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德入韩与美国亚太反导布局的战术与战略考量
2016-03-09祁昊天
祁昊天
萨德入韩与美国亚太反导布局的战术与战略考量
祁昊天
美国在朝鲜半岛部署萨德系统及其配备的AN/TPY-2雷达将提高其对中国战略力量抵消能力,将该套系统向前部署有助于提高美国全球导弹防御体系的效能。但中国并不是美国未来在朝鲜半岛部署萨德系统的唯一理由。从美国为亚太尤其是东北亚盟友提供延伸威慑与协防的角度来讲,萨德部署朝鲜半岛有其战术与战略合理性。萨德系统的部署是美国全球全谱系反导布局与规划的一部分。这一布局将使相关国家围绕威慑与防御的计算与推演更加复杂,引发并加剧军备竞赛,甚至导致战略误判。
导弹防御 雷达探测距离 战略稳定 朝鲜半岛
[作者介绍] 祁昊天,乔治城大学政府系博士候选人,主要研究博弈理论、战略与技术关系。
随着朝鲜2016年1月6日核试以及2月7日的卫星发射,美韩两国首次发表共同声明,确认将正式开始战区高空区域防御系统(即THAAD,萨德反导系统)的部署计划,并使其“尽可能早”地完成。*United States Forces Korea, “ROK-U.S. Joint Announcement”, http://www.usfk.mil/Media/News/tabid/12660/Article/651588/rok-us-joint-announcement.aspx.(上网时间:2016年2月13日)这标志着韩国放弃了长期以来在萨德部署问题上的“三不”政策,即不向美国请求部署、不向美国咨询、不做决定。*Kang Seung-woo, “Seoul Cornered in THAAD Talks”, The Korea Times, Nov 26, 2015, http://www.koreatimes.co.kr/www/news/nation/2015/11/116_191864.html.(上网时间:2016年2月5日)2016年3月4日,韩美签署了就部署萨德系统筹建联合工作组的协议,*“S. Korea, U.S. Launch Formal Talks on Deploying THAAD in Korea”, http://english.yonhapnews.co.kr/national/2016/03/04/0301000000AEN20160304004751315.html.(上网时间:2016年3月10日)萨德部署的具体准备工作开始启动。2016年7月8日,在经过了数月的会谈与准备之后,美韩正式宣布将要部署萨德系统的决定。
2012年9月,时任美国助理副国防部长凯瑟琳·希克斯表示,“韩国有多种方式协助美国在东北亚的导弹防御部署,除了积极加强自身防御或直接参与美国防御体系外,韩国也可以通过雷达为美国反导系统作出贡献”,这一表态是美国在朝鲜半岛部署萨德系统战略意图的重要注解。*“Seoul Can Help Missile Defense: Pentagon”, Korea JoongAng Daily, September 26, 2012, http://koreajoongangdaily.joins.com/news/article/article.aspx?aid=2960019.(上网时间:2016年2月9日)萨德系统所配属的AN/TPY-2雷达对于朝鲜半岛以外的地区大国(如中国)将产生战略抵消作用。“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或“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中国学术界与政策界的主流看法。但是基于萨德及其子系统在美国东北亚导弹防御体系中的作用,朝鲜问题不应单纯看作美国针对中国的借口。“项庄舞剑”并不完全是“意在沛公”,相反这种观点反而会造成对美国亚太反导布局对华影响的低估或误判。
就在朝鲜进行核试之前,美国在罗马尼亚的陆基宙斯盾系统正式启动,*David Larter, “U.S. Missile Defense Site in Romania Starts up, Angering Russia”, Navy Times, Dec 17, 2015, http://www.navytimes.com/story/military/2015/12/17/romania-missile-shield-capable-putin-russia-navy/77478556/.(上网时间:2016年2月9日)美日联合研制的标准-3 Block IIA拦截弹进行了第二次试验。*Mike Gruss, “New SM-3 Variant Faces Two Intercept Tests This Year”, http://spacenews.com/new-sm-3-variant-faces-two-intercept-tests-this-year.(上网时间:2016年2月5日)陆基宙斯盾部署在罗马尼亚是欧洲阶段性适应方案(EPAA)第二期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作为美国全球反导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EPAA第二期计划还包括部署一艘具有反导能力的宙斯盾舰、部署标准-3 Block IA拦截弹以及在土耳其部署一部AN/TPY-2雷达。标准3-Block IIA目前研发进展顺利,预计2018年在美国海军服役,2020年装备日本海上自卫队。
欧亚大陆西端的陆基宙斯盾系统与太平洋上空的标准-3拦截弹试射看似关系不大,实则紧密相联。这种关联背后的技术与战略问题,又是全面审视萨德系统在东北亚战略影响的重要线索。探讨美国导弹防御体系的战略影响,需要将它作为一个整体看待,并综合分析政治、战略与战术、技术问题。
一、全球与亚太反导布局
导弹防御在美国安全战略与政策中均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Defense of Department, “Quadrennial Defense Review”, March 4, 2014.美国的全球反导体系围绕陆基中段反导与地区性导弹防御展开,其中后者主要通过阶段性适应方案在欧洲与亚洲实施。相比在欧洲的进展,美国在亚洲的布局进展相对缓慢,虽然目前已在装备层面达到了初步的阶段性要求,但在政治上却面临比欧洲更大的协调难题。
美国的全球导弹防御体系由三类机构统领,一是战略司令部,具体负责全球导弹防御计划、部署、行动的统一协调;二是导弹防御局(MDA),抓总导弹防御系统的研发与采购工作;三是地域性“大区”司令部,特别是欧洲司令部、太平洋司令部、中央司令部,负责地区性反导。
按照弹道导弹的射程和威胁方向,美国的全球反导体系主要分为两个部分:陆基中段导弹防御,目标为射程10000公里或以上的洲际弹道导弹,防御美国本土;地区性的弹道导弹防御系统,目标为1000公里以内的短程弹道导弹、1000~3000公里的中程弹道导弹、以及3000~5500公里远程弹道导弹。从拦截方式来说,主要分为导弹助推阶段、中段及末端防御。助推段反导随着机载激光反导(ABL)项目下马,目前为空白,待开发的项目中包括无人机加载激光器的构想。中段反导主要依靠陆基中段拦截弹(GBI)和配备标准3系列导弹的宙斯盾系统。末端反导主要由萨德系统、爱国者3以及海基系统构成。美国反导体系中的传感系统包括导弹预警卫星、海基X波段雷达(SBX)、升级版早期预警雷达(UEWR)、舰载宙斯盾SPY-1雷达、以及AN/TPY-2雷达,整个反导体系由战斗管理与联络系统(C2BMC)作为指挥中枢串联。
