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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茶诗看晚宋文人的隐逸情怀

2016-03-16金杰

文教资料 2016年15期
关键词:文士陆羽僧人

金杰

(暨南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2)

从茶诗看晚宋文人的隐逸情怀

金杰

(暨南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510632)

自中唐以来,品茶吟诗乃文人墨客一大雅趣,茶诗也成了我国特有的文化现象。晚宋茶诗不论在意象的选择上,还是在典故的运用上,抑或是文士选择交往的茶客,都流露出晚宋文士的隐逸情怀。

茶诗晚宋文人隐逸情怀

茶,正如荣西在《吃茶养生记》中所说:“茶也,末代养生之仙药,人伦延龄之妙术也。”[1]P1每到时代末期,许多文人墨客选择“沦茗洗尘心”(《水西行散次韵程南仲》)[2]P42110安慰自己受伤的心灵。晚宋即南宋的末期,这一时期,内忧外患,社会动荡,士人们不仅理想无法实现,连现实生活的安稳都成为奢望。在这种情况下,儒家的“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3]P73,道家的清静无为、佛家的修身养性等理念成为文人墨客的生存实践,他们以寄情山水、回归自然的生活方式摆脱现实中的痛苦。自古深山出好茶,文人墨客在流连山水之时,茶以清新、野逸的特质契合文人傲世脱俗的心理需求,成为安慰乱世文人们的灵丹妙药,品茶吟诗成为他们不幸生活中的雅趣。一首首茶诗是他们心灵的诉说,本文主要通过探究茶诗意象的选择、茶诗典故的使用、文士品茶对象的选择三个方面阐述晚宋文人茶诗中流露的隐逸情怀,最后试图探究晚宋文人隐逸情怀与晚宋诗歌风格之间的关系。

一、茶诗意象的选择:松、竹、梅、鹤、菊

通过翻阅《全宋诗》,笔者发现晚宋茶诗数量不下1000首,在这1000多首茶诗中,松、竹、菊、鹤是出现频率较高的意象,其中松、竹、梅三字出现的次数有200多次,鹤出现100多次,菊70多次。自古以来,松、竹既有潇洒挺拔的君子之誉,又有高洁隐逸的君子之称;“梅妻鹤子”更是自林逋后,成了高洁隐士的代言,菊“花中隐逸者”。所以,“松、竹、鹤、梅、菊”等意象频繁地出现在茶诗中,不仅仅是为了说明品茶需要幽静的环境,更重要的是这些意象连同“茶”都出于自然,具有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品质,文人们对这些意象的吟诵进一步说明了他们对自然的喜爱,对隐逸生活的向往。

首先,我们看看“菊”,叶茵的《道院》载:“篱疏簪菊种,石古络藤花。莫有同盟者,多煎谷雨茶。”[2]P38232道院是清幽之地,修行之人居住的地方,此处种菊不仅可以看出道院主人对菊的喜爱,而且进一步表明,菊是“隐君子”。道院本清幽,加之篱笆上盛开的菊花、古石上缠绕的藤花,使得这种清幽之境更雅致,为饮茶创造美好的环境。所以,此刻纵然没有志同道合之人,自己煎茶品饮也不失一种乐趣。诗人对道院这种幽静雅致环境的喜爱,正表明对现实社会中纷扰生活的不满。

其次,是“鹤”。王朝佐的《送林道会归平阳》:

研硃点易已多年,洞底烟霞别有天。千里漫来骑只鹤,一官归去领群仙。药炉暖养烧丹火,茶灶晴分论茗泉。安得尘襟都扫却,相从细读悟真篇[2]P40424。

鹤在我国古代属于仙禽,是孤高之鸟,看似是诗人说自己的朋友林道会骑鹤归平阳,可以药炉炼丹,煮茶论茗,好不快活。实际上是诗人希望能与朋友一样,摆脱世俗的纷扰,悟道参禅。同样,张大直的《题含虚南洞》有曰:“书堂犹觉宝薰在,石铫微闻仙茗香。遥想钓鱼台上客,飘然驾鹤白云乡。”[2]P45619书堂有宝薰,石铫有仙茗,诗人想到的是“驾鹤白云乡”,也即远离官场,回归家乡。除了“驾鹤、骑鹤”外,还有“野鹤”都表达了诗人对自由的向往,对官场的厌恶。

最后,松、竹、梅,傅梦德的《德清永兴寺》:

