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幕僚的“两张面孔”：职业性师爷和官僚式幕僚

石学远

(燕山大学 文法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清代幕僚的“两张面孔”：职业性师爷和官僚式幕僚

石学远

(燕山大学 文法学院，河北 秦皇岛 066004)

清代的师爷自清初至鸦片战争前，繁盛一时，在我国历史上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师爷实际上就是一种职业化的幕僚，可以认定为“职业性师爷”。1840年鸦片战争后，尤其是1851年太平天国起义后，我国社会环境发生巨大变化，清代的师爷开始没落，随之产生出一种新式幕僚——“官僚式幕僚”。职业性师爷和官僚式幕僚在形成背景、特色和历史影响上截然不同，对这两种幕僚进行研究，将会开启幕僚研究新视角。

清代；职业性师爷；官僚式幕僚；新视角

幕僚，最初是指古代将军幕府之中的参谋、书记官等，伴随我国官僚制度的演变，后泛指地方军政官衙内的辅助人员。明清时期，幕僚由地方官员私人聘请，无需政府任命，地方官员将幕僚视之如友，经长时间演变，明清时期幕僚演化为统一称谓——“师爷”。而进入晚清之后，伴随农民运动、西方入侵和中国近代化，幕僚发生新的变化，产生了“官僚式幕僚”。本文将清代“师爷”和“官僚式幕僚”重新定义、分类和比较，探索清代幕僚的“两张面孔”。

一、职业性师爷和官僚式幕僚内涵

(一)职业性师爷的概念、特征及其分类

职业性师爷，是将职业和师爷两个概念结合在一起的产物。职业指的是社会成员参与社会分工，利用专门知识和特殊技能，为社会创造财富，获取合理报酬，作为物质生活来源，并满足精神需求的一种工作；师爷指的是明清时期地方军政官衙内协助幕主办理文案、刑名、银谷等事务的工作人员。如将上述两个概念结合在一起，可以认为职业性师爷为“地方官员自由聘任的师爷参与社会管理，利用自己掌握的学问和专业技能，为幕主创造财富，获取合理报酬，作为生活来源，并满足自我精神需要的一种工作”。在这里，职业性师爷具备四个内涵，第一是师爷参与社会管理工作，服务对象是幕主个体，而非整个社会成员；第二是为幕主创造财富，这种财富包括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物质财富指幕主节节高升，精神财富指幕主个人精神升华；第三是有偿服务，幕主需要支付一定报酬才能获得师爷的服务；第四是师爷在服务幕主和获得利益的同时，发挥了自己的才干，满足自我的精神追求。

职业性师爷根据其专业才能的不同，可以分为刑名幕友、文案幕僚和银谷幕宾。所谓“刑名幕友”指的是掌握国家法律知识，协助幕主解决诉讼案件的人，类似于现代社会的律师；“文案幕僚”指的是长于书写文书、奏折，能够以文字形式将幕主的政绩、建议等呈报给上级官吏的人，类似于现代社会的秘书；“银谷幕宾”指的是擅长记账，能够将地方行政署衙账目处理得当，类似于现代社会的会计。从其分类来看，职业性师爷的核心内涵其实就是专业人才从事专业活动，协助地方官吏处理行政事务和保证地方政府的正常运行。

(二)官僚式幕僚的定义、特征及其分类

官僚在清代可以定义为通过科举考试、世袭或募捐等形式进入政府内，并得到中央政府任命的少数统治者；幕僚指的是地方官员自行聘请辅助自己进行地方管理的工作人员。若将这两个概念结合起来，官僚式幕僚可以定义为“得到中央政府任命的官员被其他地方高级官僚聘请进入幕府，以官僚身份辅助官僚处理地方行政事务的人员”。在这里，官僚式幕僚具备三个内涵：第一，是得到中央政府任命的官员，在专制社会中得到中央任命，就意味终生为官僚；第二，被其他高级官员聘请幕府，以官员身份从事幕僚工作；第三，双重身份，既是政府公务员，又是私人顾问。