在所谓“全谱系导弹防御”的长期构想中,轨道炮、定向能武器以及基于无人机、电子战和网络战的攻势作战思想已被纳入计划。*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Navy Lasers, Railgun, and Hypervelocity Projectile: Background and Issues for Congress”, Nov. 6, 2015.目前,以化学能驱动弹体、以动能方式进行杀伤的“以弹制弹”模式仍是美国导弹防御的核心构成。
表1 美国导弹防御体系构成
资料来源:Missile Defense Agency, “Fiscal Year (FY) 2017 Budget Estimates”; Missile Defense Agency, “2010 Fact Sheet: The 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 System”; 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 Review Report”(BMDR), Washington, DC: February, 2010; Department of Defense, “Regional 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 Report to Congress”, Washington, DC: June 20, 2014.
根据美国国防部2010年《弹道导弹防御评估》,美国将以“阶段性适应方案”(PAA)来推进地区性反导网络的布设,包括欧洲、海湾地区与亚洲。*BMDR 2010; Department of Defense, “Regional 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 Report to Congress”, Washington, DC: June 20, 2014.该方案的基本用意是在技术水平和战术标准达到预期之前,部署现有技术、装备以应对较为急迫的威胁,尔后再阶段性地将新技术与装备嵌入已有体系,以应对未来射程更远、突防性能更强的导弹。
欧洲阶段性适应方案自2009年实施以来,已完成第一阶段部署,正在进行第二阶段完善,包括前文提到的陆基宙斯盾等系统。亚太阶段性适应方案的实施也在进行,但前景并不像欧洲那般清晰,主要问题不是装备和技术,而是政治上的。从政治和战略层面看,美国的亚太盟友在反导问题上的协调程度远没有欧洲那么高。而政治与战略协调问题最终又会阻碍反导系统在行动层面的展开,如装备的互操性、交火准则、指挥控制体系的建立与管理等。但是如果以EPAA的装备标准来说,APPAA第一阶段的配置已经到位。美军自身部署在亚太的系统包括陆上的爱国者系统(日本、韩国)、萨德系统(关岛)、雷达系统(日本、澳大利亚)、海基X波段雷达以及具有反导能力的宙斯盾舰。美军33艘具备反导能力的宙斯盾舰中1/3部署在亚太,分别驻扎在横须贺与珍珠港。
在美国盟友方面,亚太导弹防御体系的主要参与者为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其中日本对反导建设最为热心。目前,日本的主要反导装备为海上宙斯盾舰、陆上爱国者导弹及其国产FPS系列警戒雷达。海基系统方面,随着配备宙斯盾系统的标准3导弹研发升级,日本将在2020年左右通过标准3-Block IIA获得更大的防御范围和拦截包线。此外,更多具备反导能力的宙斯盾舰也已列入建造计划。*Defense Security Cooperation Agency, News Release, “Japan-DDG (guided missile destroyer) 7 and 8 AEGIS Combat System (ACS), Underwater Weapon System (UWS), and Cooperative Engagement Capability (CEC)”, Aug. 7, 2015.陆基方面,日本目前的10多部爱国者PAC-3系统所提供的反导能力是有限的,除了计划增加爱国者系统的数量外,日本也在计划引进陆基宙斯盾和萨德系统(目前日本一南一北两部AN/TPY-2雷达均为美军单位)。*关于增加爱国者数量,见:日本防卫省,“Japan’s BMD System,” Japan Defense Focus, No.31, Aug. 2012, pp.6-7;关于萨德系统,参见:“Japan Considers Introduction of New U.S. System for Defense against North Korean Missiles”, http://www.japantimes.co.jp/news/2015/12/03/national/japan-considers-introduction-of-new-u-s-system-for-defense-against-north-korean-missiles/#.Vr4H-ubOzPJ.(上网时间:2016年2月1日);关于陆基宙斯盾系统,参见:Sam LaGrone, “Report: Japan Interested in Aegis Ashore for 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 http://news.usni.org/2014/09/16/report-japan-interested-aegis-ashore-ballistic-missile-defense.(上网时间:2016年2月2日); Megan Eckstein, “House Paves the Way for Japan to Buy Aegis Ashore; Adds Anti-Air Warfare to European Sites”, http://news.usni.org/2015/05/18/house-paves-the-way-for-japan-to-buy-aegis-ashore-adds-anti-air-warfare-to-european-sites.(上网时间:2016年2月2日)此外,日本也在考虑天基监视与跟踪系统。*Hisatoshi Kabata, “Japan Plans to Load Sensor on Satellite to Better Detect N. Korean Missiles”, http://ajw.asahi.com/article/behind_news/politics/AJ201411130034; Paul Kallender-Umezu, “Japan Begins National Security Space Buildup”, http://www.defensenews.com/story/defense/air-space/space/2015/04/12/japan-national-security-space-buildup/25412641/.(上网时间:2016年2月5日)