苍寒松竹满,此地称僧居。寺僻啼林鸟,廊空响木鱼。煮茶烧树叶,带雨翦园蔬。待了功名债,重来买地锄[2]P45392。

阅读这首诗歌,首先苍翠的松竹扑面而来,带领我们进入一种清幽的境界,随后鸟啼、木鱼响、烧叶煮茶、雨中翦园,采用以动衬静的手法,写出德清永兴寺的寂静,诗人的情感却是“待了功名债,重来买地锄”,既渴望远离世俗的静谧生活,又放不下功名的矛盾心理。诗歌《湘潭道间农家》:“三两人家松柏林,翁垂霜发媪钗荆。儿耕妇织输官了,山茗村醪乐此生。”[2]P38775直言山茶村酒快乐地过一生,安定祥和的生活是诗人所向往的。“溪甘茶自香,雪尽梅更爽”(《与胡子安眺云林》)[2]P38426。甘甜的溪水煮出来的茶自然而然香气怡人,梅作为“岁寒三友”之一,不怕严寒,雪后反而更美丽动人,这里诗人将“溪、茶、雪、梅”组合在一起,除了说明好茶需要配好水之外,还强调梅高洁、脱俗的气质。

不论是花中隐逸者“菊”,还是“岁寒三友”梅、竹、松及仙禽“鹤”,随着入宋以来人们审美观念的转变,出现在诗歌中越来越频繁,此五者的共同之处:外形上都属于瘦姿,代表简洁的骨感之美,这种美符合宋人内敛的气质,出现在茶诗中不仅为品茶创造静谧的环境,而且寄托文人傲世脱俗的情怀。

二、茶诗典故的使用:陆羽、卢仝、陶渊明

用典是我国传统诗歌表达感情的一大特色,诗歌用典能使感情表达更含蓄婉转,不同典故的使用,代表着诗人个人不同的情感倾向。在茶诗中,诗人频繁引用历史人物:陶渊明、陆羽、卢仝等表达自己的情感。如宋无《初夏别业》:

别墅清深无俗人,蛛丝窗户网游尘。绿阴镂日新欢夏,红雨麋花故恨春。病去情怀逢酒恶,困来天气与茶亲。?壁间鸟帽长间欲,肯学陶家戴漉巾[2]P44774。

初夏,诗人病后初愈,不喜欢喝酒,却与茶更亲近。茶罢,诗人兴致勃勃,想学习陶家带漉巾。这里的“陶家戴漉巾”即引用了陶渊明的《归园田居》“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农家耕作生活。借陶渊明辞官归乡的生活,表达心声: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俞桂《惠山》:

径入松关古,秋云带树烟。只疑山有雨,恰是涧流泉。骚客诗留壁,游人岸系船。凭谁招陆羽,沦茗古栏边[2]P39042。

惠山松柏苍翠、秋云缭绕,泉水潺潺,历来是骚客喜欢游览之地,就连陆羽也曾亲临此地,并相传陆羽曾亲品惠山泉水,所以惠山泉又名陆子泉。张又新的《煎茶水记》记载:无锡惠山寺石水第二[4]P62。陈师道的《茶经序》曰:“茶之见于前史,盖自晋魏以来有之,而后世言茶者必本陆鸿渐,盖为茶著书自其始也。”[5]P13陆羽《茶经》的出现把饮茶上升到精神领域,从此饮茶风气形成,陆羽也被称为“茶圣”。纵观陆羽一生,不仅在寺院中成长,而且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茶业,亲自采茶、煎茶,最后还写成文字,流传后世。

《谢惠计院分饷新茶》有言:“饮散登台嗅老香,却忆家山荒。明朝便作玉川子,两腋乘风归故乡。”[2]P37892“菊径荒”“玉川子”涉及陶渊明与卢仝两个典故。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有“三径就荒,松菊犹存”,表达归乡的喜悦之情,玉川子即“茶仙”卢仝,在《走笔谢孟建议寄新茶》有“七碗吃不得,为觉两腋习习清风生”。卢仝因为《七碗茶歌》被后人称为“茶仙”,在这里作者抒发的是饮新茶后感受:想家,想回家。这种归乡并不是一时兴起,多年的官场生活让诗人感到疲倦,远离官场,回归家乡,返璞归真是诗人此刻的愿望。

不论是陶渊明、陆羽还是卢仝,他们共同的特点都是居庙堂之远的人,要么躬耕田园,要么远涉名川。诗人们在茶诗中经常提到他们,是借他们的品质、事迹浇自己心中块垒,含蓄地表达心声:归隐。

三、文士品茶的对象:僧人、道士、幽客

“人以群居,物以类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交际圈,而你选择的交往对象往往与你自身的气质相契合。阅读茶诗,笔者发现文士最喜欢一起品茶的对象是僧人、道士、幽客。

首先,文士与僧人的交往。看韩淲《踏雪登前山》:

