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浙江移民东北之研究

董学升



民国时期浙江移民东北之研究

董学升

1928年至1929年，浙江省内连续发生严重的自然灾害，由此引发省政府对于本省人口问题的认真思考。出于对难民的同情与抚慰，加之本省人口压力巨大，浙江省民政厅遂决议将部分难民移民到东北。经过前期的一系列准备，1930年移民计划最终得以实施。不过，虽说浙江移民到达东北指定的安插据点，但此次移民并未取得成功。

民国年间；移民实边；浙江；东北

近些年来，有关近现代东北移民史的研究一度成为国内学界的热点话题，因此研究成果可谓是层出不穷*学界对于东北移民问题的研究，参见路遇：《清代和民国山东移民东北史略》，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7年；范立君：《近代关内移民与中国东北社会变迁(1860-1931)》，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年；马平安：《近代东北移民研究》，济南：齐鲁书社，2009年；高强：《清末东北边患与移民实边问题研究》，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高乐才：《近代中国东北移民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年；范立君：《闯关东历史与文化研究》，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年。。然而1930年的浙江组织灾民移民东北一事，学界则少有关注*1931年时任浙江省民政厅厅长朱家骅编纂的《浙江移民问题》是当时国内学界对于浙江移民东北问题最详实的研究成果。而近些年来的研究成果为数寥寥，仅有蔡禹龙、顾珣的《1930年浙江省移民东北述论》，《兰台世界》2011年第16期。。近代以来，移民东北的百姓主要来自山东、河北、河南、山西、陕西、浙江和湖南，其中山东移民最多，其次是河北，再次为河南。*高乐才：《近代东北移民研究》，第156页。1930年浙江移民东北虽然失败，但这是东南诸省第一次向东北移民，可谓一次历史性的壮举。虽说浙江移民东北“以其人数过少，对当地之影响尚不显著”*吴希庸：《近代东北移民史略》，《东北集刊》1941年第2期。，但是对于之后省份办理移民东北事宜，显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一、浙江移民东北的缘由

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沙俄迫使清政府于1858和1860年先后签订了《瑷珲条约》和《北京条约》，致使中国东北外围丧失了约1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由此东北边患危机日益严重。由此，清政府正式结束行之有年的东北的封禁政策，由政府主导进行移民实边，不过效果甚微。而国内移民东北的主要群体，则是关内临近东北几个省份的百姓，虽说他们大多都是自发性的移民，在移民秩序上显得有些杂乱无章，但是闯关东的历史功绩是无法抹杀的。中华民国成立以后，孙中山继续主张对东北进行移民实边，开发东北的富源，因此在1930年浙江省民政厅组织省内移民东北之际，厅长朱家骅指出：“中央自从开始训政以来，于移民政策很为注重，时时督促各省切实执行……浙江比较安定，所以家骅尊奉总理遗教秉承中央的意志首先来试办一下，将浙江的灾民移殖一部分到东北去。”*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1931年，出版社不详，序第2页。

浙江的灾民为何要向东北移民？众所周知，浙江的环境与其他省份不同，其他省份的过剩人口，可以就近向人口密度较稀的临近省份移民，例如河北、山东、河南的人民到东北的西北部，四川人到西康、西藏，广东、湖南人到广西、云南和贵州。相比之下，东南诸省人口的出路就显得特别困难，浙江临省的人口本就稠密，而江苏更是全国人口最密的省份，就是江西和福建，人口密度也不低，所以向“风俗习惯较为接近、移殖较为便利”的临省走去，此路实在是不通。由此政府提出向风俗习惯相差较甚的边远地区去试办移民的打算，而边境各地，最好最需要移民而又最易于移民的地方自然首推东北，因为东北土地最为肥沃，交通也很便利，因为人口稀少的缘故，近些年来外患的不断来袭，更加显示出向这一地区移民的急切性。*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序第5页。

