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宠儿》中托妮·莫里森对非洲传统文化的追寻与传承
2016-03-16张丹凤
张丹凤
(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合肥 230601)
论《宠儿》中托妮·莫里森对非洲传统文化的追寻与传承
张丹凤
(安徽大学 外语学院,合肥 230601)
摘要:《宠儿》是美国著名非裔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经典代表作。莫里森以其如诗如画的文字向广大读者呈现了一幅优美的黑人文化的历史画卷。文章主要从非洲古老的宗教信仰、名字与命名的重要性和黑人音乐这三个方面来展现作品中所蕴含的非洲传统文化的独特魅力,表达了作者对被白人主流社会抹杀的黑人文化与历史的关注。莫里森通过写作的方式追寻和传承黑人文化,成为非洲传统文化的代言人。
关键词:托妮·莫里森;《宠儿》;非洲传统文化
一、 引言
托妮·莫里森是当代美国文坛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她于1993年摘取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是历史上获此殊荣的唯一黑人女作家,她的作品始终以“表现和探索黑人的历史、命运和精神世界为主题”[1]25,使其艺术性和思想性完美地结合在一起。非洲传统文化是她作品的重要背景,1988年获得普利策奖的小说《宠儿》(Beloved,1987)就是一部渗透着黑人文化传统的小说。小说主要讲述了在两岁时被具有浓浓的爱的母亲亲手杀死的宠儿,十八年后还魂人间的故事。非洲传统文化中的宗教信仰、命名和黑人音乐在《宠儿》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莫里森深刻意识到在美国整个种族主义空间里,黑人赖以生存的非洲传统文化正在逐渐被隔断,传统文化的移位和断裂造成了美国黑人空前的身份危机感。作为一名非裔女作家,她敏锐地觉察到黑人作家所肩负的使命,因此,她试着通过文学创作的方式帮助非裔美国人走出文化的边缘化,重构自我。
二、非洲古老的宗教信仰
在莫里森的孩提时代,她的外祖母和父母会经常给她讲些黑人民间故事和鬼故事,其中包含着很多非洲的宗教观。传统的非洲宗教认为,生与死是没有界限的,生死轮回,死去人的灵魂可以以肉体的形式重返人间。对于莫里森来说,小说中有鬼故事、鬼人物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莫里森曾在一次采访中说道:“鬼怪或是灵魂都是真实的,我认为这并不违背非洲宗教和哲学。”[2]249在非洲人的信仰里,如果一个人正常死亡,其灵魂会直接去神灵的世界,但如果是被人杀害或是因不测意外死亡,他的灵魂会在人间游荡,并有可能报复活着的人。“莫里森竭力将非洲的宗教哲学思想引入到小说之中”[3]91,以魔幻的叙事方式来再现宠儿这个亦人亦鬼的形象。小说的同名主人公宠儿便是这样一个兼具人鬼双重特性的人物。十八年前,赛丝在面临奴隶主的追捕时,为了使自己的孩子不再沦为奴隶,她毅然决然的杀死了只有两岁大的女儿。由于宠儿的惨死,一百二十四号闹鬼闹的很凶,赛丝的两个儿子不堪忍受鬼魂的折磨最终离家出走,婆婆临死前也精神崩溃。后来闹鬼闹的更凶,它变成一条白裙子搂着赛丝的腰,在保罗·D到来的当天,它抖动整个房子。没过多久,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穿戴整齐的从水里走出来,之后出现在赛丝的家门口。她有着和被赛丝杀死的女儿一样的名字——宠儿,脖子上有着相同的疤痕,她记得赛丝的水晶耳环,也能哼唱赛丝以前唱过的歌曲,所有这一切都表明她就是赛丝还阳的女儿。但她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记忆,记忆中有着当年黑人们从非洲被贩卖到美洲所遭受的惨绝人寰待遇的场景,从这个角度来说,宠儿极有可能是被贩运黑奴中的幸存者。宠儿是一个集鬼魂、魔力与记忆的人物,具有浓厚的魔幻色彩。
在《宠儿》中曾经帮助赛丝的黑人妇女艾拉也相信鬼魂的存在,她曾向斯坦普·沛德谈起宠儿的身份时说道:“那么,保罗·D一定知道她是谁。或者说,她是什么。你跟我一样清楚,惨死的人是不会在地底下老实待着的。”[4]217艾拉的话事实上暗示了鬼魂重返人间是非洲黑人的共同信仰。斯坦普曾试图想帮助赛丝从鬼魂的折磨下解救出来,可他刚到赛丝的家门口就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力量,他立刻意识到赛丝家是真的闹鬼了,使他更加确信了鬼魂的存在。
三、命名文化
