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乐》与唐诗

张承宗

(苏州大学　历史系，江苏　苏州　215006)



《襄阳乐》与唐诗

张承宗

(苏州大学历史系，江苏苏州215006)

关键词：襄阳；唐诗；《襄阳乐》

民歌《襄阳乐》起源于六朝时期的长江中游，对唐代诗歌很有影响。据《旧唐书·音乐志二》记载：《襄阳乐》，宋随王刘诞所作。刘诞“始为襄阳郡，元嘉二十六年(449年)，仍为雍州，夜闻诸女歌谣，因作之。故歌和云：‘襄阳来夜乐。’其歌曰：‘朝发襄阳来，暮至大堤宿。大堤诸女儿，花艳惊郎目。’”

唐诗中的《襄阳乐》、《襄阳曲》、《大堤曲》等，都是受《襄阳乐》的影响。如《全唐诗》[1]卷21“相和歌辞”载：

张祜《襄阳乐》诗：

大堤花月夜，长江春水流。东风正上信，春夜特来游。

崔国辅《襄阳曲二首》，其一：

蕙草娇红萼，时光舞碧鸡。城中美少年，相见白铜鞮。

其二：

少年襄阳地，来往襄阳城。城中轻薄子，知妾解秦筝。

施肩吾《襄阳曲》诗：

大堤女儿郎莫寻，三三五五结同心。清晨对镜冶容色，意欲取郎千万金。

李端《襄阳曲》诗：

襄阳堤路长，草碧杨柳黄。谁家女儿临夜妆，红罗帐里有灯光。雀钗翠羽动明珰，欲出不出脂粉香。同居女伴正衣裳，中庭寒月白如霜。贾生十八称才子，空得门前一断肠。

张柬之《大堤曲》诗：

南国多佳人，莫若大堤女。玉床翠羽帐，宝袜莲花炬。魂处自目成，色授开心许。迢迢不可见，日暮空愁子。

杨巨源《大堤曲》诗：

二八婵娟大堤女，开炉相对依江渚。待客登楼向水看，回妆回翠蛾。珍簟华灯夕阳后，当炉理瑟矜纤手。月落星微五鼓声，春风摇荡窗前柳。岁岁逢迎沙岸间，北人多识绿云鬟。无端嫁与五陵少，离别烟波伤玉颜。”

李白《大堤曲》诗：

汉水临襄阳，花开大堤暖。佳期大堤下，泪向南云满。春风复无情，吹我梦魂散。不见眼中人，天长音信断。

李贺《大堤曲》诗：

妾家在横塘，红纱满桂香。青云教綰头上髻。明月与作耳边璫。莲风起，江畔春。大堤上，留北人。郎食鲤鱼尾，妾食猩猩唇。莫指襄阳道，绿浦归帆少。今日菖蒲花，明朝枫叶老。

孟浩然《大堤行》诗：

大堤行乐处，车马相驰突。岁岁春草生，踏青二三月。王孙挟珠弹，游女矜罗袜。携手今莫同，江花为谁发。

襄阳面临汉水，是南北水路交通的要道与商旅必经之地。唐代长江流域的商业贸易活动发达。襄阳这样的码头，聚集了许多妙龄女郎。商人与文人雅士经过此地，携伎而游成为风流雅事，模拟南朝民歌《襄阳乐》创作情歌，也就广为流传。其中也不乏来自长安的“五陵少”这样的纨绔子弟，一掷千金，博取大堤女儿的欢心，达到其卑鄙的目的。