相对于日本来说,韩国与澳大利亚的反导能力要弱很多。韩国装备有三艘KDX-III型驱逐舰,虽然配备了宙斯盾系统但是没有拦截能力。在陆上,韩国已开始升级现有的爱国者PAC-2系统,并将于近年内购入PAC-3系列。萨德入韩一事,出于政治和战术等多重考虑,韩国一直未给予积极回应。但是2016年初朝鲜的核试验与卫星发射最终促使韩国接受了美国的建议。不过美军萨德入韩是否会引发韩国自身装备萨德目前尚不明朗。澳大利亚虽然一直与美国有反导方面的合作,并部署有早期预警雷达,但目前没有任何拦截能力。由于远离东北亚,澳大利亚与日韩在防御中短程导弹方面的紧迫性是不同的。
在与盟友合作方面,美日两国在导弹防御方面的合作最为紧密。两国反导合作自冷战末期便已开始,1998年启动的标准3- Block IIA计划使之更为深化。日本在集体自卫权方面限制的解除,更将推动美日两国反导一体化的实现。
美韩、美澳之间的合作更多则停留在数据与情报共享层面。*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 Cooperation and Opposition”, April 3, 2015.韩国虽然有反导方面的切实需要,但始终不同意加入美国的体系,不过未来韩国自身的反导系统将与美国系统实现高度的互操性。*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 Cooperation and Opposition”, April 3, 2015.由于韩日之间有限的政治信任,美国虽然一直推动三国更为深入的反导合作,却收效甚微,仅在2014年底签署了关于情报共享的三方备忘录。*“Trilateral Information Sharing Arrangement Concerning the Nuclear and Missile Threats Posed by North Korea Among the Ministry of National Defense of the Republic of Korea, The ministry of Defense of Japan, and The Department of Defense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http://archive.defense.gov/pubs/Trilateral-Information-Sharing-Arrangement.pdf.(上网时间:2016年2月3日)美日澳之间相对更加紧密,实现了互派反导工作组,在政策和行动层面的协调与互动更为深入。*Frank A. Rose, “Growing Global Cooperation on 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 http://www.state.gov/t/avc/rls/197547.htm.(上网时间:2016年1月10日)
综上所述,在过去一段时间内,美国与其亚太主要同盟国家,从反导能力上讲,由大到小分别为美、日、澳、韩;从盟国参与亚太反导体系的程度上讲,也是日本参与程度最深,澳、韩次之;从合作内容上讲,美日之间合作包括驻军、装备引进、技术合作及系统整合;美韩之间合作包括驻军及装备引进;美澳之间合作包括装备引进及系统整合。
二、技术影响与成本因素
美国的反导布局面临着各种政治阻碍,要兼顾许多政治考虑,如以萨德入韩向中国的朝鲜问题态度施压、以萨德入韩来影响韩国公众的安全信心。但是反导体系的计划与实施首先还是行动层面的问题,其最基本的两个考虑是技术和成本,萨德的部署是比较典型的例子。
首先看技术定位问题。萨德系统入韩问题之所以会带来对中国的战略抵消,主要是由于其配备的AN/TPY-2雷达。AN/TPY-2雷达全称为“陆海军可运输雷达监视与控制(系统)”。作为X波段高分辨率相控阵雷达,它有着冷战时便开始部署的大型早期预警雷达网(EWR)及其升级版(UEWR)所不具备的优势:一方面,AN/TPY-2能够机动部署;更为重要的是,AN/TPY-2的工作波段使其能够对弹头与干扰目标(如导弹碎片、假弹头、锡箔条)进行甄别,这是UEWR做不到的。该型雷达1000多公里的探测距离与对干扰目标的甄别能力使其在美国全球反导网中扮演重要作用,也可能使中国黄海、华北、东北一带的战略力量调动尽收美国眼底。
这要提到一个重要概念 —— 距离分辨力。距离分辨力是当两个与雷达距离不同的目标位于同一方位角时,二者被雷达区分出来的最小距离。该数值越小,雷达对相邻不同物体进行识别的能力便越强,目标尺寸越小,所需距离分辨力数值便越小。*Eric D. Evans, “Missile Defense Technology (Can BMD Systems Work?”, Briefing Slides, Mini DTS Course, MIT Lincoln Laboratory, December 10, 1999.根据计算可以得出AN/TPY-2的距离分辨力为15~25厘米,而UEWR为15米。UEWR虽具有更大的探测距离,但是距离分辨力却不够强,无法将真弹头和假目标、碎片区分开来。距离分辨力的数值基本与频宽成反比,而频宽大体上与工作频率成正比。也就是说,频宽越大,距离分辨力越强,目标识别概率越高。在同一频宽下,目标尺寸越小(如弹头、碎片、假弹头等),识别难度越大,X波段雷达的优势越明显。
这就是AN/TPY-2雷达在美国全球反导体系中拥有独特地位的原因,不仅可以末端部署模式作为萨德导弹系统的火控雷达,也可以前沿部署方式在全球中段导弹防御网中对目标进行探测、追踪、并将弹道轨迹信息传递至指挥中枢。*Missile Defense Agency, “Fact Sheet: Army Navy/Transportable Radar Surveillance (AN/TPY-2)”, http://www.mda.mil/global/documents/pdf/an_tpy2.pdf.(上网时间:2016年2月3日)目前,美军进行前沿部署的AN/TPY-2为5套,分别位于日本北部青森县车力村三泽基地、日本南部京都京丹后市经岬分屯基地、以色列内盖夫凯伦山、土耳其迪亚巴克尔、中央司令部卡塔尔驻地。*Missile Defense Agency, “Fact Sheet: Army Navy/Transportable Radar Surveillance (AN/TPY-2)” ; James Syring, “Unclassified Statement of Vice Admiral J.D. Syring, USN, Director of Missile Defense Agency before the Senate Appropriations Committee, Subcommittee on Defense”, March 18, 2015.
