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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维度下的文化安全分析*

2016-03-15

国际安全研究 2016年2期
关键词:文化

董 璐

时间维度下的文化安全分析*

董 璐

【内容提要】任何文化都存在于一定的时间中,文化安全在时间驱动下发生变化,时间因素对文化安全产生何种影响,它是否会侵蚀、威胁文化安全,文章围绕三个问题展开了递进的分析。首先,时间通过对社会结构的改变而对文化安全产生了显性的影响。时间结构和时间维度的变革,为社会结构和社会文化带来了一系列的影响和后果:文化的商品化和碎片化;人文主义衰微,文化的自主性受到威胁;时间问题带来了价值秩序的重构,短期性和即刻满足受到偏爱;文化失去批判能力,成为娱乐。其次,时间自身及其围绕它的变化对文化安全产生了的隐性但却是根本性的影响。在多变且不确定的情况下,行为主体对时间的感知和与之的关系都是疏离的,这种脱位意味着文化被从其扎根的环境中抽取出来,文化根基被削弱、文化空间减少,从而使文化失去发展自身的权利和能力,高度的变化性和不确定性过度磨损文化的再生产能力。最后,关于文化的能动性问题,即是否存在着文化对时间的反作用力。其结论是,文化是时间背后的“沉默的规范力量”。这样的认识能够帮助我们提高应对文化安全议题的自觉性,从文化之中寻求文化安全问题的解决办法。透过时间的视角,可以看到一定的文化的稳定性是文化安全的重要保障。在快速变化的现代社会中,文化安全议题尤显重要。

文化安全;时间维度;文化认同;文化的能动性;文化的反思性;文化的延续性

【DOI】10.14093/j.cnki.cn10-1132/d.2016.02.001

任何一种文化都是存在于一定的时间中,并经历着时间的流动;同时在时间与空间这两个维度中,时间总是表现为一种自变量的身份,而空间则更多地作为因变量出现,尤其是在现代化甚至后现代化的进程中,时间概念一定在其中发生着相应的变化。在这里,作者承接之前的《文化安全遭受威胁的后果及其内生性根源》①董璐:《文化安全遭受威胁的后果及其内生性根源》,载《国际安全研究》,2014年第2期,第64-86页。一文,将继续探寻影响文化安全的内在的、普遍性因素,也就是说,本篇论文将暂不对文化安全中的空间因素——即其所受到的来自其他文化的影响、甚至威胁——进行探讨,而是集中于文化安全的时间维度,思考时间因素对文化安全产生怎样的影响,它是否会侵蚀、威胁文化安全。

目前在社会科学界,虽然已经广泛地承认了一切社会事件、社会中的物体或形式都是动态的,具有过程性的特征,但是各个学科似乎并没有充分地利用这样的认知,仍然将时间作为一个事物运行的外在的环境,其本身除了流逝之外,是静止不变、“理所当然”的,因而在大量的社会科学的研究中,并没有将时间作为分析的关键要素,系统地从时间视角对研究对象进行描述。

自从人类社会进入现代化进程中开始,时间感知和时间结构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因此也带来了空间感觉和空间结构的变化,例如地理学家戴维·哈维(David Harvey)明确指出,时间的加速进程导致了“通过时间造成的空间的消失”;②David Harvey,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Oxford:Blackwell,1990,p.240.从工业社会的现代交通工具的发明和利用,使得人们能够在越来越短的时间内跨越越来越广阔的空间范围,从信息社会海量信息的快速传播而导致的人们与固定的地理空间的脱离来看,时间是时空结构变化和与之相关的一切社会结构变化的驱动力。

文化是“一个复杂的整体,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风俗和作为社会成员所应当拥有的其他能力”,③Edward B.Tylor,Primitive Culture:Researches into the Development of Mythology,Philosophy,Religion,Art,and Custom,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Library,1958,p.1.文化也是一种“体现在象征符号之中的历史传承的意义模式,一种用象征形式表达的代代相传的概念系统,通过它,人们可以交流、延续和发展他们的生活知识及态度”,④Clifford Geertz,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Selected Essays,New York:Basic Books,1973,p.89.文化是存在于其社会环境之中的,它既产生又体现社会运行的复杂意义,当它的结构语境由于时间的驱动发生变化的时候,文化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文化的“正常运行和持续发展的状态,以及文化利益不受威胁的状态”,①彭新良:《文化外交与中国的软实力:一种全球化的视角》,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8年版,第300-301页。即文化安全在时间所驱动的变化和时间自身的变化中,又会受到哪些积极的或消极的影响?这些问题正是本文所思考的。

本文将沿着三个问题依次递进进行分析,首先,时间通过对社会结构的改变而对文化安全产生了哪些影响,这些影响往往是显性的。其次,时间自身的变化对文化安全的影响或威胁,在这里将讨论更为隐性的影响。最后,时间是否是一个完全的自变量,文化是否具有足够的能动性,对时间产生影响,从而有可能为其自身安全提供一定的保障。所有这些思考都是将时间维度放在分析的中心位置。

一 时间对文化安全的显性影响

社会时间结构的驱动力从21世纪开始就产生了与世纪之交时根本不同的后果,它带来了现代社会的社会结构、文化和身份确定形式上的变革式断裂,也就是说事实上导致了另一个社会的出现。②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56.而时间结构和时间维度的变革,毫无疑问地为社会结构和社会文化带来了一系列影响和后果。

(一)时间的变化改变了生产、经济、政治和社会形态

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人类在创造历史的过程中,“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③[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121页。而在这个过程中,文化与经济的关系是辩证的,经济形态和结构为文化奠定了结构性的基础,这个基础既为文化按照其意愿发展提供了物质条件,也形成了文化的分化和衍生的导向性力量。

现代经济出于效率的考量而呈现出高度分工的特点,由此社会结构也表现为功能的高度分化;由于每个社会子系统在高度专业化的情况下,其内部运行速度不断加快,同时为了保持与其他子系统同步化,各个子系统也会从外部受到驱动而不断加快自身运行的速度,于是整个社会便呈现出越来越快的趋势,因此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就是社会结构的稳定性的减弱,“结构所给定的预期往往是不可预测的”,①Armin Nassehi,Die Zeit der Gesellschaft,Opladen:Westdeutscher Verlag,1993,p.376.相反,现代社会所体现出来的是碎片化的世界和短暂性的体验,长久与永恒越来越不可能存在了。

在日常生活中,随着经济的发展,人们需要从事更多的生产活动,也可以开展更多的消费活动,尽管随着技术的发展,我们可以通过采用越来越精细的技术和组织计划使得执行速度得以提高,但行为数量的增加远高于速度的提高,单个行为节省下来的时间不足以应付新增的多项活动,因而生活节奏不断地加快,人们越来越多地感受到了时间上的匮乏和来自时间方面的压力;越是在富裕的国家或地区,这种感觉越强烈,②参见Karlheinz Geiβler,Vom Tempo der Welt:Am Ende der Uhrzeit,Freiburg:Herder,1999,p.92。从而陷入“我们省下越多的时间,我们所拥有的时间就越少”③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43.的悖论当中。

赫尔曼·吕伯(Hermann Lübbe)将 “现在”定义为“一个持续一定期限的或者说稳定的时间段”,④Hermann Lübbe,“Gegenwartsschrumpfung,”in Klaus Backhaus,ed.,Die Beschleunigungsfalle oder der Triumph der Schildkräte,Stuttgart:Schäffer,1998,pp.129-164.只有在这样的时间段内,才能通过对过去已有经验的学习,为现在和将来提供指导,也就是说,过去就是指一切不再有效的事物,而将来则可以理解为那些还未生效的事物。⑤参见Niklas Luhmann,Die Gesellschaft der Gesellschaft,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1997,p.1073.从这个角度来看,现代社会由于革新密度的增大,而导致社会和文化不断加速的“过时”,因而“现在”所代表的时间段正在不断地缩短。⑥Hermann Lübbe,“Gegenwartsschrumpfung,”in Klaus Backhaus,ed.,Die Beschleunigungsfalle oder der Triumph der Schildkröte,Stuttgart:Schäffer,1998,pp.129-164.