“我国历代官僚士大夫的移民思想是先有被灾难民，而后才议论移民之事，从无事先绸缪政治、军事移民问题，都是饥民遍野，饿殍遍地的时候，临时周章。即或如此，但真正实行的也并不多见”。*高乐才：《近代东北移民研究》，第259页。人口的迁移受着多种因素的影响，其中尤以经济因素最为重要。通过移民，缓解移民原住地人口过剩和经济压力，开发移民现住地的各种资源，然后发展移民现住地的经济，解决生产资料、劳动力与经济资源分布不平衡的矛盾。当然，政治因素也经常影响和促使人口的流动。总之，“天灾人祸”是导致人口流动的最根本原因。*高乐才：《近代东北移民研究》，第4页。

浙江移民东北主要基于浙江当时的省情。据记载：1929年夏天到秋天，浙江省境内一开始遭受旱灾，继而发生虫灾，最后又突发烈风暴雨。“临海、宁海、黄岩、温岭四县，田禾折损，颗粒无收，番芋包菽，种种杂粮，亦复悉成槁腐。天仙两县，本来仰给邻境，今则来源已绝，更无余望灾区之广。灾象之深，灾患之稠，迭皆为历年所未有，况值连年荒灾之后……现在连村比星俨如洗刷一空,即至草根树皮亦己罗掘垂尽。有扶老携幼出外游荒者，有全家上下服毒自戕者，饿莩载途，哭泣盈野，目不忍视，耳不忍闻”。*《浙东台温两属之灾状》，《申报》1929年11月26日，第14版。由此可见，1929年浙江灾害之严重，对浙江管辖的市县而言，灾情最重的首推乐清县，其次是永嘉县，再次为玉环和瑞安二县。“乐清年来灾祲频仍，民穷财尽，今岁因风虫水旱交相为害，早禾颗粒无收，该禾悉成焦枯，杂粮亦复收成绝望。统计全县供给，不足二月之粮，七月初间，又遭狂风暴雨，平地水深丈余，平民登屋，断盒数日。而偏僻之处，无人拯济因而毙命者为数不少，以致全县顿成不毛之地。海角穷乡，竟遭绝粮之惨，今满野荒芜，一望无际，十室九空。待哺嗷嗷，竟采野田中之蟹壳草野荷花籘等类充饥，且因此种代食常有生病身亡，间有投河悬梁服毒自杀者。种种实情，令人闻之酸鼻”。*《浙东台温两属之灾状》，《申报》1929年11月26日，第14版。

浙江虽然地处东南富庶之区，但自然环境的基本特点却是“七山一水二分田”，全省土地面积70%左右是山地和丘陵，耕地面积只占全省土地面积的20%左右，人多地少，粮食不能自给的矛盾长期不能得到有效解决。在当时全省74县中，正常年份粮食自给且有余的仅19县，粮食可以自给自足的10县，其余45县都为粮食短缺县，需要从省内外大量购进粮食才能满足基本需要。为了缓解浙江人口压力，有识之士一直在寻找和探索解决的办法。1930年3月，浙江省政府鉴于浙江连年灾荒，粮食短缺日趋严重，遂责成民政厅长负责组织实施浙江人向东北移民。*林吕建主编：《浙江历代地方政府与社会治理》，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223页。

二、浙江移民东北的经过

1929年12月，中苏因中东铁路问题发生冲突，浙江省派代表前去慰劳东北军将士，省民政厅借此机会委托省政府代表施调梅调查“东北一般情形及垦荒状况，并与东北当局接洽移民事宜”，东北当局慨然允许，并指导调查。施调梅用1个月的时间将东北的面积、人口、日本人侵略情况、物产情形及兴安地区放垦事宜都进行了详实的调查，并写成报告呈送至民政厅，民政厅将施调梅的报告详实研究以后，认为“移民东北，实属可行”。*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3页。

1930年2月，民政厅又派杭县县长潘忠甲、浙江省地方自治专修学校教员葛敬铭、浙江省警官学校教官范扬至东北实地考察与接洽，并任命三人为东北移民考察委员。他们于4月1日考察完毕，回到沈阳，并将考察内容写成四份报告书，邮呈至民政厅。报告书分别介绍了他们在辽宁省、兴安区、黑龙江省和吉林省的考察及接洽情形，对于浙江移民东北一事，东北各地均表示欢迎，并指出浙江移民在沿途如有问题皆由当地相关部门竭力办理。*详情参见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9—18页。潘忠甲、葛敬铭、范扬返回浙江后，把其在东北记的日记以及总报告书呈送到省民政厅，对于东北情形及移民应注意各点都有明确的叙述。*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18页。至此，移民之前的调查工作业已结束，民政厅下一步的工作即是对于移民东北进行大力宣传。

