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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验的政治:霍布斯的政治哲学革命

2016-03-15高继鑫

湖北经济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霍布斯哲学经验

李 勇,高继鑫

(1.山西大学 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山西 太原030006;2.山西大学 初民学院,山西 太原030006)

经验的政治:霍布斯的政治哲学革命

李勇1,高继鑫2

(1.山西大学 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山西 太原030006;2.山西大学 初民学院,山西 太原030006)

霍布斯在17世纪英国革命的特殊历史背景之下开启了一场政治哲学革命,他借对《圣经》的重新解释,用经验论代替启示神学作为政治哲学的根基,用一种自下而上的政治哲学路径替换了传统自上而下的政治哲学路径,顺应了资产阶级崛起的时代潮流,开启了现代政治的新局面。

霍布斯;政治哲学;经验

托马斯·霍布斯是17世纪英国重要的政治哲学家,其学说在列奥·施特劳斯(Leo Strauss)与克里斯托弗·希尔(Christopher Hill)等后世学者的眼中,可谓是现代性的第一次浪潮,或一场政治思想上的重大革命。霍布斯思想在什么意义上可称为政治哲学革命?按照施特劳斯的看法,“政治哲学是用关于政治事物本性的知识取代关于政治事物本性的意见的尝试。”[1]这恰好符合霍布斯对自己学说的判断。霍布斯声称:“哲学就是根据任何事物的发生方式推论其性质,或是根据其性质推论其某种可能的发生方式而获得的知识。”[2](P538)“研究这些自然法的科学是唯一真正的道德哲学,因为道德哲学就是研究人类相互谈论与交往中的善和恶的科学。”[2](P121)用马蒂尼奇(A.P.Martinich)的话来说就是:“对于霍布斯和几乎所有18世纪以前的人来说,哲学和科学是同一回事。”[3](P319)霍布斯的《论公民》、《利维坦》等著作都是围绕政治展开的,而自然法学说是其中的关键。他所致力于达成的是关于政治事物的知识。为了达成有确定性的并且“其目的是使人们能够在物质或人类允许的范围内产生人生所需要的效果”的知识(哲学或者科学),①霍布斯必然要摒弃那些他认为关于这些话题长期存在于西方传统中的“偏见”。

旧有经院哲学的政治解释也声称自己是知识,并因兼收神学与哲学之长而具有巨大的权威性。所以,为厘清霍布斯政治哲学之根本,还需首先弄清霍布斯发动这场思想革命的推动力。

一、霍布斯政治哲学革命的历史动力

一种新思想是不会凭空产生的,遑论一种具有革命性影响的新思想。通常说来,历史性的现实因素先抛出问题,进而动摇旧有的政治观念,最后促使革命发生。霍布斯的政治哲学革命恰是此类情况的一个范例。

(一)现实背景

17世纪英国社会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革命,这对霍布斯革命的推动作用毋庸置疑。他的大多数主要著作都写在英国内战爆发后。正如吴增定所总结的那样,“如果说马基雅维利的政治哲学所针对的现实困境是佛罗伦萨和意大利的政治动荡和分裂,那么霍布斯政治哲学的思想处境则是英国内战。”[4]霍布斯在《利维坦》一书中对主权者绝对权力的论证,从人与人相互为敌的自然状态到能够带来和平的自然法,可以看作是对内战中议会一方的强烈抨击。后人难以理解的这种公然反动的保王行为,恰是由当时的历史条件所塑就的。

在保王党看来,1642年发生的内战无疑是议会一方的叛逆举动。霍布斯的保王倾向非常明显,虽然其理由显得与众不同。霍布斯曾经的雇主、哲学家培根关于叛逆有这样的论述:“当政府底四大柱石(那就是宗教、法律、议会和财政)之任何一个大受动摇或变为软弱的时候,人们就不得不祈祷上天赐与平和的天气了。”[5]英国的内战恰好具备所有这些要素。