由于“现在”是每个系统操作的根本,身居其中,不断地区分着新产生的过去和未来,它作为形成经验、产生期望和做出选择或决定的基础,应该保持一定的稳定性,因而随着社会变化速度的加快所导致的“现在”的萎缩,就意味着能够指导行为的经验以更快的速度失去效用,“不同的社会领域中的过去和未来必须被放在越来越短的距离内进行重新解释”,①Armin Nassehi,Die Zeit der Gesellschaft,Opladen:Westdeutscher Verlag,1993,p.342.同时也影响了价值领域和规范领域的稳定性。

由此所产生的不稳定性对文化产生了全面而深刻的影响,现代文化中的大量显而易见的现象都是由于经济形态、社会结构和日常体验的变化而产生的相应的反应,例如被批评家们广为诟病的文化碎片化的问题,正是由于现在的萎缩,人们要频繁地做出选择或决定、更新经验、更改期望而导致的注意力窗口不断被缩小和分割所带来的必然结果。因而,尽管人们深知歌剧比歌星的个人演唱会更有审美情趣、优雅的餐厅比麦当劳更能带来美食的体验、练习小提琴比被动地聆听激光唱盘(CD)更有美的享受、创作小说或诗歌比玩计算机游戏或看好莱坞大片更能够激荡脑力,但大多数人,而且越来越多的人都越来越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后者,这正是由于时间对于社会的改变,从而“产生价值秩序的重构”,②Niklas Luhmann,Politische Planung:Aufsätze zur Soziologie von Politik und Verwaltung,Opladen:Westdeutscher Verlag,1994,p.148.享乐性商品的诱惑正取代更有文化和更为严肃的思考形式。

接下来,我们将探讨时间如何通过对社会实践和社会结构的改变而对文化安全造成了显而易见的影响。

(二)加速的社会生活和社会结构对文化安全所产生的显性后果

加速的社会生活和生活结构导致了文化的大规模的复制、而非原创,这使得文化越来越具有商品化的特征,并且由于大量制造的文化商品吞噬着有限的注意力,因而无论在注意力还是与消费注意力有关的文化商品都具备了碎片化的特征。这个最为显性的后果进一步导致了讲求效率、遵循市场原则的理性主义和科学主义的盛行,人在走向客体化、物化的过程中,人文主义和人性也自然随之衰微的后果。社会生活和生活结构的加速为文化安全带来了第三个后果,即文化已经失去原本在精神层面发挥作用的特性,从而成为直接的感官刺激和即时消费的快消品。

1.可大规模复制的商品化和碎片化的文化

大众媒介技术和大众传播业的发展,遵循着大规模生产和复制的工业化原则,并且以产生尽可能多的、同质化的受众群体而实现尽可能大的经济利益为目标,在这种背景下,文化变成了标准化的、可以生产和复制的产品,消费主义和广告业紧密地联合在一起,共同产生了操纵和控制艺术的文化工业。阿兰·斯威伍德(Alan Swingewood)指出,文化工业的历史语境是商品化了的大众文化,如报纸和杂志的大量发行、通俗戏剧和通俗歌曲的出现,还有廉价小说的批量生产。①[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黄世权、桂琳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47页。

由于文化工业将所有的事物——从艺术到烘豆——都变成了商品,②[英]尼克·史蒂文森:《文化公民身份》,王晓燕、王丽娜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65页。因而在艺术客体与其公众之间存在着名副其实的同质关系,文化消费者按照与艺术客体固有的和内在本质相符的方式来把握和吸收这种关系,③[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53页。由此,批判的和创造性的文化表述被所谓的“快乐意识”取代,“新奇、美好、欲望以及另类事物没有被大众文化体系所排斥,而是日益被用于对消费者的诱惑与娱乐上”。④[英]尼克·史蒂文森:《文化公民身份》,第165页。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如同乔治·西美尔(George Simmel)所强调的,文化的终极源头并不是物质生产,而是形而上学的一个神圣的秘密,但是文化的商品化和工业化所带来的分化性力量,使得文化形式由体现人类活动和价值的文化产品转变为与人类行为和价值相分离的外在的事实和事物,因此,现代文化的发展就必然会日益走向社会和个体生活的异化与碎片化。⑤[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35页。

西奥多·阿多诺(Theodor W.Adorno)将批量生产的艺术的特征定义为重复、“永不停止的重现”和“伪个人主义”的,他指出批量生产的文化商品是现代社会原子化形态的文化对等物,文化工业的产品在主题上大同小异,充斥着重复和自我模仿,体现出庸俗化、浅薄化和标准化的特点,与此同时,焦虑、辛劳和无条件的温顺的公众之间也无法进行文化上的交流。⑥Theodor W.Adorno,The Culture Industry:Selected Essays on Mass Culture,London:Routledge &Kegan Paul,1991,p.27.

夏尔·波德莱尔(Charles P.Baudelaire)指出文化的自主性经常会受到批量生产的商品文化的威胁,因而,当快速运转的社会从生产型社会变成名副其实的消费社会时,文化不再是一种创造性力量,而变成充斥于日常生活的可以消费的图像、符号和偶像,它自身在被消费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唤起我们对产品的欲望。①Jean Baudrullard,The Consumer Society:Myths and Structures,London:Sage,1998,p.80.而在消费社会,由于一切都与消费产品相结合,因而文化所追求的是模仿、仿真和形式,而不是创造、发明和内涵,它也不再通过抵制“支配世界”的形式理性来支持真理,而是越来越处于商品规则的影响之下,日益丧失了自己的批判功能。

2.理性主义和科学主义的盛行与人文主义和人性的衰微

对于经济利益和效率的追求,使得现代社会强调标准化、规模化、集中化,并且建立了高度专业的分工,因而量的价值取代了质的价值,世界通过数学公式而建构起来,日常生活本身也渐渐地被“连续的数学运算”的理性规则所主宰,②[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38页。因而,独立的个体消失了,代之以对当前社会通行标准的普遍依附,同时出现了新的社会整合模式,马克斯·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描述了因此而产生的人类关系的一种新的状态——经济规律凌驾于所有的人际关系之上……使之变成了新的、赤裸裸的命令和服从的形式,其结果是人性的衰微,个体变成机器上的微不足道的一个个齿轮,反思意识和闲暇时光被官僚组织和管理机构毫无人性的制度规范所吞噬。③[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45页。

在这个基础上,产生了一种围绕着现代经济规律组织起来的文化工业,这是一种高度理性的文化生产系统,从而使文化越来越趋于理性化,而原本应富于创造性的主体变成了消极的客体,人类文化的成果越来越物化,最终消除了人性和有目的的人类行为。而在由文化工业所支配的社会中,作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的科学,在文化向文化工业的转变中扮演着重要的“工具”性角色,体现了建立在精打细算和实用规则基础上的理性的“工具主义”形式,科学主义的、反人文的规则弥漫了整个社会,因而阿多诺指出,“虚假遍布于一切文化交流形式之中”。④Theodor W.Adorno,The Culture Industry:Selected Essays on Mass Culture,London:Routledge &Kegan Paul,1991,p.90.一旦文化被形式或工具理性所左右,依照这样的方式策划和管理,必定会不可挽救地受到损害。主导文化的标准不是文化本身内在的,而是从外部强加的。①[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47页。

西美尔从现代社会结构中的劳动分工和作为交易的最终媒介的货币的角度分析了文化工业为什么会产生“文化悲剧”。由于零碎而转瞬即逝的日常生活经验与文化无法提供更高级的一致性目的之间存在对等关系,因而在物质上的宏大的现代性文化,与个体知晓和理解这一过程的有限能力之间,出现了日益加大的鸿沟。西美尔指出,追求效率的劳动分工促成了狭隘的专业主义和匿名性,带来了非人性和碎片化的社会形态,从而将个体变成为巨大的事物和权力组织中的一个小小的螺丝钉,无法以有意义的形式与客观文化联系起来。②George Simmel,The Sociology of Georg Simmel,New York:Free Press,1950,p.442.并且,新技术和消费主义使得个人被大量的商品,包括文化产品所包围,却由于日益加剧的专业化的文化的客观物化,使主体和他的产品之间产生了疏离,文化产品越来越演变成了一个相互联结的封闭世界。在这里,主体的心智越来越难找到一些基点来掺入他的意志和情感,③参见George Simmel,The Philosophy of Money,2nd edn,London:Routledge&Kegan Paul,1990,p.46.而个人“手中一切与进步、精神和价值相关之物的力量”都将逐渐耗尽,④[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151页。从而使文化这一关于意义和目的的领域,就变得外在化了。

同时,西美尔指出货币具有将一切事物都简化为一个层面的力量,能够将千差万别的因素都转化为货币,这样的转换使得事物的内在价值破碎凋零,因而货币导致了社会分化,将一切分裂为碎片。在这样的社会中生产出的东西只有量而没有质的价值,人类关系越来越围绕着文化的主导思想展开——守时、精确、唯利是图,⑤[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150页。“先前时代更富有激情的、整体观的感性的人格”被“现代时期理性的、精打细算的本性”所取代。⑥George Simmel,“Immelen Modern Culture,”Theory,Culture and Society,Vol.8,1991,p.28.

