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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的意象性与色彩表达的情感性*

2016-03-14张玉能

关键词:汉字

张玉能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汉字的意象性与色彩表达的情感性*

张玉能

(华中师范大学 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摘要:汉字的最大特点就是它的意象性。所谓意象性就是,文字符号唤起人的意象的性质和功能。意象则是人的表象和情感反复相互作用所形成的既有高度概括性,又有鲜明个性的意中之象或者内心形象。意象一般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种是叙事文学的典型,一种是抒情文学的意境。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的色彩表达最具情感性、象征性、人文性。

关键词:汉字;意象性;色彩表达

汉字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个奇迹。汉字的最大特点就是它的意象性。所谓意象性就是,文字符号唤起人的意象的性质和功能。意象则是人的表象和情感反复相互作用所形成的既有高度概括性,又有鲜明个性的意中之象或者内心形象。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的色彩表达最具情感性、象征性、人文性。

一、汉字的意象性

汉字不同于一般的表音文字,它是表意文字。一般而言,表音文字割裂了一个字(词)的形、音、义三者,而突出字的声音来表达意义。作为表意文字的汉字,却是一个形、音、义相统一的整体,无论单个的汉字还是由几个汉字复合而成的词,都是一个形音义相统一的整体,它们都可以直接唤起人们心意(头脑)中相应的表象,并通过表象与情感的反复相互作用而形成意象。因此,尽管所有语言的字(词)都具有意象性,但是,作为表意文字的汉字,比其他所有表音文字都具有更加强烈的意象性。从汉字的造字过程和构成艺术来看,汉字的意象性就必然比一切表音文字强烈得多。汉字的造字过程,从总体上来看,就是一个比类象形的过程,构成汉字的基础就是象形,并且所谓“六书”的一整套构成艺术法则就是在象形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它们就必然使得汉字具有了比较强烈的意象性。所谓“六书”,就是汉字的六种主要构成艺术和法则。许慎在《说文解字·序》中这样写道:“周礼八岁入小学,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屈,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撝,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1]中国当代著名文字学家杨树达引述明代学者杨慎和清代学者戴震的观点,认为六书中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书为经,是字之体,转注、假借二书为纬,是字之用。他还认为,“象形、指事二书谓之文。”“会意、形声二书谓之字。”并且认为,六书就发生之次序为言,应该以象形为第一。[2]杨树达先生的论断,并非不易之论,但是,他所说的六书造字的次序应该是不刊之论。所以,象形造字法或者象形字是中国汉字的最早和最基础的造字法和表意文字,而且汉字最主要的造字法或者构成艺术就是象形、指事、会意、形声四书,而这四书都是具有极直接的、极强的意象性,它们可以直接使汉字在文字使用者的意念之中唤起丰富、鲜明、生动的意象(饱含情感的表象)。

所谓意象性,就是文字符号唤起人的意象的性质和功能。这是任何一种文字都具有的性质和功能,因为文字作为一种符号,不仅可以代替事物的概念,而且可以在人的意识中唤起既有一定概括性又具有感性具象性的表象。人的表象和情感反复相互作用就能够形成意象,而意象则是既有高度概括性,又有鲜明个性的意中之象或者内心形象。意象的概括性和具象性都来源于表象的概括性和具象性的二重性,不过,由于意象是经过了情感作用的表象,所以,意象的概括性和具象性比起一般的表象要在程度上更高一些。根据意象所附着的文体而言,意象一般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种是叙事文学的典型,一种是抒情文学的意境;从意象的存在方式来看,意象可以分为时间性意象、空间性意象以及时空综合意象;从意象的感受方式上来看,意象可以分为视觉意象、听觉意象、嗅觉意象、味觉意象、触觉意象、联觉意象;从意象的审美形态来看,意象可以分为优美意象、崇高意象、幽默意象、滑稽意象、喜剧意象、悲剧意象。