蹑屐穿林归寺,持香裹茗寻僧。磴道已三尺雪,严居惟一枝藤[2]P32695。

诗人不畏严寒,大雪已经三尺深,依然“持香裹茗寻僧”。古人喜欢用雪水能煎茶,也许是诗人怕错过这次雪水煎茶机会,但诗人为什么不与其他人煎茶品饮,非得寻找僧人?看郑得彝的《龙游八景·半山残雪》:

寒峰苍削露痕晴,残雪遥疑宿冻云。茶话尚馀清绝趣,半瓯真味许僧分[2]P45567。

从这首茶诗中,我们找到了答案“茶话尚馀清绝趣”,“茶禅一味”茶与僧人关系密切,僧人种茶、喝茶、懂茶,文人与僧人一起品茶,文人傲视脱俗,僧人正好居住深山,远离城市的喧嚣,与僧人一起品茶可谓找到了“知音”。

当然,道士也是文人喜爱品茶的对象,黄庚的《赠通玄观道士竹乡》:

通玄道士苦修行,坐见桑田几变更。云屋苔封烧药灶,风林花落煮茶铛。休粮剩有青松啖,却老应无白发生。月满竹乡乘鹤去,欲邀子晋学吹笙[2]P43589。

通玄道士修苦行已经很久了。烧药煮茶,生活极其简单。即使没有粮食还有松可以吃,但物质的贫乏精神上却极其富有,年老无白发。月亮升起的时候乘鹤回到竹乡,并邀请子晋一起学习吹笙。道士的生活如此悠游自在,令诗人向往。

“幽人一心泉石心,倚溪著此数椽屋”[2]P37563。也许正是幽人的心境如泉石一样清净,不慕名利,满足与山水之乐,与文人们向往这种生活相契合,幽人也是文人经常一起喝茶的对象。王商翁的《白云寺》:

幽人何处住,古寺白云高。问路不知远,到山方觉劳。半窗看竹石,一枕听松涛。我亦清幽者,煮茶读楚骚[2]P45339。

幽人住在白云寺里,诗人不知道有多远,但到寺之后,才发现很累,可见白云寺应该是远离城市的。透过窗户就能看到竹石,睡时能听到风吹松林的声音,如此幽静,诗人在这里感到自己也是清幽客,什么都不用想,和幽客一起煮茶读离骚。

僧人、道士、幽人的相同之处是,居住在深山幽寺之中,远离世俗的尘嚣,诗人们与他们一起品茶,一方面是对闲适生活的追求,另一方面是在乱世中为自己寻找一块解忧之地,最终表露出来的是渴望回归自然的避世之心。

六一居士《尝新茶诗》“茶甘器洁天气好,坐中拣择客亦佳”,茶诗中涉及的“松、竹、梅、鹤、菊”等意象,为品茶创造优雅的环境;从文士品茶客人的选择:“僧人、道士、幽客”可以看出品茗之人无俗客,符合佳人饮的标准;最后,茶诗中“陆羽、卢仝、陶渊明、赵州茶”等典故的频繁使用,是文士借他人之生活浇自己心中之块垒,婉转地表露隐逸的情怀。但晚宋诗歌历来受到人们的诟病,“南宋末年。诗格日下,四灵一派,滤晚唐清巧之思,江湖一派多五季衰飒之气《四库全书总目》胡仲弓《苇航漫游稿》”[6]P1409。时至晚宋,诗坛上的确没有再出现像苏轼、黄庭坚、杨万里、陆游等大诗人,但晚宋诗歌在总体上却有属于自己的新变。“一段风流谁远饷,诗清应为煮牙茶”(《二十五日菖蒲斋中徐倅送酒因次韵共答》)[2]P32729,“才看云脚如丝动,便觉诗脾作雪清”(《茶》)[2]P39215。“清”是晚宋诗歌的一个特点,特别是诗人的隐逸的情怀,对诗歌风格中“清”至少有两方面影响。首先,浪迹天涯,归隐山林的生活,物质上是匮乏的,诗人们诉诸诗歌,使诗歌呈现出一种清瘦野逸之风,然而诗人们寄情山水,回归大自然,心灵受到山水的陶冶,诗歌又有一种清新雅致之风。

[1][日]荣西,著.王建,注译:吃茶养生记·日本古茶书三种[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3.

[2]傅璇琮,主编.全宋诗[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

[3][春秋]孔丘,著.杨伯峻,杨逢彬,注译.论语·泰伯[M].长沙:岳麓书社,2000.

[4]朱自振,沈冬梅,编著.中国古代茶书集成[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10.

[5][宋]陈师道,著.林纾选评:后山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24.

[6][清]永瑢,撰.四库全书总目(下)[M].北京:中华书局,19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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