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激情燃烧的岁月中描绘人物形象
——看评剧《安娥》有感
2016-03-14刘平
刘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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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在中国剧协于江苏苏州举办的“第十四届中国戏剧节”上,河北省石家庄市评剧院一团创作演出的评剧《安娥》受到了广泛关注,获得了观众的好评。《安娥》(编剧刘兴会,导演王青,主演袁淑梅)是一部具有积极的思想意义,又有艺术审美追求的戏剧作品。
以情写人是该剧的突出特点。该剧选取安娥与田汉在抗战时期的斗争经历和爱情生活为题材。这是一个难写的题材,难在这个题材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田汉是我国伟大的剧作家、诗人和戏剧运动的领导者,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词作者,工作经历和创作经历丰富,生活经历又非常复杂,尤其是他的家庭、婚姻生活。安娥是一位职业女性,也是一位著名的诗人,创作了《卖报歌》、《渔光曲》等著名的歌曲。1924年参加陈赓领导的中共特科,在大连搞工人运动,后去苏联学习,1929年回国,参加左翼剧联活动,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面对这样两位作家丰富的生活阅历,应该如何选择,就成为一个很难处理的问题,也是关系到作品能否成功的关键。从剧本创作与舞台演出来看,编剧是非常智慧的。面对主人公丰富复杂的生活,编剧没有流水账式地在舞台上展示他们的全部生活经历,而是在尊重历史事实的基础上,根据该剧创作需要对安娥和田汉参加革命斗争的经历和爱情生活进行适当取舍,讲述有趣的故事,重点突出安娥的思想追求与个性特征,描写她作为一名革命女性对革命事业的忠诚,在文艺创作方面所取得的艺术成就。同时,还以安娥为中心描写了田汉、任光等进步作家的思想追求与艺术方面的创作成就,从一个侧面突出了那个时代的特点——抗日烽火中中华民族同仇敌忾,民众抗日活动风起云涌,以及一代艺术家们的精神风貌与斗争精神。比如剧中对安娥从学生时代起就追求独立、向往自由,最终离家出走,参加革命斗争,这是对忠于革命事业的个性与思想态度的描写;对田汉在处理艺术与革命斗争关系的思考,在民族面临危亡的严峻形势下,他和同志们不顾个人安危和利益得失,积极投身到抗日救亡的斗争中,以艺术宣传抗日,动员民众保家卫国。这都表现了他们为革命事业而奋斗的不屈不挠的精神以及高尚的人格,给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复杂的情感生活中写出人物的性格与真性情,情通理顺、细腻动人,是该剧成功的又一特点。如对安娥与田汉的爱情生活描写,以及他们同林维中的情感纠葛的描写,就是一个非常复杂且十分棘手的问题,详细去写这三角的爱情将又是一部大戏,但编剧的取舍比较适度,既表现出他们三人的情感矛盾与复杂心理,又没有损害他们各自的人格。其中写他们善良的品质,在忍让中各自做出牺牲,表现出深陷爱情漩涡中的几个人的高尚情怀和独特个性,我非常赞成。其中对安娥与田汉的爱情描写最细腻,也最动人。
剧中对安娥情感的描写分为几个层次,层层递进,写出了人物的真情实感。她与田汉的情感,始终建立在共同的理想追求和创作上的互相欣赏之上。一开始,安娥是慕田汉之名而来。初次见面是在白色恐怖的环境下,田汉在自己的作品《名优之死》演出成功后,接见记者,痛斥了那个“只把艺术当玩物”的社会,被特务盯梢。安娥的及时提醒使他躲过了追捕。而安娥的小说《莫斯科》被田汉欣赏,在《南国》月刊上发表则拉近了两人的关系,并互相吸引,相见恨晚,“多见过时髦女腹中空空,天降下缪斯神颇有灵通”(田汉);“心底情感忽苏醒,电光火石闯心灵”(安娥)。而他们的情感进一步发展则是在革命文艺发展的过程中。九一八事变后,安娥马不停蹄地连续创作了《渔光曲》、《打回老家去》等进步歌曲。田汉也连续创作了反映东北人民抗日斗争事迹的话剧《乱钟》、《扫射》、《战友》、《暴风雨中的七个女性》、《回春之曲》等,为电影《风云儿女》写了《义勇军进行曲》等振奋人心的革命歌曲,鼓舞前方将士抗战的士气。他们的爱情也在共同的战斗生活中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想不到,林维中的突然出现搅乱了他们甜蜜的心境,顿时掀起了各自的心底波澜。原以为林维中在海难中丧生的田汉,此时面对两个心爱的女人,心中真如打碎了五味瓶,难受又痛苦!“这事当断必须断,伤害哪个也不甘。剜心割肺谁知苦哇……”但安娥的大度与宽容展现了一个新女性的博大胸怀。尽管,她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尴尬场面心里很难受,而如果失去田汉更让她感到心痛。但是,她还是真诚地对田汉说出了“你,是自由的!”这句掷地有声的话,并“狠心”把田汉“赶走”。尽管田汉说“安娥,我永远爱你”,但这件事对安娥的刺痛是可想而知的,“爱巢依旧温馨散,插花笑脸变哭丧!床上体温犹然在,从此夜读无田郎!”更何况此时正是她和田汉的爱情结晶即将要出生的时候。我想,看到这里每个观众都会为剧中的人物的情怀而动容吧!
