩寒小说有幽默和犀利,有讽刺和批判,也有玩世不恭,但叙事情节与人物塑造上还是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毕竟,人们对于年轻的愤青会给予理解,但对老愤青恐怕更多觉得“不着调”,幽默犀利的快感总有一天会消磨殆尽,读者看多了总会觉得老套,读者在成长,思想在改变,作为作家还是应先人一步,走在读者和社会前面,提出更多看法与思考,而不是紧抓着宣泄的快感不放。
韩寒说:“我的小说比杂文好,更有情怀。”前半句我不敢苟同,后半句还是认同的,韩寒小说里,所谓情怀还是有的,就像《他的国》的结尾,忙了一圈又回来的左小龙对亭林镇最后那只变异萤火虫说的那样:“你能发光,应该飞在我的前面。”⑦
注释:
①韩寒.三重门.北京:作家出版社,2000:115.
②韩寒.三重门.北京:作家出版社,2000:79.
③韩寒.韩寒五年文集·通稿2003.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3:573.
④韩寒.像少年啦飞驰·序.北京:作家出版社,2002:1.
⑤解玺璋.80后写作:从文化到文学——白烨文学批评感言.文艺争鸣,2011(5).
⑥韩寒.三重门.北京:作家出版社,2000:177-178.
⑦韩寒.他的国.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4:223.
[1]白烨.“80后”的现状与未来[J].长城,2005(6).
[2]解玺璋.80后写作:从文化到文学[J].文艺争鸣,2011(5).
[3]曹莹.由韩寒的创作看其文学观[J].名作欣赏,2008(6).
[4]王静静.从韩寒的小说创作看青春文学的类型化[J].阜阳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2).
[5]邓熙,曾小娟.浅析韩寒小说中的叛逆人物塑造[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1(10).
[6]董凯扬.韩寒:清醒的与传统抗衡[J].文学教育(中),20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