美国导弹防御局正在计划耗资10亿美元开发制造新型远程识别雷达(LRDR),而该雷达的预计部署地点便是太平洋防区。*James Syring, “Unclassified Statement of Vice Admiral J.D. Syring”, March 18, 2015; Missile Defense Agency, “Fiscal Year (FY) 2017 Budget Estimates”.问题在于,根据其公布的LRDR项目招标书,它将使用S波段。这一波段上的雷达的距离分辨力只有50~100厘米,无法与X波段雷达相比。总之,看得更“清楚”的AN/TPY-2在可预期的未来仍将是不可替代的。而由于AN/TPY-2没有UEWR看得远,坚持向前部署便显得极为重要。
操作层面的另一个决定性因素是成本考虑。LRDR采用S波段便在很大程度上是受成本制约决定的,像LRDR这种大体积的X波段雷达耗资将远不止10亿美元。如不考虑成本,AN/TPY-2并不是美国全球导弹防御系统的理想选择。克林顿时期曾规划大型陆基X波段雷达,最终由于经费因素未建造。由于个头太小,AN/TPY-2没有UEWR或未来的LRDR这种固定陆基警戒雷达看得远。
同样部署在东北亚地区的海基X波段雷达SBX虽然比AN/TPY-2大许多,却由于先天不足而无法取代后者的地位:SBX可靠性不强;缺乏防护能力;电子视角范围过小,与UEWR的120度相比,SBX只有25度。*David Willman, “The Pentagon’s $10-Billion Bet Gone Bad,” Los Angeles Times, April 5, 2015, http://graphics.latimes.com/missile-defense/.(上网时间:2016年2月5日)SBX只制造了一部便停产, AN/TPY-2对美军来说依然是不可替代的。
其次看成本问题。萨德营的服役方案同样受制于经费问题。美国陆军目前的计划是一共部署九个营(每个营配备一部AN/TPY-2雷达、六部8联装导弹发射装置),2019年前达到三个营前沿部署、三个营在美国本土进行轮休和训练、一个营作为全球应急单位。*Kenneth Todorov (Deputy Director of Missile Defense Agency), “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 Overview”, CSIS, April 7, 2015.但目前为止只有三个营服役、两个营在培训。*Missile Defense Agency,“Exhibit P-40, Budget Line Item Justification: PB 2015”, March 2014.目前这三个营有一个部署在关岛,一个在美国本土,一个在中央司令部管辖区域。按照目前国会批准的预算采购计划,只能保证在2019年达到七个营,第八、九营是否最终会被批准尚不得而知。此外,美军希望为亚太地区开发增程萨德拦截弹,目前也未列入计划。*Mike Gruss, “Stratcom Commander Gives Shout-out to Proposed THAAD Upgrade”, http://spacenews.com/stratcom-commander-gives-shout-out-to-proposed-thaad-upgrade.(上网时间:2016年2月1日)
美国在关岛部署萨德系统的背后,成本因素同样非常关键。2013年萨德系统以临时驻防的方式部署关岛,2015年7月美陆军宣布该单位将正式“永久”部署关岛。*US Army Space and Missile Defense Command/Army Forces Strategic Command, “Terminal High-Altitude Area Defense (THAAD) Permanent Stationing in Guam: Environmental Assessment”, http://thaadguamea.com/application/files/5214/3273/0673/THAAD_Fact_Sheet_draftfinal_0515.pdf.(上网时间:2016年2月1日)关岛的地理位置与朝鲜半岛比起来,在应对来袭导弹的弹道方面,既可以部署萨德,也可以部署防御范围更大的陆基宙斯盾系统。最终美国选择萨德系统,成本考虑是十分重要的因素。*George Lewis, “ THAAD Battery to be Permanently Deployed in Guam,” July 16, 2015, http://mostlymissiledefense.com/2015/07/16/thaad-battery-to-be-permanently-deployed-in-guam-july-16-2015/.(上网时间:2016年2月1日)无论是建造陆基宙斯盾系统还是驻扎拥有反导能力的宙斯盾舰,其成本都将大大高于萨德系统的部署,况且萨德系统本身是高机动性的,还可以在必要时增援亚太其他地区。
三、萨德入韩的战术与战略针对性
从美国反导布局和技术、成本问题的层面出发,我们可以更加清晰地判断萨德入韩的作用。萨德入韩的确会对中国的战略能力产生影响,但是不应因此忽略萨德对于朝鲜的战术与战略针对性。萨德的部署计划既是美国地区性导弹防御的一环,也是其全球反导体系布局的组成部分,中国如果不做战略部署上的应对便无法在萨德入韩之后独善其身,但朝鲜也并非全然美国制约中国的借口。萨德入韩可以说是“项庄舞剑”,但并非仅仅“意在沛公”(即朝鲜以外的目标,如中国)。