该剧的演出是成功的,是导演、演员共同努力的结果。剧本有文学性,演出有艺术性,表演有激情。导演的功力一是以细腻的情感突出主题,二是在塑造人物形象方面下功夫。剧中写得最有光彩也最感人的戏是对安娥性格的描写以及她与田汉之间情感的描写。剧作家的高明之处,是把个人情感放在民族命运和革命事业中去描写,并把个人情感融入到革命浪潮中,得到化解,得到升华,让革命的理想大放光彩。比如对安娥的情感因为婚姻的纠葛受到伤害的描写——
“原以为,爱情可以长相守,没想到,瞬间幻灭如黄粱。原以为,幸福可以去开创,没想到,命运总比意志强。原以为,自由可以任性唱,没想到,真爱也能致重伤。”我“好像一叶小舟驶进了滔天汪洋”。因此当她与田汉再次见面时,两人不免都有些尴尬与不自在:“别时不易见时难”(安娥),“百感交集上心田”(田汉),“泪滴心头点点酸”(安娥),“人还是以前的人”(田汉),“心不再是并蒂莲”(安娥)。两个人同时唱出“话到唇边难启口,只看绿水起微澜”,其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安娥不愿再喝“这杯苦酒”,决心挣脱这情感的羁绊,一度与任光结合。然而她的“努力”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当又一次遇到田汉,执拗地不想再“影响”田汉的婚姻家庭,嘴上也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跟你走?为什么?”可是,当他们看到日本帝国主义侵略者占领中国的东北,又把铁蹄踏向华北等地,“我们这个民族真的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时,不约而同地从心底发出了愤恨之声——
田汉(唱):看不尽啊,千里逃亡无处去,
安娥(唱):忍不下啊,一路哀歌断人肠!
田汉(唱):更可恨,天上飞机地上炮,
安娥(唱):枪上刺刀带血光!
田汉(唱):怒发早已三千丈,
安娥(唱):何不化笔为刀枪?
田汉(唱):投笔从戎书生意,
安娥(唱):守土应有女红妆。
田汉(唱):你我携手抗战去,拼将热血挽危亡!
著名评剧表演艺术家袁淑梅扮演的安娥,以声情并茂的演唱和形体动作,演出了安娥情感的大起大落与起伏跌宕——高兴时的眉飞色舞,伤心时的哀婉惆怅,奋起时的激情似火与情感喷发,比较成功地塑造了安娥的独特个性与艺术形象。张超群扮演的田汉,演出了人物的独特性格和多愁善感的真性情,如面对两个女性的情感矛盾与纠葛的痛苦,对革命事业的一腔火热之情,都表现得激情四溢、动人心魄。
剧中还有几场戏写得非常感人。比如安娥创作《渔光曲》和《卖报歌》时那些场面的描写,充分表现了安娥对中国劳苦大众的关心与对少年儿童的关爱。“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这首优美的曲调在舞台上响起时,不仅卖报的孩子们喜欢,观众听了也备感亲切。当孩子们向安娥提出“阿姨,要是能唱一句‘多少钱能买一份报’就更好了,我们可以唱着歌卖报”,安娥马上就把最后一句歌词改为“七个铜板就买两份报”。艺术家与孩子们情感的融合凸显了革命文艺的力量与作用。
剧中对安娥与母亲的情感描写也很感人,既写出了安娥从小追求真理、向往自由的叛逆个性,也成功地塑造了一个母亲爱女心切、从保守到开放的宽阔胸怀。安娥从小想离开家乡,去外面闯世界,追求独立、自由,去寻求“打倒列强救中国”的道路,“过有意义的新生活”。母亲却百般阻挠,她认为“女人守家才是本分”。为此,母女俩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可是,当安娥多年后忍受爱情婚姻的痛苦,独自抱着孩子回到老家,本以为母亲会不认她这个不孝顺的女儿。想不到,母亲热烈拥抱女儿把她迎进家门。尤其是当母亲听说她最喜欢听的《渔光曲》是女儿写的,女儿成了“大文豪”时,更是兴奋不已,一种骄傲的心情溢于言表:“总以为你在外边是胡闹,却原来颇有建树名堂高。”而且看女儿的态度立马就转变了,“看起来你不是守家的雀,是鲲鹏就应该放飞九霄!”把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爱心写得惟妙惟肖。该剧的唱腔设计和优美,突出了评剧艺术的特色,为该剧的演出增添了诗情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