我们从美学的角度来看,汉字所唤起的意象就应该是审美意象。所谓审美意象就是在审美活动之中形成的内心形象,即意中之象,它既具有高度的概括性,又具有鲜明的个体性,充盈着自由的情感和意志。审美意象是审美活动的核心,它是由审美主体的感知、表象、联想、想象、思维、理解、情感、意志等等审美心理因素共同作用而形成的。敏锐的感知力是审美意象形成的基础,丰富的审美表象积累是创造审美意象的材料,联想力是审美意象生成获得活跃性和丰富性的心理能力,想象力是审美意象获得独创性的心理能力,情感参与使审美意象获得巨大的内在情感动力,移情活动使审美意象充满生命情趣,审美思维、理解、意志和心理距离为审美意象的形成注入理性色彩,是审美意象走向完善的心理保障。[3]127审美意象在文学家的创造过程中最终将以一定的媒介和符号(文字)表现出来,从而生成出艺术形象;审美意象在接受者的欣赏活动中则是通过艺术作品(文本)的媒介和符号(文字)形式所组成的形象世界在接受者的审美意识之中生成的,并且引导他们回到现实世界之中。一般来说,在叙事性艺术作品之中,审美意象显现为“典型”;在抒情性艺术作品之中,审美意象显现为“意境”;前者主要是个性与共性高度统一的“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性格”,它以人物为中心组成“以一当十”的审美世界;后者主要是情与景高度统一的“象外之象”,它以情感体验为中心组成“境生象外”的审美世界。但是,不论是“典型”还是“意境”,都是审美的创造,那么,审美意象就必定是一种美的意象,按照我们的理解,审美意象也就是显现实践自由的意象的肯定价值。文学,作为汉字话语实践的审美创造,它的审美意象就应该是显现汉字话语实践的自由的肯定价值。[4]

要使古老汉字活起来,主要就是要想方设法激活汉字的意象性,充分发挥汉字的生命力,使其最有效地发挥色彩表达功能。汉字的数字化也就是以计算机的数码技术充分调动起汉字的意象性,以便充分发挥汉字的色彩表达效果。

二、汉字的意象性与色彩表达的情感性

汉字所唤起的色彩的物象或者表象是饱含着情感的意象,因此,汉字比一般的表音文字更加容易引发色彩的情感性。汉字的色彩字往往与具体的色彩事物相关,与染色工艺紧密相联,与中华民族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因而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的色彩表达最具情感性。

色彩和色彩表达具有情感性,这是大家所公认的。马克思说:“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色彩的表情作用,是在人们的长期实践过程中形成的。一般人认为,红色是热烈而兴奋的色彩,黄色是明朗而欢乐的色彩,蓝色是清秀而朴实的色彩,绿色是自然而平静的色彩……每种颜色都有明显的感情指向,但这种感情指向并不是僵死的,有时因时代、民族、环境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所以我们认为色彩的表情作用是明显的,同时又是丰富的。阿恩海姆说:“那落日的余晖以及地中海的碧蓝色彩所传达的表情,恐怕是任何确定的形状也望尘莫及的。”绘画艺术主要靠线条和色彩表达感情,其中色彩的表情功能更加突出,罗丹认为:“一幅素描或色彩的总体,要表明一种意义,没有这种意义,便无一美处。”[3]200不过,色彩表达情感的原理及其机制至今仍然没有定论,只是人类长期实践经验似乎已经证实,具象性的东西比抽象的东西更加容易引起人的情感,那么,色彩表达情感的机制似乎也应该是,色彩表达(不论是何种符号表达,比如绘画、音乐、建筑、语言、文字等的表达)如果能够引起具体的物象或者表象,那么就会比那些仅仅是抽象符号的色彩表达更加具有情感性。因此,作为表意文字的汉字就会比表音文字的字母语词更加具有色彩表达的情感性。

法国早期象征主义代表兰波(Arthur Rimbaud,1854-1891)的名作《元音》(又称《彩色十四行诗》),要赋予表音文字的字母中的元音以色彩的意义,也只能把这些元音字母形象化为一些物象或者表象:

A黑、E白、I红、U绿、O蓝:元音们,

有一天我要泄露你们隐秘的起源:

A,苍蝇身上的毛茸茸的黑背心,

围着恶臭嗡嗡旋转,阴暗的海湾;

E,雾气和帐幕的纯真,冰川的傲峰,

白的帝王,繁星似的小白花在微颤;

I,殷红的吐出的血,美丽的朱唇边

在怒火中或忏悔的醉态中的笑容;

U,碧海的周期和神秘的振幅,

布满牲畜的牧场的和平,那炼金术

刻在勤奋的额上皱纹中的和平;

