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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集团能否解放医生

2016-03-15曹凯

财经 2016年7期
关键词:张强执业公立医院

曹凯

2015年以来,全国数得上名的医生集团已有几十家,聚拢上万名医生、宣布千万级融资的也不在少数,如果能调动更多医生参与其中,给予患者优质体验,那么医生集团将不只是资本催生下动听的故事。

2月27日,张强医生集团与另外六家医生集团宣布成立医生集团联盟,涉及血管外科、中医科、脑科、妇产科、疝外科、男士整形、颌面外科等多个专科领域。

这个当口也刚好是张强医生集团融资的尽职调查阶段,他们希望能够融资1亿元,做大医生集团,“复制30个医生团队”。

此前两三年,张强医生集团与北京、上海、天津等5个大城市的9家民营医院建立起合作关系,共同向患者提供医疗服务。

按照张强的设想,联盟以后每半年组织一次会议,主题是“学术发布”“资源分享”等。

2015年以来,医生集团纷纷成立,投融资活跃。近期,国家卫生计生委组织的基本医疗卫生立法调研也关注到医生集团,将来法律规条和政府文件中或许会出现“医生集团”字样。

2014年前后出现的“医生集团”概念,仅两三年时间就给行业带来冲击。一直以来,中国医改的一个困局是,大型公立医院占据医疗服务市场的强势地位,优质医疗人力资源无法正常流动,基层医疗体系虚弱,社会资本办医多而不强。医生集团这一新生事物是否能带动自由执业,解放医生?

日间手术探索

“我们从一开始就关注把一些病种做成日间手术,在术前评估、手术流程、术后随访等方面已经建立起自己的体系。”张强医生集团疝外科医生鲍宇克说。目前,医生集团与北京善方医院合作的疝临床基地已经开诊,主打24小时就能出院的日间手术。

张强医生集团向医院提出日间手术的标准和流程,与医院协商改造手术室,增加留观室、家属休息室、医生休息室。集团派出医生到北京善方医院提供服务,双方按照合同约定分配收入。

2012年前后,借助微博、微信等网络社交媒体,一向不善于公共表达的中国医生群体中出现了一些网络大V,成为行业关注的明星人物。此次医生集团联盟聚拢起来的张强、龚晓明、张子谦等医生皆成名于网络,逐渐建立起自己的个人口碑。也正在此时,张强离开了公立医院,并萌生了建立“医生集团”的想法。

外界一度以为,医生集团会类似于医生经纪公司,签约自由执业医生,为他们提供执业相关服务。

2014年下半年,张强透露了自己想开办一家日间手术中心的想法,在他的规划中,医生集团将包括十多个专科团队。

如果是医生经纪公司,资产较轻,要建立日间手术中心,则需要资本的投入。这也就是张强医生集团2015年内部战略调整的原因之一。2015年年中,他透露,当时融资5000万元,但最后退回了。

“我们发现现阶段医生集团做手术中心没有足够的管理经验和精力。”鲍宇克表示,“如果这个项目当初落地,我们现在还在做硬件建设,忙于装修,反而没有时间来做医疗。”

目前,张强医生集团发展迅速。其中,张强自己带领的血管外科团队,2015年完成了1087台下肢静脉曲张日间手术。鲍宇克带领的疝外科手术团队也和北京、上海的一些医院建立起固定合作,开始独立运营。

2016年初,张强医生集团再次宣布融资,希望孵化更多垂直领域的医生集团,鲍宇克认为,已经到了扩大规模的时机。

张强医生集团专注于日间手术的思路明确,且在公司架构上更开放,比如,疝外科团队可独立进行法人注册,更加突出股份制的概念。这些都与美国合伙制诊所的理念接近。

鲍宇克也表示,他和张强在各自的医疗业务上垂直发展,“只是在公司管理层面有更多交流”。

多点执业下的自由结合

2015年,一批医生集团涌出。一些业内人士指出,全国数得上名的医生集团已经有几十家,参与医生上万名。其中,聚拢数百名医生、宣布千万级融资的医生集团不在少数,收购或自建医院的医生集团也已出现。