政府举办一种新事业，宣传是它成功的必要条件，在政府眼中，人民的知识过于缺乏，像移民东北这样一件重大的事情，他们是丝毫没有认识的。他们既不清楚浙江的人口压力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东北的富源和移垦的利益，所以要使他们明白政府办理移民的意义，能够踊跃的报名，非有广大的宣传不可。浙江省民政厅有鉴于此，印发移垦东北告民众书30万份，分发全省，以唤起民众对于移民的认识。*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21—22页。

既然是向东北移民，自然就是对灾民宣传移民东北的益处，而对于大多数灾民而言，土地是最重要的。“东三省的土地，是不论何种农业，都好种植的。譬如高粱、黄豆、小麦、大麦、固然可以种植，便是谷、稷、水稻等类，也可以种植。农家普通所牧畜的牛啦、羊啦，那个地方都是和内地一样，可以随意牧畜的，而且各项农作物收货的丰稔，内地远远不及，为什么呢？因为内地的地力使用过了多年，没有肥料栽培，简直不容易生长，东三省的土地，一则从未开垦，二则肥土很厚，大约有四五尺深的光景，任你种植十年或二十年，每年的收货比内地多到一倍，那地力还是用不尽呢”。*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22—23页。不仅如此，为了促进各地的宣传，民政厅选择灾情较为严重的温州、台州和金昌三地，各派一名专员前去督促，并邀请当地公正士绅竭力提倡，以期人民踊跃报名移垦。如1930年2月22日，温属督促专员姚景文接到民政厅命令，赶赴温州督促宣传，其到温州后，“始派自治专校二期实习生，组织宣传队，下乡演说移垦东北之用意，政府之苦心，获利之程度，劝人民携带家属，各向就地村里登记。职又制定宣传标语字样，函寄各县，请其翻印发贴，于是移垦东北之声浪散布瓯海”。*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30页。

同时，在向东北运送移民的途中，浙江方面也不忘向灾民宣传东北之富庶。运送员胡儒引，在关外20余年，从事铁路土木工程工作，对于东北情形甚为了解，“浙当司请其同往。诚为谋移民之幸福也”。胡儒引认为东北乃天产之富，其指出的三点颇具代表性。第一，他认为外省移民只要在东北踏实劳作和辛苦经营，几年以后必能有所积蓄。第二，在他眼中，东北的兴安岭地区富含金矿，为中国金矿之区，因此当地居民大多在此处淘金，“惜提炼泥古，工巨而得金微，若能投巨资，办新法淘金机，则遍地黄金，取用不竭。”第三，胡儒引发现“东三省之洋碱，多如粪土，随地皆是”，遂当地居民平日即便不做其余工作，凭拾碱块也能维持生活。*心危：《宝藏待启之东北》，《申报》1930年5月9日，第17版。诚然，东北物产丰富多样，储量巨大，黑龙江的“北大荒”*“北大荒”，位于东经123°40′至134°40′，北纬44°10′至50°20′，指中国黑龙江省北部在三江平原、黑龙江沿江平原及嫩江流域的广大荒芜地区。在国人眼中曾有过“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美好印象，但胡儒引所说的上述三点，特别是第三点，显然带有一定的夸张色彩，不过，如此之宣传，也是符合当时移民的需要。

为了筹划移民事宜，浙江省组织东北移民委员会，负责筹拟调查、宣传、集合、资送等事项。民政厅的理由为“查本省比年以来，水旱风虫，相继肆虐，灾区人民，衣食不给，困苦颠连，莫可言状。救济之道，虽赖放赈，然哀鸿遍野，赈难普及，鸠集巨款，尤非易事，况放赈系消极之救济，非安置灾民之良策。惟移民殖边，既可巩固国防，开发利源，亦且救济灾民别图生计之要政。本厅前因慰劳东北将士，曾派员就便调查移垦实况，以便救济灾黎，而实行总理移民殖边之遗教，并通饬各属限期招送各在案，惟兹事体大，亟宜详为规划进行，兹派许炳堃、徐达行、吴静山、阎幼甫、施承志、谭克敏、萧明新、陆翰芹、徐振鹰等九员，组织东北移民委员会，积极筹划移民事宜。即由徐达行召集，每星期开会一次，除分令外，合行令仰该员遵照”。*《浙省组东北移民委会》，《申报》1930年2月2日，第9版。