关于美国在朝鲜半岛部署萨德系统的问题,基于其技术特点、战略使用和对中国的潜在影响,中国专家目前基本达成一种共识,即萨德系统所配备的雷达将对中国的战略能力产生一定程度抵消。*Wu Riqiang, “China’s Anxiety About US Missile Defence: A Solution”, Survival, October 2013, Vol. 55, No. 5, pp.29-52;吴日强:“韩国高空反导对我国安全的影响”,http://news.qq.com/a/20141013/020528.htm;郑继武:“美在韩又浑水摸鱼,欲让中俄战略威慑归零”,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18559;祁昊天:“朝鲜半岛上的X波段雷达”,http://www.thepaper.cn/baidu.jsp?contid=1330099.(上网时间:2016年2月10日)而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美韩官方或多数专家学者均倾向于否定或回避这一观点,除了少数的例外。*如:Sukjoon Yoon, “Are China’s THAAD Fears Justified?” http://thediplomat.com/2015/02/are-chinas-thaad-fears-justified/.(上网时间:2016年2月1日)美方的主要理由是,由于AN/TPY-2雷达将作为萨德系统火控雷达以末端模式进行部署,不对中国构成威胁。*如:John K. Warden and Brad Glosserman, “China’s THAAD Gamble Is Unlikely to Pay Off”, http://thediplomat.com/2015/04/chinas-thaad-gamble-is-unlikely-to-pay-off/.(上网时间:2016年2月1日)美方这种观点是站不住脚的。
韩国军方曾提出使用国产X波段雷达的选项,其探测距离虽比AN/TPY-2要小,却足以覆盖朝鲜,但是美国却并不认可这一选项。*Benjamin David Baker, “South Korea Goes Indigenous for Its Missile Defense Needs”, http://thediplomat.com/2015/11/south-korea-goes-indigenous-for-its-missile-defense-needs/.(上网时间:2016年2月1日)更为重要的是,AN/TPY-2能够在两种模式之间切换,耗时不超过8小时。*Missile Defense Agency, Fiscal Year (FY) 2012 Budget Estimates, February 2011.美韩的多数解释均有意无意夸大了两种工作模式的切换难度。
诚然,若萨德系统的AN/TPY-2雷达从终端模式切换为前沿模式,会使萨德系统无法处于待命状态。但考虑以下因素,这一问题便显得不那么重要。首先,萨德系统是否始终处于待命状态,平壤方面不得而知,因此系统部署本身所带来的威慑作用依然有效;其次,由于平壤与首尔仅有百余公里的距离,前者如果对后者进行打击,除了动用数量有限且较为昂贵的弹道导弹外,还有其他选项如短程导弹与远程火炮,而萨德对于这些低弹道火力打击是无能为力的。类似以色列铁穹那样的系统对于韩国首都防空更为实用,而事实上韩国也一直对类似系统非常感兴趣,并与以色列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接触,只是由于引进附加条件方面未达成一致,而尚未购入该系统;*Zachary Keck, “South Korea Eyes Israel’s Iron Dome”, http://thediplomat.com/2014/08/south-korea-eyes-israels-iron-dome/.(上网时间:2016年2月1日)再次,从平壤的战略和安全需求来看,弹道导弹的最大效用是作为议价筹码、威慑或威逼手段,而非实际打击。最后,中美危机与美朝危机虽存在联动的可能,但从近20年的历史来看,一般不会同时发生,因此以前沿模式部署并不会导致因末端火控模式暂时空白而引发的战略能力损失。
总之,AN/TPY-2并不需要作为萨德系统的火控雷达随时待命,切换至前沿部署模式是有效选项。根据笔者的计算,当假定探测目标的雷达散射截面为0.1、0.5、0.01平方米时, AN/TPY-2的探测距离分别为1540、1300、870公里,甄别不同目标的有效距离分别为1026、870、580公里。因此完全有理由认为萨德系统的部署将对中国的战略能力产生一定程度抵消。由于有效识别不同目标的距离低于探测距离数百公里,在目前的日本部署点基础上进一步向西推进前沿部署符合美国全球反导布局需要。
不过,关于中国是否构成萨德入韩的唯一或主要理由,则是另一个问题。目前中国公众舆论和学术讨论中一种比较流行的观点,认为美国在朝鲜半岛部署萨德系统完全是针对中国的“项庄舞剑”。其中比较典型的包括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刘冲的文章“美国酝酿在韩部署‘萨德’系统问题辨析”。此文的核心论证部分基本重复了人民大学吴日强2013、2014年对萨德系统及其对华影响的开创性分析。*刘冲:“美国酝酿在韩部署‘萨德’系统问题辨析”,《现代国际关系》,2015年第5期,第13~22页。但是此文的最终论点,特别在美国部署萨德是否全然针对中国的问题上,却比较绝对化和情绪化。然而,对于美国而言,朝鲜因素及其对东北亚盟友的协防并不单纯是借口。
