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背后的追求
2016-03-14贺兰山
很羡慕那些能将内心的感受用语言或文字的形式清晰表达出来的人,哪怕是错的、偏颇的。
而我独处一室,画了不少年的画,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默默思考,而渐渐疏远了对言语的表达。写文章已成了很痛苦的事儿,自己已变得笨嘴笨舌。
所幸一个艺术家最重要的并不是滔滔不绝的口才,而应该是作品,真正感人的作品。
我始终相信艺术本质的最深层总有些不可言说只可意会的东西,甚至只是属于艺术家个人的领悟。就像科学家与心理学家没弄明白人类的意识一样,要想把艺术彻底说清楚几乎不可能。如果它能够被还原主义分析得条清缕析,那么艺术就没有那么大的魅力了,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了。所以我十分沉迷创作时的思考,用思考去捕捉那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玄妙之处。
我没有很高的理论水平,画画画久了,教学搞多了,只是对艺术实践积累了一些个人的想法,下面的文字就是围绕它们而生发的。
画画,必须懂得二法:一个是古人之理法,一个是自然之理法。
二者的领会过程是交替的,也就是说对它们的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情。
当代中国画创作正面临很多棘手的问题,其中之一便是如何将中国画这支看似老迈的触角深入当代丰富多彩的生活。这当然需要大勇气,但更需要的是大智慧、是切实的办法。正确认识传统、体味传统、掌握传统,同时又关照当下,在传统与现代之间寻找一种平衡。尤其在上海这个国际化大都市的背景下,这个问题显得特别突出。为何现在中国画坛出现了这么多不中不洋、不古不今的“怪玩意”,问题就在于平衡的错位。依我看来,这个看似难以捉摸的“平衡”并不是一个点,而是一个相对宽容的三维空间。并且它依照各个艺术家对传统理解的深入程度及对当代生活的热爱程度,会呈现出或大或小的变化。不难理解,如若画家自身程度肤浅,这个展现于他面前的空间必然小,平衡当然也就愈难找寻。
朱光潜先生说:一个艺术家一半是匠人,一半是诗人。我天资不高,但生性浪漫,對生活的敏锐往往只在直观和具体的事物中体现出来,我在意的是普通的细节。所以我常常不能集中精神。我内心充满了对过去、现在和未来以及人和自然的千般万种、交错繁复的焦虑,我甚至会对自己古怪的想法感到可怕,但同时又会抑制不住地去狂想。为此我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断断续续的失眠。它已经陪伴了我十几年。一开始我为此烦恼抓狂,现在我倒觉得是件好事,可以在夜阑时分让自己更清醒地思考问题。可是想要在画面上捕捉住这些无言默语、抽象无形的生命思索,不喜张扬的我感到了自己画笔的软弱无力和画面的苍白贫乏。
没有哪一种个性绝对不适合画画,画家画画关键在于摸准自己的秉性品格,就像手表的齿轮要咬合一样,若再加上勤于思考,常拧发条,渐渐磨合,定有所成。但完全把自己弄明白谈何容易!如果一味发蛮力,强而为之,注定一辈子别扭尴尬。我相信:特别的感受自会产生特定的形式。我努力让我的内在感情迸发外化,外柔内刚的我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这样的绘画风格:质朴、凝重、浑厚、沉静——想不出还有比这更合适的艺术语言来传达我的感受。
悲剧比肤浅的喜剧、戏谑剧更直指人性。这种悲剧似的美,或者叫“审苦”式的美,一直是我的追求。我很敬重中国的传统,但却无法轻松地表现传统的母题,总试着用笔墨去表现、去捕捉当代人、当代社会深处的东西,尤其我们现处的社会环境使得我们的知识分子对人生、命运、社会、未来比常人更复杂地去思索。
但凡以人物为表现对象的作品,无论东西方,能够让人铭记的几乎都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冲击着观者的灵魂。哪怕是西方的宗教画中神话人物也不能例外。恰如莱辛在他的名著《拉奥孔》中所指出的神也要有“人气”!中国艺术中人性的光辉不是泯灭了,而是被压抑了。我们能否重拾人性,高举火把,在现在更具意义。
奥地利传记作家茨威格有本书《人类的群星闪耀时》,“它们宛若星辰一般永远散射着光辉,普照着终将消逝的黑夜”。这可能就是我内敛个性的根源。未来我无法预测,也许有一天我“大彻大悟”,到达幸福的彼岸,弃悲从喜,弃重就轻。但我俗孽未了,着迷苍生。
我不清楚是我选择了它,抑或是它选择了我,恍若庄周梦蝶。
要在画画时撒点儿野,中规中矩的我还野得不够。
贺兰山
(本名:贺戈箫)1975年9月出生于江苏省徐州市,祖籍山东峄县。2003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院国画系,师从周京新教授,获美术学硕士学位。2013-2014年任教于美国肯塔基大学艺术学院。现为上海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副主任、副教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北京博宝艺术研究院研究员。获“上海市优秀文艺人才奖”。作品多次参加全国性美术展览并获奖。多次参加邀请展和提名奖。
个人画集及专集有:《贺兰山画集》《21世纪有影响力画家个案研究——贺兰山》《观复集·新院体水墨系列之贺兰山》《时代风格——当代最具学术价值与市场潜力的画家贺兰山卷》《中国当代绘画范本——贺兰山中国画精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