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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特斯小说中服饰描写的言说功能

2016-03-13

武汉纺织大学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卡罗琳南希服饰

杨 艳



沃特斯小说中服饰描写的言说功能

杨 艳

(江苏理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常州 213001)

英国著名女作家萨拉·沃特斯以历史小说创作见长,其对服饰的描写又可称得上是其历史小说创作的匠心之所在。通过对沃特斯小说中服饰描写的分析,以把握服饰在表征人物社会地位,体现人物生存状况,传达缅怀过去、表达情感的人物心理状态等三方面的言说功能。

萨拉·沃特斯;服饰描写;言说功能

萨拉·沃特斯(Sarah Waters,1966-),英国当代著名女作家,小说以书写历史和关注女同性恋群体而备受评论界与普通读者的瞩目。国内外学界对沃特斯小说的研究主要从三个角度:第一、“酷儿”理论(Queer Theory)或性别理论角度,如马克·莱维林(Mark Llewellyn)从女同性恋者的身份建构视角比较《半身》中的女性人物和作者之间的关联。[1]第二、新历史主义角度,如K.A.米勒探讨《荆棘之城》对维多利亚时代情色小说史的重构。[2]第三、后现代叙事策略研究角度,如杨艳从苏珊·弗里德曼(Susan S. Friedman)的空间化叙事解读《小小陌生人》中叙事者可靠性、互文性等方面的叙事策略。[3]然而文献梳理发现现有研究较少涉及小说中的服饰描写。

沃特斯的前三部小说《轻舔丝绒》(Tipping the Velvet, 1998)、《半身》(Affinity, 1999)和《荆棘之城》(或译《指匠情挑》)(Fingersmith, 2002)以维多利亚中后期为背景,一般被称为“维多利亚三部曲”,其后的《守夜》(The Night Watch, 2006)、《小小陌生人》(The Little Stranger,2009)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根据《大英百科全书》中历史小说是指“以历史某一特定时期为背景的小说(a novel that has as its setting a usually significant period of history)”[4]这一界定,沃特斯的小说皆可归为历史小说。罗兰·巴特认为,“服饰可以被当作符号来对待,一面是样式、布料和颜色,而另一面是场合、职业、状态、方式,或者我们可以进一步将其简化为一面是服装,另一面是世事。”[5]24因此沃特斯小说在重构某段历史时,人物服饰就成为其中的重要部分。从维多利亚中后期到二战之后,从伦敦的贫民窟、监狱到乡村庄园,她笔下人物的服饰随着时代、身份、地域等的变化而变化,诉说着世事变迁。张爱玲曾经讲过,“对于不会说话的人,衣服是一种言语”,以特殊方式传递出穿着者的心理、情感等方面的信息。因此本文将通过细读文本,分析沃特斯小说中的服饰描写在表现人物社会地位、生存状况及心理状态等三方面体现出的言说功能。

一、社会地位的表征

维多利亚时代的着衣规范中,仆人的衣着需严格区别于主人,以体现出双方地位上的明显差异,“中产阶级妇女的服装丰富多彩、极尽华美,而女仆的标准服饰则恰恰相反,穿黑衣服,扎白围裙,戴白帽子,极为朴素,从外表很容易分别出男女主人和他们的仆人。”[6]223因此《荆棘之城》中假扮成女仆的苏珊来到荆棘山庄成为莫德的贴身侍女时,她一直穿着唯一的那件“朴素的褐色洋装”[7]47。《小小陌生人》故事虽然发生在二战之后,但是在百厦庄园这栋似乎被时间忘却的古老宅邸里,叙述者法拉第医生见到十四岁的贝蒂时,她仍“穿着古色古香,黑少女连衣裙,白色围裙,浆洗过的袖口和领口,……她头戴一顶花哨的荷叶边帽子”[8] 89,一眼就能辨识其女佣的身份。