O,至上的号角,充满奇异刺耳的音波,

天体和天使们穿越其间的静默:

噢,奥美加,她明亮的紫色的眼睛! (飞白 译)[5]

其实,这样的听觉到视觉的转换,远没有中国汉字直接的、强烈的意象性对色彩表达情感的便利和优越。比如“黑”字:金文上部是“囱”,古时窗子开在屋顶上,既作采光透气用,又作生火出烟用;囱上的两点或四点,表示烟尘的黑粒;下部是“火”或“炎”,表示生火出烟,“炎”有燃烧旺盛意。合起来,囱被火烤烟熏,自然变成了黑色。隶变时将中部的“火”作“土”,下部的“火”作“灬”。《说文》:“黑,火所熏之色也”,“黑”的本义是“黑色”。由“黑色”引申为“昏暗”、“黑暗”。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有:“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现如“天黑了”,“那间屋子太黑”。又如“白”:甲骨文中间的三角形像燃烧的火苗,外部上尖下宽的圆圈是光环,连起来是表示火苗“明亮”。《汉字例话》指出:“中间的三角形是火苗燃烧的形象。”[6]1114-1115金文中间变得不像火苗了。小篆中间像火苗向上的样子。“白”的本义是“明亮”。由“明亮”又引申为“白色”。《论语·阳货》:“不曰白乎,涅而不缁。”柳宗元《捕蛇者说》》:“黑质而白章。”[6]223-224汉字中的色彩字大部分都与具体的事物相联系,因而汉字色彩字的符号就具有直接的、强烈的意象性,能够直接唤起汉字使用者鲜明的相关物象或者表象。

从色彩字与具体的色彩事物的关系来看,汉字的许多色彩字都与具体的色彩事物及其表象相关,从而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的色彩表达最具情感性。比如,“黄”字:黄字是象形字,甲骨文像一佩玉的正视人形,金文将其繁化了,小篆由金文演变而来。郭沫若《金文丛考》指出:“黄即佩玉……后假为黄白字,卒至假借义行而本义废。”“黄”的本义是“佩玉”。由“佩玉”引申指“黄玉”。《诗·齐风·著》曰:“充耳以黄乎耳,尚之以琼英乎耳!”由“黄玉”又引申指“黄色”。《易·坤》有言:“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地黄。”《墨子·所染》:“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现代汉语如“黄旗”、“黄底白字”。由“黄色”引申为“变黄”,动词。一是指枯萎。《诗·小雅·何草不黄》:“何草不黄?何日不行?”《礼记·月令》:“是月也,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二是指成熟。韦应物的《答郑骑曹重九日求橘》一诗有:“怜君卧病思新橘,试摘犹酸亦未黄。”[6]1011-1012《说文·黄部》曰:“黄,地之色也。从田,从炗,炗亦声。炗,古文光。凡黄之属皆从黄。”“黄”的本义为佩璜,引申指黄色。如“天玄地黄”、“黄袍”。[7]45再比如“蓝”字:蓝,染青草也。从艸,监声。王筠曰:“有蓼蓝、大蓝、槐蓝、菘蓝、马蓝、吴蓝、木蓝。”舜徽按:古有草染,有石染。石染者,丹青之属;草染者,蓝蒨之属也。《荀子?劝学篇》云:“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正谓蓝为染青之艸。[8]蓝字是形声字,本义是蓼蓝草,可以用来染青色的草类植物。从以上的黑、白、黄、蓝等字来看,这些汉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都是具象性的东西,因而很容易就会引发相关的情感。例如,李清照的词《声声慢·寻寻觅觅》有:“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其中的“黄”和“黑”所能唤起的物象和表象,都表达了一种秋天枯萎和白日无聊的惆怅的“愁”绪。杜甫的《春夜喜雨》一诗云:“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其中一个“黑”字,它可能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描绘了一幅墨黑或者烟囱熏黑的景象,衬托出江上的灯火通明,反而更加渲染了春夜喜雨的情感。还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塞上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李贺《雁门太守行》)开首一句的“黑云”,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是浓重墨黑或者漆黑的云雾,就渲染了一种战争的气氛和大气凛然的自豪情感。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的千古绝唱,其中的“绿”字,虽然不是用的字的本义,可是这个绿字却与大自然春天的草木叶子繁盛的景象紧密相联,从而把江南春色写得活灵活现:春风吹过,万物一片翠绿,从而表达了作者对家乡春天的热爱之情和急于回到故乡的迫切心情。因此在全诗之中,这一句就是一句警句,这个“绿”字就成为了诗眼,它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经过了“到、过、入、满”等字的斟酌推敲以后而构成的审美意象。(王安石《泊船瓜洲》: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试想一下,要把“春风又绿江南岸”的诗意显现出来,是仅仅把“绿”字染成绿色,还是把一片翠绿的春天景色呈现出来,哪种更好?或者干脆把《泊船瓜州》一诗转化为一幅以青绿为主调的山水羁旅图,如何?在汉字色彩字唤起相关物象和表象的基础上,汉字色彩字的情感性是否会跃然出现在视象或者视频之中?如果单独表达色彩字的情感性,你就可以更加集中地展现诸如“黑”、“白”、“黄”、“绿”等字所唤起的物象或者表象的视图或者视频,是否就可以不言自明了?