首先,宗教问题可谓是导火索。英国于亨利八世时便在宗教上自立门户,以《至尊法案》来巩固王权,并藉此与罗马天主教会决裂,从而隶属于新教阵营。民间的宗教改革运动也趁势与国教相对抗。根据基佐(Guizot)的叙述,早“在 1582年与 1616年,少数不奉国教的人,已正式与英格兰国教分裂,自称为布朗派与独立派(后来都很闻名),形成两个分裂的小教派。它们拒不承认一切教会的全面统治,声称信教团体都有权在纯粹的共和制基础上,安排自己的礼拜方式。”[6]英国国王尽管成为宗教领袖,却发现主教制推行不畅。罗马天主教、苏格兰长老会、本土的清教运动都带来不稳定的巨大威胁。其次,不断增长的军费需求与巨大的宫廷开支使王室举步维艰,于是便引出如征税以扩大财源的问题。而圈地运动以来实力大增的新贵族自不会轻易应允。过去的对手教会已在宗教改革中大为削弱,他们不会允许王权借推行主教制来重新制造威胁。国王同新贵族都开始借助法律进行博弈。国王诉诸中世纪封建法律要求贵族履行缴税的义务,大封骑士以增加收入。议会一方则以《大宪章》为依据谋求对抗,提倡天赋人权说,并发布了《大抗议书》。

总之,宗教、法律、议会和财政间有着复杂的连锁反应,牵一发而动全身。宗教乃是其中关键一环。斯图亚特王朝的统治者以君权神授的原则要求扩大权力以迫使议会屈服,议会则在天赋权利上做文章,通过宗教解释来为己方诉求提供合法性。由宗教始,法律、议会、财政、军事、信念都发生变化,使整个社会处于一个极度混乱的状态。正是基于对这种混乱状态的厌恶与恐惧,人们自相残杀的情况亟待改变。旧秩序已经被深刻地动摇了。正确的行动需要正确的理论指导。残酷的历史现实提出的问题正需要一种实践性的技艺予以解答。在这种现实背景之下,霍布斯的政治哲学通过对政治思想史传统的批判转向了对经验的因果分析。?

(二)思想史背景

霍布斯时代占统治地位的政治学说是希腊古典哲学传统与基督教启示神学传统相结合的产物。该传统在英国革命的背景下已丧失说服力,霍布斯对此的察觉是其政治哲学革命的关键。

从认识方法看,这种古典政治哲学采取一种自上而下的认识路径。该路径首先表述在柏拉图《理想国》之中,[7]城邦被作为容易看清的“大字”而成为探讨正义的入手点。这种方法演化到阿奎那那里,他用亚里士多德的三段论和基督教的信条相拼接,进行君权神授的论证。这同样是从上帝这样一个“大字”看到君主这样一个“小字”。在此方法指导下,关于政治事物的探讨采取一种从大概念向下推衍的模式。这个大概念表现为被模仿的理念、目的因或者说“上帝”。人们只有了解这些概念,才能达到对政治事物的可靠理解。由此,教会的属灵权力给予封建领主制神圣的认可。封建领主制的实存就意味着古典政治哲学的现实性。

但封建领主制并非永恒的政治现实。新贵族已经用上帝与良知的名义拒绝封建义务,古典政治哲学描绘的美好秩序崩塌了。崩塌的原因也可说来自基督教与希腊哲学传统自身。古典政治哲学对等级秩序的肯定是建立在德性和启示的基础上;而德性和启示又是反对专制君权,抗拒征税的理由。

英王自不会束手待毙,内战一触即发,但人们不想要内战,古典政治哲学对此并没有提供和平的解决之道。往昔的伦理学、政治学著作里充斥着应然的范畴,却缺乏实现的方式。古典政治哲学自称是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知识,但人们却不能从它那里找到内战问题的症结并寻得解决方案。对此,霍布斯指出:“旧道德哲学家所说的那种终极的目的和最高的善根本不存在。欲望终止的人,和感觉与映象停顿的人同样无法生活下去……人类欲望的目的不是在一顷间享受一次就完了,而是要永远确保达到未来欲望的道路。”[2](P72)霍布斯拒绝那些作为上界与标杆的应然范畴,没有什么道德的天顶,从古至今只有膨胀的欲望,这是来自历史的否证。