对于移民东北一事，浙江省民政厅在1930年1月通知“各属迅速督饬村里委员会，通告就地居民，并广为宣传”，年龄在15岁以上40岁以下的壮丁，兼有家属志愿前往垦荒者，即日起赴各村里会上报姓名、年纪及家属人数，限期在3月31日之前，经由各市县电呈到省，听候定期移送在案。并且定上海为总集合地，杭州、嘉兴、吴兴、宁波、海门、永嘉等六处为分集合地点，以便就近集合移送。所在市县招集的垦民户数，应遵照限定日期上报省里，一面就近随时告知指定集合地点之市县政府妥为接洽，并依照另令指定日期一次或分批照料前往集合，听候移送。3月5日，浙江省民政厅制定运送办法十项，训令各市县长知照。运送办法如下：(一)为方便各市县移民集合运送起见，定永嘉、海门、宁波、杭州、嘉兴、吴兴六处为省内分集地，并定上海为总集合地。(二)各市县长经按照指定日期筹备集合并运送。一次或分批送至就近集合地点，事先应与分集合地点之市县政府接洽妥善。(三)上列六集合地运送至上海总集合地，由本厅派员协同当地政府办理。(四)凡移民集合运送，应就其籍贯较近者，编为“组”“集”*为了方便运送，浙江省民政厅将移民编成二集十三组。第一组到第八组为第一集，集长陈洪山，共56户，皆为永嘉籍。第九组到第十三组为第二集，集长菇青，一组一县，或由数县之移民成立。第九组为乐清，第十组寿昌、诸暨、绍兴和杭州，第十一组为瑞安，第十二组为临海，第十三组为平阳，共34户136人。各集组都发有一面旗帜，集旗为白长方形，组旗为白方形。集组长均有臂章，集长左臂缠以红布，组长左臂缠以蓝布，移民均有符号，写上姓名、年岁、籍贯和家乡等项，以便识别和稽查。详情参见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33页。以便指挥。其编法以十户为一组，设组长副各一，由市县长就移民中选任之，五组至十组为一集，设集长副书记各一，勤务数人，集长副书记，均由市县长就移民中暂行选任，总集合后，再由运送委员体察选定勤务，即由集长副在移民中选任。(五)集数过多时，得酌编几集为一大集。(六)不及十户之零数，编为一小组。设小组长一人，不及五组之零组，编为一小集，设小集长一人，并得酌设书记勤务，均依照第四条办法分别选任之。(七)各小组及小集运到各分集合地及总集合地后，须与其他小组及小集归并编组为集。(八)各市县将移民运送各分集地时，除编“组”“集”外。并须遴派妥员带领同往，一面将办理情形摘要电呈外，并另文详细具报，至由各分集合地运赴总集合地时亦同，但带领人员由本厅派任之。(九)运至总集合后，所有运送事项，均由运送委员负责办理。(十)凡移民运送前，均须在编制时，按照本厅马日代电令发检察移送灾民入境详细办法内检察注意四项严格检查。将不合者随时剔除送回。*《浙省移民运送办法》，《申报》1930年3月6日，第10版。

4月5日，各市县将移垦人数上报至省里，共约计400余户，1000余人。并于当日致电东北方面，不过辽宁省政府及张学良的复电为“辽省稻田无多，又皆民地，且为时稍晚，一切设置赶办不及，请俟秋后或明春先行布置妥帖，再行商酌办理”。*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29页。但是，浙江省的灾民已经分点集合，业已无法中止，而且报名人数在陆续增多。有鉴于此，4月10日，浙江方面续电与东北当局进行磋商，而东北方面在4月12日复电曰：“应减少人数，设法安插，先行试办。”*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29—30页。至此，浙江移民东北的相关事宜皆已确定。

