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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精神谁守护?

2016-03-14蒋昕捷

视野 2016年3期
关键词:师院蓝田围城

蒋昕捷

上世纪三十年代,教育部长陈立夫特别重视教育,认为它是其他任何事业都不能替代的事业。当时《师范学院规程》特别提到,要让中学的师资接受正规的师范训练,单独设置师范学院。

这样,就有了当时教育部拨付35万元于1938年10月在湖南创办的国立师范学院,有了阴差阳错来此任教的钱钟书,也有了《围城》这本中国现代名著。但小说中的三闾大学,以及圈子里的高松年校长、李梅亭教授等,都是虚构的人物,而山沟沟里一群来自上海、江苏等地名重一时的教授和抗战期间办成著名大学的业绩,却是历史的真实。

国立师范学院是我国第一所独立设置的师范学院,因为战争,选址在湖南安化县蓝田镇。《围城》里写得很明白:“在平成县乡下一个本地财主家的花园里,面溪背山。这乡镇绝非战略上必争之地,日本人唯一毫不吝惜的东西——炸弹,也不会浪费在这地方。所以,离学校不到半里的镇上,一天繁荣似一天,照相铺、饭店、浴室、戏院、警察局、中小学校,一应俱全。”由此可见,到那里去教书,多了很多世俗的快乐。

钱钟书是在师院教书时动笔写《围城》的,因此小说中的三间大学即师院,那位校长高松年的原型,就是首任国立师范学院院长廖世承。当然,小说里那个“因为女学生漂亮就从宽处分的老科学家”,与真实的廖校长差得太远。

“廖先生是个有人格魅力的人。”据他的学生回忆,这位“个子长瘦,戴着金边眼镜”的校长,是一位“望之俨然,即之也温”的谦谦君子。

抗日战争爆发后,当时的教育部长陈立夫,想聘廖世承为中等教育司司长,几次派人来劝说,都被一一回绝。但1938年冬,他却接受教育部的聘请,辞别病榻上的老父和妻儿,远赴湖南蓝田,筹设国立师范学院。

如果读过他当时所作的文章《师范教育与抗战建国》,就不难明白,在这位教育家眼中,为国培养师资,比当官重要得多。

廖世承临危受任之际,沿海诸省已被日寇占领,内地时遭轰炸。其时,他率领几个办事人员,绕道广东、广西,经历了许多险境,才到达湖南蓝田。在钱钟书的《围城》中,方鸿渐的“湘行路上”,用了整整一章的篇幅。由此亦可想见,廖世承作为创业者之艰难。

现实中的钱钟书一行五人,经过34天的长途跋涉,历尽艰辛到达蓝田后,廖世承亲自设宴为之把盏洗尘。在他的教育思想中,首重择师。廖世承曾说:

“一个学校的最后成功,就靠教师。无论宗旨怎样明定,课程怎样有系统,训育怎样研究有素,校风怎样良善,要是教师不得人,成功还没有把握。”

仅就这一点,恐怕就与那位高松年校长“武大郎开店——高人莫来”的办学思想,有着云泥之别。

由廖世承创建的这所中国近代第一所国立师范学院,延揽了钱基博、钱钟书父子这样的鸿儒以及众多知名教授,也因此能在炮火连天的抗战中,历经七载,弦歌不断。

另一件事则更有意味。学生张斌等人在师院组成“星社”,决定演出曹禺的话剧《雷雨》,哪知海报一出,蓝田“三青团”和警察局带领枪兵,前来禁演。“星社”同学回校发动校卫队,包围了警察队,下了他们的枪。其后“三青团”向学校交涉,并交了逮捕的名单。

作为校长的廖世承,非但不接受他们的控告,反而严词痛陈《雷雨》“乃学生正当娱乐,毫无政治性”。官司打到国民党中央,廖世承也极力承担,只叫“星社”自行解散,该社所办的《新星半月刊》也停刊了事。

事后,他把张斌找了去,这位冒着极大风险的校长,却让学生不必介怀,“只安心学习,校方会妥善应付的”。

1946年,廖世承辞职回到上海,继任光华大学副校长兼附中校长。行前,师生们为表达对先生的尊重和惜别之情,在送别文上联合签名,并请雕塑大师刘开渠塑制了铜质半身头像,以表留念。

很多年后,作为这所师范学府的缔造者,廖世承的半身雕像也被安放在湖南师范大学的图书馆中。

只是,时值师大70年周年校庆前夕,这尊雕像忽然“不知所踪”。直到几天后,校领导们隆重集会,迎来了湘潭校友捐赠的一代伟人毛泽东的等身铜像。后来,这尊铜像被安放在图书馆前厅正中,学生们方才恍然大悟。

于是,一位网名“扛旗”的师大学子在他的博客中,回忆起那座“不知身归何处”的半身雕像:“还记得廖先生嘴角微笑,大眼镜框投射出来关怀的目光。”

这位“不合时宜”的学生,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提醒他的校友们:“在仰视领袖的同时,别忘了向鞠躬尽瘁的老校长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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