二、政治哲学的经验基础

旧政治哲学的失败在于其错误的方法论基础。重构一门真正意义上的政治哲学,就有必要重新完成方法上的奠基工作,用自下而上的经验路径取代自上而下的启示路径。

(一)用经验反对启示

在霍布斯时代,古典政治哲学为宗教服务,其神圣性毋庸置疑。内战的双方都宣称自己有天启和良知的支持,并在各派神学中为自己的行动寻求依据。启示神学不能消弭战争,反成了战争的借口。此时的宗教更像某种政治实体,在客观上造成了分裂与争斗。因而霍布斯必须瓦解启示的神圣权威。

首先,霍布斯采用“重新定义”的方法。[8]他认为,“只有通过言词(降谕之道)、通过奖赏服从者的诺言、并通过惩办不服从者的儆戒等方式管辖其臣民的人才说得上是在进行统治。”[2](P277)通过对“统治”重新界定,霍布斯将无机物、无神论者、自然神论者的广大群体排除在上帝的神圣统治外,因其对降谕之道无动于衷。而霍布斯又将这种降谕之道细分为自然理性、神启与奇迹。自然理性所指正是霍布斯在《利维坦》前两部分使用的哲学推论。但推论不会比启示和奇迹说服力更强,只要后两者确实存在。霍布斯随即指出,“从来没有任何普遍法则是通过超自然意识(神启或灵感)提出的,因为上帝用这种方式降谕时只是对个别的人说的,并且对不同的人所说的事情也不同。”[2](P295)换言之,上帝并不通过神启向人们传递知识。但针对诸如摩西十诫之类的反驳,霍布斯采用了另一种辩护。他首先强调,“唯有传布上帝已经确立的教义和现实可以立即实现的奇迹两者结合起来才是圣经上让人承认一个真先知——也就是承认直接的神启的标志,任何一项单独说来都不足以使另外一个人不得不尊重他所说的话。”[2](P295)在霍布斯的时代并没有真先知,因为没有人能达成上述教义与奇迹的结合,这实际上是在用经验为启示一方设限。《圣经》教导人莫被假先知欺骗,但仅凭人的言辞是无从辨别真假的。人若不能经验到与教义相合的奇迹,便缺乏判断的根据。而感觉经验与自然理性则不然,虽然它们并不直接,也常犯错误,但“我们却不能抛弃我们的感觉和经验,也不能抛弃毫无疑问是上帝传谕之道的自然理性。因为这是救主重临人世以前上帝赐给我们的解决问题的才能,所以便不能用任何暗地信仰的手巾把它们包起来,藏而不用,而要用它来取得正义、和平与真正的宗教。 ”[2](P290)

其次,强调感觉、经验的天赋性与神圣性。在霍布斯那里,有三种与感觉、经验相关的官能被明确称为天赋的。[2](P16-17)霍布斯大胆地借助神圣的权威肯定感觉、经验,而反对启示的效用,起到了出色的迂回效果。《圣经》的权威导致了对启示的怀疑,但上帝造人而天赋的官能却无从怀疑。尽管感觉、经验有众所周知的局限,却完全可以用自然理性(语词的运用)来补救。霍布斯认为,一方面创造语言的是上帝,基于语词的自然理性获得了神圣性;另一方面现存的语言又是人在巴别塔事件后创造的,来自于需要(一切发明之母),从而是人为事物。这就构成了感觉、经验—欲望(需要)—语言—理性的序列。自然理性源于感觉、经验。

因此,霍布斯的国家学说成了模仿自然的技艺,而自然则是上帝的艺术。这是以宗教为掩护来架空启示。按照启示行事并无现实可行性,人们无从辨别那些关于启示的声明之真假。很可能存在幻象和魔鬼的欺骗,他人转述的启示则更为可疑。霍布斯式的怀疑排斥启示,“现在既然神启已经绝迹了,于是便没有留下任何迹象作为承认任何个人自称具有的天启或神感的根据。”[2](P295)他承认《圣经》作为启示的权威地位,进而推论到只留下了必要的自然。霍布斯明确否认人关于上帝能具有任何明确的概念,因为无从感觉,所以无从想象。人所能知关于上帝的事情无非就是上帝是第一因。霍布斯用神圣的经验排除了神圣的启示。由于这里宗教性的气氛十分稀薄,仅剩一个自然神论式的上帝,于是人们可大胆地运用感觉材料和自然理性,而不必担心启示一方的指摘。《圣经》虽然可靠,却没有上帝对英国内战的直接指示。关于17世纪的新情况,有必要利用天赋的官能进行探索。