从行动层面来说,如果防御目标为东北亚盟国,在美国可以提供的系统中进行选择,朝鲜半岛部署萨德系统是有合理性的。首先,对比其他系统如陆基宙斯盾,萨德系统的效费比更高。与美国在罗马尼亚部署的陆基宙斯盾系统相比,萨德系统的防御范围要小得多。造成这一差异的主要原因是拦截弹的不同。与2018年计划服役的标准-3 Block IIA拦截弹相比较,萨德系统拦截弹在燃尽速度方面具有很大差距,而燃尽速度决定了导弹的最大射高与射程。*殷金其:“固体火箭发动机的能量管理技术研究”,《推进技术》,1993年第4期,第24~30页。对于反导系统的拦截弹而言,燃尽速度越大,对于弹道导弹的拦截包线也就越大。根据西方科学家的估计,标准-3 Block IIA的燃尽速度为4.5~5.5公里/秒,而萨德拦截弹仅有3~3.5公里/秒左右。*Laura Grego, “The Anti-Satellite Capability of the Phased Adaptive Approach Missile Defense System”, Public Interest Report of Federation of American Scientists, Winter 2011, pp.1-7.这一差异对两种系统的防御面积的影响是巨大的。如果朝鲜半岛部署反导系统的防御范围仅为韩国,那么萨德便是效费比更高的选择。
其次,萨德用来对付朝鲜短程弹道导弹是更合适的。美国在东北亚针对更大范围的防御可以交给具备反导能力的宙斯盾舰。那么,在宙斯盾的大伞下,萨德又有何必要?因为标准-3的射高与射程并不适合对付朝鲜可能对韩国的打击。标准3的拦截区域在大气层外,其最低射高一般估计为100公里,而朝鲜所装备的短程导弹的弹道顶点全部低于标准-3导弹的最低射高。*吴日强:“韩国高空反导对我国安全的影响”,http://news.qq.com/a/20141013/020528.htm。相较而言,萨德系统可以在大气层内高空进行拦截,是更合适的选择。
美军曾多次公开展示萨德系统和宙斯盾系统在欧洲导弹防御中的作用。*如:Patricia Sanders, then Executive Director of Missile Defense Agency, “Missile Defense Program Overview For The 4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Missile Defense,” June 26, 2007; Defense Science Board, Department of Defense,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ssues of Early Intercept Ballistic Missile Defense Feasibility, Sep 2011; Patrick O’Reilly, then deputy director of Missile Defense Agency, “Missile Defense Program Update For The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Road To Bucharest’ Conference”, February 20, 2008.以部署在土耳其的萨德系统为例,若导弹来袭方向为伊朗,萨德的有效拦截范围仅为土耳其东南一小部分,而配备了标准-3 Block IIA的陆基宙斯盾系统如若部署在东欧,则几乎可以防卫整个欧洲。而同时,土耳其东部部署萨德也是有必要的,因为宙斯盾系统的标准-3拦截弹无法对伊朗发射的短程导弹进行拦截。这与萨德在朝鲜半岛的效费比与战术必要性是很相似的情况。
此外,考虑到朝鲜半岛有限的面积,两个首都的距离很近,如前所述如果朝鲜对三八线以南百余公里附近目标(如首尔)进行攻击,不需要选择弹道导弹,而其他火力的低弹道特点将使萨德系统基本无用武之地。因此,笔者预测未来萨德系统将部署在韩国南侧,如大邱、群山一带。但若最终部署地点在中北部,如原州、平泽,甚至首尔附近,则说明对中国的针对性更强一些。
四、导弹防御的战略影响
美国建立全球反导体系的目标总结起来有三点:加强威慑、加强延伸威慑(有核国家向无核国家的威慑保护)、干扰敌方计划。不过这三种论点都存在问题。关于反导与威慑,常见观点分为两派,一派认为反导系统可以增强威慑能力,有利于战略局势稳定;*James M. Lindsay and Michael E. O’Hanlon, Defending America: The Case for Limited National Missile Defense (Washington DC: Brookings Institution Press, 2001); Robert Powell, “Nuclear Deterrence Theory, Nuclear Proliferation, and National Missile Defense”, International Security, Spring 2003, Vol 27, No. 4, pp.86-118.另一派认为反导体系的主要功能是防御,无论这一体系是否完美,都将导致战略不稳定。*Steven Miller, “The Flawed Case for Missile Defense”, Survival, Autumn 2001, Vol. 43, No.3, pp.95-109; Mc George Bundy, et al., “The President’s Choice: Star Wars or Arms Control”, Foreign Affairs, Winter 1984/85, Vol. 63, No. 3, pp.264-278; Steven Brams and Marc Kilgour, “Deterrence versus Defense: A Game-Theoretic Model of Star Wars”, International Studies Quarterly, Spring 1988, Vol. 32, No. 1, pp.3-28.