文化产品在现代社会同样也正在承受着被高度商品化、转换为货币的痛苦,在这个过程中“意义的核心从我们的指缝中滑落了”,⑦George Simmel,“Immelen Modern Culture,”Theory,Culture and Society,Vol.8,1991,p.23.货币的抽象统治成为现代性的文化基础,从而形成了一个建立在量化的和金钱关系之上的、外在的和非人的文化,文化失去了整合社会的作用,而变成了非人性的和外在的东西,被数不胜数的商品所统治,并最终走向一个光怪陆离但却封闭的现实。①[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150页。

阿兰·斯威伍德(Alan Swingewood)指出,“如果系统的客观规律按照这种方式在生活世界成功地拓殖(colonising),那么就会出现文化高度集中、科层理性、变本加厉的逆来顺受及自主性衰微的结果”,因此他提出了警告:“把文化的发展当作非人的系统规律的产物,威胁着文化本身的存在”。②[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71页。

3.文化成为快消品 即刻满足很重要

现代生活的加速度带来不断提高的生活和生产节奏,同时也带来了对于原有时间窗口和事件模式的根本性的变化,要求消除空转的时间,利用所有可使用的时间持续运行,现代社会变成了一个全天候运转的社会,尤其是随着互联网的使用,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继续进行生产、完成金融交易、订购继续教育产品等等,因而互联网造成了这样的印象:一切都随处同时发生。③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304.

前文所提到的现代社会的功能的高度分化和子系统间同步化的要求,导致了复杂性的一再增加,这将进一步加剧社会运转的加速、节奏的提高和时间差别的取消。例如,18世纪末期日报的出现,反映了当时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的变化速率,也是对人们日益增长的了解在社会不同领域所发生的迅速变化的需求所做出的反应。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对形势的每日更新是不够的,于是今天互联网所提供的新闻是每小时更新的,而甚至是“在线”更新的,④Thomas H.Eriksen,Tyranny of the Moment,London:Pluto Press,2001,p.66.电视新闻频道以滚动字幕的形式保证观众确实能够获得“正在进行的”讯息。信息的快速传输,既体现了世界的快速运转和变化,同时也推动了社会变化的加速,因为这使得对变化作出更快的反应成为可能。

在这个过程中,社会系统或者说组织和机构变得“贪得无厌”:它们不再满足于社会分派它们的时间窗口,而是不断地要求行为主体的未被分割的注意力和全部的资源,这也就解释了在功能分化的社会里,为什么人们会如此普遍地感觉到“总是疲于奔命的”和对于任何活动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应对。⑤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305.

由于社会子系统之间越来越难以保持同步,特别是外在社会变化的速率与个体处理能力之间的不匹配,会导致个体放弃处理需要大量时间的事务,即便这些事务能带来更高的报偿(就像前文中提到的从听歌剧到创作小说的一系列例子中所呈现的选择一样),而是在结构性的不确定的条件下,也进一步缩小自己的时间窗口,追求短期性的奖赏。也就是说,时间的变化所导致的社会特性和社会结构的变化,带来了个体价值体系的重组。尼古拉斯·卢曼(Niklas Luhmann)指出,正是因为以高度的不确定性和变化速度为基础的社会结构偏爱短期性,而娱乐工业提供了大量的通过实惠的投入-产出而获得的“即时满足”的机会,才导致了这种“由时间问题所带来的价值秩序的重构”,①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225.人们最终放弃了那些耗时较多、但能带来更有价值、最终也更能令人满意的抽象层面的认知活动。哈尔特穆特·罗萨 (Hartmut Rosa)通过大量的实证观察发现,现代社会中的个体基于主观上和客观上高度的不稳定率和变化率,而将他们的本益比计算以短期的期望为导向。

在时间压力下,无论是个体还是机构,都会努力去对在很短的时间里出现的大量的更新进行文化上的处理,②Hermann Lübbe,“Gegenwartsschrumpfung,”in Klaus Backhaus,ed.,Die Beschleunigungsfalle oder der Triumph der Schildkröte,Stuttgart:Schäffer,1998,p.270.仅仅是“处理”,而不是深层次的体味和享受。所以,即便是追求“效率”的娱乐工业,也在不断地加快速度、缩短时间,例如当美国有线新闻网(CNN)在1971年首次将广告短片缩短到30秒钟的时候,在当时的环境中可谓是先锋创举,但今天广告片甚至只有五秒钟,也就是说观众每五秒钟就被丢弃在通过每一个叙事的结构碎片完全变化的“意识内容”之中。③Thomas H.Eriksen,Tyranny of the Moment,London:Pluto Press,2001,p.84.

在音乐领域,如果人们将对古典作品每隔十年的平均演奏时间进行比较的话,可以看到自从19世纪以来对这些作品的演奏速度或多或少得到加快,例如罗伯特·舒曼(Robert Schumann)的钢琴奏鸣曲令人惊讶地开始遵守 “尽可能快”的节奏规矩。④Hermann Lübbe,“Gegenwartsschrumpfung,”in Klaus Backhaus,ed.,Die Beschleunigungsfalle oder der Triumph der Schildkröte,Stuttgart:Schäffer,1998,p.283.作曲技术本身也是如此,从巴洛克音乐(Barock)到浪漫主义音乐(Romantik),流行音乐从爵士(Jazz)到朋克音乐中的重金属音乐 (Heavy Metal)以及从中衍生出来的令人窒息般快速的 “速度金属音乐”(Speed Metal),再到铁克诺音乐(Technomusik),节奏越来越快,直至它们的基本节拍与正常人的心跳的节奏相吻合,因此能够带来刺激的兴奋效果,①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p.76-77.根据唐娜·盖恩斯(Donna Gaines)的分析,这样快节奏的音乐在听众那里产生了完全矛盾的效果——“它如此之快,从而让你冷静下来,它像利他林一样令人放松”。②Donna Gaines,Teenage Wasteland,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8,p.203.但是,很少有人将这样的音乐看作是艺术的创造,而更倾向于将其视为工业化的再生产。而戴维·哈维(David Haney)则认为,这体现了现代文化对危机重重的不断变化着的空间和时间体验的无可奈何的、却可能是毁灭性的反应。③David Harvey,The Condition of Postmodernity,Oxford:Blackwell,1990,p.240.

外在社会的急速变化会为个体带来信息过载的重负,面对超载的信息和大量有待做出的决定,个体仿佛进入了过去和未来不再存在的时间真空的麻痹和静止的状态,④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87.充满含义的过去和将来都在速度中被瓦解了,一切似乎都凝固在现在了,在西美尔看来,这是“紧张的生活”在质量上和数量上的“增多”所导致的症状。弗里德里希·尼采 (Friedrich W.Nietzsche)指出,疾驰之所以会带来与之相对立的“静止”感,是因为现代社会急速变革的背后总是能够看到同样的事情永远在重复。⑤David Frisby,Fragments of Modernity,Cambridge:MIT-Press,1988,pp.11-17.这种似是而非的静止的状态,催生了波德莱尔所描述的当人们全心全意委身于稍纵即逝的时刻便不可避免地产生无聊的感觉,尼采也发现了这种无聊感的存在,并且认为社会中不断蔓延对这种无聊感的逃避,又再次推动了现代社会文化上的加速趋势。因而,人们需要更大剂量的能带来即时满足的文化产品或娱乐产品。弗雷德里克·杰姆逊(Fredric Jameson)指出,变革和停滞这对矛盾同时出现,从而产生了“历史性的剂量不足”的结果,即人们生活在一个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时代,于是人们对轰动刺激性的报纸、杂志和电视新闻报道节目上瘾。⑥Douglas Coupland,Generation X.:Tale for an Accelerated Culture,New York:St.Martin's Press,1991,p.17.

时间节奏的变化为社会和文化所带来的后果是多种多样的,虽然有许多速度的热情的支持者,但是日益加快的速度是否永远在人们的掌控之中,大量的娱乐产品的消费和麻醉是否会带来文化丧失的末日景象,诸如此类的担忧却难以被热烈的欢呼所掩盖。

4.文化的批判力和整合能力的丧失

随着社会进程的速度加快,无疑会带来一系列的社会结构和文化上的后果。在社会结构上最显著的后果就是全球的同步化。在哈特姆特·罗萨(Hartmut Rosa)看来,无所不在的互联网加强了全球化时代的同步化特征。在互联网上,全球所有的事件都同时发生;但事实上,不同的国家、民族或地区的发展步伐是不一致的,一个社会内部的教育、政治和法律不再能够跟上“时间的发展”的脚步,因此,这就导致了一方面是全球范围内对于同步化的追求和竭尽全力,另一方面是社会之间不同步的表现变得更加显著,从而出现了数量巨大却被边缘化的群体正被“不同步化”。①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48.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被重要的结构发展和文化发展排除在外。在全球范围内,“石器时代”和“赛博时代”突然地同时存在。②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49.

