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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诱因——阎连科长篇小说中的人性恶书写

2016-03-16崔龄方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阎连科

崔龄方

(陕西理工学院,陕西 汉中 723000)



恶之诱因
——阎连科长篇小说中的人性恶书写

崔龄方

(陕西理工学院,陕西 汉中723000)

[摘要]阎连科长期从事以底层民众或特殊人群为主题的小说创作,他对底层农民生活的理解和同情、对人在绝境中反抗的极致描写深受读者欢迎。文章通过对阎连科小说中恶的诱因的梳理,发现在愚昧、落后、贫穷的条件下生存的艰辛和韧性,极端的生活条件让人们无力抵抗金钱、权力、食色的诱惑,进而揭示出农村社会存在的乱象,同时暴露出人性的丑恶。阎连科借助这些小人物营造出了一个令人痛苦、震惊、麻木、甚至悲哀的“阎式小说魔盒”。

[关键词]阎连科;长篇小说;人性恶

阎连科长期从事以底层民众或特殊人群为主题的小说创作,他认为:“对‘人民’的关注应该是一个作家的创作生命和灵魂。”[1]而他所指的“人民”泛指“所有的心怀善良而普通的人们”,[2]这里的“人民”在阎连科的其他表述里称为“劳苦人”,他说:“我非常崇尚、甚至崇拜‘劳苦人’这三个字,这三个字越来越明晰地构成了我写作的核心,甚至可能会成为我今后写作的全部内核。”[3]的确,他笔下的主人公都是生活在底层社会的小人物:普通农民、山里人、军人、来自农村的城市知识分子、受活庄的残疾人、丁庄的艾滋病人以及炸裂村的农人,等等。阎连科以令人疼痛和战栗的方式,书写底层人们苦难的生存本相,呈现出他们在艰苦环境下顽强奋争的精神,同时也暴露出人性的丑恶。通过对这些人物的刻画,揭示出了农村社会存在的乱象,愚昧、落后、贫穷的生存条件,让他们无力抵抗金钱、权力、食色的诱惑,他们共同构成了一个令人震惊、麻木、甚至怜悯的“阎式小说魔盒”。

一、权力欲望、女色诱惑催生出的恶

阎连科在回忆自己幼年时生存的艰难状况时说:“生存就是一切。因为生存,导致我对权力的崇拜,对城市的崇拜,对健康的崇拜,对生命的崇拜。”[4](P8)同时,他把这种崇拜也带进了自己的作品中,描绘了乡土社会的人生众生相。在阎连科笔下,权力被视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掌权者在一步步地变为权力的奴隶,被管理者则表现出对权力的恐惧、敬畏。权力欲望的无限扩大暴露出的是人性恶,这种恶主要表现在以下两方面:

1.对权力的极端追逐滋生出的人性恶,人性的“恶之花”充塞在乡村社会中

《日光流年》中的司马蓝为了当上村长可以放弃自己的承诺与不爱的表妹杜竹翠结婚,抛弃青梅竹马的蓝四十,葬送了蓝四十一生的幸福,司马蓝为了自己的事业扼杀了做人最基本的道德;《炸裂志》中,“要让你跪在我面前”这句话在朱颖口中一再重复,而孔明亮为了升官进爵,也确实这样做了,一次是在选村长的时候,另一次是为了评选超级大都市。“男儿膝下有黄金”在这里没有了市场,有的只是对权力的狂热追逐。

2.掌握权力后对权力的滥用暴露出人性的恶

权力永远是至高无上的,在《最后一名女知青》中,公安机关让村长交出杀人凶手,村长就滥用权力让村民去“顶罪”,并承诺授予烈士的称号和待遇。[5]同样,在《受活》中,柳鹰雀为了换取“购列款”,动员一两千人给新加坡商人已故的母亲做孝子。在新近的作品《炸裂志》中,孔明亮为了让外商在炸裂投资,让炸裂人在路上遇见来投资、旅游的外国人必须低头问好、鞠躬并躲闪到路边上。[6]这些都显示出了强权对人的压榨,人对权力的崇拜导致了伦理道德的泯灭,给乡村社会的发展带来了恶果,并把人性的丑陋、阴暗表现得一览无余。