北京朝阳医院心律失常科主任刘兴鹏,和北京部分三甲医院的一群骨干医生在2015年5月建立起哈特瑞姆医生集团。“哈特瑞姆”是英语“心律”一词的中文谐音。房颤是人们常见的心律失常问题之一,全国患者规模约1000多万人,最大的危害是会导致中风。

房颤过去都是采用保守的药物治疗。不过,一种新型的“杂交消融手术”能够根治相当一部分持续性房颤患者。刘兴鹏指出,“这一技术让患者在药物治疗之外多了一种选择。尽管手术费用在十几万元左右,但现在医保能够报销相当一部分费用,北京地区甚至可以报销百分之六七十的费用。”

虽然刘兴鹏找到治疗方案,但是这一手术对场地和手术设备要求较高,还需要专业外科医生配合。

这类复杂手术在公立医院上马往往需要较长时间的等待,配置符合条件的手术场地和设备都需要时间协调;即便如此,院内的外科医生也不一定有兴趣参与。

医生集团正在把医生们组织起来,再与不同医院平台寻求合作,这或许将改变医院和医生传统的雇佣与被雇拥方的关系,成为拥有平等话语权的合作双方。

在刘兴鹏看来,自由结合的医生集团能够尽快提供解决方案,多点执业的政策放开,使跨院寻找外科医生成为可能。他们很快就找到一位感兴趣的上海外科医生,且是这一领域的顶尖专家,并邀请他加入了医生集团。同时,燕达医院、北京健宫医院等一些民营医院表示能够提供符合条件的手术场地和设备。

这位医生开始定期从上海飞到北京,以多点执业形式进行手术。哈特瑞姆医生集团已经做了十多台杂交消融手术。

“公立医院提升就医体验需要增加人力,会受限于编制管理。有时即使医院支持,病人太多,也做不到。改变就医体验在公立医院无法做,只能想新办法。”刘兴鹏说。

他还发现医生集团有更大的潜力。过去,体检机构积累了大量心电图体检结果,但往往没有通过医生的认真筛查。一家体检企业正在联络哈特雷姆寻求合作,共同筛查一些潜在的病例。

不过,因为公立医院的诊疗任务相当繁重,大部分时间被固定在一家医院,体制内医生集团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多点执业。刘兴鹏表示,“现在只有两家合作医院,互相协调时间,我们还能跑得过来”;如果将来手术量进一步上升,合作医院更多的话,人力就会吃紧。

医生的个人品牌

刘兴鹏表示,现在也需要考虑像张强医生集团那样,要么是集团内部有人彻底脱离体制进行自由执业;或者招聘部分自由执业医生进入集团,协调内部事务,才能给患者好的服务体验。

在公立医院体制下,医生和医院的关系是人事编制管理关系;医生不单纯是医院的雇员,同时接受事业单位编制管理。医疗服务的上下游都已经市场化,医疗服务价格和医生薪酬水平往往受制于事业单位管理规范。事业单位体制对医生束缚比较多,很多医生有离开的冲动。

另一方面,公立医院在医疗市场中占有绝对优势地位,中国的民营医院多而不强;个人诊所由于受制于政策,亦难以成立发展。而以莆田系为代表的中国民营医院的声誉不佳,逐渐让患者望而却步。

因此,大量优秀的医生宁愿继续待在公立医院等待更佳的时机。

2012年离开公立医院的时候,张强选择了一种特别的方式,跟上海沃德医疗中心签下一份特殊的合同。

按照这份合同,张强并不是上海沃德的固定员工,更接近于合作关系,他可以租赁医院的床位和场地,收入则按照合同分成。合同没有排他性,他可以同时跟多家机构签下类似合同,同时服务于多家机构。