官僚式幕僚依据其出身可以分为科举式幕僚、军功式幕僚和推举式幕僚。所谓科举式幕僚是“以科举考试方式进入政府，后进入地方官员幕府的人”，如晚清的李鸿章、李瀚章兄弟，左宗棠等；军功式幕僚是“在战争过程中取得战功，被中央授予将军官位的，但以军人身份进入幕府的人”，如淮军刘铭传、湘军鲍超等；推举式幕僚是“先以幕僚身份取得成就，后被推举为官员，但依旧留在幕府中的人”，如李鸿章幕府中的容闳等。从其分类可以看出，官僚式幕僚核心内涵就是双重身份，以官员身份从事幕僚职业，既辅助幕主完成相关事务，又间接为政府服务。

二、职业性师爷与官僚式幕僚出现的社会环境及其代表

职业性师爷与官僚式幕僚是清代不同时期的幕僚的“两张面孔”，它们的出现与清代的社会环境有着重大关联，简而言之，职业性师爷存在的社会环境是社会政治稳定，即封建王朝上升时期和辉煌时期；官僚式幕僚存在的社会环境是社会政治动荡，经济萧条，即封建王朝处于下降阶段和衰落时期。

职业性师爷的形成和全盛时期大约是在1644-1840年。职业性师爷在清代这一时期出现和兴盛都与统治者扩大统治基础和维护封建统治存在密切关系。首先，1644-1681年，清朝统治秩序初建期间，入关满洲官员大部分出身军旅，缺乏行政经验和文化底蕴，地方行政事务疲于应付，为了保证地方行政顺利进行，满洲官员延聘幕僚；其次，1683-1840年，清朝统治秩序建立完毕，制度完善，科举盛行，地方官员大都以进士身份担任，但这部分官员缺乏专业才能，遇到具体行政事务也是难于处置，例如诉讼和银谷，故为解决官员和专业才能的矛盾，地方官员聘请专业人才处理相应事务，职业性师爷在这个阶段达到顶峰。职业性师爷的形成是与封建王朝建立初期，统治阶层招揽人才建立统治秩序的需要具有一致性；其全盛与封建王朝在上升期和辉煌期，统治者扩大统治基础和巩固封建统治的目的相吻合。职业性师爷在清代的代表为“绍兴师爷群体”。

官僚式幕僚的形成和全盛时期大约是在1853-1901年，官僚式幕僚在这一时期出现和兴盛与晚清吏治腐败、农民起义和西方入侵有直接关系。首先，自乾隆末年始，清朝吏治就已然腐败，卖官鬻爵现象层出不穷，各级官吏欺上瞒下，盘剥百姓，在中央政府中德才兼备之人难以发挥才干，为了能够在有生之年取得成就，大部分官员离开政府，进入幕府；其次，清末农民起义运动风起云涌，1851-1861年太平天国运动横扫江南，1852-1864年捻军在北方燃起战火等，然而清政府职业军队八旗军和绿营军在镇压运动中成效甚微，鉴于这种情况，清朝统治者允许地方组织团练镇压叛乱，后衍生出近代新军——湘军和淮军。清朝官僚为实现镇压农民运动，维护封建统治目的，纷纷加入湘军、淮军幕府；最后，西方入侵带来新的文化、生产方式等，开阔封建官僚视野，在开展洋务运动期间，很多官僚加入曾国藩幕府和李鸿章幕府，进行中国近代化的探索。