这样,霍布斯就不必纠缠于保王党君权神授说与议会党天赋人权说的对抗。并没有直接的神谕偏袒斗争的任何一方,而诉诸良知也毫无效果,双方都认为良知在己。于是,敌对双方从宗教上寻求合法性的努力都缺乏根据。合法性的来源实则不是宗教而是武力。但立足于历史观察可知,武力并不必然带来稳固的统治,霍布斯最负盛名的自然状态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状态,而这正是需要摒弃的。真正起作用的是武力威慑的后果:恐惧。于是要看霍布斯如何用经验说明人类内在的自觉运动。

(二)政治的经验基础

赋予经验和自然理性以神圣性,并不足以说明政治的原理。霍布斯还必须着手解决两个问题,即经验是什么?如何用经验来说明政治?《论公民》中分析的出发点是人的自然天赋,“体力,经验,理性和激情。”[9](P3)其间关系如何?它们如何导致所谓“自然的平等”与对“荣誉或益处”[9](P4)的追寻?《论公民》中对这些关键性的问题所作的处理并不充分,直至《利维坦》一书面世,该工作才告完成。

《利维坦》一书明确了论证的出发点,人的四类自然天赋被重新确定为一个,即感觉。感觉被霍布斯藉由近代自然科学的运动理论加以说明,“感觉的原因就是对每一专司感觉的器官施加压力的外界物体或对象。”[2](P4)而“感觉的消退,衰老或成为过去时,我们就称之为记忆。因此,想象和记忆就是同一回事”,[2](P8)并且“记忆或记住许多事物就谓之经验。”[2](P8)霍布斯借助当时自然科学的权威,用一种唯物主义的说明界定了经验之为自然天赋的内涵:运动由于惯性而在人类器官中的残留。

霍布斯将激情称为自觉运动的内在开端。这里的自觉运动与生命运动相对照,是有条件的。“因为行走、说话等自觉运动始终要取决于事先出现的有关‘往哪里去’、‘走哪条路’和‘讲什么话’等的想法,所以构想映象便显然是自觉运动的内在开端。”[2](P35)构想映象已被霍布斯等同于记忆,而记忆即经验。于是我们就可得到大致的等式:经验=记忆=想象=激情。与此同时,霍布斯指出“人体中这种运动的微小开端,在没有表现为行走、说话、挥击等等可见的动作以前,一般称之为意向。”[2](P36)“当这种意向是朝向引起它的某种事物时,就称为欲望或愿望。”[2](P36)不论是“意向”还是“欲望”,都是带有指向性的,指向的对象即想象,也就是经验材料。

施特劳斯拒斥这种对人类激情(欲望)的经验论解释。他认为在霍布斯对欲望的论述中,存在人类与动物欲望间的本质区别。[10](P11)另外,他认为霍布斯对人类激情的机械论解释与其另一说法——欲望是自发的——相冲突。霍布斯不可能既要决定论,又要自由意志。所以施特劳斯宁可从霍布斯对欲望的分析出发谈起,[2](P72)从而称其为 “生机活力论”的,而非“机械论的”。他还强调霍布斯的政治哲学来源于一种先在的道德态度,自然科学的机械论(感觉主义的形而上学预设)不过是后来一种不甚合适的补充。[10](P5)