在欧美国家,很多医生即使自己有诊所,也会跟其他诊所或者医院缔结类似合作。张强能够跟上海沃德实现这种合作,跟对方的外资背景有关。此前,张强告诉记者,“如果我选择成为一家私立医院的固定员工,收入也许还不如公立医院。另外,部分私立医院的管理文化欠佳,周乐今医生的遭遇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比张强更早离开体制的周乐今,是中国知名心脑血管内科专家之一。他本来在云南一家三甲医院工作,后被一家民营医院挖走。医生的顶尖技术换来阳光的高薪,这一事件一度成为业界美谈。不过,因为双方合作理念产生冲突,该医院一年后强行解聘周乐今,并引发持续数年的诉讼。尽管最终以周乐今胜诉告终,但仍给其带来了很大困扰,部分问题至今仍未解决。

张强团队的医生已经习惯接受患者咨询,并希望通过各种渠道建立个人口碑。鲍宇克介绍:“每天晚上,我都会在网络上花一小时回答患者咨询,随着患者咨询越来越多,手术量也明显开始增加。”

张强表示,“医疗的品牌,在中国完全就是医院的品牌,尤其是公立医院的品牌,根本不是医生的个人品牌。”他一直推崇自由执业,希望医生能够建立个人品牌,对收入分配有更多话语权,同时对个人行为完全负责。

如果医生集团可以把自由执业医生组织起来,再与不同医院平台寻求合作,不依附于医院,这将改变传统的雇佣与被雇拥方的关系,成为拥有平等话语权的合作双方。

刘兴鹏的理解也类似,“现在患者看病都是认庙不认和尚,以为大医院任何科室都是最好的,医生的个人品牌很难树立起来”;“医生集团要么帮助医生建立个人品牌,要么医生集团建立起自己品牌”,“有了患者一切皆有可能”。

只讲故事没有前景

虽然被认为是医生集团在中国最早的探索者,但在张强看来,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自己到处“走穴”和“飞刀”的时候,医生集团就有过萌芽。当时,一些“走穴”和“飞刀”医生已经组织了类似于医生集团的公司。

最初的“飞刀”和“走穴”医生,往往都是在技术上有较大突破的医生,被同行广泛认可。这些具有市场意识的精英医生,慢慢组成团队建立公司架构,最初是方便处理财务,或者充当“飞刀”中介,甚至是为了承包科室的便利,但多少有些偷偷摸摸。

由于医改滞后和医疗监管缺位,医疗市场中医生的正当诉求无法满足,不正当行为同时也难以规避,“飞刀”和“走穴”逐渐被污名化。这些曾经出现的医生公司难以进一步发展,其中很多人也放弃了建立品牌的想法。如今随着社会资本办医和多点执业政策放开,医生集团水到渠成。

2015年底,深圳医生集团名医汇在“新四板”(前海股权交易中心)挂牌,当时名医汇仅仅成立四个月。一些投资人士指出,部分医生集团已经变成资本游戏,通过尽量多地签下医生,再讲故事融资,但很多医生签了半年合同,既不看病,也不做手术。

鲍宇克认为,医生集团需要明确界定,第一是医生发起,第二必须是两个人以上,第三必须是实体机构或者企业,而不是一个虚拟的朋友圈。更重要的是,医生集团只有给整个社会带来效益,才能存活下去。

张强和刘兴鹏都认为,医生集团应该更加关注垂直领域,注重专科化的医生集团建设。

社会资本办医面临的现实难题,医生集团一样会遭遇,关键就是医生集团能否调动更多医生走出体制。

目前,公立医院院长对多点执业并不积极,担心会影响医生本职工作。

但在刘兴鹏看来,医生集团反而会倒逼公立医院改善现有的管理,更进一步放开对医生的编制人事管理,探索医生部分时间在医院工作,并建立与之相应的灵活的薪酬制度。

此外,对于多点执业和医疗责任保险,中央政府早已出台相关政策,但地方难以落地,这也给医生集团医生跨区域执业造成一定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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