从色彩字与染色工艺的关系来看,汉字的许多色彩字都与染色工艺紧密相联,从而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的色彩表达最具情感性。比如,“红”:“红”是形声字,小篆从糸,工声,隶变后楷书写作“紅”,汉字简化后写作“红”。《说文·糸部》:“紅,帛赤白色也。从糸,工声。”“红”的本义为粉红色的丝帛。后用来指代颜色。如白居易《忆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又如“绿”:“绿”字是形声字,小篆从糸,彔声,隶变后楷书写作“綠”,汉字简化后写作“绿”。《说文·糸部》:“綠,帛青黄色也。从糸,彔声。”“绿”的本义为青黄色,是草木叶子在茂盛时的颜色。如贺知章《咏柳》:“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再如“紫”:“紫”是形声字,小篆从糸,此声,隶变后楷书写作“紫”。《说文·糸部》:“紫,帛青赤色也。从糸,此声。”“紫”的本义为紫色,由蓝色和红色组成。在中国服饰文化中,贵族和高官的服色多用朱色、紫色。因此,“朱紫”一词,多借指高官。如汪洙《神童诗》云:“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紫气”即紫色的云气。古人以紫气为祥瑞之气,附会为帝王、圣贤等出现的预兆。[7]95,99 ,329此类涉及染色工艺的色彩字,主要与人们的服饰色彩密切相关。因此,我们可以从中国传统服饰的色彩及其色彩字来了解汉字色彩表达的情感性。中国古代,从阶级和阶层观念产生以来,人们的服饰的色彩就有一套相应的严格规定。台湾学者许进雄在《中国古代社会——文字与人类学的透视》中指出:“封建的社会,处处都要表现其阶级性,衣服是人们整年穿着的东西,自然会想办法加以修饰以欢悦视觉,以区分等级。传说黄帝始创衣制,其表现的方式不外是色彩、图案,以及佩带的装饰物。丝麻的颜色微黄而无文,在织机尚无法编制艳丽多彩的繁缛图案前,使衣服变成美丽的方法不外染色、涂绘和刺绣。商周时代虽尚未见染字,布的染色可能早到公元前17—18世纪的齐家文化。商代则已有红、黄、黑、白等色的布幔,表示那时已有染色技术了。小篆的染字由水、九、木三构件组成。说者以为水与木表示植物之汁液,九为浸染的次数。浸染的次数越多,色彩就越鲜艳。纺织品染色的方法,最先比较可能用矿物染剂。周代的颜料主要取自矿物,有红、赭、褐、绿、青、蓝、黄、橙等多种颜色。由“染”字的字形,可知汉代所普遍使用的染色剂已进步到不易褪色的植物色素了。如由茜草提取的茜草素,可用不同的染剂染成绿、褐红等色,木蓝属植物提取的靛蓝可染成蓝色。植物色素一直是后代中国布帛染色的主要材料,故颜色的字大都与衣服、纺织有关的字为意义符号。服装的颜色,汉以前大致以朱色为最尊贵。汉以来,由于阴阳五行学说的兴盛,代表中央的黄色成为皇家的象征,东方的青色是士人的常服,南方的红色为喜庆,西方的白色为丧葬,北方的黑色为老人的服色。一般说,一直到清代,黄及朱紫是只有少数人才能服用的颜色。”[9]的确,中国古代的服色观念受阴阳五行学说影响,《史记·历书》载有:“王者易姓受命,必慎始初,改正朔,易服色。”秦灭六国,秦皇“以为获水德之瑞,……色上黑。”汉代以后长期尊崇黄色,代表中央;青色代表东方,红色代表南方,白色代表西方,黑色代表北方。因此,青、红、皂、白、黄等五种颜色被视为“正色”。有些封建王朝规定,只有帝王官员可穿正色服装,老百姓只能穿间色服装,即两种正色调和而成的颜色服装。先秦时代的服装色彩较单纯、鲜艳,与同时期的陶罐装饰色彩大体相一致。秦汉以后的服装逐渐减弱红绿、黄紫、蓝橙等对比色调,大量采用红黄、黄绿、绿蓝等临近色彩,色调日趋稳重、凝练,整体调和,局部对比。现代服饰色泽五彩皆备,以间色为多。沈从文在《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指出:“唐代有品级官僚,必照等级穿不同花色绫罗花纱衣服,具详《旧唐书·舆服志》。其中部分虽常有变更,大体总还是如唐初武德中勅令:‘三品以上,大科绸绫及罗,其色紫,饰用玉。五品以上,小科绸绫及罗,其色朱,饰用金。六品以上,服丝布(丝麻混纺),杂小(花)绫,交梭,双紃,其色黄。’”[10]由此可以想到,汉字色彩字与中国古代服饰的颜色是密切相关的。这样,我们在表现某些主要色彩的感情含义时就可以呈现出某些相应的服饰的颜色来表现。比如,正色中的朱、紫所代表的官员色彩或者贵胄色彩,黄色的皇家颜色,黑色所代表的老年色彩,青色所代表的士人色彩,白色所代表的丧服色彩,红色所代表的喜庆色彩,等等,其中所蕴含的情感性就不一样:黄色表示崇敬,朱色表示尊敬,紫色表示敬仰,黑色表示尊重,红色表示兴奋,白色表示哀悼,……如果要表示这些色彩情感性的数字化形式就可以显示出这些不同服色的人物及其活动就可以了,一目了然,不需赘言。

