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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利观与精神的培养——对汉代士人社会流动途径的考察

2016-03-14薛志清阎晓雪肖守库李瑞杰

关键词:途径教育

薛志清,阎晓雪,肖守库,李瑞杰

(河北北方学院 法政学院,河北 张家口 075000)



功利观与精神的培养
——对汉代士人社会流动途径的考察

薛志清,阎晓雪,肖守库,李瑞杰

(河北北方学院 法政学院,河北 张家口 075000)

摘要:汉代私学的发达、儒术与仕途利禄相结合的教育模式和为官途径,为读书人搭建起社会上行流动的桥梁。汉代史籍中更是不乏学子发奋攻读坚持不懈直至功成名就的记载。出身的贫贱,家庭的困苦,乱世中的困厄以及年龄的大小都不能成为学子们懈怠和放弃读书的借口,恰是对利禄的孜孜追求,培养和磨砺了他们的精神品格。

关键词:社会流动;途径;功利观;汉代学风;教育

社会学理论中,社会流动“是人们具有的社会意义的、地位上的变化……尤其关注人们在获取财富、权力和声望等资源方面能力的变化”[1]153。依据不同阶层的流动方向,分为垂直和水平两种流动方式,垂直流动是个人或群体社会地位的变动,包括向上流动和向下流动两种,向下流动是从较高阶层进入较低阶层的现象,反之为向上流动。水平流动则是同一社会阶层内部社会地位的变化。社会结构的封闭与开放、经济和社会的发展程度、教育的普及、家庭背景以及社交网络资源是制约社会流动的影响因素。相应地,在同一社会形态中,通过接受教育迈向仕途或以婚姻为媒介跻身望族名门便成为社会流动的两种主要途径。

社会流动既是社会现象,更是贯穿古今的历史问题,成为社会学和历史学工作者共同关注的课题。伴随跨学科研究的异军突起,历史学界借鉴“社会流动”理论,对中国古代不同阶段社会流动的研究取得了相当多成果①。前辈的著作和文章重在探讨社会流动的表现和类型,对社会流动实现途径的研究则注重汉代的察举以及隋唐以后科举制的确立和实行情况。无疑,与春秋战国相较,汉代官学的发展、私学的昌盛以及察举制的确立,提供了比先秦更有保障的求职途径和谋取利禄的机会,使各阶层社会流动的实现途径日益规范和制度化。但是,在获取功名这一思想驱使下,汉代社会呈现出的学习风气、精神状态以及功利感与精神养成之间的关系耐人深思。

一、前朝榜样学优则仕

“在传统社会,教育扮演着为仕途铺路的作用”[1]156,是学业优秀者实现向上的社会流动和提升社会地位的主要途径,这一点先秦史籍便有记载。《吕氏春秋·尊师》载:

子张,鲁之鄙家也,颜涿聚,梁父之大盗也,学于孔子;段干木,晋国之大驵也,学于子夏;高何、县子石,齐国之暴者也,指于乡曲,学于子墨子;索虏参,东方之巨狡也,学于禽滑离。此六人者,刑戮死辱之人也。今非徒免于刑戮死辱也,由此为天下名士显人,以终其寿,王公大人从而礼之。此得之于学也。

同书《博志》也载:

宁越,中牟之鄙人也,苦耕稼之劳,谓其友曰:“何为而可以免此苦也?”其友曰:“莫如学。学,三十岁则可以达矣。”宁越曰:“请以十岁。人将休,吾将徙,不敢休;人将卧,吾将不敢卧。”十五岁而周威公事之。

被称为“盗”、“暴”和“巨猾”的子张、颜涿聚、高何、县子石及索虏参等5人以及以“驵”(牲口交易的经纪人)为职业的段干木在面临刑戮之灾时,拜孔子、墨子、子夏和禽滑离为师而成为天下名士,受到王公大臣的礼遇;宁越,因不堪耕稼之劳苦而接受友人忠告,寒窗苦读后赢得周威公的厚待。春秋末期,孔子倡导“学而优则仕”的培养目标,为学有专长“治于人”的“劳力者”走出困境成为“治人”的“劳心者”参与国家管理指点迷津,自此“学而优则仕”成为士人的人生目标和努力方向。