在非洲传统文化中,命名(naming)的意义非同寻常。名字被看作是灵魂的表达方式,只有在有了恰当的名字之后,人或物才获得了真正的存在。它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也是一种能与祖先保持联系的方式。莫里森充分意识到命名文化的重要性,她在接受托马斯·勒卡莱尔采访时说道:“如果你来自非洲,而你丧失了名字,那便会相当麻烦,因为这不仅仅是你的名字,而且代表着你的家系部落。如果你失去了名字,死后怎么跟祖先联系?那是一个巨大的心理伤疤。”[5]28但由于非洲黑人被掠到美洲做奴隶后,白人往往随意更换他们的姓名,结果黑奴们便失去了自己的非洲姓名,他们无法把自己与非洲祖先、文化和记忆联系在一起,这成为他们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结成了文化心理伤疤,随之而来的是身份的困惑和传统文化的断裂,黑奴们在白人文化占主流的社会里得不到应有的权利,他们的声音被压制,变成了“沉默的羔羊”。 白人统治阶级总是试图把白人姓名强加给黑人,强迫他们切断文化之根。被压迫的黑奴们通过命名或重新命名的权利来保持与自己祖先的联系,不致远离自己文化血脉上的根。
在奴隶制度下,奴隶的命名权实际上掌握在白人统治者的手里。加纳先生和加纳太太从来不叫贝比·萨格斯的真实名字,而是叫她珍妮·惠特娄,因为在她前白人奴隶主的销售标签上就是这么写的,“珍妮”这个被注册的名字标志着她们对奴隶的拥有是合法的。当她最小的儿子黑尔用五年周末工作的时间使贝比获得自由后,她决定叫自己贝比·萨格斯,尽管加纳先生认为贝比·萨格斯听起来不像个黑奴的名字。对于像贝比这样被分散在国家各个地方的奴隶来说,名字是寻找失散家庭成员的重要线索。所以她坚持说道:“萨格斯是我的姓,先生。随我丈夫。他不叫我珍妮。”[4]165贝比·萨格斯是她丈夫留下来的一切,如果用贩卖标签上的珍妮来称呼自己,她丈夫就不能找到她了。贝比这个名字不仅代表了与丈夫的亲属关系,亦能帮助她寻找自身的文化身份。“名字是需要付出的事情,名字不是强加于人的。”[6]49因此,重获自由后的贝比奶奶开始宣布对自我的所有权,她开始在“林间空地”布道,用自己的忠诚和爱呼唤人们爱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贝比作为一个在奴隶制度折磨下幸存的非裔美国妇女,强烈的身份感使她宣扬爱和在一个团体中关爱的重要性,使得她能够吸引着那些社区黑人。
由于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赛丝一度经历过身份危机,她只记得是身为奴隶的母亲把她从非洲带了过来。后来,当女儿丹芙向她询问关于外祖父的事情时,她才渐渐地忆起往事。赛丝是身为奴隶的母亲在从非洲被运到美洲的路途中生下来的,母亲用心爱的丈夫的姓为赛丝起了名字,这也是文本中为数不多的由黑人自己起名字的人物。
某些奴隶主通过字母的顺序给奴隶们命名,如保罗·A、保罗·D、保罗·F,保罗·D只是一连串保罗中的一个。斯坦普·沛德(Stamp Paid, 意为“债券已偿”)为奴时名字叫鲍恩·约书亚,在他获得自由后,就给自己起了这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新名字,表现出对白人命名传统的反抗,意在表明自己与白人主人已没有任何关系,是一个身心全新的自由人,在这里起名字成为反抗压迫者的手段。更确切地说,他的名字也是摆脱债务获得自由的一种象征。名字是一个人的文化身份,人物的名字体现了非洲文化在美国黑人身上的延续。
四、黑人音乐
莫里森深切感悟到音乐对非裔美国人的重要性,并意识到“音乐无处不在,无人不会。”[2]28莫里森在作品中十分重视和强调黑人传统音乐所具有的魅力和价值,她相信音乐也能够像语言一样触及到人类的灵魂。她十分清楚单单从个人层面来挽救黑人音乐往往是徒劳的,通过小说形式或许能担当起这一大任,用小说空间将传统黑人音乐保存下来。
对非裔美国人来说,歌唱曾经是他们之间互相交流的重要方式。黑暗的奴隶制度使奴隶们长期处于失语状态,而歌唱和音乐不仅是一种彼此间的交流方式,而且能使他们暂时忘却自身的悲惨处境。在非裔美国人看来,音乐成了他们表达无法言说糟糕经历的秘密编码,是饱受流离失所、文化异化和支离破碎之苦的他们治疗受伤心灵的金玉良方。这一点在文本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整部小说就像是被信息最丰富、最美丽的黑人传统民谣串起的美丽项链,音乐无时无刻不萦绕在黑人的生活当中。他们把音乐与生命联系起来,把音乐视为保护自身人格和抵挡耻辱的盾牌。因此,音乐对他们的生存至关重要。
保罗·D是一个精通南方或乡村布鲁斯的布鲁斯式人物,是一位爱唱歌的人。他在南方的为奴经历、用锁链拴在一起的经历以及他不停的流浪经历反映了典型的布鲁斯传统。在保罗·D所唱的众多歌曲中有很多是直接从布鲁斯乐曲中引用的。事实上,他只有通过歌唱才能表达他创伤的过去。当女主人公赛丝问起他的过去时,他说:“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讲过。跟谁都没讲过。有时候歌唱,可我从来没跟谁讲过。”[4]83当他在修理前一天打坏的东西时,他仍旧唱着歌,唱着曾经在监狱农场和战争期间所学的几首老歌。保罗·D尝试着重构在佐治亚的阿尔弗雷德集中营被身心的磨难摧毁了身份之后的生活。歌唱给了他无穷的精神力量,从而帮助他忍受磨难。他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他在“甜蜜之家”的经历,但有时通过唱歌表达出来。