从色彩字与中华民族的日常生活的关系来看,汉字的许多色彩字与中华民族的日常生活密不可分,因而汉字的意象性使得汉字的色彩表达最具情感性。

汉字的色彩字是中华民族日常生活的语言符号反映和记录,它们的情感性往往就与这些日常生活的相关物品密不可分。比如“赤”字:甲骨文上面是“人”(大),下部是“火”,表示人被火烤红了。金文与甲骨文相似。小篆由甲、金文演变而来。隶变时,上部的“大”讹变为“土”,下部的“火”变成“灬”。《说文》:“赤,南方色也。从大从火。”“赤”的本义是“火的颜色”,即“浅红色”。火的颜色、浅红色,引申泛指红色。《礼记·月令》:“(初夏四月),天子居明堂左个,乘朱路,驾赤骝。”《齐民要术·种椒》:“色赤椒好。”现作“红色”,如“赤小豆”。由“红色”近代又引申为“用以象征革命或者革命的胜利”。如“赤化”,赤旗,赤卫队。[6]445-446如“朱”:“朱”字是指事字,甲骨文的字形像一棵大树,中间的一小横是指事符号,指明这棵树木的树心是红色的。金文与甲骨文大致相同,隶变后楷书写作“朱”。《说文·木部》:“朱,赤心木,松柏属。从木,一在其中。”“朱”的本义是指松柏一类的红心树木,引申指红色,后世都用“朱”的引申义。古代的“朱门”本指红漆大门。而这种红漆大门是古代公侯贵族住宅的大门,是尊贵和特权的象征,所以人们就以“朱门”代表豪门。如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7]18也有认为“朱”的本义是“珠”。甲骨文像系珠形。《甲骨文字典》:“商承祚谓甲骨文朱像系珠形,中之横画或点像珠形。两端像三合绳分张之形。古多重赤色珠,故朱得有赤义,为珠之初文。”金文与甲骨文相似。小篆由金文演变而来。本义后为“珠”取代。引申为“大红色”。《论语·阳货》有:“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文明小史》第十三回有:“这班小子后生,正是血气未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6]331又如“青”:“青”是会意兼形声字,金文从生,从丹,用植物初生之色会绿色之意,生兼表声,小篆整齐化,隶变后楷书写作“青”。《说文·青部》云:“青,东方色也。木生火,从生、丹。凡青之属皆从青。”“青”的本义为像叶子一样的绿色,如“青山绿水”。由此引申为青色物,如“青黄不接”,指粮食吃完了,新的庄稼却还未成熟,比喻人力、财力等因一时接续不上而暂时缺乏,现在特指人才方面后继无人。这里的“青”指未成熟的庄稼,又特指蓝色,如“青出于蓝”。古人认为春属东方,其色青,故称主春之神为“青帝”。引申指人的青年时期。如“青春年华”。[7]365“青”的本义指“青色”。青色,乃春季植物叶子的绿色。《释名·释彩帛》有:“青,生也。像物生之色也。”现如“青草”。由“青色”引申指“深绿色”。孟浩然《过故人庄》有:“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因古人称“青色”叫“蓝色”,所以又引申指“蓝色”。《荀子·劝学篇》云:“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现如“青天”。由“蓝色”引申指“黑色”。李白诗《将进酒》云:“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由“青色”又引申指“青色物”。《礼记·曲礼上》:“前有水,则载青旌。”现如“看青、踏青、丹青”。因“青色”是“物生时色”,所以后又引申指“年轻”,如“青年、青工”。[6]583也有人认为是会意字,从生,像草木初生,从丹,像井,表示像青草、井水这样的颜色是青色,本义是蓝色或绿色。青是部首字,从青取义的字大多与蓝、绿色有关。再如“丹”:指事字,古文字形体像井中有一块丹砂,外边的框框是采丹砂的井架,里面的一横代表丹砂。本义是丹砂,引申为红色。又如“橙”:形声字、木表意,篆书形体像棵树,表示橙是一种果树;“登”表声,登有庄稼成熟义,表示橙子至八月禾谷成熟时成熟。本义指一种果树及其果实。引申为红和绿合成的颜色:橙色,赤橙黄绿。