在理想状态下,美国将反导系统的防御功能与核武库的威慑功能分开来看待,所针对目标是不同的。前者针对的是朝鲜、伊朗这样的(相对)小国,或甚至是非国家行为体,后者目标是中国、俄罗斯这样的大国。*Dean Wilkening, Ballistic-Missile Defense and Strategic Stability (Adelphi Paper # 334) London: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for Strategic Studies, 2000.问题在于,对于小国来说,拥有核武器的目的并非攻击美国,而是获取最低限度威慑,以及国内和国际的合法性、政治地位。因此防御功能本身可能成为无本之木。确保极为有限的反击报复能力,哪怕仅有一枚弹头能够穿过防御网,也是划算的。那么对美国来说,问题便是能否避免“漏网之鱼”。虽然美国在千方百计地加强其中段导弹防御网,但它绝不是无懈可击的。因此导弹防御系统同样无法完全抵消小国的最低限度威慑能力。
防御与威慑并不是不兼容的。*Glenn H. Snyder, “Deterrence and Defense: A Theoretical Introduction”, in Head and Rokke, eds., American Defense Policy (Third Edition), Baltimore: Johns Hopkins Press, 1973.威慑主要有两种机制,一是报复与惩罚性威慑,二是抵消性威慑。*Thomas Schelling, Arms and Influence, New Haven, C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66.通俗地说,前者的逻辑是“打人一拳需防人一脚”,最极端的体现便是冷战时期美苏的“相互确保摧毁”;后者的逻辑是“金城汤池令敌人望而却步”,最理想化的体现是马奇诺防线。因此,导弹防御系统可以理解为抵消性威慑的一种途径。但问题在于,抵消性威慑的效果是要打上问号的。如谢林所说,与惩罚性威慑比起来,抵消性威慑就好比是“在航母的锚链系上一根棉线”,而锚链是惩罚性威慑。马奇诺防线的失败也很好地诠释了抵消性威慑的尴尬:防线本身的确成功地增加了德军进攻的成本,德军也未尝试正面突破马奇诺防线,但是任何防线都可能有漏洞,如马奇诺防线无法兼顾北部的法比边境,这一方向最终也成为德军的突破口,而任何有漏洞的防线都无法充分慑止敌方的行动。
此外,抵消性威慑的前提假设是威慑目标以先发制人的第一轮打击为行动目标,将会主动进攻。但美国导弹防御体系的防御目标如东半球的朝鲜、西半球的伊朗显然不是以此为目的。它们追求核武器的目的主要还是在于国内政治安全、国际政治地位以及获得低限度的基于报复的威慑能力。
反导体系本身无助于加强战略层面上美国所主要依赖的惩罚性威慑。而抵消性威慑的对象又并非疯狂的核攻击发动者。在常规导弹领域,美国反导体系的数量和性价比劣势在伊朗、朝鲜这样装备大量廉价中短程导弹的国家面前十分明显,更不用说其他大国。这便是美国反导体系所面临的尴尬。
此外,美国反导体系的布局将带来地区乃至全球的战略不稳定。战略稳定可分为两种:军备竞赛稳定与危机稳定。前者是指停止或放缓核竞赛;后者是消除某一方进行先发制人针对敌方军事力量的攻击动机。*Committee on International Security and Arms Control,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Nuclear Arms Control: Background and Issues, Washington, DC: National Academy Press, 1985, p.4.从这两个方面来说,美国目前的导弹防御布局无疑会破坏相关国家之间战略稳定性。
首先,一方防御能力的提升(即便是有缺陷的)会迫使另一方寻求增加导弹数量、提高突防能力,乃至开发自身的导弹防御系统。这些都会导致军备竞赛升级。其次,虽然美国导弹防御的能力仍然十分有限,但是对于依赖最低限度和有限核威慑的国家而言,已产生部分甚至全面抵消的效果,消除有利的战略模糊性,强化先发制人打击的潜在动机。以保卫第二次打击能力为目标的导弹防御系统能够增强战略稳定,但是美国目前的部署显然不是这样的。如果美国将反导系统有效性和可靠性的目标设置在比较低的水平,还可以降低对战略稳定的干扰,*Wu Riqiang, “China’s Anxiety About US Missile Defence: A Solution”, Survival, October 2013, Vol. 55, No. 5, pp.29-52.但以美国未来反导布局的设计来看,恐怕很难避免相关国家战略焦虑的上升。以上两点是加强防御本身所固有的不稳定因素。而在美国未来反导布局中,攻击性已纳入考量,将更加扰乱战略稳定。