阎连科笔下没有腰缠万贯、衣食无忧的上层人物,大多是挣扎在贫困线上或死亡边缘的小人物,而新近的作品《炸裂志》是个例外,虽然主人公朱颖是个“富婆”,但金钱的来源是不正当的,她一心想的是报家仇,为了报仇,她利用女色勾结权贵、勾引自己的公公,最后,年过七旬的孔东德因为纵欲过度死在卖淫女身上。为了捆绑住自己的丈夫,她利用“女子技校”的女人到专家身边吹“枕边风”,专家因无力抵抗女色的诱惑,而纷纷改变了意见,从而达到了她的目的。

二、苦难生活诱发的人性恶

阎连科作品中的底层人物都是处在极端的生存环境当中,他们在与极端环境进行抗争的同时还要遭受金钱与权力所决定的社会等级关系对人性的压抑、戕害与畸化。他们不仅物质上被剥夺,而且遭受着严重的精神上的摧残,人格尊严受到了侮辱和损害。他们为了改变命运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切的努力换来的都是失败,命运似乎在跟他们开玩笑,如此无情地作弄着他们。为了维持生存或者生命的延续,他们常常把生的本能视为第一目标,为了存活不惜采用卑劣的手段,上演着弱肉强食的动物本性。人性之恶与生活的苦难像一对孪生兄弟一样形影相伴、不离不弃。残酷的现实给人无情的打击,受活庄人原本过着丰衣足食、与世隔绝的生活,但在大荒年来临时,却遭到“圆全人”的掠夺,而这些“圆全人”如此猖狂的原因却是:“天下哪有残疾人比好人过得好的道理。”为了生存,他们可以无情地残害弱势群体,人性善的一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恶意。《日光流年》中,为了活过四十,村人通过种油菜、修渠、多生孩子来改变命运,但都无济于事。由于近亲结婚,村里畸形的孩子较多,当村里遇到百年不遇的旱灾、蝗灾时,为了节省粮食,村人们将这些残疾孩子扔到山谷,任其自生自灭,若是被饿死,就用他们的尸体引诱乌鸦,然后人们再捕食乌鸦,他们不以残害自己的孩子为耻,而是觉得这样的食物是他们吃的最好吃的东西。人源于动物,决定了人永远不可能完全摆脱兽性,作品中的描写让我们看到的是“弱肉强食”的动物本性。

“只要有了钱,就可以有一切。这可能是现在处于贫穷中的农民最基本的心理。没有人意识到这种心理对我们的文化、对人性的发展有多么可怕的影响。”[7]在他们看来,金钱是结束眼前苦难生活的唯一途径,只要有了足够的钱,就能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就能有优越地生活条件。当权者并不是为了造福乡梓,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官位、自身的发展。在金钱的魔影下,所谓的伦理、道德、人性都消失殆尽,亲情、爱情、身体、良心成为人性善的牺牲品。《丁庄梦》中,在血头丁辉眼里钱高于一切,只要能捞到钱,不惜任何代价,在丁庄采血时,他多采血少付钱赚取差价害村民,等到艾滋病泛滥时,利用发放棺材的权力卖棺材,为了钱,道德良心都可以抛弃。钱对于生活在底层的人来说,意味着幸福、财富,不仅身体健全的人对金钱有狂热的追逐梦,就连身体残疾的受活庄的村民也渴望金钱,难以抵挡金钱的诱惑。在《受活》中,人们虽有残疾,却生活在世外桃源之中,然而,“演出一个月可以挣3 000块钱”的诱惑却强烈地吸引着他们,想到一个月的演出费比一家人在受活庄耕作一年的收入还要多,又有谁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呢?这些残疾人在“残疾人绝术团”进行着自我蹂躏式的绝术表演:独眼穿针、聋子放炮、断腿赛跑、瘫媳妇刺绣、盲人听物、把瓶子当鞋子穿……这样血淋淋、令人瞠目结舌的表演,台下的观众却从中取乐,足以看出人的嗜血本性和根植在人内心深处的残忍、麻木。然而,当他们为了实现黄金梦而做出努力的时候却迎来了新的灾难:残疾人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被“圆全人”洗劫一空。柳鹰雀组建的“绝术团”带给村人更多的是伤害,他为的是自己的官位、自己的“政治梦”。在这样的钱与权结合下,底层社会的民众永远是受害者。[8]《炸裂志》中的村民为了发财致富,男人扒火车上的物品,女人从事卖淫,男人扒火车一旦摔死还可以被授予“国家英雄”,亲人还能享受革命烈士家属待遇。而卖淫的女人会被树为“致富标兵”,政府甚至还专门颁布法规,规定只要支持色情行业就是拥戴改革开放,等等。为了钱,人伦被漠视,法律遭到践踏,人性中充斥着恶的因素。