然而,施特劳斯的这种考察并不足以否定政治的经验基础。霍布斯认为,造成人与动物间本质区别的恰恰不是欲望,而是理性(语言的序列)。至于决定论与自由意志的冲突,也并不构成问题。根据《利维坦》中的成熟观点,②“自由与必然是相容的”,[2](P163)“自由就其本义说来,指的是没有阻碍的状况,我所谓的阻碍指的是运动的外界障碍,对无理性与无生命的造物同样可以适用。”[2](P162)霍布斯再度重新定义,自由被归属为行为而非意志。在其关于斟酌的论述中,欲望与嫌恶交替出现,都有其感觉上的原因,而斟酌过程的最后一个欲望或嫌恶,就被认定为意志。每一意志必有其原因,人的行为有一个决定性的原因,但仍可称之为自愿,因为这种自愿的发出者是意志;仍可以称之为自由,因为自由仅关乎行动。霍布斯明确地持有决定论立场。至于对当时近代科学传统尚未形成的判断,希尔指出:“霍布斯的哲学与科学方法是从同样的社会环境中生发出来的,所以被自然地结合起来。”[11]如果不是发现自然科学——经验论对自己那种新的政治哲学的有力支持,霍布斯不必为自己的学说生硬地安上一个基础。③面对资产阶级兴起状态下英国的政治剧变,首先要清理错误的认识,确定必要的救世技艺。人所共有的经验与可靠而易操作的理性加减,无疑是替代经院哲学的形而上学呓语的良方,为此霍布斯断然放弃了看“大字”的诱惑,借自然科学的新方法,从人上升到国家、从自然状态上升到社会状态来进行经验分析。

霍布斯的论述也暗含了对人们应服从理性的自然律的要求,那是通向利维坦、避免内战的道路。若取消这种经验论解释,则其关于欲望的论说就不完善,因为“欲望与嫌恶有些是与生俱来的,如食物的欲望、排泄和排除的欲望,以及其他几种不多的欲望都是……其余的欲望则是对具体事物的欲望,是由于经验而来的,是由于本人或其他人尝试其效果而来的。因为我们对于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物或相信不会有的事物,除开进行尝试以外便不可能有更多的欲望。 ”[2](P36)

综上所述,霍布斯利用一种具有唯物色彩的感觉主义经验论,弥合了他在《论公民》中在经验、理性、激情几个论述出发点上的分歧。借助感觉将三者联系到一起,凸显了经验的重要地位,为其政治哲学中的自然状态、自然律、契约等关键概念的建构起到了奠基性的作用。这种对自然科学与经验论的大胆采用体现了他的现实主义立场与功利主义倾向,这正是希尔所指出的资产阶级上升时代的特有思想氛围。霍布斯的政治哲学的经验基础是时代的产物,更迎合了时代的需要,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三、霍布斯政治哲学革命的影响

霍布斯政治哲学革命理论的影响首先出现在知识圈内,大量批评者相继出现。首先是天主教和新教中的知识分子,他们对霍布斯理论的批判矛头直指其理论内部隐含的宗教批判。《论公民》一书被天主教廷列为禁书,霍布斯也因此被斥为异教徒。[3](P303)其次是那些传统政治理论的拥护者,他们的批判主要集中在霍布斯政治哲学的亲自然主义倾向以及其模仿自然科学方法的模式。第三种深受霍布斯理论影响的人是那些近代的政治学家,如洛克;正是在霍布斯政治哲学革命的基础之上,才有了现代意义上的政治科学。

但所有这三类人对霍布斯理论都是部分否定、部分接受。菲尔麦(Sir Robert Filmer)喜欢霍布斯的结论(专制主义的)而拒绝其前提(自然状态与自然权利、契约论),力图用《圣经》的权威论证君权神授和父权制国家的正当性。在反菲尔麦这一点上,霍布斯与洛克分享了相同的立场,虽然他们的结论不尽相同。洛克极为克制和隐蔽地接受了许多霍布斯的遗产,并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加以改造。毕竟资产阶级们关心的是生命与财产的稳定,他们离不开强力的主权者那种使人免于暴死的保护,却又不希望主权者强大到威胁他们的财产和自由。这种继承和改造达成了这一目的。洛克的天赋人权说与分权学说都是后世资产阶级共和国的政治设计蓝本。由此可见霍布斯学说的重要性。

霍布斯无疑对17世纪英国历史产生了重要影响。残余议会诚如他所言软弱无力,其胜利仰赖强力的军事领袖。克伦威尔的僭越虽然不为霍布斯认可,但可以看出他确实扮演了强力的主权者。而护国公的统治瓦解后,英国再次进入了王政统治。霍布斯强调的强力主权虽立足于有关和平稳定的经验之谈,但在一种协调的分权制衡制度设计出现之前,诚为正确的洞见。英国的新贵族和资产阶级用内战摆脱了专制权力对财产权的威胁,却不能妥善解决动荡对生命和财产的威胁。资产阶级军事独裁与王政复辟都成为了霍布斯政治哲学视域中的合理事件。