美国导弹防御在取得了初步的“导弹打导弹”能力之后,已开始对反导网络进行“全谱系”布局,*“全谱系导弹防御”的概念与政策主要由国会与CSIS在合作推进。以及防空反导一体化(IAMD)布局,包括开发定向能武器、轨道炮、网络战等。*Martin E. Dempsey (Chairman of the Joint Chief of Staff), Joint Integrated Air and Missile Defense: Vision 2020, Washington, DC: The Joint Staff, 2013.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防御以外,美国还开始进行“发射前阻止”(“left-of-launch”,中文报道多译为“主动抑制发射”)的研究。*David Mann, Air Force Association, The Peter Huessy Congressional Breakfast Seminars, Sep 16, 2015; Geoffrey Weiss, “Seeing 2020: America’s New Vision for Integrated Air and Missile Defense”, Joint Force Quarterly, Oct 1 2015, pp.104-112.这一侵略性很强的新措施包括以电子战、网络战、“攻势作战”等手段预先破坏导弹发射。
如前所述,美国希望其区域反导系统达成的三个目的之一是搅乱敌方计划,而攻势反导的执行,即便在战术上能够达到为防御体系减压的作用,从战略角度却很有可能搅乱美方自己的计划。*参见沈丁立:“挑起导弹军备竞赛对美更不利”, 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320607.(上网时间:2016年1月2日)无论这一攻势作战未来是否包括物理杀伤,无论物理杀伤以何种方式实现,都会改变导弹防御的战略形态和影响,也会使得前文所提到的威慑和防御问题更加复杂,破坏相关国家间战略稳定。
结 语
美国正在欧亚大陆两端通过串联各盟国的防空反导力量、部署美国自身反导单元,一步步构建全球反导体系,萨德系统及其配备的X波段雷达是这一体系中的重要一环。如果笔者的计算与分析正确,我们可以认为,在朝鲜半岛部署萨德系统及其配备的AN/TPY-2雷达将提高美国对中国战略力量的侦察和观测能力;鉴于AN/TPY-2有效识别不同目标的距离低于探测距离数百公里,将其部署地点从日本向朝鲜半岛进一步推进对于美国的全球反导系统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萨德入韩,将有利于美国在平时积累中国弹道导弹的特征数据,并在危机或战时提高反导能力,这将改变中美目前的战略力量态势,削弱中国对美国的核威慑能力。
应对中国并不是美国在朝鲜半岛部署萨德系统的唯一理由。从美国协防亚太盟国的行动层面来讲,无论是从效费比还是战术针对性的角度看,萨德在美国可以提供的装备系统中都是最为合适的。
在萨德入韩已成定局的前提下,为了减小其对中国战略利益的影响,并减小战略误判的可能性,仅仅在外交层面抗议是不够的。提高军事上的战略战术反制能力势在必行。此外,在外交层面,中国可考虑以更为积极主动的姿态应对美、韩可能的“补偿”措施,如向中方提供技术简报、邀请中方对部署进行讨论等等。在这一接触过程中,中方可以更加明确对话的态度,并在技术、战术以及战略问题上提出己方的意见。军事上的考虑与外交交涉需要作为一个整体进行针对性的通盘考虑,例如本文所谈到的萨德系统末端与前沿部署转换问题、在韩国的部署地点及其相应的有效覆盖半径与对应的战略针对性等等。如果美韩作出了对话姿态,中国便应在这些问题上明确己方顾虑,要求美韩在技术层面通过自我约束措施、设置战术动作门槛来落实其在外交层面上对中国作出的保证。即便这些措施无法全面落实,中方也可以在接触过程中更清晰地了解美韩意图。单纯依靠"项庄舞剑"的表述并采取不交涉的姿态,并不是具有可操作性的政策途径。
附录:
(1)距离分辩力计算:
公式:ΔR = (0.15 m)/βG(βG为以赫兹计算的频宽)
AN/TPY-2工作频率约为10吉赫(1吉赫=109赫兹),频宽为1吉赫,可以计算出它的理论距离分辨力为15厘米,现实中的最小分辨力数值往往要高一些,有报道认为AN/TPY-2的实际距离分辨力为25厘米。与AN/TPY-2相比,UEWR的工作频率为0.44吉赫,最大频宽约10兆赫(1兆赫=106赫兹),距离分辨力为15米。同理可计算S波段雷达为50-100厘米。
(2)雷达探测距离公式及参数数值:
AN/TPY-2的真实探测距离是保密信息。2012年美国国家科学院的《解析导弹防御系统》报告是关于美国导弹防御的重要公开资料。这份报告虽然也没有给出具体数值,但其中一张示意图间接提供了信息。图上两个AN/TPY-2部署点分别为日本和土耳其,依此图它的探测距离约为1500公里左右。我们不清楚这背后的关键参数值假设,且该图没有显示探测距离与有效识别距离的差异,因此笔者认为有必要进行更加细化的计算。
笔者采用雷达探测距离的常用公式,根据美国反导专家使用的参数值,并对目标雷达散射截面这一变量的取值进行细化,得出两组数值。当目标雷达散射截面假定为0.1、0.5、0.01平方米时,AN/TPY-2的探测距离分别为1540、1300、870公里,甄别不同目标的有效距离分别为1026、870、580公里。
Rmax= 最大探测距离 (m)
Pav= 平均功率(W) = 81000
ρ = 天线开口效率 = 0.8
A = 天线面积(m2) = 9.2
G = 天线增益 = 103000
n = 集成脉冲数量 = 20
σ = 目标雷达散射截面 (m2) = 0.01、0.05、0.1
k = 玻尔兹曼常数(1.38×10-23J/K)
T0= 290 K
FN= 接收机噪音指数 = 1.4
fP= 脉冲重复频率(Hz) = 200
(S/N)1= 单脉冲信噪比 = 20(目标发现)/ 100(目标识别)
LS= 系统损失 = 6.3
(责任编辑:王文峰)