诸侯割据争雄的战国时期,经济困顿却饱读诗书与满腹经纶并持一家之言的士人们求取功名改变命运的欲望尤其强烈。商鞅因“少好刑名之学”任秦国的大良造;张仪精通权谋纵横之术两次为秦相;范睢和蔡泽也因满腹韬略做了秦昭王的相国……读书人可以成为政治家或思想家,为诸侯国指点江山出谋划策;也可以成为奔走游说的军事家和实践家,运筹帷幄纵横捭阖,穿梭于各诸侯国,完成“鱼跃龙门”的华丽蜕变和攀登。李斯是战国和秦初“士”阶层依靠知识改变命运的典范,他怀揣成就功名和摆脱卑贱与贫困的梦想,凭借所学从小吏到长史,从客卿到丞相,在辅佐秦王统一六国和建设国家的事业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斗转星移中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些人的上行流动固然得益于当时人才流动的社会环境以及秦国求贤若渴和礼贤下士的国策,但目不识丁学无所长者是断然没有任何机会的!

二、创造条件发奋攻读

汉代私学的兴盛以及儒术与仕途利禄相结合的教育模式和为官途径,激励更多人以饱满的热情学习和研究经学。朱买臣“家贫,好读书,不治产业,常艾薪樵,卖以给食”[2]2 791,即使在妻子不堪贫苦的生活弃他而去时依旧初衷不改;匡衡为了读书“凿壁借光”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激励着后辈少年。

这样的事例在汉代史籍中俯首即是。兒宽“贫无资用,尝为弟子都养”,一边学习一边辛勤劳作,读书不辍,“带经而鉏,休息而读诵”[2]2 628;身陷囹圄的夏侯胜和黄霸,不论寒暑“讲论不怠”[2]3 157;刘秀在建立东汉政权的东征西讨南征北伐中仍旧“手不释卷”[2]1 275;放羊娃路温舒“取泽中蒲,截以为牒,编用为书”[2]2 367;11岁丧父,家境贫寒的邴原“一冬之间,诵《孝经》、《论语》”[3]350-351;曹褒废寝忘食,昼夜读书不倦,“寝则怀抱笔札,行则诵习文书,当其念至,忘所之适”[4]1 202;因生活所迫,8岁便“为人牧豕”的承宫在一家私塾外“因就听《经》,遂请留门下,为诸生拾薪执苦以免费”[3]944;家贫无书却渴望读书的王充以“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4]1 629;吴祐在丧父后,“常牧豕与长垣泽中,行吟经书”[4]2 099。出身卑微,环境艰难,但他们绞尽脑汁创造条件去读书。家境贫困可以耕稼务农,如兒宽;“家贫,客耕东莱”,数百名生徒相随,耕作读书两不误[4]1 207如郑玄;可以经商,如张楷以卖药养活自己[4]1 243;可以养猪放羊,如公孙弘、路温舒、承宫和吴祐;可以受人雇佣去打工,如上文提到的承宫“为诸生拾薪”,申屠蟠“家贫,傭为漆工”[4]1 751,公沙穆游太学时,“变服客傭,为祐赁舂”[4]2 100。

年龄大小都不妨碍发奋读书,更不能作为不读书的借口。年龄大者如公孙弘40多岁时“乃学《春秋》杂说”[2]2 613;主父偃“学长短纵横术,晚乃学《易》、《春秋》、百家之言”[2]2 798;丙吉“本起狱法小吏,后学《诗》、《礼》,皆通大义”[2]3 145。年龄小者如东汉初的南阳宛人任延12岁时,“学于长安,明《诗》、《易》、《春秋》,显名太学”[4]2 460-2 462。邓禹在13岁时“能诵《诗》,受业长安”[4]599。也有少时不务正业顿悟之后的发奋,如“少时豪侠,斗鸡走马”的眭弘,“长乃变节,从嬴公受《春秋》”[4]3 153。许升“少为博徒,不理操行”,在妻子苦口婆心的规劝后浪子回头,“寻师远学,遂以成名”[4]2 795。乐羊子在妻子断杼激励下决意外出游学“七年不反”[4]2 793。这一典故被选入现代中学语文教材以激励后人,乐羊子妻也因此成为引导丈夫正确人生方向的典范。十几岁的少年,四十余岁的中年,少年时顽劣至青壮年幡然醒悟的浪子都可以学有所成。