现代民族国家基本都重视霍布斯的主权概念。该概念因其特殊的经验论处理方式可适应各种意识形态(因其不依赖特定种类的启示、习俗等)。今日世界各国大都为了避免国家间的自然状态 (战争)而致力于一体化进程。在政体上,霍布斯的经验论方法使对人的欲望分析而非德性分析成为政治的基础,也使洛克、哈林顿等人得以从财产权的角度入手,为资产阶级自由民主制的理论进行奠基。这些近代民族国家和现代全球政治的潮流,可说是古典时代难以想象的,霍布斯于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综上所述,霍布斯的政治哲学革命起因于对16—17世纪英国政治现实的经验观察。通过用经验和自然理性替代启示与旧形而上学在政治哲学中的基础性地位,他自下而上重构了政治事物的基本要素如欲望、自由等等,为该时期资产阶级崛起,封建制度崩溃的动荡社会给出了有力分析并提供了解决方案。他的研究路径经洛克、卢梭等人继承并改造、发展,成为现代资产阶级共和国、现代民族国家政治制度设计的理论来源和参考方案,深刻影响了世界政治面貌。

注释:

① 霍布斯这里的知识概念与古典政治哲学存在差异,不存在绝对确定的知识,判定的标准在于确定的效用。可与后文有关学识的讨论参照。参见霍布斯《利维坦》,黎思复、黎廷弼译,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538页。

② 斯金纳的工作有力地说明了霍布斯关于自由的观点成熟于《利维坦》。参见斯金纳《霍布斯与共和主义自由》,管可秾译,上海三联书店2011年版。

③ 霍布斯确实因研究对象的不同区分了自然哲学和人文哲学,但这并不代表两部分之间没有关系。《利维坦》第九章的附表中,人类特有性质的推理是归属在物理学或质量的推理知识之下的。而这一部分的内容则是霍布斯说明其自然状态与自然律的必要前提。参见霍布斯《利维坦》,黎思复、黎廷弼译,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62-63页。

[1][美]列奥·施特劳斯.什么是政治哲学[M].李世祥,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3.

[2][英]霍布斯.利维坦[M].黎思复,黎廷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5.

[3][美]马蒂尼奇.霍布斯传[M].陈玉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4]吴增定.利维坦的道德困境:早期现代政治哲学的问题与脉络[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89.

[5][英]培根.培根论说文集[M].水天同,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53.

[6][法]基佐.一六四零年英国革命史[M].伍光建,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80.

[7][古希腊]柏拉图.理想国[M].张竹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51.

[8][爱尔兰]佩迪特.语词的创造——霍布斯论语言、心智与政治[M].于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71-72.

[9][英]霍布斯.论公民[M].应星,冯克利,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3.

[10][美]列奥·施特劳斯.霍布斯的政治哲学[M].申彤,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11]Hill.Puritanism and Revolution[M].London:Secker& Warburg,1958.288.

(责任编辑:卢圣泉)

Experiential Politics:The Political Philosophy Revolution of Thomas Hobbes

LI Yong1,GAO Ji-xin2
(1.Institute of Marxist Philosophy,Shanxi University,Taiyuan Shanxi 030006,China;2.Chumin College,Shanxi University,Taiyuan Shanxi 030006,China)

Thomas Hobbes started a Political Philosophy Revolution under the special historical background which is 17th century English revolution.Hobbes reinterprets Bible to replaced revealed theology by empiricism.Political Philosophy researches approach which from bottom up take the place of the traditional approach on the contrary.His works conformed to the historical trend and start the new situation of politics.

Hobbes;political philosophy;experience

D091.4

A

1672-626X(2016)02-0100-06

10.3969/j.issn.1672-626x.2016.02.016

2015-12-04

山西省高校哲学社科研究一般项目(2015213)

李勇(1980-),男,湖北荆州人,山西大学副教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英国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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