《轻舔丝绒》详细地描写了上流社会贵妇黛安娜第一次送给南希的礼物,“那是一套骨色的亚麻外套和长裤,外加一件背心,颜色略深,背的部分以丝质缝制。……三件凸花棉布衬衫,颜色一件比一件深,织工精细,有如缎子或珍珠般发亮。还有白如新齿的硬领,蛋白石领扣与金质链扣。更有琥珀色的水洗丝领结和领巾,……手套一双以小山羊皮制成,上面覆着纽扣;另一双则以雌鹿皮制成,有麝香般的气息。……一双栗褐色皮鞋,材质温暖颜色又饱满,……一组手帕,每条都和方才的凸花棉布衬衫一样质地精细,还绣着小小的草体字母N.K.……”[9]260对衣服配饰的种类、材质、颜色等方面事无巨细的描写,结合嗅觉上“麝香般的气息”整体呈现出服饰奢华与精致的特点。“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的传统服饰表明穿着者处在社会存在序列中的恰当的位置。”[10]14但南希得到的男装将她与传统的维多利亚女性相区别,黛安娜的目的在于让她身着不同款式的男装来满足上流社会贵妇们的虚荣心与猎奇心态。南希逐渐在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中丧失了自我后注定会沦为黛安娜的“男宠”,因为早在黛安娜送出这第一份礼物时就预示了两人之间主人和“宠物”的不平等地位。

二、生存状况的体现

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提出“规训权利”这一概念,认为这是“一种精心计算的、持久的运作机制”[11]193。“规训权力的成功无疑应归因于使用了简单的手段:层级监视,规范化的裁决以及它们在该权力持有程序——检查——中的组合”[12]193-194。监狱在福柯看来是“一种彻底的规训机构”[11]264。《半身》梅尔监狱里的女囚们“都穿着很类似:棕色连衣裙、白帽和绑在脖子上的浅蓝布巾”[12]18,这种规范化的着装,加上层级监视和检查这些手段共同强化了规训权力。在梅尔监狱从高塔的顶端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间牢房,牢房分区,每一层牢房都有专门的管理员负责,“管理员整天盯着你,黏得比蜡还要紧!”[12]55违反监狱规定的囚犯,会受到严厉的处罚——被关进黑牢。多丝曾控诉“忘记说话的字眼,最平常的字眼,就是因为在这里的生活是那么的狭小,你需要知道一百个词就够了——石头、汤、梳子、圣经、织针、黑暗、人犯、走路、站好、动作快……”[12]55拜尔第一次见到监房里的多丝时,“在她泥土颜色衣服的袖子上,有个囚室分类的标志,是一颗毛毡质料的星星,星星的剪裁歪斜,缝纫得歪歪扭扭,但因为阳光照射而变得颜色鲜明”[12]31。统一的监狱服饰在多丝身上似乎让她呈现出不一样的光彩,拜尔觉得“确定见过她一样的人物,在十五世纪威尼斯画家克里韦利的圣人像或天使画的当中看过。”[12]31阴郁的牢房中,身着破旧囚衣的多丝,在拜尔的眼中,被理想化为华美的天使,这为后文拜尔逐渐被多丝吸引,最终决定助她越狱逃离伦敦埋下伏笔。

《荆棘之城》中莫德曾送给苏珊一件自己穿过的天鹅绒长裙,“一件橘色天鹅绒的奇怪衣服,上面有流苏而且裙摆很宽,看来好像是在裁缝师傅那里,被大风吹在一起组成的”[7]98。以苏珊的眼光看,这件裙子与当下的伦敦潮流不同,是一件“奇怪”的衣服,这也让人想到她第一次见到莫德时莫德所穿的裙子,“那件裙子又蓬又短,露出她的脚踝”[7]64,她“之前没见过年轻女孩穿这种裙子”[7]64。德国社会学家西美尔《时尚的哲学》中认为,时尚的魅力在于它一方面使既定的社会圈子与其他的圈子相分离,另一方面它使一个既定的社会圈子联系更加紧密[13]92-93。与时尚格格不入的服饰反映了莫德与世隔绝的生活境遇,也从侧面表明了莫德的舅舅荆棘山庄主人克里斯托夫弗·李里对她的控制与压抑,小说中对李里着墨不多,但足以刻画出他冷酷的性格,他把自己的妹妹、玛莉安莫德的母亲逼疯致死。莫德11岁那年,又将她从疯人院带回荆棘山庄后训练成为情色图书的管理员和朗读者。他是莫德悲惨压抑生活的源头,也是莫德无比痛恨不惜破釜沉舟报复与摆脱的对象。