温州和台州的移民皆由招商局用轮船于4月17日和22日分别运抵上海，而在杭州集合的移民则在4月20日乘坐火车抵达上海。各地移民4月26日均已经抵达上海，不过，各地实际送到的灾民大为减少，仅永嘉196人，乐清42人，平阳15人，瑞安30人，临海21人，诸暨16人，寿昌5人，绍兴12人，杭州市4人，共计341人。后经检查剔去26人，临行前因病又剔去6人，故此次移民只运送90户，共计309人。*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31页。4月28日，移民乘坐“华阳轮”在晨光熹微中向东北驶去，并于5月2日安全抵达辽宁营口。*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33页。

三、浙江移民东北以失败告终

浙江移民来到东北以后，因为时间关系，安插方面存在很多困难，可以说是一波三折。之前东北政务委员会曾决议将此次浙江移民交由辽宁省政府负责筹划安插地方，但当移民到达辽宁营口后，辽宁方面并未确定移民的安插地点。早在1930年4月19日，辽宁省政府召开第一次浙江移民会议，决定此次浙江移民尽数安插在辽宁，不再分往黑龙江省。同时，准备在沈阳安插80户，营口、辽中、安东、洮南安插各50户，铁岭40户，抚顺30户，盘山、新民各25户。不过，在4月25日辽宁省第二次浙江移民会议上，决定将所有移民安插在营口著名水田之田台庄。可是由于时间太紧，辽宁方面不能解决移民在田台庄的诸如采办建屋材料、购置农具、采办种稻等一系列问题，所以被迫于5月5日在辽宁省第三次浙江移民会议上将辽宁省怀德县*1949年4月21日，怀德县划归吉林省管辖，1985年2月4日，撤销怀德县，更名为公主岭市。八屋村为最终安插地点。*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第35—44页。

安插地点确定之后，经由辽宁省政府决议，购置农具种子、牲畜及建筑房屋等项用款，经浙江省移民委员会李光宇与辽宁省政府接洽妥协，辽宁方面答应先垫款3万元，以资一切费用，因此到辽后移民相关事宜办理尚称顺利。不过，浙江移民因久居江南富庶之区，不习惯关外的简单生活，“尤以秫米不堪充腹，要求吃食大米，否则每人须给与川资三十元返浙”，因此李光宇在5月20日发电向浙江省民政厅请示，“办理移民经过，辽省府允垫三万元，以备建屋购农具子种牲畜，惟浙民要食大米，或每人给三十元返浙，为辽府所闻，拟置不理，地主亦恐惧不敢纳，几经解释疏通，打击不小，刻辽府要我方担任自今至秋给养，势须允”。*《浙省移民尚有困难》，《申报》1930年5月20日，第8版。

内地的人民，往往都安土重迁，“尤以气候温暖区域之人民，一旦迁徒于朔方弗耐寒苦，其难获相当成绩为益甚”。此次浙江移民，最终以辽宁怀德县八屋村为安插据点，“盖怀德气候寒温适宜，种植水稻亦较易收货”，因此由当地官府授田种稻，因为稻田紧邻辽河，“田畴沃腴，水利亦宜，因此垦民乃实行种稻……忽阴雨连绵，田畴辽水积满，所有将实之稻，均为淹没，半年工作，遂归抛弃”。此种状况导致多数移民心灰意冷，加上水土不服，企盼回到浙江老家。*《时事要闻：浙省移民东北之失败》，《蒙古旬刊》1931年4月30日第20期，第卯三—卯四页。此次浙江移民东北的309人，并未全部定居于安插据点，经此辽河淹田一事，这批移民最终留在八屋村仅有135人，因此可以说此次浙江移民东北以失败告终。