李白除了《大堤曲》外，还创作了《襄阳曲四首》[1]卷164。

其一：

襄阳行乐处，歌舞白铜鞮。江城回渌水，花月使人迷。

这是一首写旅游、行乐与歌舞的诗。

其二：

山公醉酒时，酩酊高(襄)阳下。头上白接篱，倒著还骑马。

这首诗是写晋荆州刺史山简的故事。山简字季伦，是“竹林七贤”中山涛的儿子。《世说新语·任诞》载山简倒著白接篱事，说：“山季伦为荆州，时出酣畅，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日莫倒载归，茗艼无所知。复能乘骏马，倒著白接篱。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高阳池在襄阳。强是其爱将，并州人也。”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均认为白接篱就是白帽，其主要根据是：《尔雅·释鸟》郭璞注曰：“白鹭头翅背上皆有长翰毛，今江东人取以为睫攡。”《广韵》云：“接篱，白帽，即睫攡也。”今本《辞源》有“白接篱”条，解释为“白头巾”，更为确切。其实，接篱也就是羃篱，北方少数民族为避风沙，有以羃篱为冠与遮面的习俗。并州在六朝时为胡汉民族杂居之地，山简仿照并州的习俗，“倒著白接篱”，即以羃篱为冠，用白头巾裹头，所以才会“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

其三：

岘山临汉江，水绿沙如雪(水色如霜雪)。上有堕泪碑，青苔久磨灭。

这是一首怀念羊祜的诗。岘山在襄阳城的东南。西晋初年，羊祜任荆州都督，镇守襄阳十年，深得江汉众人之心。羊祜辞世后，襄阳百姓在岘山上建庙立碑，年年祭祀，“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故称“堕泪碑”。到唐代，因历时久远，上面布满青苔，字迹看不清了，故云“青苔久磨灭”。

其四：

且醉习家池，莫看堕泪碑。山公欲上马，笑杀襄阳儿。

这是一首调侃山简的诗。《世说新语·任诞》注引《襄阳记》曰：“汉侍中习郁，于岘山南，依范蠡养鱼法作鱼池。池边有高堤，种竹及长楸、芙蓉、菱芡覆水，是游燕名处也。山简每临此池，未尝不大醉而还，曰：‘此是我高阳池也。’襄阳小儿歌之。”这首歌就是上面提到的那首“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山简根本没有上马杀敌的本事，其喝得酩酊大醉的行为，只能令襄阳小儿发笑，故云“山公欲上马，笑杀襄阳儿”。

李白的《襄阳曲四首》，不仅继承了南朝民歌《襄阳乐》的传统，而且有所创新。其内容不仅怀念了利国利民，深受百姓爱戴的名臣羊祜；还描写了无所事事，荒诞醉酒，引起小儿嘲笑的山简。羊祜是在西晋统一之前在襄阳为官，山简是依靠其父的权势在襄阳为官。这种前后对比，深刻揭露了西晋统一前后政治生态的变化，足以发人深思。西晋王朝之所以短暂，也就可见一斑。

李白还有一首《襄阳歌》，歌的开头是：“落日欲没岘山西，倒著接篱花下迷。襄阳小儿齐拍手，拦街争唱白铜鞮。傍人借问笑何事，笑杀山翁(公)醉似泥。”歌中又唱：“君不见晋朝羊公一片石，龟头(龙)剥落生莓苔。泪亦不能为之堕，心亦不能为之哀。”[1]卷166同样把山简与羊祜作为对比。

李白还有一首《岘山怀古》，诗云：“访古登岘首，凭高眺襄中。天清远峰出，水落寒沙空。弄珠见游女，醉酒(月)怀山公。感叹发秋兴，长松鸣夜风。”[1]卷181李白感叹而发的秋兴，明写山公而暗颂羊公，他心目中的“长松”，正挺立在呼啸而过、发出鸣声的夜风之中，这难道不是对羊祜的深切怀念吗？我以为“醉酒怀山公，醒时思羊祜”，这才是李白真正的心里话。从这首诗，我们可见李白的诗，风格是多样的。既有豪放高歌的一面，也有深沉含蓄的一面，这才是真正的大诗人的风格。

参考文献：

[1]彭定求.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2008.

(责任编辑：陈道斌)

收稿日期：2014-07-03

作者简介：张承宗(1943— )，男，江苏苏州人，苏州大学历史系教授。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4476(2016)04-002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