在同步化的追求与不同步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导致在时间上“落后的”国家或社会付出对经济、技术或社会发展过程的政治控制的代价,以期实现同步化;而与之相对应的文化则可能放弃文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有意义的、叙述式的一体化,也就是对文化身份和文化认同予以放弃。由于文化的自主性是处于其中的个体和集体共同努力的结果,而不是由外界赋予的,自主性的原则不是脱离历史的抽象物,而应该牢牢地扎根在历史的特殊性中,③[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33页。因此这样做带来的风险就是“文化与历史进程割裂开来”,④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49.从而导致文化最终失去“批判”的能力,而转变为“娱乐”。文化概念由此变成了单向度的,不再为积极的反思和行动留有任何空间,而“只剩下消极的、被意识形态所规训教化的大众”。⑤[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52页。

有关这样的变迁,我们可以看到很多例证。例如,阿多诺有关音乐的特征、使命和变化的论述就清晰地展现了上述的脉络。阿多诺认为,所有“伟大音乐作品”的命运应该是在反抗市场经济独裁的过程中被创作出来,宣扬它的独立自主和所肩负的解放主体的使命,这样的音乐可以激起一种整体性的批判感觉,产生一种团结一致的和社群性的社会意识。①Theodor W.Adorno,“Letters to Walter Benjamin,”New Left Review,No.81,1973,p.109.由于美学内容与社会语境的关系是辩证的而不是功能性的,因而音乐应该通过间接地、几乎是无意识地表现社会的“生命过程”,从而能够表达现实、解释现实和批判现实。②[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76页。但当音乐再生产的机制占支配地位时,音乐就被音乐工业变成了商品,提供给消极的和原子化的受众。阿多诺进一步指出,现代社会的古典作曲家,例如焦阿基诺·罗西尼(Gioacchino Rossini)、艾克托尔·柏辽兹 (Hector L.Berlioz)、理查德·瓦格纳(Wilhelm Richard Wagner)和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 (Igor Stravinsky)等,不再能够将社会作为一个动态的整体呈现出来,只不过是把社会当成一系列画面予以呈现,③[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77页。而这样做是为了顺应快节奏的消费市场。

在文化的其他领域里,批量生产的广播电视节目和电影、充斥着廉价的感官刺激的报纸杂志,使得积极活跃、富有创造精神的创造日渐式微,这一切正如弗兰克·利维斯(Frank R.Leavis)所提出的警告——现代大众文化不再能充当积极的规范性角色,碎片化的、原子式的文化却成为现代文化的主要形式。

文化厌恶边界,它不能由停滞的、物化的、完成式的元素铸成,④[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138页。但是加速的现代性却意味着与历史的断裂而不是延续。

二 时间对文化安全的隐性影响和威胁

用时间分析的方式分析社会问题的核心优势,是能够将宏观层面的社会机构和系统结构与微观层面的行动者的行为结合起来,⑤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p.267-302.罗萨指出,时间的地平线和时间结构对行为导向和自我关系是构建性的,时间对于个体来说处于支配地位,而不是相反,因为无论是时间的社会结构,还是时间的体系化的产物,都使得时间对于行为者来说等同于“自然给定的事实”。①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25.尤尔根·哈贝马斯(Jürgen Habermas)也曾经指出,“我们打算如何度过我们的时间”绝对不是个体的私人决策,而是“伦理的和政治的核心问题”。②Jürgen Habermas,Zukunft der menschlichen Natur,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1,p.19.

时间社会学和时间人种学的研究都一致性地发现,对时间的意识和对时间的体验的形式的演变是以社会结构为基础的,③Otthein Rammstedt,“Alltagsbewuβtsein von Zeit,”Kölner Zeitschrift für Soziologie und Sozialpsychologie,Jg.27,1975,pp.47-63.伴随着演变的过程,随之出现的是完全不同的时间的感知,并且因此带来了有巨大差异的行为导向和自我关系;同时,在一个社会中存在的时间结构同时也是与认知和规范有关的特性,并且能够深深地将社会的习性根植于个体的人格结构中。④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28.也就是说,我们作为个体的行为、节奏、速度、期限和顺序是由社会中的集体性的时间模式和同步化要求所预先确定的。⑤Manfred Garhammer,Wie Eouropäer ihre Zeit nutzen,Berlin:Eidtion Sigma,1999,p.28.由此可见,“时间”并不只是社会结构、文化、个体身份的一个背景,而是处于这些事物中心的结构性维度。

(一)人们对时间的认知和与时间的关系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

在现代社会的晚期之前,循环式的时间意识占主导地位,也就是说时间被体验为一直循环往复的过程和状态,由于过去和未来在结构上是相同的,因而对过去的记忆等同于对未来的预言,⑥Reinhart Koselleck,Vergangene Zukunft:zur Semantik geschichtlicher Zeiten,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1989,p.351.而在高度分化的晚期现代或后现代社会里,线性的时间意识逐渐代替了循环式的时间意识,时间被划分为过去、现在和未来,但是由于技术、社会和文化环境的高度动态性增加了环境的复杂性和随机性,因而未来是开放性的、不确定的,不再能从过去和现在推导出来,历史的发展也“不再是奔向某个特定的目标”。⑦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27.

在这种多变且不确定的情况下,个体和集体都很难将其生活和体验叙事性地嵌入可以借鉴的和富有意义的未来,并且在“现在”的过程中,其行为方向也会不断地受到时间的变化的影响,因而无论是个体和集体对时间的感知,还是他们与时间的关系,都是“疏离的”。

一方面,由于个体和集体与时间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定性的改变,导致他们几乎完全丧失了对时间的支配权力,相反,关于谁来确定事件和行为的节奏、持续时间、速度、顺序和同步化的问题,则构成了利益冲突和权力之争的核心领域,①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36.个体和集体有可能放弃了对时间的规划及其自治权利。

因此就出现了被罗萨称之为“情境化”的现象,也就是个体和集体与时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被动和无力,前者对后者越来越依赖、不断地由后者定义着,最终可能导致个体和集体的身份认同四分五裂的危机。

另一方面,由于在现代社会中,空间的含义和体验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它们也改变了社会时间的形式和对它的感知。

在传统社会里,时间的感觉来自于对空间特性的感知,比如天气变热了,意味着进入了夏天;变得寒冷了,则表示时间上走入了冬天。但是机械表的发明和普及,使时间从空间当中分离开来,而1912年在全球引入的世界时间,最终使得没有地点的时间确定成为可能。②Stephen Kern,The Culture of Time and Space 1880-1918,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3,p.12.之后,一系列运输工具的发明,进一步使得空间逐渐失去了对社会和文化进程的重要意义,空间不再意味着富有含义的地点,而只是意味着需要用一定时间穿越而过的距离了;并且随着运输工具的速度越来越快,距离对于生活的影响也越来越小了。而当人们最终乘上飞机旅行的时候,生活中和地球表面的地形上的空间就完全消失了;对于他们来说,空间就只是一个抽象的、空洞的距离,是用飞机所飞行的时间来衡量的。③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164.

运输革命导致了定位维度中从空间优先向时间优先的转变,而20世纪晚期的“传输革命”却最终导致了空间完全失去其导向功能,因为在互联网上,记录着数据录入和查询的时间,却没有登记其地点;也因为运输革命意味着不断加快的速度使更多的人员和物品在地球表面移动,而传输革命则似乎是通过虚拟化和数字化将地点和物品进行复制,从而能够在各个地方都能“静止地”获得它们;①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167.由于全球性的协调和同步化日益重要,越来越多的社会事件在全球化时代变得仿佛是“没有地点的”。②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166.

