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谈老北京的城隍庙之三

张田

江南城隍庙是笔者介绍的旧京四大城隍庙中的最后一座，这座城隍庙位于原宣武区（现西城区）南横街东口路北，是南城百姓祭拜城隍爷的主庙，因此，又称南城隍庙。

这座江南城隍庙始建年代不详，也不知其为什么称为江南城隍庙，就连这个名字也可能只是个俗称，因为在这座城隍庙的门额上写着 “京都城隍威灵公庙”，故此有的文献也称其为“都城隍庙”。当然这座“都城隍庙”与成方街上的那座“都城隍庙”的规模和地位都不能同日而语。北京宣南地区曾是全国各省会馆的汇集地，仅南横街这条小马路上，就汇集了泾县会馆、淮安会馆、全浙新馆、粤东新馆等几家南方会馆。这些离乡背井的外乡人，为了祈求神灵的庇佑，常在会馆内供奉乡神或本地城隍爷。如北京前门外西河沿儿浙江银业会馆正乙祠内供奉的就是财神爷赵公明，而宣武门外土地庙斜街山西省会馆三忠祠内供奉的则是乡贤张铨、高邦、何廷三人。由此笔者大胆推测，这座江南城隍庙可能是由江南人士出资修建，供奉江南地区城隍爷的一座江南客籍的城隍庙，所以人称“江南城隍庙”。关于此庙还有一个很玄的传闻，说的是客死在北京的江南人士，如果其亡魂不到此庙来领取凭牒就无法魂归故里，因此平时到这里烧香求拜的江南人士也多过其他的地方。

江南城隍庙地处偏僻，附近多是菜园和义地，什么是义地呢？义地就是百姓们常说的“乱葬岗子”，这里埋的全是穷人。平时除了野狗乌鸦的“光顾”，鲜有人迹，不时腾起的磷火和鸦鸣犬吠笼罩着整个坟场，愁云惨淡让人胆战心惊，“闹鬼”的传闻也流传于坊间。周围的百姓为保家宅安宁，常到江南城隍庙内求拜城隍爷，时间长了这座江南城隍庙倒好像成了专门是捉鬼祭鬼的了，每与死亡相关，人们都会到这里祭拜。故此每年的清明节、中元节和十月初一寒衣节三个鬼节，江南城隍庙都要开庙一天，尽管是鬼节但开庙时也是商贩云集游人如织颇为热闹。清明节是中国传统节日之一，在这天里人们不仅要祭拜祖先还要踏春郊游。江南城隍庙正好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好去处，既能祭祖又能郊游还能逛庙，“车走雷声马似龙，相逢一笑兴匆匆。陶然亭上萧条甚，不及阎罗庙食丰。”这首竹枝词描写的便是清末时期江南城隍庙清明节开庙时的盛景。中元节是三大鬼节之首，相传阴历七月十五是阴间放鬼的日子，所有亡魂皆可以回家探望，但一些无人祭祀的鬼魂会心生怨恨而危害百姓，所以无论是佛教还是道教都会在这一天里做隆重的法会来超度这些亡魂。江南城隍庙也不例外，从早到晚都有超度仪式，白天是赦孤祈福的道场，晚上则是放焰口、烧法船。烧法船象征的是用法船引渡那些沉溺的众生渡过苦海，到达“彼岸”。不少外乡人会借烧法船之际，将自己所带的祭品一同焚化，聊表祭祖思乡之情。十月初一烧寒衣，是民间亲友为亡者烧送衣物的日子。江南城隍庙的南边就是义地，每年这个时候坟场的上空都能看到满天飞舞的纸灰和跪在新坟边上嘤嘤低泣的亲友，其惨景难以描绘。在这些凭吊人中哭得最惨的要数那些下等妓女，她们不仅为过世的姊妹们哭，也为自己未卜的前途而哭，衰草萋萋，荒冢遍地，哀恸之声不绝于耳，就连过路的行人也不忍要掩面疾行而去。