汉代学子求学的勤奋在出土的画像砖也有体现。汉代画像砖的出土为后人了解汉代生产生活、制度、风俗和思想观念提供了直观鲜活的资料,四川是画像砖出土比较集中的地区。成都市郊和德阳县出土的画像砖《传经讲学》是蜀郡传经讲学的绝妙写照,更是汉代学习风气的高度浓缩。老师榻上讲述,学生虔诚肃穆,毕恭毕敬的倾听,即使蓄有胡须的老者也依然端坐讲堂,凝神静听[5]99-100。文献记载,董仲舒“三年不窥园”[2]2 495,何休“覃思不窥门,十有七年”[4]2 583,王充曾对董仲舒“三年不窥园”提出质疑,或许表达方式有些夸张,但其读书的专注与忘我的确可见一斑。

充满艰辛的成长环境,捉襟见肘的拮据生活,恶劣的生存条件都不足以影响学子读书的坚定态度和热情,教育为仕途铺路的作用得以淋漓尽致的发挥。业儒,作为上行流动的重要途径,使受教育者向上流动的可能性相对增加。不论学子出身如何,只要学业优秀并为统治者所用,便可上升到令世人仰慕的社会阶层,由学术精英和知识精英成为政治精英,担负治理国家的重任,占据较高社会地位。受教育的程度与政治权利的分配、社会地位和财富的占有密切相关,有了知识,便有了权力和声望,财富也会接踵而至。潦倒之人通过接受教育,觅得机会跻身官贵行列便高人一等。因此,“学而优则仕”在一定程度上又是对传统四民社会结构的挑战和破坏。当然,“十年寒窗苦读”需要执着的信念、顽强的毅力和一定的经济实力,作为社会流动的阶梯和桥梁,业儒仕进的道路是漫长狭窄且充满艰辛的。

三、利禄吸引孜孜以求

曾经的贫寒和卑贱之人在刻苦攻读后,多被举荐任以官职。上文提到遭受侮辱却矢志不移的吴祐后来“以光禄四行迁胶东相”[4]2 099;年少时斗鸡走马的眭弘“以明经为议郎,至符节令”[4]3 153;牧猪娃公孙弘“起徒步,数年至丞相”[2]2 775,是汉代首位无爵拜相之人。这些是激励时人发奋读书的风向标。东海人匡衡世代为农,后以儒学显名,历任博士、光禄大夫、太子少傅和御史大夫等要职,直至丞相并封侯[2]3 331,“家世多为博士者”,成为当地世族。世代以种田为业的东海兰陵人萧望之“终成著名经师”,“家至吏二千石者六七人”[2]3 289-3 291,成为关中的显赫世族。广川名儒董仲舒“子及孙皆以学至大官”[2]2 525。韦贤“号称邹鲁大儒”,父子相继以明经而位至丞相。平当“以明经为博士”[2]3 048。前文提到的曾因家贫“傭为漆工”的申屠蟠曾被朝廷征为博士[4]1 751。贫寒儒生以明经跃居高位,大姓豪族子弟习经而为名门望族世代显赫,这一现象成为学子读书的目的和动机所在。