官僚式幕僚在清代的代表即为“曾国藩的幕僚”“李鸿章的幕僚”和“袁世凯的幕僚”。曾国藩幕府中曾担任官职或以官衔担任幕僚的人不在少数，如李瀚章和李鸿章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李鸿章1847年进士及第，“鸿章，道光二十七年进士”，又授实官，“改庶吉士，授编修”，1859年由李瀚章引荐，成为曾国藩重要幕僚；1859年11月，李鸿章因功被清廷晋升，但仍旧留在曾国藩幕府中，“从国藩於江西，授福建延建邵道，仍留军”。李鸿章初任曾国藩的幕僚时担任清廷官僚，继续留在曾氏幕府中，属于典型的官僚式幕僚。李瀚章以贡生被推举为知县，“瀚章以拔贡生为知县”，但在曾国藩组建湘军幕府后，李瀚章便加入其幕府，“曾国藩出治军，檄主饷运”，属于推举型官僚幕僚。至于李鸿章幕僚和袁世凯幕僚中担任清廷官僚的更是层出不穷，不在此文一一介绍。

三、职业性师爷和官僚式幕僚异同点

职业性师爷和官僚式幕僚是清代幕僚的“两张面孔”，这两张面孔之间既存在相似点，又存在不同点。清代幕僚两张面孔的特色造就了幕僚形象的多元化，也丰富了中国幕僚制度的特色。

(一)职业性师爷和官僚式幕僚的相似点

虽然清代幕僚存在“两张面孔”，但追根溯源，“两张面孔”只是清代幕僚的两种形式，究其本质，职业性师爷和官僚式幕僚具有相通性和一致性，主要表现在幕主与师爷、幕僚地位上平等，提供服务性质一致，都属于有偿服务。

首先，幕主与师爷、幕僚地位上是平等的。师爷、幕僚都是幕主根据实际需要自由聘任的人才，不需要政府任命，也不需要受制于幕主管辖，双方联系的纽带就是互动利益。清初和盛清时期，幕主借助师爷的专业才能，辅助自己司法诉讼、银谷钱粮管理和文书书写，达到管理地方的目的；而师爷则是通过自己提供的服务，获得钱财和自我满足，保证自己的生存。这种互动利益效果导致师爷不必受制于幕主，如双方发生矛盾或者因财务发生纠葛，师爷可以随时离开幕主。晚清时期，幕主需要凭借官僚式幕僚的学识、经验和胆气，辅佐自己完成镇压农民起义运动、开展洋务运动和革新地方吏治；而幕僚则贡献精神财富和战功，获得声望和地位，借以进入仕途。这种互动效果引发官僚式幕僚不受幕主控制，双方利益若存在冲突，幕僚可自行离开幕主。

其次，职业性师爷同官僚式幕僚提供服务是脑力和体力活动的结合。职业性师爷提供的服务是专业性的，主要是协助幕主诉讼，管理账目、财物，文案构思、书写。这些活动本身就是体力与脑力的结合。官僚式幕僚提供的服务是多样性的，如职业性师爷所从事的服务、领兵打仗、参谋军机等，这些服务实质也是体力与脑力的结合。

最后，就是有偿服务性。上文提及，职业性师爷提供服务以获取财物，保证自己正常生活，实质上就是将师爷当做一种职业，而职业本质内涵就是有偿服务，它的纽带就是金钱。官僚式幕僚通过服务幕主，提升个人声望和社会地位，实质上是将幕僚当做一种晋升手段，最终目的就是使得个人利益最大化。