[11]由此可见,这些常用的色彩字:朱、赤、青、丹、橙等都与中华民族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像“朱门”、“朱衣”、“面红耳赤”、“赤化”、“青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青丝”、“青山”、“丹砂”、“丹心”、“霜橙”之类都反映了一些中华民族日常生活的意象,也就表达着一定的感情:像“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中的愤怒不平;“面红耳赤”中的激动昂扬;“两岸青山相对出”中的“青山”的沉静,“青箬笠,绿蓑衣”中的悠闲自在,“江州司马青衫湿”中的怜悯同情,“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中的赤诚。这些色彩的情感性都可以与具体的日常生活的表现联系起来,使人得到直观的感受和体验。

因此,当我们将汉字色彩字数字化时,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一定相关的视觉意象和空间性意象唤起相应的具体彩色事物、色彩工艺、相关日常生活,从而使得文字的使用者的情感得到表达。这也就是一种形象思维的过程和方式,用这种形象思维方式就可以充分发挥汉字的意象性特征,使之为表达情感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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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文格)

The Imagery and Color Expression of Chinese Characters

ZHANG Yu-neng

(School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CentralChinaNormalUniversity,Wuhan430079,Hubei,China)

Abstract:Chinese characters stand out by its image. The so-called imagery refers to the feature and function of the character which arouses the image. Image is the representation and repeatedly emotional interaction of both general and distinctive character in mind or inner image. Image can be divided into two categories: the typical narrative literature and the mood of the artistic conception of the literature. The imagery of Chinese characters makes the color expressions of Chinese characters the most emotional, symbolic and humanistic.

Key words:Chinese characters;imagery;color expression

*基金项目:2014年财政部中央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项目;2015年科技部国家科技支撑计划(2015BAK25B00)

作者简介:张玉能(1943-),男,江苏省南京市人,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西方美学、西方文论及文艺学等研究。

收稿日期:2015-10-08

中图分类号:H0-05;B83-0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3/j.issn.1671-6477.2016.01.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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