三、人性恶书写的思索

在现实社会中,人与人之间是一种美妙而复杂的关系。人性的善与恶又是很难界定的,我们可以认为人性的善恶具有阶段性,是随着社会标准的变化而变化的。很多作家会将现实生活中人的生存方式展现在文学作品中,面对底层民众,大多数作家描述他们的善良、勤劳、坚韧等“善”的本性,而阎连科的作品则与之相反,他直视现实,能够看到生活中的丑陋、浅薄、人性恶的一面,甚至是令人仇恨的东西,他坚守着“为劳苦人写作”的使命。

然而,对于读者来说,他的作品给我们带来的常常是一种压抑、失落或者遗憾。不可否认,阎连科对其笔下的小人物的人性恶刻画的真实而全面,对于这种人性恶,阎连科并没有直接加以道德或伦理的批判,而是用异乎寻常的冷静展现其笔下人物的动物性恶,把现实生活中的丑态表现的淋漓尽致。阎连科对人性恶的书写除了自身对乡土社会的体认外,还受到存在主义和西方基督教的影响。同时,阎连科阅读过大量的西方名著和理论著作,这些作品也影响着他的创作。对于人性,西方哲学中论述较多的也是人性的恶,受此影响,其小说充满了对人性批判的意识和眼光。

小说虽然是虚构的,但其中也融入了作家自身的生活感受。阎连科青年时期家境贫寒,人到中年又患有腰椎疼痛,使他对疾病和死亡有深刻地印象。他虽然主张:“一个作家没有爱和恨就写不出大作品”,[4]但又觉得“爱生活和爱生命不是一回事”,自认为“对生活没有任何太多的情感”。[2]因此,我们在他的作品中看到的多是生活的肮脏、丑陋、浅薄,人性中美好的一面被扼杀掉了,取而代之的是恶。对于人性的恶,我们需要的是道德、社会的教化以及法制的约束等方面的集体努力来减少人性恶的滋生。

[参考文献]

[1]阎连科,黄平,白亮.“土地”、“人民”与当代文学资源[J].南方文坛,2007,(3).

[2]阎连科,姚晓雷.“写作是因为对生活的厌恶与恐惧”[J].当代作家评论,2004,(2).

[3]杨欧,阎连科.“劳苦人”是我写作的核心[N].人民日报(海外版),2005-02-23.

[4]阎连科,张学昕.我的现实 我的主义:阎连科文学对话录[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

[5]阎连科.最后一名女知青[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

[6]阎连科.炸裂志[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

[7]阎连科,梁鸿.“发展主义”思维下的当代中国:阎连科访谈录[J].文化纵横,2010,(1).

[8]陈国元.虚妄的轮回——论《受活》中个体人文幻想[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3,(10).

责任编辑:魏乐娇

The Incentive of Evil

——The Evil in Human Nature in Yan Lianke’s Novels

CUI Ling-fang

(Shaanxi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Hanzhong 723000,China)

Abstract:YAN Lianke has been engaged in novel creation based on the theme of lower class or special groups for a long time. He is popular for his vivid description of the lower class peasants. He shows great sympathy and understanding by describing their resistant against hopeless situations. By summarizing the incentives of the evil in the novels,it is discovered that ignorance,backwardness,and poverty,which makes life hard and painful,make people difficult to refuse the temptation of money,power and sensation. YAN make use of those nobodies to create a painful,shocking,and sad novel box.

Key words:YAN Lianke;full-length novel,the evil nature

[中图分类号]I206.42

[文献标识码]Adoi:10.3969/j.issn.1004-5856.2016.01.018

[作者简介]崔龄方(1990-),女,河南辉县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现当代文学现象研究。

[收稿日期]2015-04-07

[文章编号]1004—5856(2016)01—008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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