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冲突背后的博弈
2016-03-14马晓霖
马晓霖
沙特与伊朗在中东和伊斯兰世界争雄既是结构性矛盾,更是历史沉积、资源禀赋和现实政治交织的复杂斗争,独特的二元关系制约着双方真正与彻底的和解,也迫使双方接受阶段性妥协甚至合作。
2015年的中东乱局中,叙利亚成为各种势力激烈博弈的交汇点和主战场。域外大国美、俄、法、英、德和地区大国伊朗、沙特、土耳其等纷纷插手叙利亚事务,教派冲突、恐怖主义和宗教极端主义尘嚣一时。然而进入2016年,围绕一名宗教人士的极刑,沙特和伊朗的长期暗斗浮出水面并引发连锁反应,让本已纷乱的中东迷局平添变数。
从冷战升级到断交
1月2日,沙特以参与恐怖主义罪名,一次性处死47名本国囚犯,包括著名的什叶派宗教领袖奈米尔。这原本属于沙特内政和司法主权范围,却引起伊朗上下强烈反应。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公开对沙特予以谴责并威胁进行复仇,部分激进伊朗民众冲击沙特驻德黑兰及马什哈德的使领馆并造成损失。
沙特以伊朗干涉其内政和违反国际法为由,决定与之断交并责令其外交人员48小时内离境。随后,巴林、苏丹也宣布与伊朗断交,阿联酋决定与伊朗外交关系降级,科威特召回其驻伊朗大使。已于去年10月与伊朗断交的也门流亡政府再次确认断交决定,并谴责伊朗支持也门反叛力量挑动内战,“持续入侵”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并煽动教派冲突。此后,沙特追加制裁措施,切断与伊朗运输和经贸往来。
沙特和伊朗之间的矛盾升级,除地缘政治争端之外,沙特还在原油市场做好了与伊朗“决战”的准备。沙特大幅削减对欧洲客户的原油售价,折扣幅度创下2009年2月以来的最大水平。同时,伊朗也准备在国际社会对其制裁解除之后,加大向国际市场供应原油。
双雄崛起成为“新常态”
长期以来,中东地区一直是多种势力并存且相互制衡,由此使地区格局维持脆弱平衡的状态。2011年中东剧变后,中东原有政治生态被打破,地区国家力量此消彼长。在海湾地区,伊朗与沙特“双雄并起”成为最显著特征。
事实上,沙特与伊朗的冲突由来已久,既有阿拉伯人与波斯人的历史裂隙,也有伊斯兰逊尼派与什叶派延续千年的门派内讧,更有这两个地区大国的权力争夺和政见不合。
1979年伊斯兰革命成功后,伊朗对外输出“霍梅尼主义”,公开质疑沙特君主制和世袭统治的合法性,挑战其作为伊斯兰两大圣地监护者的资格,强烈抨击沙特追随美国以及温和的中东争端政策。面对伊朗这一地区最直接和严峻的外部挑战,沙特联合其他五个王权国家组建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试图通过全面一体化进程内求发展自强,外御伊朗威胁。
在过去30多年的博弈中,沙特等阿拉伯国家的什叶派少数族裔,因为门派异见及与伊朗千丝万缕的联系,普遍处于权力底层,也成为沙伊争端的活跃因子和抓手,并在2011年中东剧变后跃升为地缘矛盾的全新锋面。无论是巴林的反王室街头运动,还是伊拉克、叙利亚和也门内乱及内战,无不因为沙特和伊朗作为背后推手而打上鲜明的教派冲突烙印。这场冲突在去年达到峰值:伊朗核危机实现重大突破,俄罗斯军事介入并与什叶派阵营首次结盟,沙特率众武装干涉也门骑虎难下。这一切都让沙特在过去五年中对伊朗发动的战略反击全线溃败,最终以处决奈米尔的激进方式进行情绪宣泄。
难在中东掀起大浪
但是,无论沙伊之间的危机表面多危险,张力有多大,这只不过是双方既往博弈的延续,并不可能在中东掀起惊涛骇浪。
无论沙特或伊朗都无力将这场争端无休止扩大,因为双方综合实力均不足以支撑过高诉求的实现。低油价战争中的沙特内外交困,有心无力。受惠于沙特的部分阿拉伯国家基于本国核心利益及顾忌对伊长远关系,只能程度不同地进行安抚性策应,不可能彻底一边倒地追随沙特“围猎”伊朗。所以,在沙特进一步升级对伊制裁措施之后,阿拉伯国家并没有更多跟进举动。这意味着沙伊冲突已基本见底,很难想象再有更大外溢效应。
同样,已在近年博弈中收获颇丰的伊朗摊子铺得过大而呈强弩之末,巩固既有成果已殊为不易,更何况与美俄等大国继续博弈才是其外交优先排序和当务之急。三五个阿拉伯国家略有动作,油价乍升又降,伊朗后续保持克制,都显示这场新危机缺乏充足内在驱动力。
更重要的是,决定中东格局大方向的美俄都无心让沙伊冲突继续升温。摧毁“伊斯兰国”武装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有形控制区,恢复中东基本秩序是世界大国的集体共识,而且本身也离不开沙特和伊朗的参与合作。美国正努力从中东战略收縮,既然已向伊朗释放作用空间,自然也不愿意支持沙伊冲突扩大化。俄罗斯已在中东取得冷战后的罕见局部优势,显然也不希望被力量相对弱小的什叶派阵营拖进新麻烦。这几个关键因素同样决定这场危机不会脱轨。
当然,沙特与伊朗在中东和伊斯兰世界争雄既是结构性矛盾,更是历史沉积、资源禀赋和现实政治交织的复杂斗争,独特的二元关系制约着双方真正与彻底的和解,也迫使双方接受阶段性妥协甚至合作。沙伊恩怨必将作为一道独特景观伴随着两国内政外交的发展进程和中东地缘演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