班固指出,自武帝立五经博士,“设科射策,劝以官禄”,各经枝叶蕃滋,涌现出大批勤奋学子的原因在于“盖禄利之路然也”[2]3 620,他认为利禄的吸引是西汉士人发奋读书的推动力和吸引力。《后汉书》也云:“怀禄以图存者,士子之恒情。”[4]1 512表明在汉代人的观念中提高政治、经济以及社会地位的主要方式是读书,读书的目的是获得“禄利”,对禄利的追求是“士子之恒情”。夏侯胜在给诸生授课时说:“士病不明经术。经术苟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2]3 159邹鲁一带有谚语:“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2]3 107这里曾是儒学发祥地,是一个异常重礼乐的地方,西汉建立之初叔孙通曾来此地征召儒生,两名儒生以叔孙通“面谀得以亲贵”[6]2 722而置礼乐于不顾为由拒绝前往。百余年后,竟因韦贤与韦玄成父子因明经位至丞相而公然承认读书与富贵的关系,其他地方的观念更可想而知。在汉代士大夫的墓室和壁画上也会见到:大树下,有人张弓射猴,有人射雀、鹊②。“雀、鹊”与“爵”音近,“猴”与“侯”同音,取既富且贵之意,这同样是汉代人热衷高官厚禄的反映。精通经术意味着对政治、经济财富的获得和占有更多权力机会的增加,跻身仕途便意味着社会其他阶层的认可和仰慕以及声望和财富的累积。对功名的热衷成为汉代学子勤奋苦读的动力。但抛开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学子们寒窗苦读精进学术,长途跋涉拜访名师,也拓宽了其获取知识的机会和渠道,利于文化知识的沟通和交流。

“教育是向上流动的推动器。”[1]156接受教育且成绩优异者可以提高社会地位,改变在社会分层中的固有身份划分,对下层形成巨大的吸引和强烈的刺激,促使出身贫寒的下层之士以此为途径上行流动,良性循环往复,便意味着整个家族社会地位的提升。如此,接受教育便成为下层通往上层社会的桥梁。流动型和进取型的社会中精神品质的养成至关重要,恒定的精神内核与价值观必不可少,应该让社会成员时刻感觉到希望所在,并为之不懈努力。从该意义讲,功利的目标便于培养社会成员的奋斗精神和刻苦品质。

注释:

①冯尔康《中国社会结构的演变》,河南人民出版社,1994年;刘泽华、汪茂河及王兰仲著《专制权力与中国社会》,吉林文史出版社,1988年;何怀宏《选举社会及其终结——秦汉至晚清历史的一种社会学阐释》,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李开元《汉帝国的建立与刘邦集团—军功受益阶层研究》,三联书店,2000年;阎步克《从爵本位到官本位:秦汉官僚品位结研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许倬云《中国古代社会史论——春秋战国时期的社会流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宗韵《明代家族上行流动研究——以1595篇谱牒序跋所涉家族为案例》,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

②邢义田《汉代画像中的“射爵射侯图”》,载台湾《中研院历史语言所集刊》,第七十一本第一份,又见《中国社会科学文摘》,2000年第5期。

参考文献:

[1]王思斌.社会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2]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3]陈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59.

[4]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5]刘志远,余德章,刘文生.四川汉代画像砖与汉代社会[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3.

[6]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责任编辑治丹丹)

The Outlook on Rank and Wealth and the Cultivation of Spirit—A Study of Ways of the Social Flow of Scholars in Han Dynasty

XUE Zhi-qing,YAN Xiao-xue,XIAO Shou-ku,LI Rui-jie

(School of Law and Politics,Hebei North Univeicity,Zhangjiakou,Hebei 075000,China)

Abstract:In Han Dynasty,the education mode of combining Confucianism and official career and rank and wealth builds up a bridge of social upward flow for scholars.There are historical records in Han dynasty of many students pursuing success and winning recognition.The humble origin,the poverty of the family,the distress in troubled times and the age——all these cannot become the excuse for giving up studies.It is the pursuit of fame and wealth that cultivates and fosters their spiritual character.

Key words:social flow;way;the outlook on rank and wealth;the style of study of the Han Dynasty;education

中图分类号:K 2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462X(2016)01-0027-04

作者简介:薛志清(1972-),女,河北赤城人,河北北方学院法政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秦汉史。

基金项目:河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HB15LS026);河北北方学院博士基金课题

收稿日期:20150902

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13.1415.C.20160106.1532.006.html

网络出版时间:2016-01-06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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