三、心理状态的传递

(一)缅怀过去

《守夜》采用倒叙手法,第一部分的三章发生在1947年,二战结束后三年。小说开篇,主人公凯站在窗前,凝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病人,感慨时间于她已失去了意义,生活于她则成了重复固定的模式。战时男人们参军入伍走上战场,后方的很多工作都需要女性来承担。凯在战时就是民防救护队的一员,每天驾驶着救护车穿梭于满目疮痍的伦敦街头,每时每刻都要面对血腥、伤痛甚至死亡。战后男人们从战场归来,返回原来的工作岗位,女性也需要回归传统的家庭角色,因为战时城市中性别结构的“变化是暂时性的,女性被认为的位置是在家里,本质上应该是贤妻良母”[14] 199。但是对于凯而言,“我们的悲伤是一座倒塌的房子,你必须走过瓦砾堆,走到对面的地上……而我却在我的瓦砾堆上迷路了,我好像找不到走过瓦砾堆的路。问题是,我不想走过去,我的生活仍然啊在那片瓦砾堆里——”[15]103,战争的硝烟虽然已经散去,战争影响似乎很难消失,最直接表现是她出门时会“换上干净的衬衫,柔软的衣领是白色的,她可以像个女人那样把领口敞开。不过,鞋子是男式的。……袖口处挂上银链,梳了梳那一头棕色的短发,抹上一点发油,让它变得整齐”[15]5。她的这身男装打扮,显得已经不合时宜,这也是在面包店里,柜台后的一个男人会对她开玩笑说,“你难道不知道战争已经结束了吗?”[15]95的原因。

另一个不愿意走出“瓦砾堆”的是《小小陌生人》中的艾瑞斯夫人,作为女主人她与丈夫一起经历了百厦庄园的繁盛,丈夫的去世加上二战带来的影响,庄园早已入不敷出,但是她仍然勉力维持着作为上流社会贵妇的气派,法拉第第一次见到她时,他“没想到她还是这样衣着讲究,身穿旧亚麻连衣裙,长发松散地扎在脑后,露出优雅的脖颈曲线”,“包裹着她的衣物——那条围巾、那条得体的裙子,或者是裙子里包裹的优美线条——让她带上了几分法国气息。……她脚上的那双鞋,深色皮革上镶着奶油色条纹,手工很好”[8]21。之后的每一次出场,她似乎都是那么的优雅大方,如在为欢迎邻居贝克-海德一家举行的酒会上,“她穿着黑色的丝质晚礼服,像是一位优雅的法国孀妇。头上戴着一款质地很好的蕾丝连披肩头纱,脖颈处用一枚浮雕宝石胸针系着”[8]92。即便是经历了儿子罗德瑞克险些在卧室里葬身于不明原因的大火,后被送入精神病院这样的打击,即便被庄园墙上突现的古怪涂鸦、总是在深夜响起的无声电话等一系列怪异事件折磨的心力交瘁,法拉第见到她时,她仍然让人惊叹,“尽管梳着奇怪的战前发型,耳朵边发丝松散,却打理得十分精心”[8]343,她会整理旧时的衣物,哪怕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绸礼服”[8]343中她都能找到慰藉。

(二)表达情感

《轻舔丝绒》凯蒂曾送给南希一件洋装,“这是我(南希)拥有过最美的洋装,一件修长的深蓝色晚礼服,在腰际系着奶油色的缎质腰带,胸前和裙摆则缝着厚重的蕾丝”[9]89。凯蒂想通过这件礼服表达自己对南希陪伴的感激与难以言说的情愫,她选择了深蓝色装饰缎带和蕾丝的长裙。19世纪蕾丝花边象征一种良家妇女式的纯洁、温柔和美好。[16]91但当南希穿上这件极为女性化的晚礼服时,觉得自己“看起来像个男孩,穿上姐姐的晚礼服”[9]90-91。故事开始时南希和家人一起在惠茨特布尔经营一家牡蛎店,每日忙于洗牡蛎,为客人剖牡蛎,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音乐厅看到了凯蒂的表演,舞台上的她“身着西装——一套剪裁合宜的帅气男用西装,袖口内衬缝上丝绸。翻领系上一朵玫瑰,口袋放着淡紫色的手套。外套下是件雪白的硬衬衫,硬领有两英寸高,领口系着白色蝴蝶结,头上则戴一顶高礼帽”[9]11。正式被她在舞台上的形象深深吸引,南希才不惜离开家人来到伦敦。与凯蒂搭档成为舞台上的男装表演艺人,她“找到了志向所在”[9]119。她认为“身为一个女孩,不论成就多么了不起的事,都不及我(南希)扮成带有女孩子气的男孩时,所能享受到的成功的滋味”[9]119。因而这件长裙虽美却不适合彼时的南希,这也从侧面表明凯蒂和南希之间缺乏真正了解,预示着二人最终分道扬镳的结局。