(二)职业性师爷和官僚性幕僚的不同点

职业性师爷和官僚性幕僚虽然都属于幕后辅助人员，但是他们也存在不同点，这些不同点集中在形成背景、入幕方式、入幕目的和历史影响上。

第一，形成背景不同。职业性师爷是我国幕僚制长期演变后形成的一种定型角色，自明代始就开始进入高潮。清初，因满洲官员缺乏行政经验和理论知识，需要延请师爷辅助管理，属于一种被动行为；而盛清时期，清代科举制完善发达，中央和地方官员出身以科举进士为主，理论水平较高，但是面对地方实际行政事务时，往往也会捉襟见肘，为解决这一状况，地方官员会主动聘请师爷辅助自己，属于主动行为。职业性师爷形成和发达的根本原因就是官员行政经验欠缺和地方行政事务复杂。官僚式幕僚是幕僚制发展到晚清时期产生的一种新角色，自1853年开始盛行。晚清时期，特别是1851年后，农民运动和西方入侵将清廷逼进绝境，旧式军队八旗和绿营在叛乱和侵略面前不堪一击，清廷默许地方团练和新军编练，而团练和新军的主体皆是清廷地方督抚大员，这些大员为练兵和战争，大量招募人才，充实幕府。地方督抚幕府的出现为清廷官员施展才华提供了一个新场所，同时鉴于晚清吏治腐朽，科举出身的官员难以在政府中崭露头角，故大量官员加入地方督抚幕府，官僚式幕僚随即产生，并伴随地方督抚权力扩张，官僚式幕僚逐渐成为晚清一种新的政治力量。

第二，入幕方式不同。职业性师爷入幕方式单一，即幕主聘请师爷入幕。而官僚式幕僚入幕方式除幕主延聘外，还包括官僚自荐、他人引荐和家族式幕僚。例如，曾国藩幕僚中的曾国荃、曾国华等都是曾国藩的兄弟，他们的入幕方式就是家族式，凭借与曾国藩亲属关系进入曾氏幕府成为幕僚；还有，李鸿章就是通过李瀚章引荐而进入曾氏幕府。

第三，入幕目的不同。职业性师爷入幕目的就是获得生活所必须的财物，利益单一；官僚式入幕目的除了索取报酬外，主要为晋升、展示才华、积累政治经验、维护封建专制统治和推进中国近代化。例如，袁世凯加入李鸿章的幕府，其核心目的就是要借助李鸿章在清廷的威望和地位，提升自己在清廷中的影响力，展示自我才华的同时，得到晋升；容闳进入曾国藩幕府和李鸿章幕府的目的就是为推进洋务运动进程，开启中国近代教育，使得中国走向近代化道路。

第四，历史影响不同。职业性师爷在我国历史上影响是有限的，它主要是保证了清朝在上升期和辉煌期时地方行政事务的顺利进行。而官僚式幕僚在我国历史上的影响是巨大的，首先是挽救了濒临灭亡的清朝政府，使其在1840年后，维系了七十一年寿命；其次是中华民族在西方入侵的背景下沦为任人宰割的民族，官僚式幕僚激发了民族斗志；再次，开启了中国近代化进程；最后，官僚式幕僚培养出各种人才，为中华民族的崛起积淀了力量。

四、结语

研究清代幕僚“两张面孔”，是研究幕僚的一个新方向，在以往的幕僚研究中，大部分学者认为师爷和晚清幕僚是一致的，但是经过研究发现，师爷和晚清时期的幕僚是有着巨大区别的，两者在时代背景、特点和历史影响上都是截然不同的，发现这个不同，将会对幕僚研究提供一个新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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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吴永.庚子西狩丛谈[M].北京：中华书局，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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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赵尔巽，等.清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76.

[8]汪广松.师爷[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6.

责任编辑：张 庆

“The Double Faces” of Qing Dynasty Staff：Professional Assistant and Bureaucratic Staff

SHI Xue-yuan

(Yanshan University，Qinhuangdao 066004，China)

The private consultant and assistant in Qing Dynasty was popular since the early Qing period to Opium War. They played positive role in Chinese history. In fact，private consultants and assistants were professional bureaucratic staff and can be considered as “professional assistant”. After the Opium War in 1840，especially after Taiping Rebellion in 1851，China’s social environment changed greatly. The private assistant system declined，instead there came a new type —— “bureaucratic staff”. Professional private assistant and bureaucratic staff had different background，features，and historical effect. To study the two systems can open a new research perspective.

Qing Dynasty；professional consultant and assistant；bureaucratic staff；new perspective

2016-04-21

石学远(1991-)，男，河北秦皇岛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政治制度、古代文化研究。

1004—5856(2016)12—0108—04

K251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6.1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