音乐给予他力量,使他能够勇于面对创痛的过去,而且帮他打开了生存的通道。歌唱是被压迫者表达情感的唯一方式,他们“篡改歌词,好不让别人听懂;玩文字游戏,好让音节生出别的意思。”[4]126即使像动物一样被压迫,尊严被无情的践踏之后,保罗·D和其他四十五个黑人仍然“爬起来跟着手工镣铐的音乐跳两步舞”[4]126,他们通过歌唱的形式来肯定自己人的属性。对于三个白人监工来说,他们根本无法知晓歌词中的寓意,因为歌声并不靠歌词传情达意,而是靠把共同的经历编制在音乐载体中,以编码的方式把这些用锁链锁在一起的每一个黑人联系起来,从而保持了他们的团结和统一。共同歌唱形成的凝聚力使这些被囚禁的黑人奴隶成功地完成了大规模的潜逃。正如戴维·劳伦斯所言,“歌曲中的人类歌声是一种强有力的凝聚力”[7]197,歌唱释放了非裔美国人被压抑的情感,使他们时刻保持生存的意志。
赛丝的婆婆圣贝比·萨格斯集中体现了布道、歌唱等非裔基督教传统。她在“林间空地”布道,召唤周围的人们“热爱它。强烈地热爱它。在那边,他们不爱你的肉体,他们蔑视它。”[4]102在召唤即将结束的时候,突然转向了典型布道传统的乐舞。她“用扭动的臀部舞出她的心想说的其它部位,大家张开嘴为她伴奏。”[4]103如此一来,灵歌和福音音乐等非裔基督教风格便与人物紧密联系起来,同时也反映了非洲传统文化中“起应轮唱(antiphony)模式”[8]121的典型特征。莫里森曾在解释“起应轮唱”与集体的关系时阐释道:“这是在你信任的人之间倾诉个人痛苦和表达个人哀伤的有效手段。在社区环境内表达,因而是安全的。当喊唱者举行特别主观的仪式时,其他人则作为一个集体进行表演以保护那个人。”[9]339音乐通过集体参与的方式激励人们表达最真实的情感,使彼此间相互爱护和支持,有利于黑人之间的团结,有利于非洲文化的传承。
五、结语
莫里森坚持不懈地追寻和传承非洲传统文化,并以其如诗如画的文字向广大读者呈现了一幅优美的黑人文化的历史画卷。源远流长的宗教文化、命名文化和黑人音乐都是她在《宠儿》中极力弘扬地黑人传统文化的主要内容。文化是一个民族身份的标志,是一个族群的根。在莫里森看来,非裔美国人应秉承自身的文化传统,坚守黑人文化之根,只有这样才能在白人主流文化中找到文化上的归属感,获得精神上的自由和平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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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君丹
On Toni Morrison’s Pursuit and Inheritance of African Traditional Culture inBeloved
ZHANG Dan-fe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601,China)
Abstract:Beloved, a masterpiece, is written by the famous African-American woman writer Toni Morrison. Morrison presents a beautiful picture of black culture to readers with her marvelous language. This paper will reveal the unique charm of African traditional culture that can be seen from these three aspects: ancient religious beliefs, the significance of naming and black music, which show Morrison’s great concern for the black culture and history that are obliterated in the society where white culture is dominant. Morrison tries to pursue and inherit the black culture through writing and she has become the spokesman of African traditional culture.Key words: Toni Morrison; Beloved; African traditional culture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344X(2016)03-0024-04
作者简介:张丹凤(1990-),女,安徽亳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基金项目:安徽大学研究生学术创新研究项目(yfc100079)
收稿日期:2016-0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