虽说1930年浙江移民东北最后以失败结束，但为后来省份移民东北提供了一定的参考价值，如1930年湖南人移民东北。雷殷在《湖南移民东北之应注意点》中曾明确指出先前浙江移民东北存在的几个问题。第一，山东人移居东北，大多其同乡或亲戚故旧先为接纳，而南方移民则毫无凭依与根据，况且东北气候与食住又与其原居地大有不同，非先有人带资本前来设备居住衣食等以待新来之民不可。第二，东北垦荒具有一定的特点，而且需要特殊技术，若不习惯，必致捍格不通，长江以南之人吃苦耐劳耐寒等皆不如山东人，所以开荒之时应招佃山东人前来做工，开成之后，再有湖南人亲自耕种，以及新来的湖南人且要以山东人为师，经过一二年技术才能熟悉。第三，东北的气候、水土、种子、农具、耕地、播种、除草等皆与长江以南不同，与关内亦有差异，因此来此移民要以朝鲜人为师，先雇朝鲜工人以资学习，同样需要一二年技术才能成熟。第四，第一年的移民人数不宜太多，应以一二百能工作之青年农人为限，人多亦无所用，而且移来之男女，应以30岁以下者为合格，30岁以上者恐不能耐寒冷也。第五，移民到来之时要有充分之资本以便借给农户，“初来无可借，且无人肯借，若无资本而移送赤贫者前来，是移送之就死地也，浙江移民受病，以此点为最主要”。第六，移来之民，要集中团聚，以便保护防匪。第七，要有明白事理具且熟悉东北地方言语与地方情形的人照料移民一切事宜。在雷殷看来，以上几款皆为长江以南之人移居东北垦殖必不可少的条件，而1930年浙江省办理本省移民东北一事中，对于以上几款“皆付缺如，彼时曾事前去函奉告，未蒙容纳，故成绩不佳，致招挫折以为移民前途之障碍”。*雷殷：《湖南移民东北之应注意点》，《中东经济月刊》1931年8月15日第7卷第8期，第3—4页。

吴师圣认为：“移民决不是一种轻而易举的事，各地人口，因地理的障碍，资本的缺乏，以及语言风俗之不同，宗族观念之太深，随在足以削弱他往前进的心理。”*吴师圣：《中国国内外移民之检讨》，《户政导报》1946年第2期，第67页。况且安土重迁的思想在中国人心中根深蒂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轻易不会背井离乡。针对人口迁移问题，西方学者在研究中提出过一系列人口迁移理论，其中尤以英国学者雷文斯坦(E.G.Ravenstein)于19世纪末率先提出的“推拉理论”(Push-pull Theory)最具代表性。“该理论认为，人口迁移存在着两种动因，一是居住地存在着推动人口迁移的力量；二是迁入地存在吸引人口迁移的力量，即决定人口迁移行为的因素是原住地的推力和迁入地的拉力”。*范立君：《近代关内移民与中国东北社会变迁(1860-1931)》，第135页。正如何廉所说：“内地人民之移赴东三省者，皆由于移民原籍之驱使及东三省之吸引力使然。”*何廉：《东三省之内地移民研究》，《经济统计季刊》1932年第1卷第2期，第235页。不过即便如此，“中国生齿日繁，民食为艰，仍无多迁徙现象”。*吴师圣：《中国国内外移民之检讨》，第67页。以浙江省为例，1930年前后浙江遭受如此严重的灾情，政府极力宣传向东北移民，但是浙江灾民的多数依旧持观望态度，而且要到遥远而陌生的东北，更使浙江灾民心生畏惧而不敢前往。由此可以知晓，为何稻田一经淹没被毁，原有移民便纷纷准备回浙返家。

不过，我们同样应该看到此次浙江移民东北的价值所在。就移民本身而言，此次办理移民时间短促，人数亦很有限，可是真正的价值并不在于此次移民本身的300余人。从理论上讲，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国人已然明白移民东北的必要和利益，然而实际上，东北的气候、水土以及耕种方法等是否适宜于南方人的移住，还是一个未知的答案。因此1930年浙江移民东北一事，可以看作是一次试验，它的真正价值，即是考量南方人是否适宜东北的生存环境，倘若成绩显著，那么全国各省都可以效仿，以此解决国内的人口问题，同时开发东北的富源，防范列强的侵略，而这也正是此次浙江移民东北的真正意义。正如朱家骅所言：“如果将来因此次试验的成功，而引起大家的努力进行，东北开发完全成功以后，可以巩固边疆，增厚民族生存的力量，则浙江今日艰难困苦的移民，将永留为中国历史上一个永久的纪念。”*朱家骅：《浙江移民问题》第三编，1931年，第54—55页。

2016年江苏省普通高校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近代中国人的东北认识变迁(1860—1932)”(KYLX16_1251)。

董学升(1988-)，男，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博士研究生(南京 210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