全世界的各种事务似乎同一时刻都在互联网上登场了,新媒介的无限的存储能力和传输能力,一方面剥离了空间的存在,另一方面也将不同时的事务同时化了,例如,互联网上五花八门的、不同历史时期的信息并不是按固定的时间顺序排列的,而是以碎片化的模式来排列,因而时间在人们的感知中也开始失去其连续性的特征,并且其帮助个体或集体定向的功能也日益被削弱。

(二)文化认同、文化根基的丧失和文化霸权的威胁

在社会事件从空间和时间中逐步分离出来的信息时代,就出现了“没有地点的空间”和“没有时间的时间”的概念,③Manuel Castells,“The Rise of the Network Society,”The Information Age:Economy,Society and Culture,Bd.1,Oxford:Blackwall 1996,p.464.而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是构建定位感和身份的必要条件。运输和传输的加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个体或集体的自我关系和社会关系,也因此作用于重要的社会的身份确定模式。因而,当晚期现代或后现代的文化风格——例如在建筑、音乐、流行或生活方式中,意味着出自不同领域、不同地点和不同时代的元素通过电子方式杂糅在一起的时候,原本连接紧密、具有历史的和地理的稳固性的社会集合体就液态化了,不同的文化河流相互之间分流开来,失去了它们的历史和身份,只是在动态的可视化的电子屏幕上得到碎片化的展现。

人们与空间和时间的关系的改变,导致了瓦尔特·本杰明 (Walter Benjamin)所诊断出来的现代社会持续的经验丧失,也就是主体没有能力将大量的、断裂的、碎片化的日常生活体验转化为真正的经验。在本杰明看来,经验必然是与所经历的历史和所体会的传统捆绑在一起的,经验产生并铭记于记忆中,它需要在稳定的叙事模式的帮助下并经过历史证明,才能够将所经历到的进行“吸收融化”。④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235.因此,体验只有在当它能够与那些个体的和集体的过去和未来之间产生意义重大的联系时,才能变成经验;真正的经验会进入到主体的身份定位,①Giorgio Agamben,Infancy and History:The Destruction of Experience,London:Routledge,1993,p.13.进而影响到一个社会的文化定位和文化认同,但是经验不可能在经验世界不断被重新构建,并且也不可能在失去了空间与历史的联系的世界中产生。

与时间的关系实际上是文化身份和文化认同的重要的变体,在一些文化圈中,文化身份和文化认同是以过去和传统为导向发展起来的,在另一些文化圈子里,对未来的预期和规划决定了文化的发展和未来。而在一个情境化的世界中,“过去”丧失了它的约束力量,“未来”却是完全不可预知、不可控制的,这必然会对文化身份和文化认同的稳定性产生消极的影响,偶然性及不确定性的增加,使得文化中难以形成经得起时间“腐蚀的”经验,也使得任何身份的构建都是情境化的、是以时间为界限的。稳定的、持久的身份确定经不起快速的变化速度。

文化应该是一种象征秩序、一个共享意义的系统,这些意义通过价值和理念有效地统领着个体,文化是体现在象征形式之中的意义模式,通过这个意义模式,个体之间分享经验、概念和信仰并有效地相互交流,因而社会团结也通过主体间行为的协调而象征性地实现了。②[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58页。文化作为一种生活方式,通过普遍且持久的共同的价值系统而为社会秩序的保障提供了必需的价值系统,从而将现在与历史、个体与集体相互联系起来,③Emile Durkheim,The Elementary Forms of the Religious Life,London:Allen&Unwin,1957,pp.377-378.并产生一种强烈的社会延续感和认同感。这一切是经受不起与空间和时间的脱位的,因为这种脱位意味着文化从其扎根的环境中被抽取出来。

由于稳固的和确定的身份认同的终结,使得晚期现代和后现代的社会呈现出信仰和价值规范系统的分崩离析,线性叙事的意义模式被碎片化的刺激的原则所代替、形象的混搭代替了顺应时间逻辑的元叙事,在后现代文化中被不断强调的是情境化的景观和形象,时空感被不断地瓦解,文化愈发地不能发挥产生意义和确立合法性的作用了,因为虽然我们可以比以往任何历史时期都更多更快地获得信息,但是由于时间被消除了固定的节奏和顺序以及随之而来的到处出现的同时性,使得当代的文化正逐步失去“使世界变得更有意义的阐释机会”。①[英]尼克·史蒂文森:《文化公民身份》,第144页。

在不断变化的时间维度中,人类的文化产生了一种未来高度不确定的共同感觉,媒介全球化及相关过程与线性时间的断裂透露出一种感觉,即未来很可能是混乱的、无组织的和日益不可预知的,历史事件的气氛也已经通过20世纪媒介的重复和模仿消解掉了。②[英]尼克·史蒂文森:《文化公民身份》,第146页。失去定位的文化难以做出其有义务履行的富有责任的和有意义的反思。

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指出,一个封闭的国家在时间的长河中创造历史的观点,已经被同时发生的全球事件和过去、现在、未来之间严格界限的模糊所瓦解,即时传播的全球化的“实时性”从根本上改变和扭曲了人们对真实的定义,现代性的线性时间模式被即时传播的霸权所取代。③[英]尼克·史蒂文森:《文化公民身份》,第141页。这意味着随着远近的时间关系的消解,人类变得更专注屏幕的现实,更少关注更为直接的人际和社区关系这些实际的物质现实。④[英]尼克·史蒂文森:《文化公民身份》,第142页。由此而产生的“终端公民”(terminal citizen)失去了对信息环境的最基本的权力、控制和自主性,将注意力投向大型媒介集团所提供的大量廉价的、标准的娱乐产品,远离真实的世界,日益走进由新技术、娱乐和计算机幻想模拟而成的世界,而这正是全球媒介帝国的反赋权的意图。“终端公民”寻求的不是富有意义的反思,而是强烈而深刻的感官刺激,人们变得消极、麻木,人成了消费者,他自身就像他吸收的产品、娱乐和价值一样也是批量生产出来的。⑤[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169页。这终将导致文化的毫无生气的状态或者是“文化上的麻木”。⑥Paul Virilio,The Information Bomb,London:Verso,2000,p.69.

(三)文化再创造能力的根本丧失,直至意义的终结

由于人类的生活和特性更多的是社会性的,而非生物性的,因而记叙式的、累积的和线性的世界连接的消失,社会的确定性不断遭到腐蚀,都不可避免地触及文化身份的形成和文化认同以及与之密切关联的文化再生产的能力。

从纵向的代际变迁来看,由于社会变革的加速,使得原本在多个代际之间都能够保持稳定和加以传承的社会结构和文化存在,由不确定性取代了以往的机动性,现在在一代之内的时间里,就会在一定的时间间隔里发生根本性的改变,而当共同生活于现代家庭这种小型的社会联系之中的两代人的不同文化观念正在不断地相互疏离的时候,跨代际的文化方面的信息传递可能受到威胁。①Hermann Lübbe,“Gegenwartsschrumpfung,”in Klaus Backhaus,ed.,Die Beschleunigungsfalle oder der Triumph der Schildkröte,Stuttgart:Schäffer,1998,p.289.“代际断裂”的后果是多种多样的,“现在的萎缩”意味着个体越来越多地从他们的同辈群体那里获得知识和经验,而不是从前辈或古人那里获取,这意味着嵌入的经验和知识储备越来越快地失去了价值,②Donna Gaines,Teeage Wasteland:Suburbia's dead End Kids,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8,p.256.这无疑会对社会整合、文化创新和文化上的再生产的机会和形式产生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现代文化的基本特性正如尼采所描绘的那样——是现有的关系和信念的加速、消失和瓦解——它们瓦解成流动的和流散的东西,③Friedrich Nietzsche,“Unzeitgemäβe Betrachtungen,”in Giorgio Colli,ed.,Sämtliche Werke,Bd-2,Berlin:dtv,1988,p.313.快速的变动一方面是通往真正生活和保证进步的途径,另一面又是无限的深渊和吞噬一切的漩涡。④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72.歌德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现代文化中的矛盾性,他在对社会和技术的成就感到惊叹和振奋的同时,也对现代的不知祸福的急速和魔鬼般的速度所导致的深层次的本质的破坏而深感担忧;尼采也担心充满动力和能量的超人蒙上了对新的野蛮的恐惧的阴影:“随着生活的巨大加速,精神和眼睛只能习惯不完整的或者是错误的所见和判断……由于缺乏宁静,我们的文明正在走向新的原始野蛮,文化所必需的内省随着时间维度的变化也疾驰而去了。”⑤Friedrich Nietzsche,“Menschliches,AllzumenschlichesⅠandⅡ,”in Giorgio Colli,eds.,Sämtliche Werke,Bd.2,Berlin:dtv,1988,p.231.