《小小陌生人》里法拉第第一次见到卡罗琳时,她没有一丝上流社会淑女的样子,“是我(法拉第)所见过的女性里穿着品味最差的一个,脚蹬一双男式拖鞋,身上的裙子很不合身”,[8]10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仿佛她刚用厨房的肥皂洗了头发,却忘记梳理。”[8]10但此后不久在庄园举办的欢迎酒会上再见时,“她身穿蓝色雪纺绸晚礼服,戴着银色手套,脚蹬银色鞋子,头发用一个光彩夺目的扣环挽在一侧”[8]90。为何卡罗琳会选择这样一件礼服,打扮的如此庄重?很快法拉第有了答案,原来艾瑞斯一家希望能将卡罗琳与新邻居贝克-海德夫人的弟弟莫利先生凑成一对,虽然卡罗琳勉强自己穿上了淑女的服饰,但法拉第认为这件礼服“也不是那么好看”[8]90,“如果她素面朝天,穿着走形的旧裙子和埃尔特克斯衬衫,会比现在更漂亮,也更加本色”[8]90。这件晚礼服与卡罗琳格格不入,就如同她和莫利一样并不相配,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艾瑞斯太太想要将卡罗琳嫁给莫利的希望也就落空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之后不久法拉第邀请卡罗琳参加地区医院举办的舞会,“她穿着很不起眼,一件橄榄色的无袖晚礼服,头发松散垂下来,没有打卷,和平时一样,她的脖子和手上没戴任何首饰,粗壮的脸上几乎未施脂粉”[8]274-275。这身装扮与百厦庄园酒会里大相径庭,朴实低调甚至略显敷衍,其中透露出的信息似乎也很明确——卡罗琳对法拉第并未产生感情,这也为后文婚礼前夕卡罗琳会单方面解除婚约甚至计划卖掉庄园离开英国做好铺垫。

四、结语

随着社会的发展,服饰的作用早已不囿于遮体御寒。作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服饰更是一种具备言说功能的非语言工具。沃特斯的历史小说选择通过服饰描写侧面“言说”其中人物的社会地位、生存状况甚至是心理状态,这也正是作者小说创作的匠心之所在。

[1] Llewellyn,Mark.Queer? I Should Say It is Criminal:Sarah Waters’ Affinity[J].Journal of Gender Studies,2004,13(3):203-214.

[2] Miller,K.A.Sarah Waters’s Fingersmith:Leaving Women’s Fingerprinters on Victorican Pornography[J].Nineteenth Century Gender Studies,2008,4(1):124-132.

[3] 杨艳.萨拉·沃特斯《小小陌生人》的空间化叙事研究[J].鄂州大学学报,2014, (8):50-53.

[4] Encyclopedia Britannica. Historical Novel [EB/OL]. http://global.Britannica.com/EBchecked /topic/267395/ historical- novel. 2016-05-20.

[5] 罗兰·巴特.流行体系——符号学与服饰符码[M].敖军,译.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0.

[6] 李宝芳.维多利亚时期英国中产阶级婚姻家庭生活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

[7] 萨拉·沃特斯.荆棘之城[M].林玉葳,译.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9.

[8] 莎拉·沃特斯.小小陌生人[M].孔新人,译.沈阳:万卷出版公司,2010.

[9] 萨拉·沃特斯.轻舔丝绒[M].林玉葳,译.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0.

[10] Patricia, Marks.Bicycles, Bangs and Bloomers:The New Woman in the Popular Press[M].Lexington:University of Kentucky Press,1992.

[11] 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第三版)[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三联书店,2007.

[12] 萨拉·沃特斯.半身[M].林玉葳,译.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9.

[13] 齐奥尔格·西美尔.时尚的哲学[M].费勇,等译.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

[14] Parsons, Deborah.Streetwalking the Metropolis:Woman, the city and Modernity [M].Oxford:Oxford UP,2000.

[15] 萨拉·沃特斯.守夜[M].刘玉红,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16] 王美艳.蕾丝设计的符号学解读[J].洛阳工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5,(3):90-91.

On the Discourse Functions of the Description of the Costumes in Sarah Waters’ Novels

YANG Y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Jiangsu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Changzhou Jiangsu 213001, China)

Sarah Waters, a famous British female writer, is known for her historical novels featuring the description of the costumes. The thesis will analyze these descriptions of the costumes, in order to explore their discourse functions, which are to reflect the characters’ social status, living situations, as well as psychology including recalling the past and conveying the emotions.

Sarah Waters; costume description; discourse functions

I246

A

2095-414X(2016)04-0028-04

杨艳(1981-),女,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指导项目(2015SJD499);江苏理工学院校社科基金青年项目(KYY14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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