江南城隍庙的三次庙会虽然都与死亡紧密相连，但也不全是凄惨悲凉之事，因为除了祭奠亡者外，还有热热闹闹的城隍出巡活动。江南城隍出巡与两县的城隍出巡虽同为出巡，但时间和目的还是有所不同——首先是时间上，两县城隍出巡为一年一次，而江南城隍出巡是一年三次，每次均随庙会时间出巡，民间称其为“三巡会”。其二是目的上，两县城隍爷出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向“上司”都城隍爷汇报一年的工作，及寻查所辖区域内的安危情况，而江南城隍爷出巡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稽查各处的游魂怨鬼、驱邪压祟。据传江南城隍爷出巡时，如果某地曾发生过非正常的死亡案件，人们就要在此地糊一个人偶来代替死者，等城隍爷来时由手拿拘牌扮演神役的人向人偶说，今日奉城隍谕旨，前来拿你云云。言毕后拿出铁链锁住人偶，将其带回庙内焚烧，意为游魂已被城隍拘走，不会再作祟人间。

除了看城隍捉鬼外，江南城隍出巡的游行队伍也是一大看点。游行队伍中不仅有平时常见的文武场，还有一些身穿罪衣罪裙，披枷戴锁的漂亮女子，而这些年轻貌美的女性多为妓女，她们如此装扮无非是想向城隍爷赎今生之罪，祈盼来世不再坠入烟花之地。江南城隍庙东边有条叫太平桥的巷子（后并入南横东街），这里不仅是游行队伍的必经之路，也是庙会摆摊卖货的地方。每次开庙都有人因为看热闹而发生打架斗殴，因此北京有句老话 “闹市口常闹事，太平桥不太平”。后来都城隍庙与两县城隍庙的出巡被禁止，江南城隍庙的城隍出巡成为一枝独秀的表演，因此其庙会也更加繁华热闹，成为北京南城重要的庙会之一。

江南城隍庙一直因与神鬼相连而被民间传得极为神秘。相传有位富家女前往祭拜城隍，回家后就一病不起，弥留之际她对父母说：城隍欲娶她为妻，今日必往。说完就死了，父母虽没有方法让爱女还阳，但花大钱为她打造一堂高级陪嫁还是绰绰有余的，他们将这堂嫁妆放入城隍殿的神楼内，神楼外摆的则是结婚用的喜轿和銮驾，而此女的灵位也供在神楼前，这个故事就登在民国出版的《燕京访古录》上。类似这样的传闻还很多，但人们都深信不疑，可见当时迷信风之盛。人们不仅相信鬼神之说，而且对因果报应也相当信奉。在江南城隍庙一壁之隔的东岳天齐庙内建有七十二司，这七十二司都是宣传各种因果报应的，虽然造型恐怖但前来烧香许愿的人还是很多。江南城隍庙的右边则是三官庙，这三座寺庙连成一体规模很大，其中以江南城隍庙为主庙。在这组寺庙内供有玉皇大帝、火德真君、文曲星、关帝等道教的各路神仙。除此以外还建有十殿阎罗和泥犁地狱供人参观，这些厉鬼与恶人受刑的塑像虽然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但从此人们心有顾忌，不敢随意作恶也是一件好事。寺庙内还有戏台一座，这种寺庙带戏台的格局在北京城内并不常见。据崇彝的《道咸以来朝野杂记》中载：“（庙内）有戏台为赛神之所，然多年不闻有演戏之举。”这种赛神活动一般在神的诞日进行，人们出资聘请戏班唱戏，主要为了感谢神灵对人们的护佑，这种唱戏酬神的活动至今仍盛行在中国很多地区。除了庙内带戏台，庙前带瓮城的格局，北京城内也不多见。江南城隍庙坐北朝南，前面是一条小街，东西各建一座城门，东城门内刻表正天衢，外刻崇光帝里；西城门内刻泽比西成，外刻庙隆南界。

民国后期，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动荡，江南城隍庙也逐渐走向衰败。寺庙为了维持生计将空闲房屋出租，一部分改为“北京市外五区南城隍庙简易小学”，另外一部分出租给商人做起了小本生意，寺庙显得很是破落。解放后这里又改为民居，几十年来拆拆改改早就不见了原貌。2002年南横东街进行“危改”时，将江南城隍庙全部拆除，其后又在黑窑厂胡同的三圣庵的南边重建了江南城隍庙，虽然不能完全恢复往日的风采，但至少为后人留下了一个较为完整的江南城隍庙。

（编辑·韩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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