空间面貌的改变和时间顺序被打破,使得历史的秩序和延续性被武断地破坏了,似乎所有的要素都被集中在一起,社会或文化曾经稳固的结构变为开放的、体验碎片化的、不断变化和液态化的了,体现了无休止的“全球性流动”的动态性⑥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353.以及身份定位的高度可能性和偶然性。对于马克斯·韦伯(Max Weber)而言,这意味着感官资源持续地被侵蚀,其结果是外在束缚,最后可能就构成了一具空洞的像钢铁般坚硬的外壳,灵魂从中逃跑了。①Hermann Lübbe,“Gegenwartsschrumpfung,”in Klaus Backhaus,ed.,Die Beschleunigungsfalle oder der Triumph der Schildkröte,Stuttgart:Schäffer,1998,pp.293.因此,所有的关系,无论是空间方面的、物质方面的,还是社会方面的,都是偶然的、可塑的,而且几乎是可以无限制的选择的,没有任何确定的定位。由此所导致的是,无论是个体、社会结构和文化层面,都出现了无法真正融合的同步化、碎片化、丧失控制、理解力丧失、可塑性缺失。由于文化的和结构的再生产的必要条件可能会比生物物理过程表现出更严重的速度限制,因而时间结构和时间感知的根本性变化会导致现代文化的坍塌。

阿兰·斯威伍德(Alan Swingewood)指出,如果说文化是一个记忆的王国,储藏着过去及全部希望、期待和实践,这些东西以种种新形式的姿态在当下很活跃地塑造着当今的现实并影响未来的发展,但是在一个全球传播的时代,以盈利为目的的文化机构掌握在强大的资本投资者手中,公共服务广播日益衰微,媒介产品和观众也趋于同质化,文化工业构成了非文化的领域,它击碎了过去的感觉,消除了历史感以及作为肯定自由和个体独立而存在的文化概念。②[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55页。

因而,文化的实质内容和意义在这样的时间结构和时间关系下已经越来越不重要了,因为它只是偶然的、暂时的,重要的是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以适应弹性化要求。短暂性将成为必然,而实质变得微不足道。③Stefan Breuer,“Der Nihilismus der Geschwindigkeit:Zum Werk PaulVirilios,”Leviathan,No. 16,1998,p.323.这样的变化使得当代大量的文化完全失去了它们的重要性;并会带来社会性的漂泊,更糟糕的是社会性的混乱。④Robert Lauer,Temporal Man:The Meaning and Uses of Social Time,New York:Praeger,1981,p.37.晚期现代的不确定性特征和不确定感使得个体、社会或文化失去了“在时间中有方向的运动的感觉,因而也失去了发展的愿景”。⑤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390.

这样的历史感知带来了文化上的危机,因为如果没有过去和未来的话,对具有支撑力的现在的确定也是不可能的,因而从根本上赢得某事物的更深层次的意义就变得困难了:“我们生活在一个很难使任何事物成为意义重大的或者重要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浩瀚无边的文化机器完全用于单纯的消遣娱乐。”①Bill Martin,Listen to the Future:The Time of Progressive Rock,1968-1978,Chicago:Open Court,1998,p.58.文化包含一个社群全部的实践,这些实践是一个由相应的社会整体的众多力量和模式形成的结构,②[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82页。现代大众媒介却在不断地消解日常生活与共同文化价值之间的有机联系,单一化和原子化的大众社会的发展会对文化的创造性造成严重的威胁。正如阿明·纳瑟黑(Armin Nassehi)对后现代所预言的,将要发生的“不是世界的终结,而是意义的终结”。③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390.高度的变化性和不确定性不仅过度使用社会整合,而且也过度磨损文化的再生产能力。

晚期现代和后现代的文化逐渐丧失了历史延续感,它给人们带来的只有直接性、冲击力、骚动不安和同步性,而不再是经验与判断的秩序化原则,④[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171页。按照丹尼尔·贝尔 (Daniel Bell)的看法,这样的文化将是“一种肆意挥霍、随心所欲、反理性和反智性的文化,在这种文化中,现代主义的宝贵遗物都被丢弃了……美学体验被还原为冲动、享乐和本能的”。⑤Daniel Bell,Cultural Contradictions of Capitalism,London:Verso,1979,pp.115-116.

后现代文化主要的规范性元素是戏仿,戏仿指模仿并随意拆用过去的风格,但却不具备任何创造力和发人深省的能力。因而,透过社会结构、物质结构和文化结构持续地不断发生着变化的表面,我们看到的却是历史的根本的凝滞,没有任何重要的元素再有根本性的改变和革新,文化方面的创造、思考和意义受到了终极的威胁。

三 文化的反作用:有意识地自觉对待文化安全

时间究竟是个中立因素,还是反动因素,本文前两部分论述了时间感知和时间结构的改变会直接或间接地作用于文化安全,讨论的结果并不乐观,那么时间维度对文化安全的影响是否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文化是否必然历史性地朝向某种方向发展或者发生变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人类能为文化安全所做的并不多。或者说,是否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即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文化是具有自身的逻辑和核心价值体系的,而且具有内在的能动性,因而能够抗拒时间的侵蚀,从而在历史的长河中稳步地向前发展。这里要探讨的是,是否存在着文化对时间的反作用力,如果存在,我们将如何理解文化与时间之间的关系,从而有意识、自觉地维护文化安全,以文化之路解决文化所面对的问题。

(一)文化对时间的反作用

尽管时间社会学的研究远非成熟,但是“社会时间的本质,也就是对时间的感知和结构化,将通过社会结构的形式来确定”这一时间社会学的基本原理是不被质疑的,也就是说主体对于时间的体验和意识是随着社会结构和文化理想的变化而变化的。①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p.28.

例如,现代人强调时间的价值、认同“时间就是金钱”的理念、放弃自然的节律而严格遵守抽象的时间表、把守时看作为美德、狂热地追求效率、利用各种方法达到节省时间的目的、认为在单位时间完成更多的事情是值得赞赏和效仿的行为。也就是说,现代社会的主体如何确定他们的时间的价值,如何使用时间,既不是人类学方面的特征先天决定的,也不是简单地出于经济上的必要性而推导出来的,而是出于文化基础的重构的需要,而新的文化基础是具有现代特性的个体的行为导向。②Günter Scharf,“Zeit und Kapitallismus,”in Rainer Zoll,ed.,Zerstörung und Wiederaneigung der Zeit,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1988,p.157.

新的时间概念是建立在现代社会的具有很强约束性的制度基础上的,例如在工厂、医院、监狱、兵营、幼儿园以及学校里,都有严格的时间纪律和抽象的时间模式,根据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的分析,时间完全表现为现代的纪律社会的主要工具;与此同时,公共交通的时刻表或者剧院和电影院的演出安排,也为根据线性的和抽象的钟表时间确立日常生活的时间导向和时间实践作出了贡献。钟表因此成为最好的监视工具,因为它打破了人们通过自然和习惯而确立的原节奏,正如刘易斯·芒福德(Lewis Mumford)所指出的,工业时代的“关键机器”不是蒸汽机之流,而是时钟。③Lewis Mumford,Technics and Civilization,New York:Harcourt Brace and Co.,1934,p.14.时间纪律之所以能够成为主体的习惯,是因为抽象的时间模板成为他们的行为导向,吃饭、休息、工作、上课、下课,甚至去厕所的时间,都必须按照时间表的安排来进行,因为现代社会的高度分化提出了更高的同步化的要求,如果没有以抽象的时间网格为导向,行为的协调和同步化是不可想象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所谓的社会机制和在社会机制中所传达的时间导向,是现代社会的生产方式和经济运营方式所产生的结果和副作用,因为事物的发展并不完全按照从基础到上层建筑的方向,作为上层建筑的文化也对基础有着影响或者决定作用,经济方面的发展是需要文化方面的前提条件的,是高度特殊的文化的和精神情绪层面的“需求状态”所产生的结果。①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280.

那么,这样的时间导向的文化渊源或文化上的必要条件是什么呢?

马克斯·韦伯通过对新教主义的道德伦理的分析指出,新教伦理是“禁止浪费时间”这一类道德的重要源泉。新教伦理所强调的内心世界的禁欲在现实生活中就表现为对欲望和需求的推迟满足,接受理性化的时间安排和纪律的约束。这种道德伦理的核心元素是高效使用时间、紧凑地使用和利用每一分钟,体现了严苛的和一丝不苟的时间纪律。在新教伦理中,浪费时间是“第一宗也是最重的一宗罪恶”。②Max Weber,Die protestantische Ethik I:Eine Aufsatzsammlung,Gütersloh:GTB Siebenstern,1991,p.167.因而,新教伦理是资本主义的时间经济严丝合缝的文化对应物。

但是,建立在宗教历史基础上的对浪费时间的道德上的禁止,是不足以解释在全球范围内所出现的类似的时间意识和时间纪律的。首先,新教并不是全世界唯一的宗教,因此它不可能在全球范围内发挥着一致性的文化力量和道德力量。其次,仅凭对于浪费时间的禁止,并不能够产生节省和赢得时间的激励,必须还存在着赢得时间是有报偿的结果,因而使之值得期待。

在韦伯看来,新教徒式的工作狂其努力工作、提高效率、节省时间的动机来自于宗教上的恐惧,他们相信,通过实现高效率利用时间的生活方式是对灵魂的救赎,并且成为被选中的永生的对象。①Max Weber,Die protestantische Ethik I:Eine Aufsatzsammlung,Gütersloh:GTB Siebenstern,1991,p.129.那么,在现代世俗社会,是什么样的文化特性激励着现代的时间模式和时间关系呢?

这是一种现代社会的激烈的竞争和剧烈的变动所带来的文化特性,其核心是由不安全感所带来的恐惧而导致的加速,因为在偶然性不断增加的世界里,人们不可避免地担心会失去重要的机会和关键的选项,或者会陷入无法追赶的落后之中。人们发现,如果能够支配尽可能多的金钱和机会,就能够对将来的偶然,或者说新的需求和新的受威胁的状况做出恰当的反应。②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286.克里斯多夫·多伊奇曼(Christoph Deutschmann)指出,金钱作为资本承担了将不确定的复杂性变为确定的复杂性的任务,因此“作为不确定性的恰当的克服者”而发挥作用。③Christoph Deutschmann,Die Verhei β ung des absoluten Reichtums:Zur religiösen Natur des Kapitalismus,Frankfurt am Main:Campus,1999,p.100.金钱财富用这种方式诱导了“个体的绝对权力的强迫症”,④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285.力图尽可能抓紧时间抓住各种机会、获取更多的绝对财富、控制一切事务,而且随着晚期现代偶然性的剧烈增加,现代文化也进一步强调了对时间的高效率的利用,而更加不能容忍对时间的浪费,对安全感的需求导致了时间的紧缺。

现代世俗的文化对高效率、快速度的推崇,也发挥着与宗教上的永生的预告相对应的拯救的承诺作用,即虽然人类的生命具有有限性,但是如果能够抓紧时间尽可能多地享受世界所提供的东西,那么就相当于生命得以延长了,由此产生的新时代的生活理想和时间理想就是,美好的生活就是被填满的生活。⑤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273.从文化的视角来看,增长和加速不可分割地被捆绑在了一起:如果有人生活得更快,就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在他的寿命中抓住更多的机会,并且能够获得更多经验和可能,通过对时间的填充,“来克服死亡的绝对界限”。⑥Peter Heintel and Thomas Macho,Zeit und Arbeit:Hundert Jahre nach Marx,Wein:Verlag des Verbandes der wissenschaftlichen Gesellschaften Österreichs,1985,p.66.这样的文化的意义模式及行为导向,要求提高生活节奏、提高单位时间中的行为或体验的数量,并且为这个目标节省时间资源。

因此,可以看到,现代社会的文化既是现代的加速社会的结果,也是后者的前提条件,时间纪律更多的是从文化的前提条件这样广泛的背景中显现出来;而经济的组织和运行方式并不是导致现代的时间模式和时间节奏的原因,却是实现它的手段。

从以上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有关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意义和我们的行为的时间模式,一直是结构关系和文化关系的复杂的产物,只是二次折射在每个行为主体的期望中。①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34.也就是说,文化并非时间的决定之物,而恰恰相反,时间结构、时间意识和时间导向是文化的产物,时间结构和时间导向是在文化发展和制度发展的相互调停的过程中不断产生的。因而,这一部分的小标题——“文化的反作用”实际上不是一个陈述句,而是一个疑问句,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文化不是被动地做出反馈或反击,它是具有塑造能力的。那么,在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在此之前提到的时间体现出的自变量的身份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当文化充分发挥其主动性的时候,时间则有可能是文化(自变量)与社会加速(因变量)之间的关键性的干涉变量,带有一定的传导性媒介的色彩。

具体而言,时间是在文化的塑造下表现为稳固的、客观的事实,是不容置疑的给定之物;在文化的塑形下,时间的约束力和顺序模式似乎被作为“第二自然”而不加思考、但却深深地铭刻在主体的心性和气质结构当中了,②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481.并且成为社会生活和日常生活的指导原则,发挥着巨大的规范性的作用。因此,“我计划如何使用我的时间”并非个人性的设计,而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社会和文化所确定的,在这里文化的本质形式通过时间得以展现,文化是时间背后的“沉默的规范力量”,也可以说一切社会生活,无论是个体层面的、还是集体层面的,无论是生产活动、还是消费活动,都是在一定的文化框架之中进行的。

在现代社会,文化将主体客体化,也使自身“时间化”和“情境化”了,从而对其自身的发展和延续构成了威胁,但是,由于文化按其本性来讲从来不是静止的,文化实际上不是一个事件或者一个对象,而是一个流动的过程,是人类行动和意义的场所,①[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26页。因而当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就应该找回文化的主动性,对其进行再主体化,通过与之前相反的反向过程,解除时间对文化的“殖民化”,而有意识地确保其存在和发展的安全。

(二)通过文化自觉应对文化安全问题

事实上,被填满的生活并不是美好的生活,可能只是忙碌甚至焦躁的生活。因为要追求更多的享受、开展更多的行为、获得更多的体验,因而要充分地利用时间、提高行动的效率、想办法节省更多的时间,由此所带来的世界的加速,使得现代社会呈现出高度的偶然性和高度的选择性。一方面,诸如数字电视、互联网、移动终端等新媒介的使用为人们带来了快速的信息流动、提供了海量的信息、娱乐方面的供应也是呈几何级数地增加,这使得今天的社会人要不断地在大量的选项中做出选择;另一方面,社会弹性化在多个层面的发展、社会管理的去规制化和去惯例化以及社会在高度分化的情况下对同步化的越来越难以实现的要求,也都在降低着社会生活的连续性,从而增加了偶然性和不确定性,这也使得个体或集体缺乏用于自我确定和自我规划的足够的时间以及较为稳定的环境,而只能随时根据情境做出选择和决定。

但在迫在眉睫的时间期限下,实际上真正的选择权是不存在的,因为选项的排序已经不再以重要性或价值高低为依据了,而是根据截止时间的迫近与否和纯粹的实用主义要求。这迫使个体或集体放弃长远的规划、失去构建并遵守优先顺序的主动权,因此所谓的选择可能就是对来自时间或期限的绝对命令的服从,自治性和控制力被大大侵蚀了。由此可见,社会的加速的事实与文化中与之相对应的提高效率、加快节奏的倡导之间的互动带来了非常令人不快而且矛盾的后果——我们节省的时间越多,我们就越缺乏时间,我们与时间的关系和互动仿佛成了越快就要更快的西西弗式的苦役。

当社会生活中的主体陷入漫无目的的匆忙时,当无论是历史的发展还是人生历史的展开,都表现为不可预测的和没有方向的时候,当主体面对越来越复杂的、越来越苛刻的同步要求,而失去自主性、自治的感觉和控制的能力的时候,意味着速度的提高已经不能被理解为“进步的发展”了,时间秩序表现为高度偶然的,也意味着文化被没有时间意义的当下所承载。因为对哈贝马斯而言,进步的现代性是以主体自身能够并且应该承担渐进地规划自己的人生(伦理上的自治)和他们的集体生活形式(政治上的自治)的责任的观念为中心的。①Jürgen Habermas.Faktizität und Geltung:Beiträge zur Diskurstheorie des Rechts und des demokratischen Rechtsstaats,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1994,pp.112-114.

但是,文化不是中立的,也不是从社会制度中自发产生的,而是既作为制度也作为实践,紧密地联系着历史与政治,与权力关系深深地交织在一起的,是由特定的群体创造出来的。②Antonio Gramsci,Selections from Political Writings,1910-1920,London:Lawrence& Wishart,1977,p.35.也就是说,文化并不只是对经济等基础层面的被动反应,它是一种积极、能动的存在,具有不可简化的复杂性,是人类行为的一个向度,人们也并不是简单地继承和接受文化,而能够主动地造就这个领域。③[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26页。

既然文化是具有能动性和主动性的,那么我们在这里需要考虑的就是在持续的加速和社会文化的碎片化的局面下,如何改变这种局面,使社会和文化发展的秩序性和稳定性成为可能。换言之,具体回到本文的论题中,那就是既然现代的时间意识和时间导向是文化要素直接或间接地通过经济-技术要素、社会要素所产生的结果,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研究文化是如何作用于加速的时间逻辑的,从而为反向地推导什么样的文化基础和文化内涵能够让速度受到约束和停靠下来。因为我们已经看到了时间的问题实质上是文化的问题,因而只能从文化中找到解决办法;同样,时间对文化安全的侵蚀,也只能从意识到文化安全的问题、并自觉地对待它开始,才能保障安全。

赫尔曼·吕伯(Hermann Lübbe)从文化理论的角度出发,指出高度的文化发展动力是以一部分文化要素的有效性和高度稳定性为前提条件的,多变的文化由于其难以控制的动态性和文化传统会迅速过时而无法传承所带来的断裂性,从而会威胁到文化自身。④Hermann Lübbe,“Gegenwartsschrumpfung,”in Klaus Backhaus,ed.,Die Beschleunigungsfalle oder der Triumph der Schildkröte,Stuttgart:Schäffer,1998,p.288.由此可以看到,时间对文化安全的挑战是巨大的,甚至会终结文化,因而,吕伯指出,适当的可逆性的传统的存在,对于文化的稳定性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越是需要文化的稳定性发挥作用的地方,那些可逆性的传统就越是重要。⑤Hanns-Georg Brose,“Zeit-Kulturen im Umbruch,”in Günter Altner,ed.,Jahrbuch Ökologie,2002,p.126.在今天,无论个体还是集体或是机构,在对革新和变化的处理能力上都越来越趋于上限,这时对于某些文化要素的有效性的强调、提高其稳定性就越发必要了。这也说明,在快速的晚期现代社会中,文化安全问题事实上比以往任何一个历史时代都更为关键。

四 结论:应该在时间维度下重新审视和应对文化安全问题

时间结构和时间特性的变化,会导致社会结构和文化特征也发生巨大的变化。从文化的视角来看,固定的知识储备、行为导向和实践形式所持续的时间的逐渐缩短,变得越来越不稳固,甚至在延续的过程中出现了断裂,是社会加速所产生的最深远的影响。新的时间节奏和时间维度提升了世界的复杂性和偶然性,对个体或集体的自我关系的形式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因为自我确定、稳定的身份、自主的选择都需要环境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和连续性为前提条件。因而,无论是个体还是集体的体验和身份归属都是片段式的,从这些片段中所获得的各种体验都因为外在环境的高度动态性、复杂性和偶然性,而既不能与过去、也不能与未来发生稳固的联系,从而它们不能转变为具有历史性叙事能力、导向能力的经验,不同层级的行为主体都需要不断地根据外在情境的变化而随机应变地做出选择和决定;但由于期限的迫近,与其说行为主体从由于时间节奏的加快推动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增多的选项中自主、自由地加以选择,不如说是被动地、毫无控制能力和反击能力地服从着来自于时间的绝对命令,他们处于全球社会的高度的不确定性之中。

由于行为主体的自我关系和身份认同在文化中占主导地位,因而主体缺乏身份归属会深刻地体现在文化中,并且导致文化归属与认同的缺失。理查德·塞内特(Richard Sennett)指出,当下的文化是一种基于短期契约、不安全、风险和表面共同关系之上的不确定性文化。这种文化培育下的“自我”,一方面接受市场文化,另一方面深深孕育着不安全感和对共同体的渴望。①[英]尼克·史蒂文森:《文化公民身份》,第41页。

文化的产生与理解、知识和历史性相关,文化在其产生过程中构成现在与过去的对话,它是一个记忆王国,在当下的现实感和意义与来自过去的活生生的因素之间建立起历史的延续性。它还是一场包含许多声音的对话,试图在当下构建认同和在场感,并积极地回应他人,因而文化不是某一个社会阶级的意识形态或世界观的简单表达,而是高度流动的社会历史场域的力量的结果,①[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186页。而缺乏根基的文化切断与开放性的历史潮流的联系,放弃了其反思能力和批判能力,转向对短期利益、即时的满足、光鲜的外观的追求。当碎片化的、短暂的、偶然的特性成为文化的主要特性时,就会令人产生文化被连根拔起和疏离异化的体验。正因为文化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无用的本性”,即阿多诺所指出的文化超出了效用问题,因而追逐利润的商品化和理性主义的文化及文化工业,意味着人文主义被驱逐、审美的冲动和欲望被压制、创造力被摧毁,②Theodor W.Adorno,“Culture and Administration,”The Culture Industry:Selected Essays on Mass Culture,London:Routledge,1991,p.101.这意味着文化的自治能力、批判能力的丧失,其作为意义源泉的功能最终被侵蚀。因此,文化方面的快速的变化实际上隐藏着发展的丧失,也就是所谓的文化的凝固现象。③Hartmut Rosa,Beschleunigung:Die Veränderung der Zeitstruckturen in der Moderne,Frankfurt am Main:Suhrkamp,2005,p.436.

韦伯认为,人类行为是受思想和文化价值的复杂过程所驱动的,而不是由具体的物质力量的作用所引发的,他指出人类是“一种悬浮在他自己编织的意义之网中的动物”,④Clifford Geertz,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Selected Essays,New York:Basic Books,1973,p.5.而文化构成了这些网,它作为意义的源泉驱动着社会生活中的个体或集体的各种行动,也就是说人们的行为并不是由于物质的或经济的原因直接引发的,而是来自于文化的和精神、思想层面的复杂的作用过程。文化是“一种体现在象征符号之中的历史传承的意义模式,一种用象征形式表达的代代相传的概念系统,人们可以通过它交流、延续和发展他们的生活知识及态度”,⑤Clifford Geertz,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Selected Essays,New York:Basic Books,1973,p.89.文化通过社会行动既体现又产生了复杂的意义。

尽管文化与意义有关联,但这种关联却不是固定和不变的;尽管与语境密切相关,但文化通过肯定社会生活不可化简的多样性而超越了语境,⑥[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6页。例如,音乐在以抽象的美学形式表达和阐述社会现实的同时,也超越了直接的、经验的社会形态,而提供了对现实的批判。⑦[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51页。因而,文化具有高度的自主性,在社会变迁与社会整合之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

由此可见,文化是一个开放的、未完成的和多重意义的领域,而不单纯是社会生活的被动反应和表现,其本身就是重要的实践性的活动,并且塑造着不同的社会实践活动,是可以从不同维度、不同立场发现其所面对的问题,自觉地应对、引导相应的问题的。对此,韦伯做出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文化和思想“就像扳道工一样,决定着运行的轨道,利益驱动的行为就沿着这轨道运行”。①Max Weber,From Max Weber:Essays in Sociology,London:Routledge&Kegan Paul,1948,p.280.

布迪厄在讨论社会科学的任务时提到,社会科学的研究不仅要查明决定性的、令人悲观的情况,而且要找到“抵抗社会秩序固有趋势的”工具;同时,在方法论上他也指出“要制造飞机首先必须认识重力,从而才能克服相应的法则”。②Pierre Bourdieu,“StörunfriedSoziologie:ZurDemokratiegehörteineForschung,die Ungerechtigkeiten aufdeckt,”in Joachim Fritz-Vannahme,ed.,Wozu heute noch Soziologie,Opladen: Leske und Budrich,p.70.我们对时间维度下文化安全的研究,就是要探明时间维度究竟会产生哪些特殊的文化安全的困境,这是解决相关问题的前提条件。

文化的抱负在于它摈弃了所有功利的想法,在于它关于自由的设想,文化是一个人类价值、行动和结构的独立自主的王国,③[英]阿兰·斯威伍德:《文化理论与现代性问题》,第141页。这就是文化安全的实质问题,它在现代的时间维度下变得尤其突出。在急速变化的社会中,文化安全的中心就在于维护文化的“不承担任何功能”④Theodor W.Adorno,Aesthetic Theory,London:Routledge&Kegan Paul,1984,p.322.的特性,这样才能保障其独立的批判能力和反思能力,才能保障它超越于现实的发展和对现实的导向能力,而这一切的目的是使得不同文化中的人类能够长久而和谐地生活。

【修回日期:2015-08-27】

【责任编辑:苏 娟】

董璐,国际关系学院文化与传播系副教授,博士(北京邮编:100091)。

D815.5

A

2095-574X(2016)02-0003-30

*感谢《国际安全研究》杂志匿名审稿专家对本文提出宝贵的修改意见,文中错漏之处由作者承担。

2015-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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